弼柏蹙了下眉頭，“這賈雨村是個脾氣傲的, 便是經他細心調教, 也有些頑固不化。殿下打算如何用他？若是對其委以重任, 只怕不服管教。”

“他而今是什麽官銜？”

“在戶部做個不知名的八品文官，他這品級, 說實話其實也沒什麽大用。”弼柏道。

“那就要他的能耐了，他是否真有能耐能讓一個桀驁不馴的人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內，變得跟小綿羊一樣溫順。”衡峻斜睨弼柏一眼, 嘴角浮現一絲自信的笑容。

弼柏不解, “殿下因何如此信任他？”

“很簡單, 我暴躁得性子，便是他幫我改的。”衡峻道。

弼柏點點頭, “殿下而今的性子與從前比, 的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再有而今那位新上位的太子也是個例子, 真真多虧了他的調教, 才使得倆人的性格如此相似。”

“我這個老朋友，絕對是個厲害的人物。它日在大周, 保不齊他就是一人之下的新貴, 頂替了宋慕林。”衡峻提起這個人, 臉上露出一臉佩服的神情。

素來以謹慎著稱的弼柏也附和, 百般讚嘆, 說不出此人一句壞話。

賈赦發現這兩天，賈雨村分外活躍，總喜歡去鄰家軒喝茶。怪就怪在, 他每次到鄰家軒喝茶，都在他的人眼皮子低下活動，沒什麽異常之處。

“老爺，沒有異常便是正常，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方正路不解道。

“賈雨村什麽性子的人，當初他犯了什麽事兒，受了什麽羞辱，你們能忘，他豈能忘？卻一日又一日地往我開的鄰家軒跑，這其中沒有貓膩，根本說不通。”賈赦蹙眉思量半晌，便問方正路，賈赦來的時候，店裏頭都來了什麽客人，可有記錄。

“有，因老爺讓我們特別註意賈雨村，他到了我們的地盤，自然是打十二分精神盯著。”方正路一邊取出記錄的名冊，一邊跟賈赦道，“他每次來，都會在大堂東南角的那張書桌看書寫字，就一個人，期間沒跟什麽人說話，也沒跟人傳什麽東西。”

“看管時，可有疏漏的情況？”賈赦問。

“沒有，任何情況都沒有。他只是不停地要鄰家軒的書來看，一本接著一本。”方正路解答道。

賈赦讓方正路立刻將他購買和借看的書籍整理出來，單獨準備齊全一份，放在車上。傍晚，宋奚回來的時候，看到屋內兩張桌上擺滿了書，問賈赦這又是鬧什麽。

“你回來的正好，你博覽群書，這些書可曾都看過。”賈赦問宋奚。

宋奚掃視兩眼桌上的東西，對賈赦道：“偶有一兩本沒看。”宋奚隨手挑出自己沒看過的，便翻閱起來。

“那你看這些書，有什麽共同之處？”賈赦問。

宋奚想了下，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的書籍，然後笑道：“正史雜談，醫藥農政，什麽種類都有，到沒有什麽太相同的之處。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賈雨村這兩天突然頻繁來我的鄰家軒，這些都是他看過的書，是不是有些多？”

賈赦疑惑地看著這些書，再次思量。他或許應該換個思路，不要去關註書本身的內容，而去仔細好好想想賈雨村的目的。他必然不懷好意，想一雪前恥，那該是想報覆他和宋奚才是。但是他只是看書，會有什麽辦法來報仇？

賈赦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問題出在書上。這賈雨村不可能是在坐在鄰家軒，監視什麽，因為鄰家軒幹得是正經營生，一起行為都合法，他不可能找到破綻，他自己應該也深知這一點。

宋奚還在翻閱他沒看過的書冊，待賈赦喝完三杯茶之後，他放下書，揉了下太陽穴，對賈赦搖了搖頭，表示他沒有發現這些書的內容上什麽特別之處。

“沒發現倒也正常，他若是發現了，你我未必能安穩的坐在這裏，必定會鬧出點什麽風波來才對。”賈赦分析道。

“你此言極有道理。”宋奚又翻看了看桌面上其它的書，隨口嘆了句，“這幾本是墨香坊前兩年印出的書，沒想到你們鄰家軒也收錄了。”

“三字坊……”賈赦頓了下，立刻起身去翻桌上那些書，轉而拿起方正路先前總結好的書錄單子，恍然大悟。

次日，賈雨村卻沒有再去鄰家軒，而是在三字坊斜對面的一家面館吃面，眼睛卻是時不時地瞄一眼三字坊的方向。

而今已經是接近正午，三字坊才剛剛開門，沒進什麽客人，門口清冷地很。

賈雨村吃碗面，丟了一文錢之後，便又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三字坊，便轉身去了。

賈雨村快回道住處時，忽見兩個腰間挎刀的人攔住了他的去路，心下一沈，倒是不覺得如何驚訝，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宋奚的人隨即將攔下來的賈雨村帶回宋府。

賈雨村有些懼怕，給宋奚行禮之後，便主動坦白承認，他的確接到上頭的命令，要他研究鄰家軒內的書籍，看看是否有能做出事兒的謀反內容。

“小的看了四五天，幾乎把鄰家軒內所有的書都看遍了，卻楞是沒找到一句合適的。便也就如實回覆上頭，告訴他們不行。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和大人回報，就是大人日理萬機，十分繁忙，小的怕因為莫須有的小事而擾了大人的清幽。小的本打算是如果真有什麽不妥的內容，再帶著書先來告知大人了。”

宋奚瞇眼審視賈雨村。

賈雨村生怕宋奚不信，忙舉手發誓，還對宋奚表示他就是為了族人和自己的名聲，也萬萬不敢背叛宋奚，以至於落得慘死臭名的下場。不值當！

“誰給你出的主意，查書？”宋奚好笑問。

“許是他們黔驢技窮了，便想出這麽沒指望的旁門左道來。”賈雨村一副老實樣子回答道。

宋奚眼盯著賈雨村，確認問他可說的是實話。

賈雨村應承。

宋奚：“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若讓我知道你背後耍什麽貓膩，便休怪我無情。”

賈雨村轉了下眼珠子，連連賠笑應承，表示自己不敢。

宋奚點了下頭，便隨賈雨村去了。

隔日，兵部侍郎陳渭南帶著一批人闖入了三字坊，說是三字坊私自印刷含有反意的謀反奪權。與此同時，黃遠德也同巡城將領帶著一隊人馬，團團包圍住了三字坊，配合陳渭南搜查整個三字坊，並將一批名為《暮春記》的書全部收繳。

侍衛將一大箱收繳來的書呈給兵部侍郎陳渭南。陳渭南命人打開箱子，瞅了眼書的封皮，便冷笑一聲。便把書打開，確認了內容。隨後不久，他忽聞人傳報說宋奚和賈赦來了。

陳渭南握緊手裏的書，高揚著下巴，看著奔向他來的宋奚和賈赦。心裏一陣得意，這真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幾何時，他跟個哈巴狗似得討好他們，卻被不屑一顧。而今風水輪流轉，倒是該他們常常這種滋味了。

二人近身之後，陳渭南便笑嘻嘻的客氣行禮，眼睛裏對賈赦和宋奚卻充滿了冷淡鄙夷之意。

“陳渭南，你這是幹什麽？”

“有人舉報，說宋大人名下的產業，也便是這間三字坊，有印刷謀反奪權之嫌。”陳渭南說著就舉起手中的書，“《暮春記》，這個暮該不會就是指皇姓穆吧？”

“休要胡沁！”宋奚呵斥他一生，轉即召來掌櫃，讓他解釋。

掌櫃笑道：“這書是一位客人委托小的印刷，至於內容，小店倒是沒看出什麽問題。”

“暮遲人滯，青山另起，人心所向，林風激蕩，溪水澄明……這上面的內容還用我細說麽，這分明就是暗示我大周穆姓皇族沒落，唯有宋大人林啊溪的，激蕩澄明！這分明就是毒害人的反書！”陳渭南狠狠拍了拍手裏的《暮春記》，瞪著宋奚，“事關重大，這個事情，我一定會並該給太子殿下，請他定奪。”

賈赦看眼宋奚，便把宋奚拉到自己身邊，上前一步要說話，陳渭南立刻打斷了他。

“賈大人與宋大人關系密切，且鄰家軒也發現有此類書出售。賈恩侯你也涉案其中，要一並受審。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想著幫忙了，先好好考慮一下自己該怎麽脫身。”

“此事分明就是陷害。”賈赦道。

陳渭南冷笑，眼盯著賈赦，伸手道：“證據呢。賈大人辦案一向講求證據，那麽請問賈大人所謂的陷害，可有證據？”

賈赦瞪一眼陳渭南，面試陰沈，閉嘴不語。

陳渭南知道他沒有辦法冷笑一聲，伸手邀請二位大人這就隨他進宮去面見太子。

東宮側殿內，太子穆瑞遼見了陳渭南、賈赦和宋奚三人。

聽聞陳渭南的回報之後，太子便冷冷質問宋奚可否有此事。

宋奚表示沒有。

賈赦也同樣表示沒有。

陳渭南底氣十足地辯解：“你們胡說八道什麽，這暗有反意的書，我分明是從你們三字坊那裏現場查抄！此乃戶部官員賈雨村親自上書舉報，豈能有錯。”

“賈雨村又是如何知道的？”穆瑞遼看眼賈赦和宋奚，故意開口問，想讓這二人死得心服口服。

“賈雨村在三字坊購書，偶然撞見，便秉承忠義愛國之心，實名舉報。”陳渭南接著補充道，“因此事涉及宋大人，考量到宋大人在官場交涉甚廣，神通廣大，賈雨村便不得不委托臣出面，不然此事若是告到家大人的京畿府，或是林大人的大理寺，都必然會被攬下來，無法及時上報。”

“陳大人倒是越來越會誣陷人了，拿謀反書做文章誣賴宋大人還不顧，還想連帶著把我和林大人都牽扯進去，也不知陳大人是存了什麽心？難道是兵部侍郎呆久了，想換成武英殿大學士做一做？”

陳渭南：“臣不敢，清殿下明察，臣這麽做，完全是為了肅清我朝的有謀反野心的亂臣賊子。”

穆瑞遼點了下頭，又看了眼謀反書的內容，問宋奚還有什麽解釋。

宋奚看向賈赦。

賈赦忙道：“此事乃臣的過錯。這書，是臣京畿府衙門的人犯懶了，沒帶走。”

穆瑞遼瞇起眼睛，“賈大人與宋大人的私交甚好，本宮也聽說了，也不阻攔。但這種時候了，你為他求情，罔顧國法，是否太過分了些。”

賈赦：“回殿下，那些書確實在昨夜被上交京畿府，當時京畿府府丞柳之重還有三名文書，二十幾名衙差都可以作證。只是苦於當時天晚，而且臣等不解為何會有人將一箱子反書放在了三字坊後門，遂沒有立刻搬運，留下了十幾名衙差喬裝書坊的工人，打算守株待兔，以觀後續情形。誰知第二日，竟然等來了兵部侍郎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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