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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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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夜寒風,天光一寸寸從泛著朦朧奶白色的地平線,緩緩攀升而上。

長空萬裏,青碧的阿古達木平草原連著巍峨高聳的山脊,一隊幾十人騎兵組成的小隊,隱在朦朧不可窺探的晨霧下,越過蒼梧與北留屍骨綿的交界處,然後消失在風起漫天的北留黃沙中。

“殿下!”慕時漪渾身一僵,聲音微抖,她從驚懼的夢魘中驟然睜開眼睛,渾身被冷汗浸透,小口小口的喘|息著,眉心隱隱作痛。

她已許久不曾驚夢,這次突如其來的夢魘,實在令她無端害怕,那種冷到骨子裏的寒顫和無論也走不出的黑暗,就像刺入身體深處的冰淩帶著尖銳寒意。

此時外頭已然天光大亮,鳥雀唧唧喳喳的聲音從屋檐漏下,屋內還如有若無縈繞著一股極淡的旃檀冷香。

慕時漪伸手摸了摸身旁位置,花鶴玉不在,只餘錦緞微涼的觸感劃過她指尖。

“山梔。”慕時漪聲音微啞。

在外間守著的山梔,聞聲趕忙推門進去。

紗幔低垂,層層疊疊,當山梔小心用金鉤挑開紗帳,入眼便是半撐著大迎靠枕,靠在床榻上的嬌人兒。

烏發雪肌,綢緞般的青絲披撒在纖薄背脊上,下頭透著大片白皙帶著緋色痕跡肌膚,就連攥著錦被的手腕,都不可避免印著令人臉紅心跳的齒痕。

“姑娘。”山由掩嘴低呼,眼中帶著顫色,昨夜的殿下竟然如此孟浪。

山梔慌忙轉身去一旁箱籠中翻出去痕的膏藥。

慕時漪纖細修長指尖,卷著一縷碎發,看山梔遞上前,帶著藥香的小瓷瓶,擺手道:“無需,過幾日便消了,太子殿下何時離去的?”

山梔趕忙垂了眼:“回姑娘,太子殿下是卯時三刻離開的。”

“卯時三刻麽?”慕時漪呢喃一聲,看向枕邊放著的白玉折扇上,上頭用丹繩穿著的金鈴被他取下,如今只留玉扇給她。

慕時漪伸手拿起,觸手之下皆是玉的潤澤,她不可避免掌心顫了顫。

不禁想到昨夜花鶴玉壓|著她,喘|息聲中,是他黯啞的嗓音喚著她的小字,那種要把她生生弄暈過去的狠勁,和恨不得把她融到血骨中,瘋狂偏執的愛。

深吸口氣,把那些臉紅心跳的畫面壓下。

忽而想到什麽,她問山梔:“慕行秋也去了?”

“小慕將軍跟著太子殿下一去離去的,鐮伯和町白殿下留下保護姑娘。”

“是麽?”慕時漪起身,顫著手推開側間緊閉的房門。

“姑娘。”山梔驚呼,正要阻止。

慕時漪朝她搖了搖頭,低聲道:“無礙,曾經的事總要去面對。”

屋子打掃得很幹凈,許久沒住人,透著一股沒有生氣的寒涼。

當年刻在心裏的畫面,是斷了頭顱的屍體,濺得滿地都是的鮮血,可如今放眼望去,幹凈透徹,屋中所有物件都按著當年位置擺放。

慕時漪皺了皺鼻子,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還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她走向當年她藏身的那個櫃子,

很小,矮矮的,剛好夠容納當年她一人。

封塵的記憶被鋒利刀刃劃開,慕時漪神色比想像中的還要平靜,她緩緩繞著房間走了一圈,伸手莫過屋中每一處擺設,所有的情緒被她深深掩在烏眸中。

冰涼指尖,帶著寒顫,對於十年前的事,母親的死,鋪天蓋地的碎屍和血肉,她終於不再懼怕,因為不再退無可退。

慕時漪回屋尋了件輕便騎裝換上,同山梔去蒼梧軍營,半路上遇到被她遺忘許久的三皇子花正禮。

花正禮見著慕時漪就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那小嘴叭叭甜的像吃蜜:“時漪嫂嫂,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慕時漪一楞,巧了,她還真把花正禮給忘了。

到了蒼梧後,她先是同花鶴玉去祭拜母親,夜裏又陪父親用膳,然後因為去北留草原的事,同花鶴玉鬧了變扭。

等這時慕時漪出門,花正禮都在外頭吹了快一天一夜涼風。

擡手摁了摁隱隱作痛的眉心,慕時漪無奈嘆氣:“跟上吧,你太子哥哥不在,日後要麽跟著我混,要麽跟著鐮伯混,反正軍營裏,不缺吃喝。”

花正禮哪管什麽吃喝啊,他第一次來軍營,只是存粹覺得有些意思,東看看西摸摸,看著像沒心沒肺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慕時漪心裏卻明白花正禮並不是真正蠢貨。

“父親。”親兵通報後,慕時漪掀開簾子,帶花正禮一同走了進去。

待看清裏頭的人,她先是一楞,聲音透著驚喜:“慕三哥哥?”

慕行東笑呵呵站了起來,朝慕時漪比劃一下:“多年不見,妹妹長高不少。”

他應該是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還帶著血跡,似乎怕嚇著慕時漪,只是親昵伸手,拍了拍慕時漪的腦袋,一觸即分。

慕行東在慕家行三,是慕二爺慕重書的嫡次子,他上頭原該有長兄分擔著,但其兄長卻在多年前戰死在蒼梧。

十年不見,慕行東已完全脫離了少年稚氣,如今的他有著慕家男人特有的俊逸長相,身形高挑,五官更是淩厲深邃。

自小跟在慕重雲身旁見慣生死,眼中更有同齡人難以企及的堅毅,一道極深的情緒快速從他眼中閃過,又被深深埋了下去。

慕時漪看著慕行東長睫微顫,心底微不可查嘆息一聲:“慕三哥哥不用擔心,家中是安好的。”

慕行東一楞,得了慕時漪這句保證,他終於全身放松下來,壓著眼底的思念:“這些年,難為你了。”

慕時漪搖頭:“哥哥可別這般說,慕家至始至終都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慕家雖不比徐家雕零,只剩一根獨苗苗,但子嗣也不算多。

除了身在堰都的二爺慕重書外,慕三爺慕重山以及他的嫡子慕行硯,也都在蒼梧,只是這次不巧,父子二人負責輜重押運一批重要糧草去了,所以慕時漪沒見著。

這時,軍帳外頭有腳步上傳來,親兵站在外頭恭敬行禮:“大將軍,都準備好了。”

“好。”慕重雲起身,大步走出去。

他翻身上馬前,深深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慕時漪身旁的花正禮,然後把視線落在慕時漪身上,看她一身極簡騎裝,不放心朝慕行東吩咐:“看好你時漪妹妹,不要讓她亂跑。”

蒼梧鐵騎很快集結,黑壓壓一片,如漫天烏雲鋪天蓋地,沖天殺意。

慕時漪同慕行東還有花正禮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往極遠處眺望,數萬兵馬以慕重雲為首,沒有絲毫猶豫,沖向了北留的陣營。

廝殺聲,撞擊聲,還有簌簌冷冽風聲。

慕時漪只覺全身發緊,多年前這些於她而言極其熟悉的畫面,如今卻更為深刻入骨震入她靈魂深處,熱血與不甘交織,心底壓著一股情緒,似隨時能沖破樊籠。

黑壓壓的隊伍中,鮮血翻湧戰馬嘶鳴,有人不斷倒下,又有新的將士補上去,往南的風一吹,刺鼻血腥味撲面而來,慕時漪面色神色倏忽就白了。

這是開春以來,最為激烈的一戰。

蒼梧雖難守,但這近十年中,慕重雲一直都是維持著同北留、東胡部落間小打小鬧狀態,只守不攻。

所以那些人,一度認為蒼梧的宣威大將軍慕重雲老了,帶不動兵,才會這般保守。

只是誰都沒料到,打了十年的這種狀態,會在今天一朝撕破偽裝,本乖乖帶著城中不輕易出來的蒼梧鐵騎,竟然一夜之間,變為狩獵的狼。

從防守狀態,變為進攻。

鐵騎以破竹之勢,趁他們措手不及時,直捅北留腹地回旋包抄,把王庭的騎兵部落打得四分五裂。

慕行東看了慕時漪一眼,他出聲道:“風大,時漪不如回去歇息著?”

慕時漪堅定搖頭:“父親還在戰場上,我不放心。”

花正禮就站在慕時漪身後,他死死盯著遠處沖天而起的殺戮,眼中渴望神色一閃而過,下一瞬間又被他以極快的速度壓了下去。

然後垂在默默往後退一步,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只是慕時漪的衛護。

慕時漪咬著唇,垂在袖中的指尖抖得厲害,黑沈沈的眼眸,像山澗不可測的寒潭。

她輕聲問:“父親這般,可是為了吸引東胡和北留的註意力,好方便太子和大哥哥等人,一同潛入草原王庭後方?”

慕行東看著天穹西沈的日光,他嗓音啞的發沈:“不止是因為北留和東胡,還有天渡。”

“天渡?”慕時漪眼中神色閃了閃,“大皇子一直鎮守的天渡?”

“對!”

這瞬間,有股至下而上的寒涼,從慕時漪腳底開始往上竄。

她有些不敢置信張了張嘴:“大皇子難道要叛大燕?”

慕行東搖頭,唇角勾著譏諷淡笑:“不是叛,是自立門戶!”

難怪!

難怪蒼梧和蒼西這些年來如此被動,而天渡明明占據天時地利,卻以各種理由不向北留出兵,原來原因在大皇子花上章身上。

天渡易守難攻,身後更挨著富饒的臨川和微州,東邊臨海資源更是豐富。

只是這時候,慕時漪突然想到了趙夜清口中曾經提到的柳姨,感覺告訴她,這位姓柳的前朝女子,估計同大皇子之間也脫不了關系。

只是不知現在,太子殿下可有順利潛入北留王庭後方。

想到早上的夢,慕時漪下意識擰了眉,邊境的事情必須在今年寒冬來臨前解決,這樣他們才能空出手來去對付堰都。

天高雲淡,有雄鷹不時從上空飛掠而過。

花鶴玉一行人,已換成了草原牧民常穿的衣裳,正在某處部落,用鹽和茶葉等香料,同牧民換取羊奶和皮毛,活脫脫一副商人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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