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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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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船停在上元渡口,江面的風吹鼓著船帆,林詔安排下人將東西搬下船,目光轉向站在船尾的林輕染,風撩起她帷帽上的白紗,露出尖細的下巴。

林詔擔憂的疊起眉心,自離京之後,林輕染就始終是這個模樣,不哭也不笑,時常站在船欄處,遠睇著江面,日覆一日的憔悴,人也瘦了一圈。

林詔看在眼裏,痛心又束手無策。

半月之期已過,世子他恐怕……

林詔粗嘆了聲,走上前道:“我們該下船了。”

林輕染低垂下視線,眼睫輕覆,以往那雙亮閃閃的眸子,只剩黯淡,“嗯。”

她方才在想,沈聽竹當初來接自己的時候,是否也這樣站在船頭等過。

他沒等到自己,這次她也等不到。

林輕染閉了閉眼,轉過身輕聲道:“走罷。”

裙衫被吹拂起,愈顯的她羸弱纖細,似乎風再急一些就能將她折毀。

林詔手臂虛攬在她肩上,護著她以防她跌倒,“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今夜就現在上元的宅子住上一日,明日再趕路回家。”

林輕染沒有意見,“哥哥安排就好。”

林詔眼中升起悔意,當初自己便該陪著她一同如京,事態也不會發展成如今這個模樣,他好好的妹妹也不會是這樣。

“上元是河貿交匯的要塞,繁榮熱鬧,一會兒我帶你去逛逛,想買些什麽吃些什麽,大哥陪你去。”

林輕染搖頭,她哪裏也不想去,走了兩步,她停下道:“哥哥能否幫我買些東西。”

林詔微笑:“你說,要買什麽。”

“哥哥去幫我買些黃紙、白燭、元寶。”

林詔臉上的笑一僵,“你買這些做什麽?”

林輕染喉嚨裏苦澀的厲害,細弱的聲音被風蓋的的模糊不清,“今日是二表哥的頭七,我想要祭奠。”這是她離開萬草居後,第一次在人前提起沈聽竹。

林詔目光沈沈,語氣溫和但不乏嚴肅,“我會去買,但是輕染。”

“我知道的。”林輕染打斷他,“大哥要說什麽我都知道,只是……我該祭奠他的。”

她為他穿過嫁衣,就是他的妻子。

林詔並不知道她話裏所含的意思,長興候府與林家是親家,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

他點頭同意。

夜風揚起為燒盡的黃紙,林輕染著了素白的衣衫,火光耀的她眼眸酸楚異常,眼眸紅了一圈又一圈,她緊咬著唇不肯落淚,將手裏的黃紙扔進火盆。

“我不想記得你的。”林輕染低喃喃地聲音裏盡是無助,“可我總是夢見你。”

夢見他蠱毒發作,孤零零的死在草寮裏,又夢見他抱著自己,繾綣耳語,她越是不想想起,思緒就越是無孔不入。

守在一旁的秋芷早已經忍不住落下淚,她不斷的怨老天爺為何這樣狠心,讓小姐與世子陰陽兩隔。

林輕染怔然望著火光,感覺到臉上淌過濕意,她慌忙用手抹去,用力呼吸,可灌進喉嚨裏的空氣都像是刀子在割。

林輕染不想再這樣子,她嗚咽著說:“我不會記你太久的,為你祭奠過七七,你就不要來我夢裏了。”

……

從上元到江寧只用了兩日,林老爺看著一雙兒女,尤其是看到林輕染現在的樣子,跟離家前就變了個人,心疼早已蓋過了怒氣,他的掌上明珠從來都是無憂無慮,怎麽就成了這般憔悴低靡的模樣。

林輕染下了馬車,看到父親他關切擔憂的目光和兩鬢生出的幾根白發,隱忍的情緒終於崩塌,忍不住哭出了聲,不顧規矩的跑過去撲進了他懷裏,“爹,我讓你擔心了。”

林老爺長長嘆息,不舍得摸了摸她的發頂,“回來了就好,有爹在。”

五國使臣離京,皇帝在金鑾殿召見了沈聽竹。

皇帝端著茶盞輕呷一口,擡眸道:“都好了?”

沈聽竹眼梢帶笑,意態疏懶,“托皇上的福。”

除去雙腿任不能久站,其他都以無虞。

皇帝臉上卻沒什麽笑意,冷哼,“你是該好好謝朕。”他手指嗒嗒敲在金絲楠木的桌面上,“為了你,蓁兒已經幾次將朕拒在宮門外了。”

沈聽竹笑得肆意,直到看見皇帝的臉色一再冷了下來,才收斂幾分,“雖然事先沒有與阿姐通過氣,但就憑我們三人一起長大的默契,我覺得她是懂皇上的,按理不該如此。”

皇帝沒有說話,沈聽竹的病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他以為治好沈聽竹的病,他們就能得到緩和,事實並沒有,那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陸遠崇,她還在怨他拆散了他們。

沈聽竹卻不這麽認為,阿姐與陸遠崇雖也是自幼就相識,兩家也有結親的意思,但在他看來兩人並沒有多深的情誼,相處也是客氣分寸,從不逾矩。阿姐之所以過不了心裏那關,還是因為他的身體,以及皇上強硬的手段。

“行了。”皇帝越想越煩躁,擺手道:“朕就不用你操心了,那林家女只怕還以為你已經死了,你不去追?”

沈聽竹自然是要去的,若非這些日子收拾殘局,他早已經追去江寧。

皇帝看不慣他臉上的春光,語氣微嘲,“你把人騙成這樣,只怕輕易是收不了場了。”

沈聽竹臉色跟著一變,他雖不是存心騙林輕染,但確實隱瞞了計劃,想起她那夜的決然,他就心慌。

皇帝難得從他臉上看出慌張,悠悠笑道:“朕看就別麻煩了,朕給你賜婚。”

沈聽竹不上套,“有皇上您的前車之鑒,臣絕不會沖動行事。”

皇帝被戳了痛楚,拿手指著沈聽竹,“你現在病好了,以為朕還會慣著你?出言不遜,朕罰你思過一月不得離京。”還想著去江寧,做夢!

沈聽竹為難地擡了擡眉,“皇上就不想聽臣說說,阿姐這回為什麽不見您。”

皇帝默了默道:“說來聽聽。”

沈聽竹道:“臣鬥膽問一句,皇上可是真的寵幸了那個烏夷女子?”

皇帝皺眉,“自然沒有。”

沈聽竹了然地點點下頜,“那阿姐可知道?”

皇帝搖頭,隨即又道:“她怎麽會在意這個。”他語氣帶著自嘲,“她巴不得朕選秀納妃。”

沈聽竹覺得皇子現在這樣,就頗有幾分他當初想當然的模樣。

沈聽竹道:“阿姐是不待見皇上,但至少面上規矩得體,何曾像現在這樣使過性子。”

聽著沈聽竹的前半句,皇帝還想將他的思過時間延長一月,可到後面,反而嘴角牽出了笑,“你是說,她在對朕使小性子?”

沈聽竹點頭,“至少不是全然不在意。”

皇帝不住的揚出笑意,起身的同時對沈聽竹道:“你可以走了。”

“那臣的禁足?”

皇帝也不為難他,只道:“羌月這等彈丸小國,不知天高地厚,幾次來犯實屬可惡,朕絕不會再姑息,你只消替朕想出一個完全之策,愛去哪去哪。”

沈聽竹淡然應下,應該耽誤不了幾日功夫,然而暗衛送來的一封信,就讓他徹底亂了陣腳。

沈聽竹一路排暗衛秘密護送林輕染一行人回江寧,十日來報一次,他看過手裏的信,才知道小姑娘竟然都已經給他燒起了黃紙,只怕這回要被皇帝說中。

沈聽竹連夜寫下滿滿三頁紙,讓人送去宮裏,清早就下令啟程,只是他現在無法騎馬,路上少不了要耽擱。

只能命月影快馬加鞭趕去江寧,先一步告知林輕染自己還活著的事。

至少別再給他燒紙了。

今日是沈聽竹的“三七”,林輕染再次拿了個小銅盆,在自己的院裏燒紙。

她一張張的往火盆裏丟黃紙,火光影影綽綽的撩燒在她臉上,在靜謐的夜裏顯得莫名陰森森。

“小姐……”秋芷欲言又止,她不安地看著林輕染,小心翼翼道:“您還好吧……”

“好,怎麽不好。”林輕染面無表情接著燒紙,另一只手裏緊緊攥著一頁信紙。

就在剛才,林輕染火都點起來了,下人匆匆送來了林氏的信,信上說得籠統,她只看了幾個字,沈聽竹沒死,蠱也已經解了,姑母讓她安心。

安心……她一顆心都放在火上煎的快焦了!

林輕染胸口劇烈起伏,她閉了閉眼,又倏然睜開,一把將手邊的黃紙全扔進了火堆,猛地站起身。

她眼圈通紅,騙子騙子!就知道騙她,沒一句真話!她不知道他的謀劃,也幫不到他,但他至少可以告訴她,他就那麽看她哭,讓她做傻事。

“混蛋!”

躲在暗處看了許久的月影,狠狠一個哆嗦,三夫人送出的信比她早一步到了江寧,林輕染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自己要是現身,免不了要被遷怒。

林輕染罵了幾聲,忽然蹲下身抱著膝嗚嗚咽咽的起來,“你怎麽可以這樣……混蛋……混蛋。”細啞的聲音裏布滿委屈,更多的是慶幸。

他沒死,他還活著。

月影見狀從暗中現身,“小姐。”

林輕染一聽她的聲音就擡起頭,漣漣的淚垂在眼下,她努力凝聚眸光,“你也來了,那混蛋人呢!”

那混蛋……月影低頭道:“世子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他怕小姐擔心,讓屬下先來告知。”她擡擡眼,“小姐,已經知道了……”

林輕染幾番調息,忍不住冷笑,怕她擔心……怕她擔心他就不會這麽騙她了!

“你們是不是都知道?”只有她一個人像傻子一樣蒙在鼓裏。

月影連連搖頭,“屬下與您一樣,是真以為世子這次到了絕境……世子讓奴婢告訴您,他並非有意隱瞞,不告訴您,是因為他自己也無法確定生死,怕無法守諾。”

林輕染牙關咬得生疼,看著那地上一盆還未燒盡了黃紙,落著淚賭氣恨恨道:“他死了才好!”

作者有話說:

柿子:媳婦,我還活著

染染:我紙都燒了

柿子:那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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