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牢的角落裏，一成不變的微弱火光讓我喪失了時間的概念，直到那些北方人把我像死狗一樣拖出去，我才發現這又是一個陽光刺眼的午後。

要開始了麽？

水霧模糊了酸澀的眼睛，我立刻擡手遮了一下。

＂你比我想象的要平靜，莎拉。＂

透過指尖的罅隙，我看見那名擁有狼一般眼睛的男人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光線，所以，我放下了手，擡頭回望著他。

＂菲米絲，你又為我安排了一個怎樣的未來？＂

綠瑩瑩的眼眸微微瞇了瞇，＂我以為你會求我。＂

＂求你？你別做夢。＂

＂這不像你，我以為你會歇斯底裏。＂

＂呵，＂我扯了扯嘴角，＂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死的太快。＂

＂很多事？＂他重覆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殺了你。盡我所能，窮我一生。＂

那句話讓他笑了，擡手，他摸了摸我的臉頰，可淤青的刺痛讓我立刻偏開了頭。

＂那麽，便向我覆仇吧，莎拉。＂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向衛兵吩咐了一句，＂走。＂

啪啪啪--

冰冷的大理石臺階在腳下延伸，一路將我們引向臺階盡頭那座印在詭異天空下的特蕾莎神殿。

刷--

游離的閃電將巨大的石柱印的慘白。

＂莎拉！＂就在那時，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我。

＂多雷？＂

只見他被人押在路邊，衣衫襤褸，狼狽透頂。

看見我，他似乎想沖過來，卻被身後的兩名士兵給拖了回去，頓時，拳頭像雨點一樣招呼在他身上，將他揍的鼻青臉腫。

＂夠了！讓他們住手！菲米絲！＂

前行的鐵靴停住了，他回過頭，深陷的眼睛掃過我的臉，＂那麽，求我，莎拉。＂

＂如果你想羞辱我，有很多方法。＂

＂你想讓我用哪一種？＂

那一刻，我被氣笑了，可笑過之後是無盡的蒼涼，＂我能選擇麽？我有過選擇麽？！＂

他沒有答話。

＂曾經我是那麽依戀你，可你卻一次次把我逼下懸崖，甚至，甚至當著我的面殺死了亞汀斯！＂

說到那裏，我忽然停住了。

亞汀斯。

那個名字讓我的心一下子脆弱到了頂點。

＂為我，覆仇...＂

那一瞬，我又想起了他的話。

我又想起他嘴角的微笑，又想起他炙熱的氣息。

他在流血，滾燙的液體將我到視線灼傷。

＂為我，覆仇...＂

他的聲音猶在耳邊，熟悉的讓人想要哭泣。

＂我深愛他...我以為你知道這種痛..！＂

＂你深愛他？亞汀斯.蘭道？＂菲米絲笑了起來，就像聽見了一個大笑話，＂原來你很樂意被當成妓-女對待？！＂

＂我不是妓-女！他也沒有那樣對我！＂我幾乎是咆哮著打斷了他，＂我們彼此深愛！是的，他是個很混蛋的男人，但是菲米絲，他不像你，他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而你，是個沒有心的怪物！＂

這一次，他擰起了眉。

依然沒有說一個字，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往前拖去。

他的步伐是那麽快，幾乎把我拖在了臺階上。

＂噢！你幹什麽？！混蛋！你要弄斷我的腿了！＂我拼命的掙紮，可他一點也不松手，一直將我拖進了空曠的大殿。

砰--

我被他甩在了地上。

＂噢...該死的...＂

擡起頭，那一刻，當我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時，我覺得我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層層疊疊的幹柴在神殿的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亞就躺在上面。

他緊閉著雙眼，如果不是他的臉色發青，胸口殘破的鎧甲上沾滿了血汙，我會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亞...＂

眼眶開始發酸發熱。

所有看似堅強的偽裝在那一刻都頹然崩潰。

＂你說的很對，＂冰冷的鐵靴走到我跟前，菲米絲將一柄燃燒的火把擲到了我的手邊，＂我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怪物。＂那一瞬，他的嗓音變得很壓抑很可怕，＂而現在，莎拉，這個怪物要你拿上火把，把那個死人化為灰燼，否則，我就燒死那個小子！＂

呼--

穿堂大風猛地襲來，幾乎要將暴漲的火苗蓋上我的臉頰。

他說什麽？！

機械的回頭，我驀然發覺多雷已經被他們綁在了露臺那一邊的柱子上，火油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莎拉。＂

＂呵...＂呆了半晌，我忽然低頭笑出了聲，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越感到淒涼。

我依舊沒有選擇，不是麽？

眼前那名男人知道我所有的弱點。

＂你知道麽？菲米絲，＂我拾起火把走過他身邊時，說道，＂你知道蓋婭為什麽會死麽？＂

他看了我一眼，＂怎麽？＂

＂你的毒辣。你們的埃希圖勒都認為你不配擁有。＂

他沒有作聲，把我向著大殿中央推了一把。

風撩起了火把上蒼白的煙霧。

模糊的那一頭，我忽然發現了那名夜一般的女人。

她似乎哭過，血絲布滿了雙眼，＂災禍，你為什麽不離開？！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還害死了他！你究竟還想害死多少人？！我多希望我能將你詛咒致死！＂

Shit！

她的話引爆了積壓在我心頭的怒火。

＂殺死他們的不是我！＂

＂那就想法為他們覆仇！＂

什麽？！

楞神的一秒鐘裏，我手中一輕，那名女人竟然奪走了我手中的火把。

漆黑的裙角從我眼角一閃而過，她縱身跳進了那座幹柴堆積的小山，動作快的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呼--

幾乎在同一時間，火苗沿著火油的方向竄了起來。

它就像一條巨大的蟒蛇，在一瞬間便吞噬了自己的獵物。

＂Geel no kneel...＂那一刻，她昂首立在火中，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高聲誦讀起來。

呼--

火焰飛舞。

蒸人的熱浪讓她的臉看起來不住的變形。

我呆住了。

很快，炙熱噬骨的火焰從她嘴裏逼出了一串穿透耳膜的慘叫。

那一刻，我不可思議的瞪起了眼睛，回神之後，我幾乎也要撲進大火裏。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個女人是在將他帶走，她是在將我深愛的那個混蛋帶離我的身邊！

＂你幹什麽？！莎拉！＂

如果不是菲米絲一把揪住了我的胳膊，我真的跳進去了，因為那一瞬，熾熱的焰已經烤焦了我的頭發！

＂不！把他還給我！還給我！＂那一刻，我放聲哭叫起來，心中的恐慌在這一刻被這火焰無限放大。

他要離開我了。

他要離開我了！

發瘋的掙紮，發瘋的想要靠近那片火海，發瘋的嘶吼，＂他是我的！別帶走他！不要啊！＂

可是，菲米絲的蠻力卻讓我離那片火焰越來越遠。

＂你這個混蛋！＂那一刻，我暴躁的跳起來，＂你這個惡魔！你這個孬種！松開我！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想我是瘋了。

挑釁。

怒罵。

我的心頭奔湧著一種瘋狂的想法。

我想讓他把我也扔進去，扔進那片火海，變成飛灰！

＂亞！亞汀斯！噢，不--！！＂

火焰飛舞，那一片燃燒著他的烈火把我的心也燃成了灰燼！

砰--

我被重重的推在了露臺的白石欄桿上。

胸口撞擊的悶痛讓我幾乎要喘不上氣。

頭皮一緊，菲米絲從後面一把抓住了我的頭發。

＂你那麽想下地獄麽？！＂他在我耳邊咆哮，刺耳的嗓音幾乎要撕裂我的耳膜。

＂哪裏都要好過這裏！＂仰著頭，我尖叫起來，＂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讓我覺得惡心！神機妙算的菲米絲大王！＂

最後的那個稱呼讓我忽然大笑出聲，幾乎笑出了眼淚。

＂你為什麽不下地獄？！你不是深情款款的愛著你的妻子麽？！被燒成灰的應該是你！＂

那一瞬，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片火焰，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名燃燒的烈焰君王。

在記憶裏，他還是活生生的。

灼熱的液體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你根本就是個心口不一的卑鄙小人！你是個貪圖生的懦夫！你認為亞是個惡棍？！那我告訴你，你要比他混蛋一百倍一千倍！你讓人看著就會覺得想嘔吐！松開我！別用你那比排洩物還惡心的手碰我！＂

菲米絲也笑了，笑的人毛骨悚然。

＂我是卑鄙小人，我是懦夫孬種，我是個惡棍，我是骯臟的混蛋，我的身邊堪比地獄，對！你說的一點也沒錯！＂長滿老繭忽然一把將我死死的按在了欄桿上，他彎下腰，炙熱的吐息噴在我的耳邊，＂那麽，我要告訴你，從此，你就要生活在地獄裏，除非你斷氣，或者，我斷氣！＂

嘶啦--

背後一涼，緊接著，尖銳的撕痛刺裂了我的神經。

＂不--！＂那一刻，我尖叫起來。

可是他的胸膛緊貼著我的後背，無論我怎麽發瘋的掙紮，都無濟於事。

＂混蛋！瘋子！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的命！啊！！＂

＂莎拉！混蛋，你放開她..＂

怒罵中，多雷的嘶吼也漸漸消失在耳邊。

哄哄哄--

劇烈的耳鳴模糊了我的世界。

屈辱，憤恨霸占了我的視野。

漸漸的，痛感不再。

我停下了一切聲響，回頭看著他。

冷冷的看著那名因為暴怒而雙眼通紅的惡狼。

那一刻，我發現我是那麽恨他，恨的我全身的血都在倒流！

＂閉上你那該死的眼睛！＂他猛地發力，幾乎要將我貫穿。

＂啊！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堅硬的手指驀然收緊，幾乎要掐斷我的腰肢。

就在那時，神殿外的樹林裏忽然飛起了大片的飛鳥。

幾乎在同一時刻，天空亮起了一片不正常的紅。

轟隆隆--

大地開始顫抖。

大片的熔巖從不遠的火山口飛出來，幾乎遮蔽了天日！

轟隆隆--

露臺的石板在振動中裂開了蛛網般的縫隙，碎石塊紛紛落下。

轟隆隆--

遠遠的，我忽然看見一條地縫。

它就像破竹般逼進過來，讓人在震驚之餘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逃！

奔湧的水在地縫中瘋狂的咆哮，卷起的浪花就像海嘯！

轟隆隆--

神殿開始坍塌，驚恐的喊聲四起。

幾乎在一瞬間，欄桿斷了。

我感到自己脫開了菲米絲的鉗制，猛地失去了依托。

＂啊！＂猛然的下墜讓我驚聲尖叫。

＂莎拉！！＂菲米絲猛地伸出手，卻只碰到了我額前的幾根頭發。

緊接著，我看見一個人影撞過來他的肩膀，也撲了下來。

多雷？！

嘩--

我落進了水裏，翻湧的浪一下子將我卷進了水底。

巨大的力量包裹著我，讓我在水中上下翻滾。

一下是在水面，一下是在水底。

無法控制，更無法呼吸！

筋疲力盡了...

不行了...

恍然間，耳邊，水的咆哮聲似乎都在遠離。

這，又是水底麽？

嘴裏的空氣已經耗盡。

眼前的黑暗讓我任命的合上了雙眼。

沈，與浮。

冥冥中，我似乎聽見了一聲嘆息。

＂莎拉...為我，覆仇...＂

呵，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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