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他再遇見她。

感謝風澤吧，他花了兩萬年修補好憶雨支離破碎的魂魄，將她寄於一株雪蓮之上，化身為人後，至少也算是聖女，應該不會再有什麽不好的境遇了。

後來，她漸漸長大，再後來，遇上惜辰。

有時候風澤也會在想，時間是不是真的是一個殘酷的東西，就連那個曾經那樣喜歡過自己的她，也會因為惜辰的寵溺，再一次沈淪。

只是，她沒有再重蹈覆轍。他看得清楚，她這一次，已經將自己低入到了塵埃裏，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他那樣心疼，那樣想再去見她，只是，要用什麽樣的姿態去見她？他答應過月息兒的，修補好她後，跟她再毫無瓜葛。

很諷刺，用兩萬年換一個毫無瓜葛。有時候，他也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

他找不到月息兒了，那個曾經托付終生給他的靈女，那個他也答應要一輩子對她好的女子。到現在，他竟然覺得，不知道應該以什麽面目去見她。

花奴一氏花禧一直跟著他。兩萬年前，月息兒將她置於他身邊讓她代她服侍他，連他都覺得諷刺，只是，他不想再多事。月息兒還要怎麽鬧，隨她。

他欠她太多，現在，是時候還她了。

自己跟冷千雲不會再有任何瓜葛？隨她吧。他站在雪山禁地，看著那個男子正在給青荼澆水。盡管，青荼一直沒有發過芽。

風澤站在月光裏，寧靜得像水。

憶雨殿還是一樣的溫暖如春。那個姑娘，從小到大全身都是冰冰涼涼的，所以極其畏冷，憶雨殿的溫度，向來比玄金樓，月殿暖和。

風澤微微瞇了瞇眼看他，嘴角漾起一絲笑意，“你被困在這裏，也不少年了吧？”

卓雲逸這才看見他，風度出塵埃，滿眼都是月光的顏色。

卓雲逸放下水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何止不少年？你別忘了，憶雨死後，我就一直待在這裏了。”

不少年麽？很多年吧，很多很多年了。

“清漪姑娘她在人間似乎也還如意。”

卓雲逸這才擡起眼，月光也將他的臉照亮。還是很多年前的樣子，顯得尤其妖異。

“你幫我個忙，現在下山，我保清漪姑娘無虞。”

卓雲逸冷笑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滿院子裏的漂亮花草，搖了搖頭。

清漪死活跟他又有什麽關系？世事易遷，她當年逃下山也有兩萬多年了，這兩萬年也不知道究竟經歷了多少世，這樣的變遷，他們之間原本就薄淡的情義，也早就雲淡風輕了。

那時她要逃走，拉著他，“我們走吧，現在下山海闊天空，再也沒有那些該死的家夥了，我們自由了。”

卓雲逸輕輕拂開她的手，看了看一臉錯愕的她，淡淡笑了笑。

“你知道，你的命是她救的嗎？”

“她生前拜托過我，要是她不在了，我去好好照顧那一院花草，收拾她那簡單的屋子。”

“我答應她了。若是下山，你一人回去吧。”

現在一想，竟然是兩萬多年前的事了。挺可笑的。自己這兩萬年來一直在等什麽？想想，就是可笑，不過是去等一個渺茫的希望罷了。希望風澤可以帶著她回來。眼下風澤回來了，那她……

難道風澤要他幫的忙跟憶雨有關麽？

他真的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跟她見面。

風澤答應了月息兒，以後跟沐風憶雨再無半點瓜葛，他答應了。只是，對憶雨，他再也放手不開。

“人間有一種樹叫魂樹，它可以修改人的魂魄。你去人間，以我的身體，我的面目，我的靈力出現在她面前，保她，護她，不要再讓她受到來自萬雪城的傷害。”

“我現在才明白，一直錯的並不是她，是那些固執己見的人。她的處境現在很危險，雖然她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也什麽靈力都沒有。但是到她靈力找到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年雪山的災難會再出現一次。”

“你幫我這個忙，我還你自由。”

卓雲逸雙手緊緊攥著，咬牙切齒，“你為什麽自己不去？你明明知道，她要的，不過是你，你……”

他倒是想，不過，他肯嗎？至少，他已經有了月息兒了不是嗎？他把月息兒害得那麽慘，現在，他再插手冷千雲的事……他不忍心。

後來呢？卓雲逸答應了他。在風澤看來，他不過是為了自由和清漪的安全。然而卻只有他自己明白，讓他代替風澤去愛她，他求之不得。

是，求之不得。

……

他就真的再一次見到她了？她躺在厚厚的雪上，全身還是那麽冰涼，氣息不勻，面色蒼白……這些年，她在雪山，還是過得不好吧。

也對，頂著這一張臉給天煞他們看見，又會想起那樣慘烈的日子。他們那樣錙銖必較的人，又怎麽會給她好日子過呢？

所以她一直戴著面紗是嗎？卓雲逸取下她的面紗，輕輕地為她渡氣。千雲，這一世，你定要好好活著。

千雲？冷千雲？冷峰萬裏，千山寂寂，風無心，雲有意。

她還是老樣子，脾氣臭，愛貪小便宜，也還是一樣的獨立，善良聰明。她在雪山待過？住在千雲殿？呵呵，他竟然不知道。一直待在禁地憶雨殿，從未曾出去。不過出去了又如何，他們還是不會有任何交集。何況，如果看見她再次受苦，他又怎麽去救。

沒有靈力，沒有法術。頭一次，他覺得自己這麽沒用。眼下，他承了風澤的一半靈力，卻也是強大到如此地步。只是他還是不能完全掌握，經常弄得自己滿身是傷。

只是在他全身是血時看見冷千雲那樣著急，他心裏竟然是高興。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欠揍。並且，對此，他甘之如飴。

漸漸地，冷千雲越來越相信他，越來越依賴他。卓雲逸開始有了貪念，為什麽，自己要以別人的身份去見她？他想真真正正的以卓雲逸這個人所有的一切去對待她。原來自己也是這麽貪心的。是，對著這個丫頭，說不貪心，那是假的。

純粹，真實。

看見惜辰，卓雲逸心涼了半截。又是一個風澤麽？她不顧一切地付出卻什麽也沒得到是麽。看見冷千雲見到寒竹徑唯唯諾諾的樣子，他甚至覺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讓這個丫頭怕成這樣？她到底遭受了些什麽？他在後悔，後悔沒有早點去找她。

他看過她背上密密麻麻的傷疤，那樣觸目驚心。然而她一句都不說。對，她確實很嬌氣，脾氣也是奇臭。只是，她還是聰明的，不該說的不說，該吞的她還是自己一個人吞。那麽，也不算是沐風憶雨了吧，沐風憶雨或者還沒這麽懂事。

她畢竟是冷千雲。

……

卓雲逸騎在馬上，衣帶飄揚，火紅色像是天邊最絢爛的晚霞，最美麗的景致。

他看著遠方，妖邪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堅定。

他說，千雲，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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