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文還坐在輪椅上，他雙手扶著暈過去的皇後，雙肩卻被一個侍衛按壓著，不得移動半步。

“所以，這些年太子殺掉那些大臣，是你刻意引導的？”未央宮中暗香浮動，淩墨文目光晦暗地看著那個他崇拜了好多年的父皇，話語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沈痛。

那些被太子殺掉的大臣中，有好幾個，都是皇後娘家在朝中和軍中的實權人物，他們一死，外戚勢力嚴重削弱，將來屬於他的力量沒有了，太子也聲名狼藉，即使是皇後所出，也註定不會得到他們的支持。真可謂是一箭雙雕。

“沒錯。”也許是事到如今，皇帝想給他們一個痛快。便毫不猶豫地開口了，“準備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給朕的寶兒鋪路。不過你放心，畢竟你也是朕的兒子，你和皇後被太子殘忍地殺死，朕為你們報仇，手刃了太子，之後你和皇後會風風光光葬入皇陵。而與朕失散多年的親兒子淩天保，則會繼承南國。”

淩墨文和太子的名字都是以“墨”字開頭，而那個少年以“天”字開頭，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淩墨文聽著皇帝的安排，眼中最後一點光亮也泯滅。他微微瞇起眼睛，原本一直以溫潤之色示人的眼底竟緩緩泛開一層冷銳的寒光。明明是坐在輪椅中，卻突然間有了足以抗衡一切的氣勢。

他薄薄的唇輕輕勾起，往日裏看起來溫和的笑意如今顯得涼薄而嗜血，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一直關註著他的皇帝見到他這個笑容，忽然心頭一跳，有了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撲通撲通的聲音接連響起，原先那些立在未央宮中、皇帝精心培養了十五年的高手，此刻一個接一個地癱倒在地，就連站在皇帝身邊的淩天保，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皇帝連忙將愛子接住，正要開口，忽然身體也一陣發軟，就那麽抱著兒子倒在了地上。

他渾身發麻，只有頭部還能略微動一動，看著依舊安穩地坐在輪椅上的淩墨文，猶自不可置信：“是你！”

壓制自己的護衛早就倒了下去。

淩墨文輕輕地將皇後放在地上，見皇帝瞪大眼睛震驚的模樣，十分開心地笑了，“啊，沒錯，的確是我。”

淩墨文環視一圈，見整個未央宮還好好的就只有自己了，心情更加好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皇帝目眥欲裂，體內漸漸劇烈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這是中毒了，但淩墨文根本沒有機會動手，他是如何給在場這麽多人同時下毒的？

淩墨文看向了未央宮正中央的香爐，由於他此刻是在太子旁邊的，所以那個香爐離他最近。

未央宮中的情形一變再變，只有這麽一個香爐依舊靜靜地燃著香，那絲絲縷縷淡雅的香味能讓任何一個聞到的人心曠神怡。

“是這熏香裏有毒？不可能！”那是皇後配合另一種藥物對付太子的手段，皇帝也是知道的。如果這熏香真的有問題，那淩墨文為什麽一點事都沒有！能毒倒他培養了十五年的高手還不被其察覺，不可能是一般的毒！而這樣連皇室都沒有的劇毒，淩墨文能拿到本就匪夷所思，更何況是弄到解藥！

“很奇怪我為什麽沒事？”淩墨文微微一笑，笑容說不出的譏諷，“我一生下來就先天不足，從小到大每一天都離不開湯藥。可是藥三分毒，藥吃多了，我便……什麽毒也不怕了。”

淩墨文這最後一句話輕得如同一聲嘆息。他眨了眨眼，眼中幾點悲涼掠過，瞬間不見了痕跡。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皇帝看了淩天保一眼，見他雖然面上痛苦，卻暗暗沖他點點頭，心下稍安。

“什麽時候？”淩墨文手肘支在輪椅的扶手上，想了想，道：“大概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皇帝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自小母後便有意讓我遠離太子，但從小到大我反而在刻意接近太子，我知道太子有時會不正常，也知道他身體裏另一個人的存在。”淩墨文緩緩開口道。

他那時並不清楚父皇母後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情，但他並沒有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任何人，反而將之當成了扳倒太子的有力條件！

直到七年前，太子秉性大變，他才漸漸改變了原先的計劃。

“從前我一直以為太子雖然奇怪，卻並不是個威脅，直到他十八歲生日過後忽然性情大變，我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提防他。”

“只是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太子暗中蠶食南國權利的事情並不是毫無蛛絲馬跡的，而父皇您能坐穩皇位這麽多年，我不相信您真的一點發現都沒有。”淩墨文低頭看著倒在地上十分狼狽的皇帝，忽然轉動著輪椅朝著他行去，在距離皇帝一步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繼續道：“但就是在我的不可置信中，父皇您手中的權利一點點地向著太子傾斜，直到太子行事越來越囂張霸道，南國沒有任何人掣肘得了他。”

“為什麽會這樣呢？”淩墨文自言自語道：“在很多個夜裏，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同一個問題。”

“不止如此，還有那些被太子殺掉的朝臣，除了一些實在看不清局勢，一心想要名留青史的言官，另外被殺掉的，可都是母後娘家在朝中和軍中的實權人物，他們一死，這些母後的力量，將來屬於我的力量，便折損大半，而太子，也是名聲狼藉。無論是我和太子，都有害無利。而父皇您，為什麽還要縱容他呢？您並不是一個昏庸懦弱的皇帝，我不相信，您真的會一點都奈何不了太子。在三年前母後的兄長，我的舅舅也被太子殺了之後，我便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淩墨文相信，如果皇室中有另一位皇子，無需他有多驚才絕艷，只要他身體健康，為人處世正常，哪怕再平庸，朝臣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推舉這位皇子上位，因為他們不會想要一個殘暴的君王或者是一個體弱多病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沒了的皇帝。

那如果，真的有這位皇子存在呢？

一旦做出了這個假設，先前所有的迷霧仿佛都被一雙手撥開，淩墨文看到了很多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父皇，您讓我很失望。”淩墨文說下這句話的時候，面上一絲表情也無，現在整個未央宮中還有行動能力的就只有他了。他從輪椅上起身，彎腰從一個侍衛腰間抽出一把刀，走到了皇帝面前。

“你這個逆子，你要做什麽？”皇帝怒極，身體艱難地挪動著，擋在了淩天保的面前。

淩墨文嗤笑一聲，“父皇，兒臣實在是不明白，同樣是您的兒子，您為什麽就這麽偏心呢？”

皇帝試圖與他周旋，只要再等上一會兒，他的寶兒就能暫時壓制住毒素，將這逆子一劍斬殺。

“文兒，你把刀放下，就算你真的殺了寶兒又能如何，以你的身體，根本沒法做好南國的君主。”

淩墨文被這句話戳到了痛處，他後退了一步，哈哈大笑，“是啊，就算我當上了皇帝，也活不了多少年，可我怎麽能甘心！怎麽能甘心！”

他歇斯底裏地吼著，俊美的臉上青筋暴起，目光絕望而瘋狂，“可我這一身病痛是誰給的？從前你告訴我是淩墨廷是個妖物，是他下毒，可母後懷我的時候他才幾歲？有什麽能力給母後下毒，讓我一出生就先天不足？就算是讓南國在我手中滅亡，我也絕對不會便宜了其他人！”

話音剛落，他一腳踢開擋在淩天保身前的皇帝，手起刀落，在皇帝驚懼的目光中斬掉了淩天保的腦袋。

“不！”皇帝目眥欲裂，鮮血噴濺了他滿臉，讓他整個人都呆楞在了原地。愛子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正好對著他。

看著那張和惠妃極為相似的臉，皇帝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初面對惠妃去世時痛苦和絕望，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這個運籌帷幄的帝王一時間淚流滿面，他拼盡力氣擡起手，指著淩墨文的鼻頭大罵，“你這個畜生，朕要殺了你，殺了你！”

淩墨文卻沒理他，而是提著刀，一個個將那些皇帝培養多年的高手抹了脖子，直到確認他們全都氣絕身亡，再也沒有可能爬起來，才算安心。

做完這一切，淩墨文累得氣喘籲籲，他坐回輪椅上緩過氣來，見皇帝倒在地上難以動彈，卻依然憎恨地盯著他時，溫潤一笑，就像過去那個謙和溫文的二皇子又回來了，“今晚太子逼宮不成，將父皇殘忍地殺害，不過父皇您放心，兒臣已將太子擊殺，也一定會將你風風光光地葬入皇陵。至於這個勾結太子的賊子……”

淩墨文拿著刀，戳了戳地上那具沒有的頭顱的淩天保的屍體，緩緩道：“兒臣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餵給野狗哈哈哈……”

皇帝瞪大眼睛，怒極攻心下劇毒發作得更快，頭顱一歪便沒了生息。

“哈哈哈……”淩墨文依舊坐在輪椅上哈哈大笑。

這笑聲在滿地屍體和鮮血的未央宮中顯得詭異而陰森，讓人不寒而栗。

“笑夠了嗎？”

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淩墨文的笑聲就跟被人掐了脖子一樣停住了，他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機械般地回過了頭。

只見未央宮深處那層層遮蔽視線的帷幔被人一劍割掉，那些柔軟的帷幔輕煙一般飄落在地，露出……一身黑色華服的太子！還有……他身後的一眾朝臣！

淩墨文瞪大了眼睛，險些從輪椅上滑下來。他指著完好無損站在那裏的太子，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現在可都看到了。”淩空對著身後的群臣道：“現在可以擁護孤登基了吧！”

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從頭看到尾朝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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