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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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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到了眼前,餵到了嘴邊,這人還能面無異色收買人心。

這本事,的確不俗。

沈夫人到此刻才忽然發現,若是衛景朝想糊弄她,欺騙她,有的是辦法,有的是手段。

憑他的心機手段,撒個天衣無縫的謊,騙著她心甘情願將沈柔送到他身邊,甚至感激涕零,根本不是難題。

可是,他卻選擇了最冷漠也最犀利的方式,冷言冷語揭開血淋淋的真相,讓她徹徹底底認識到,他們夫妻,到底怎樣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讓她知道,她的柔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想通此處,沈夫人按了按生疼的心口,緩聲道:“柔兒不喜羊肉。”

衛景朝的目光,落在餐桌正中的烤全羊上,又看沈柔一眼,問她:“不喜歡?”

沈柔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衛景朝沒說什麽,以目光示意身旁的侍從,讓人將那個菜撤下去。

隨即,才開了口。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的,並無多少情緒,“以後若有不喜歡的,只管與我說,不必遷就。”

他想起不久之前,從京城到西北,一路上的飲食越來越不同以往。

這一路上,他們吃過兩次純羊宴。

沈柔也面無異色地與他們一同吃,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與難受。是以,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是不喜歡的。

那麽以往他們一同用膳,又有多少,是她不喜歡的?

如今她尚且不肯說,何況以前呢?

衛景朝面色未有改變,只一雙眸子,神色越發沈如濃霧。

沈柔眼珠微微轉動,道:“我知道了。”

衛景朝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無聲嘆息。

衛景朝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的。

都說涼州美食無人不愛,他咽進口中,卻只感覺,舌根又苦又澀。

像是吃了滿滿一大碗的黃連。

待飯後回到都護府,沈夫人被安排住進了,昨日衛景朝命人特意收拾出來的清幽小院。

那院子清凈,不大卻精致,又搬去了一些平南侯的舊物做擺設,如今,給平南侯的夫人住,再合適不過。

衛景朝沒有心情親自去送沈夫人安置,只命了侍女領她過去。

然後,眼睜睜看著沈柔就沒搭理他,蹦蹦跳跳挽著母親的手,一同去了主院。

衛景朝側目看著她的背影,心底堵的厲害。

她裝的溫柔乖巧,卻半點都不在乎他。

沈柔陪著沈夫人待到深夜,才不情不願地回來,進屋時,還帶著不滿。

衛景朝隔著門簾子聽見她小聲的抱怨,“我為什麽就不能陪我阿娘睡?幹什麽非要催我回來?”

踏歌賠笑:“姑娘,您換洗的衣衫都在這邊呢。”

“你們可以給我送去。”

“沈夫人連日操勞,今兒先讓她老歇息一二,您改日再與她敘述天倫,不好嗎?”

沈柔還想說話,衛景朝淡聲喊:“沈柔。”

門外的聲音,霎時消失。

沈柔小心翼翼從簾子後探頭,看向他,軟聲問:“你還沒睡啊?”

衛景朝正坐在榻上翻書,望了望一旁的鐘漏,漫不經心道:“什麽時辰了?”

“亥……亥時了。”沈柔跟著瞟了一眼,湊到他身側,看了看他手中握著的書,本想借機轉移話題,卻發現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異族文字,不由詫異道:“這又是什麽?”

衛景朝隨口道:“匈奴文。”

他將書冊隨手放下,暼了眼她的臉,指了指一旁的浴室,“去沐浴,不然別上我的床。”

沈柔下意識摸了把臉。

衛景朝拿起床頭的鏡子遞給她。

鏡子裏,映出她漂亮的小臉。只是,那精致的臉上,不覆以往的白凈,從額頭到下頜骨,一道長長的灰痕,蔓延下來。

顯然,是剛才在主院裏幫沈夫人歸置東西,不知道怎麽就畫上了。

如今看起來,滑稽的像是一只小花貓。

一路上,阿娘和踏歌也不提醒她。

沈柔的心都要炸了。

衛景朝輕哼一聲,“這院裏是缺了燒火丫頭?非得你親自上陣。”

沈柔動了動嘴唇,放下鏡子,轉頭就往浴室走,那慌亂的腳步,隱約得以窺見她的心情。

衛景朝笑了一聲。

沈柔越發加快了腳步。

衛景朝這才看了門外探頭探腦的踏歌一眼,肅聲吩咐:“讓陸黎派人去主院盯著,看看有沒有人,背著我過去接觸她。”

踏歌微微點頭。

衛景朝從榻上下來,緩步走進浴室中,靠在門邊盯著她。

沈柔正在洗臉,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小心翼翼擡起頭,沒什麽底氣地問:“洗幹凈了吧?”

她從水盆的倒影看,是幹凈了。

衛景朝走近,大拇指蹭上她眼角,漫不經心警告她:“以後再這麽到我跟前,別怪我下手狠。”

說著,手指滑到她臉頰上,用力掐了一下。

沈柔吃痛地悶哼一聲,一雙眼睛頓時瀲灩起水霧,悶聲悶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衛景朝低頭,拍了拍她的額頭。

沈柔推了推他,道:“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她那點子力氣,完全撼動不了衛景朝,衛景朝也不動彈,只是道:“我看著你。”

他揚眉譏諷,“省得我們沈姑娘勤快,連水池子也一並刷幹凈。”

沈柔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哪來這麽大火氣?”

一整個晚上,都陰陽怪氣的。

瞧瞧說的什麽話,不沐浴就別上我的床。

她稀罕嗎?

若不是踏歌非要將她拉回來,她才不想睡這張破床。

她剛才就看了,阿娘院子裏餓的床比這張大,比這張寬敞,還比這張的花紋好看。

她不就是見著了母親,比較興奮,這才沒忍住親自幫母親布置房間嗎?

這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值得他一晚上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給別的男人鋪床了?給他戴綠帽子了。

沈柔性子溫和,卻也不是個會伏低做小的人,尋常時候壓抑了天性,今兒倒真是忍不住了,氣沖沖道:“你若是看我不順眼,直說便是,何必千方百計挑毛病。”

她說著,眼淚先掉了下來,想起白日裏母親說的事兒,本就委屈不已,此刻更加委屈了。

“反正憑你的身份地位,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有法子反抗。”

她一哭,衛景朝的心,便跟著揪了一下。所有的郁氣和不滿,都散了個無影無蹤,只餘下滿腔的心酸和心疼。

無聲嘆口氣,他擡手去擦拭她滾滾而下的淚珠,柔聲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麽會看你不順眼。

他眼底有種沈柔看不懂的情緒,滿滿的似乎要溢出來。

可最終,他沈默了許久,只是道:“我錯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此刻,他只能去想一件事了。

她今日哭了這樣多這樣久,明兒起來,怕是要頭疼的。

所以,不能讓她哭了。

他的嗓音越發柔和,“別哭了,嗯?”

沈柔抽噎著,無師自通般質問:“你錯哪兒了?”

衛景朝揉揉她柔軟的發絲,啞著嗓子,低聲:“錯在惹柔兒哭了,都是我不好。”

沈柔最受不得的,便是他用這種嗓音喊她“柔兒”

她抽了抽鼻子,擦掉眼淚,低著頭沒有說話。

衛景朝擡手去解她的衣裳。

沈柔怒道:“你……”

衛景朝道:“想什麽呢?給你沐浴。”

他頗為無語,將沈柔的外衫擲在地上,道:“還怨我說話不好聽,你自己瞧瞧,多少灰?”

沈柔抿了抿唇,沒好意思吭聲。

確實怪臟的。

他雖然沒有潔癖,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從來也沒穿過這樣臟的衣裳,見過這麽多灰塵。

衛景朝捏捏她的耳垂,沒有說什麽。

只是,給她脫衣裳時,一路動手動腳,倒是不嫌臟了。

最終沈柔到底是惱了,護住自己胸前的衣服,道:“我自己洗,你出去。”

如今她也算歷練出來了,哪怕與他一同沐浴,都是不臉紅的。

只是如今這樣,他衣冠楚楚,紋絲不亂,她卻只剩下最後一件蔽體的衣裳,怎麽想,她都忍不住臉色緋紅。

衛景朝松開手,竟當真聽話地退了出去。

沈柔不免怔然,咬了咬下唇,低頭看看自己的身子。

這是,真的嫌棄她,臟兮兮的?所以也沒了興趣?

若是以前,肯定是怎麽也趕不出去的。

她抿唇,一張俏麗的小臉,沈沈的。

衛景朝上了榻,靠在枕頭上,聽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按了按緊繃的太陽穴。

一雙眼睛裏,卻流露出不同尋常的意味兒。

衛景朝手指輕敲著床邊,慢慢閉上眼。

一刻鐘後。

水聲停,有輕輕淺淺的腳步聲響起,一路從浴室,到床邊,澡豆的香氣渾著少女身上自帶的馨香,鉆入鼻孔。

隨即,一雙柔軟的小手,沿著他的手臂往上攀,不住的,在他手上畫著圈。

衛景朝心下可笑。

她如今倒是純情的很,勾引人的手段都這樣簡簡單單,跟以前直接脫衣裳的模樣倒是截然不同。

只是,他仍舊沒動彈。

少女的手,終於移到他頸項中,輕柔的摸了摸他喉結處的凸起。

衛景朝微微蜷縮起手指。

閉上眼睛,觸覺便被無限放大,他察覺到,她的手指,順著脖頸的中線一路向下,一路摩挲。

衛景朝喉結滾動,大手蓋住她的,捏著她的手指揉了揉,輕聲調笑道:“做什麽?”

說著,便睜開眼了,想看她羞澀的模樣。

結果,一睜眼,率先鉆入眼底的,不是她嬌嫩緋紅的小臉,而是那一頭濕漉漉的黑發,披在肩上,往下滴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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