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舟站在宣傳欄前，手貼在外面那層玻璃上，望著裏面的照片，隨後轉頭問程琉：“我想要這張照片。”他想要保留這個時期程琉最真實的樣子。

程琉很少留照片，尤其還是這種當初老師喊她出來隨便拍的照片，她想了想道：“我去找班主任問問，她那裏應該還留著照片。”

他們往裏面的教學樓走去，程琉不太愛回憶過往的事，但她對季朝舟以前的事感興趣。

“你高中時候是什麽樣的？”程琉問完，腦海中便浮現出校園內一個漂亮少年安靜捧著書的模樣。

季朝舟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很普通。”他的高中乏味沈郁，從不和其他人接觸。

程琉偏過頭看他，擺明了不信，她笑了聲：“那我高中也很普通。”

兩位很“普通”的人走進教學樓，在一樓一間辦公室前停了下來。

辦公室的門開著，裏面有位五十上下的女教師正在低頭寫教案，程琉站在門口擡手敲了敲門：“老師。”

“進來。”女教師擡頭推了推眼鏡，眼中忽然迸發出驚喜，站起身，“程琉？你怎麽回來了？”

“五一放幾天假休息。”程琉沒有松開季朝舟的手，拉著他走進辦公室，“老師，您這裏還有沒有外面宣傳欄的照片，我想要一張。”

班主任視線被季朝舟吸引，又見到兩人交握的手，但沒有多問，只是推了推眼鏡：“那張你的照片？我有，你等等。”

女教師拉開抽屜，從最裏面翻出一個月餅鐵盒，打開蓋子，裏面有一個紙袋包裝，她打開包裝，從裏面倒出來十來張照片，都是程琉。

“每年教導處那邊都要向我要一張照片過去。”班主任挑選出三種不同的照片，笑道，“我一年給一種輪著換。”

季朝舟站在程琉身邊，看著兩人寒暄，這位班主任對程琉記憶十分深刻，明明她已經畢業十年了，依舊還能想起程琉在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

班主任想起當年的事感嘆道：“老師還記得你當時多努力。”

有天賦又勤奮的學生不少，但像程琉這種還能顧及到方方面面，和周圍所有人打好關系的學生，太少。

她進來一年，整個學校都知道了有程琉這麽一個人，所有老師都說她將來會有出息，如今果然應驗。

其實當年班主任帶了程琉三年，她一直覺得程琉這個學生有點過於優秀，接人待物格外的精準，似乎能看穿所有人想要什麽。

班主任認為程琉尤其是對她自己冷漠，只有將自己所有情緒脫剝離出來，才能對誰都一張笑臉，精準回應所有人的需求。

不過……

班主任看著面前這對年輕男女眉眼之間的交流和小動作，或許是她以前多想了，一個真正冷漠的人很難去真情實感回應另一個人的感情。

“要不晚上去老師家吃頓飯？”班主任邀請程琉。

“謝謝老師。”程琉將三張照片塞給季朝舟，笑道，“我們待會還有事，應該趕不上。”

班主任點頭：“好，那你以後有時間多回來看看。”

“一定。”程琉答應。

兩人從教學樓出來，季朝舟抽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將三張兩寸的照片放上去，再包好放起來。

程琉看著季朝舟的動作，站在旁邊出主意：“等回去買一本相冊，放一張你的照片，再放一張我照片，貼在一起。”

季朝舟瞥向她：“你有很多照片？”

他有一本單獨的相冊，是雲姨拍下來的，但程琉應該沒有相冊，否則早拿出來給他看了。

“……照片不重要，我可以洗一樣的靠在你照片旁邊。”小程總就是想和心上人黏黏膩膩，連照片都不放過。

“賀助理手裏或許有你大學的照片。”季朝舟不著痕跡道。

程琉認真想了想，讚同道：“賀柏以前確實喜歡拍照，等回去我向他要，到時候給你。”

季朝舟神情清淡，通身氣質幹幹凈凈，某個人沈迷得一塌糊塗，壓根不知道自己主動當刀。

她甚至想出歪主意，自我推銷：“我ps玩得不錯，可以把我們倆拼在一起，這樣我們大學也算‘在一起’。”

小程總就是想要回去秀一把恩愛，心中盤算著等p完就發朋友圈炫耀。

季朝舟壓下唇角的弧度，聲音淡淡：“你把賀助理剪掉，換上我不太好。”

程琉困惑：“我把所有人都剪掉。”

季朝舟順勢問她：“你們兩個人沒有單獨合影過？”

“應該沒有。”程琉回想以前，她一般拍照的場合都是群體合照，慶祝或者紀念的時候一起拍的。

季朝舟試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後，便不再多問。

如果賀柏有，他那天發朋友圈就該一起發出來了。

……

離開市一中後，程琉騎著摩托車穿梭在公路上，隨著偏離市區，路上的人越來越少，路很長很遠，到最後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兩側是青綠稻田，隨著風輕輕搖擺。

季朝舟單手環著程琉的腰，擡起另外一只手將頭盔擋風片推上去，他偏頭望著路邊的稻田，感受著吹過的風，有瞬間仿佛穿梭時空，到了程琉那個生活的時間，和她一起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看著同樣的風景。

漸漸地兩邊開始出現村莊，程琉的速度慢了下來，她指著其中一排樓房：“那裏就是我以前的學校。”

季朝舟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學校的痕跡早已經消失的一幹二凈，從這裏看不出任何蹤跡。

程琉沒有停車，繼續繞過幾個彎，穿過一條小路，最後在一條水壩下停了下來。

她仰頭看著那條不算高的水壩，忽然笑了起來：“這裏還沒變，只是看起來比以前矮很多。”

程琉輕車熟路往上走，隨後轉身伸手去拉季朝舟：“我小時候經常來這。”

季朝舟握住她的手，順勢跨上水壩。

周邊野草叢生，走上水壩後，可以稍稍俯瞰下面的農田。

季朝舟跟在程琉側後方慢慢往一邊走著，他視線落在程琉臉上，從上來後，她所有的情緒便在消失，只剩下沈默。

他隱隱有所感，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程琉。

“我以前很喜歡坐在這裏，往下看，往上看。”程琉在水壩上的一處停了下來，拉著季朝舟坐下道。

季朝舟坐在程琉身邊，安靜聽著她說話。

“不過最喜歡還是往上看。”程琉仰頭擡手指了指天，“看，有鳥。”

季朝舟學著她仰頭看向天空，這裏沒有高樓遮擋，可以清晰見到萬裏無雲的碧藍天空，一只白鳥從上空滑翔而過。

程琉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著那只白鳥：“我時常想它們會去哪。”

她對周圍世界感知很早，又有看人的天賦，囿於家庭環境，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像是被困住深井中。

那時候程琉極向往天空白鳥的自由，她想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父母奔波於生活，同齡人無法理解，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程琉坐在這，仰望上空，數著展翅飛過的白鳥，似乎也能跟著它們一同飛出去，俯瞰世界。

多年後她走了出去，見過外面的世界，不再是被困在深井裏的人，原本以為那種渴望早已消失。

現在忽然發現，她渴望向另一個人分享自己的世界，而那個人此刻正坐在身邊。

季朝舟學著程琉，同樣雙手後撐在身後，只不過右手緩緩靠近她左手，最後無聲覆在她手背上。

程琉轉過頭去看他，對上季朝舟的眼睛。

午後陽光正好，風掠過壩上時，帶著淡淡青草香，兩人雙手相握，肩貼著肩，互相交換一個靜謐清甜的吻，身後兩道影子快重合在一起。

……

兩人在壩上坐了很久，程琉突然拿出手機，要給兩人自拍，要強道：“那些合作商都在朋友圈發去哪玩了，我也想發一個。”當然那些人的重點是成雙成對。

季朝舟也不戳穿她，為什麽不拍下方的農田景色，而是要拍他。

於是一生要強的小程總成功拍到了兩人的合照，並在朋友圈附文：【風景真好看：D】

剛從Z省回來的馮時刷到這條朋友圈，點開照片心中無語，哪裏來的風景？就兩個人，拍照都拍不好。

等他繼續往下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李東等人同樣成雙成對的動態時，突然後知後覺程琉是在炫耀。

馮總赫然感受到世界對單身狗的惡意。

同樣在S市，還在養傷的賀柏刷到程琉這條朋友圈，倏地站了起來，但腳趾骨折傳來的痛讓他重新跌坐回輪椅上。

五月第一天，程琉又發了關於季朝舟的朋友圈！

什麽風景好看，賀柏跟著程琉這麽多年，一眼便看出她背後的意思，她分明是在誇季朝舟好看。

賀柏從來沒有如此嫉妒過一個男人的長相。

有些存在的妄想，不光被打碎，還被踩在腳底碾了一遍又一遍。

賀柏緊緊握著手機，居然找不到發洩的地方，最後又找上了那個大師。

他又轉了十萬給那個大師。

客戶7號：【能不能找你談心？十萬報酬。】

汪洪洋看見銀行卡的轉賬就坐了起來，他本來對賀柏有成見，尤其知道以前賀柏故意幹擾他和程琉的約會。

不過看在錢的份上，汪洪洋忍住了。

大師：【當然可以。】

客戶七號：【她從來不喜歡拍照，現在居然主動和他自拍，還發朋友圈，她就那麽喜歡他？不就是長得好看了點？】

賀柏每打一個字都極其用力，透著發洩。

汪洪洋滿臉貼著黃瓜片，手裏拿著半截黃瓜，哢嚓哢嚓吃著，心想季朝舟那是長得好看了點嗎？

但是他收錢辦事，還是要安慰客戶的。

大師：【肯定是她膚淺！】

客戶七號：【她不膚淺，只是……被感情蒙蔽了。】

汪洪洋翻了白眼：【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出去多走走，散散心。】

客戶七號：【我腳趾骨折，出不去。】

大師：【那你多躺躺。】

賀柏想起來依舊不甘心：【我陪在她身邊那麽多年，不過一個月，她就喜歡上別的人了。】

汪洪洋躺在沙發上，張大嘴咬下一大口黃瓜，對賀總助這種自我感動的情緒十分不理解：【只有你一個人能勝任她總助？總助應該隨時都能換人吧】

賀柏：“……”

大師過於直白的話，戳破了他心中最後一層遮羞布。

程琉就是不喜歡他，眼裏沒有他，誰都可以當她的總助。無論他站在她身後多少年，程琉也不會回頭。

客戶七號：【謝謝，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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