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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我自己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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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面色那叫一個精彩。

韓奶奶也不識得很多字,程檸索性就拿了一份大聲讀了一遍出來。

紀老太聽不懂裏面很多文縐縐的詞,但大概意思還是明白的,反正都不是好詞,說她造謠抹黑程家這小賤人唄!

還想讓她白紙黑字畫押給這小賤人把柄捏著,呸,想得美!

她脾氣大,立馬嚎起來,道:“韓廠長,韓廠長,不能因為你是廠長你家姑娘就帶這麽欺負人的啊!我就是看她好好的回來心裏高興上前問候她幾句啊,啊,這是話都不讓人說了,法西斯嗎?”

一邊嚎著一邊就又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來了。

她也算了解韓廠長。

想當年韓老三打了她家孫子,她這麽嚎上一嚎,那韓廠長就氣得臉色鐵青,立即逼著韓老三道歉,韓老三不道歉,直接就拿鞭子抽。

所以這會兒故技重施,就不信韓祁山不妥協。

可惜她這回這麽一哭一鬧韓祁山卻是冷著臉,站在那裏半點沒動。

韓祁山沒動程檸卻是說話了。

“看吧,看吧,”

程檸淺淡地笑著,道,“我先前說的沒錯吧?說是來道歉,實際還是仗著年紀大,過來撒潑威脅我,上門想要壓我的?但凡我軟弱上一點點,就得由著你們捏圓搓扁,讓你們指著鼻子想怎麽詆毀就怎麽詆毀,我多說上一句話,那就是仗著什麽勢欺負人?我倒是想問問,我仗什麽勢了?難道不是你們一家人輪番上陣欺負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嗎?”

“紀婆婆,你也不用跑到我家裏來鬧,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派出所,反正這回你們不簽這道歉書,那就往大裏來鬧吧!這都當面指著我鼻子詆毀我,說我踩著山洪災民的屍體謀好處了,我還不能說話了,一說話就跑到我家裏撒滾打潑,那大家就索性撕破臉,看你們到底是想幹啥?”

她說著轉身就去了高腳茶幾上拿起電話就要撥電話。

這回不僅劉敏芬要暈,就是紀榮都要暈了。

紀榮喝止住自己媽,劉敏芬就沖過去想要阻止程檸,但韓家這麽多人在,怎麽可能讓她近了程檸的身?

大嫂董月珍就一把拉住了劉敏芬。

劉敏芬被拉著,急急沖著程檸道:“檸檸,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你紀奶奶她是湖塗了,湖塗了,你別著急……”

但程檸卻已經撥通了一個電話。

“餵你好,請問你們是北城青年報嗎?”

“劉衛國記者在嗎?”

“哦,他不在,你是魏編輯?魏編輯,我是程檸,程知青,之前劉衛國記者在合縣石橋公社報道山洪時采訪的那位女知青,對,我們這裏還有後續一些事情,我想請劉衛國記者……”

“我們簽!我們簽!”

劉敏芬終於受不了,尖叫道,“我們簽!”

“敏芬!”

紀榮大喝一聲。

他看向自己老婆,臉黑得就跟現在就想跟人打一架一樣。

他太知道簽了這麽一個東西,把柄握在別人手裏的滋味了。

更何況,他早就已經跟王副廠長有交易,把韓祁山搞下去,王副廠長升廠長,他就能坐到王副廠長的位置。

可如果簽了這麽個東西,那就等於掐斷了他的前程!

“你們最好簽,”

這些人很激動,程檸卻是很平靜,她淡淡道,“這件事我不可能就這麽揭過去,讓你們到我家這麽撒潑打滾一通就算了,事後再被你們各種詆毀抹黑。我這個人就是這麽較真,聽到剛剛的電話沒?你們完全可以繼續撒賴撒潑,我不在意,我已經通知了北城青年報的編輯,讓他們追蹤後續,追蹤山洪過去,災民們尚未從失去親人失去家人們的悲痛中,可這城市中就已經眼睛在滴血,想要從中謀取自己的利益了,說我這個經歷了山洪的知青沒在山洪裏死,竟然能從中得到榮譽……那真的是不知道你們家的紀成昀連山都沒上過,鄉都沒下過,又是憑什麽拿到了大學推薦?我不知道。”

“你們質疑我當然可以,那就讓北城青年報的記者都好好跟進一下,再寫寫這世間百態好了。想必他們十分樂意追蹤這些後續的。”

紀榮&劉敏芬:“……”

紀榮眼睛兇狠地瞪著程檸,那樣子就像要把她劈碎了似的。

韓東塬上前,一把把程檸拉到自己身邊,狠聲道:“收回你的眼睛,再用那樣的眼睛看她,我讓你以後看不見明天的太陽!紀榮,也就是檸檸她心慈手軟,你們敢在背後搞這麽多陰毒手段,落到我的手裏,就不是這麽簡單的事了。簽,這一頁翻過去,不簽,那就全拉到太陽底下來晾晾好了。”

紀榮氣得青筋直跳。

他轉頭看韓祁山,卻看到韓祁山的眼睛黑漆漆的,滿是厲色,那是真正上過戰場沾過鮮血的厲色。

紀榮一時之間都有些怵住了。

但再怵他也知道這東西不能簽。

他硬著頭皮道:“廠長,這事的確是我媽她不對,但老人家碎嘴,韓嬸子也已經教訓過她了……”

但他還沒說完就被韓祁山打斷了。

韓祁山道:“事關我侄女的聲譽,這事,依我的意見,是直接請知青辦和政府查證的。”

紀榮的面上一下子血色全無。

他知道韓祁山,他說出這種話,那就是全無轉圜餘地了。

他閉了閉眼,看向程檸,幾乎是咬牙切齒道:“簽了,你們能保證這東西不流出去?”

“你們身上有什麽東西值得我們去浪費我們美好的時間去做那些事不成?”

程檸冷笑,道,“從始至終,我都懶得搭理你們,是你們家一直在背後抓著我們不放而已,到底是什麽原因恐怕只有你們自己清楚了,總之,你們簽了,那我就接受你們的道歉,這件事,就是你們家之前對我的所有詆毀就到此為止,我會自己給自己正名,只要你們以後別再背後搞什麽動作,這些我都不會再翻出來。不簽,”

程檸面色愈發的冷凝,昂然道,“不簽,那咱們就把所有事情晾到太陽底下,我叫記者,然後讓北城青年報好好報道,讓記者,讓知青辦,讓公安局去查查事情虛實,到時候為了正名,我就會連名帶姓把報社,知青辦和公安局的調查結果貼到大院的公告欄裏,我看你們以後還怎麽給我潑臟水!”

紀榮氣得青筋直跳。

可到現在,他還能不簽嗎?

紀榮:“簽可以,但內容我們重新寫過。”

“沒得商量,”

程檸直接拒絕,道,“這對我來說,是捍衛我的名譽,比生命還重要的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紀榮:“……”

紀榮氣得臉都扭曲了。

但再僵持也沒用。

紀榮,劉敏芬還有紀老大最終簽字的簽字,摁手印的摁手印,不過一共一式七份,他們最終也只肯簽了三份。

程檸小心地把簽好的那三份“道歉書”收起,擡頭就看到惡狠狠盯著自己手上那道歉書,像是恨不得要眼睛噴火把她手上的“道歉書”給燒出個洞來。

程檸瞅瞅自己手上的文件,再瞅一眼紀榮,就從桌上把那幾份沒簽署的拿了一份往紀榮面前一拍,道:“這道歉書我要分在不同地方各放一份,本來是要給一份給你們的,不過你們不肯多簽,那你們要想也做一個記錄的話,那就拿一份沒簽署的吧,反正也是你們自己簽,想簽,那就自己回家簽上就行了。”

紀榮:“……”

紀榮氣得差點崩裂。

然後韓東塬還一把拉過了程檸在他身邊,冷冷地看著紀榮,那防備的姿勢擺明就是一副你要敢有什麽動作,我就能一腳踹死你的架勢。

紀榮,紀榮……紀榮就算快氣得暈過去還能怎麽辦呢?

最後到底還是一把抓了桌上那份沒簽署的“道歉書”,轉身就往門外走,連老娘和老婆都沒招呼一聲。

劉敏芬和紀老太見自己丈夫/兒子走了,也顧不上什麽了,夾著尾巴就急匆匆地跟著一起走了。

等紀家人都走了,大門帶上,韓奶奶“阿彌陀佛”的說了聲晦氣,讓大嫂董月珍趕緊去煮點艾葉水要把先前紀家人站過的地方,用過的桌椅都給擦上一擦,還跟程檸道:“一會兒你也用艾葉洗洗手,去去晦氣。”

程檸笑,自然是乖巧的應下。

人都走了,程檸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韓一梅卻是破天荒地誇了程檸一句,道:“嘖,這下鄉下了半年,還真是出息了啊!”

其實她真是誇程檸。

就是那語氣一貫的陰陽怪氣,聽著跟寒磣人似的。

程檸不以為意,韓東塬卻討厭她跟自己媳婦說話那語氣,撩了撩眼皮,道:“的確比你強點。”

韓一梅差點就炸了。

費緒一把拖住她,道:“她不是跟你學的嗎?咋能比你強?不過情人眼裏出西施,就算表妹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是,在三弟眼裏那也肯定是最好的不是?”

韓一梅“哼”了一聲,到底火氣來得快去得快,也沒了。

韓奶奶搖了搖頭,沖程檸笑道:“檸檸你做得好,雖然老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但那前提也得是有本事能鎮住別人,讓別人不敢坑咱們,你這回啊,做得可真是太好了。”

程檸笑,道:“我是跟二姐學的。”

韓一梅就揚了揚眉毛,鼻孔出了出氣。

程檸拿了紀家的道歉書當然並不是真的就這麽算了,這事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

當晚她就草擬了兩封信函分別給石橋公社和北城青年報。

給石橋公社的寄給了徐書記,請他幫忙就別人詆毀她的事做一個申明,最好去縣裏開會的時候讓縣裏也給蓋個戳,給北城青年報那邊的信函倒是沒寄,第二天她又跟那邊記者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再親自去了一趟報社,跟那邊的編輯記者聊了聊,沒過兩天她就收到了報社那邊的電話,那邊不僅決定再就石橋公社的知青做一個更深入的報道,這也相當於是給程檸澄清了,另外報社編輯還想開一個專欄,專門寫一些上韓大隊和石橋公社的軼事,希望程檸能夠幫忙撰稿。

程檸:“???”

程檸對這個倒是有興趣,不過她很快就要去廣城了,就給他們介紹了沈青,在文字方面,沈青比她有耐心多了。

至於機械廠大院這邊,倒也不用特別做什麽,就是每次有人來串門的時候,韓奶奶拿了紀家簽了名摁了手印的“道歉書”秀上一秀,把人罵上一罵,再把程檸畫的上韓大隊的畫稿拿出來跟人說上一通,誰不聽得一楞一楞的,順便對紀家人鄙夷不已?

紀家人知道這事自然又是氣得吐血。

不是說了簽了那東西這事就了了嗎?不帶這樣羞辱人的!

劉敏芬忍著氣跑去找程素雅,程素雅道:“是啊,這事檸檸是沒再跟你們家追究啊,如果她追究了,你們還能好好坐在家裏?成昀的那個大學推薦名額還能穩穩的抓在手裏?至於大院裏老人家們說話聊天,發生過的事,你還指望老太太們不說不成?你們家老太太連沒有的事的能捏造出來,我們家老太太就給我們家檸檸澄清澄清你們也不樂意?怎麽,真當就你們家人有嘴啊!”

劉敏芬:“……”

她跟程素雅來往這麽多年,卻不知道原來程素雅也這麽刻薄的。

但這事不管紀家人怎麽氣,也只能生生咽下,讓事情隨著時間過去,慢慢平息。

八月二十八韓東塬送程檸去學校。

原本程素雅是想親自送程檸去學校的。

韓祁山勸她,道:“這去廣城一路要坐五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兩天多的行程,來回一趟至少五六天,這你去的時候還好,有東塬和檸檸在,但回來的時候東塬跟你時間不一樣,就算時間一樣也是直接去合縣,跟你也不一條路,那到時你一個人回來,我怎麽放心?但我也實在抽不出這麽多天的時間陪你去一趟。”

程素雅冷哼。

她知道韓祁山忙是忙,但也不至於真抽不出五六天的時間來,不過是想給他兒子和檸檸多點單獨相處時間而已。

程素雅去問程檸,要不要她去送她。

程檸立即就道:“姑姑,這一路過去也太辛苦了,上次你跟姑父去山上看我已經請了那麽長的假,這才一個月,又有請假去送我上學,別人見了,就是面上不說心裏也肯定嘀咕,你跟姑父跟我和三哥不一樣,在那個位置總要考慮影響,你放心,有三哥在,我一路上肯定妥妥帖帖的。”

程素雅心裏不是滋味,但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

她轉頭看一眼就坐在一邊靠在沙發上翻著書的韓東塬……難得,這人現在還會靠在自家堂屋沙發上看書。

她問他:“東塬,你過去幾天?”

“一個月,”

韓東塬道,“徐書記給我批了假,順便也去看看南方的市場。”

程素雅:“……”

成吧。

就算她看這個繼子再不順眼,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他對侄女是真的好,能力也是真的強。

就是那張拽得二五八萬的臉看著討人嫌。

一九七七年七月。

程檸收拾著宿舍的東西。

“程檸,你真的要回鄉下?”

舍友蔣梅問程檸。

工農兵大學生畢業原則上是“返回原單位、原地區工作,特殊需要的由國家統一分配”,在畢業分配季程檸就讓韓東塬以石橋公社家具廠的名義遞了申請給學校,然後她就被分配到了家具廠做一名設計師。

程檸笑道:“嗯,我要求的。”

蔣梅覺得可惜。

雖然話說是“返回原單位原地區工作”,但他們畢業了,就算是回家鄉,也是回到家鄉所在的城市,全部找到了不錯的工作,報社,當地專業學校老師,或者大廠子的設計師都有,但這還真直接回去公社小廠子的,還真沒有。

而且程檸不是留不下,就她知道的,就有好多別人想進都進不去的單位向程檸表達了意向,卻都被她給拒絕了。

不只是蔣梅覺得可惜,美術系幾位老教授也覺得可惜。

因為工農兵學員基礎良莠不齊,程檸的專業功底可以說是他們這一屆最好的。

甚至就讀學校的這兩年,已經出了好幾本繪本畫冊。

雖然對一些知名的老畫家來說,程檸出的繪本畫冊是故事流,有價值,但專業造詣上卻有限,但那也不妨礙她是他們這一屆工農兵學員裏面最優秀的學員。

“回公社廠子,你那是自毀前途。”

程檸去系辦公室跟系裏的教授告別,去梁學敏教授辦公室的時候,梁教授毫不留面子的直接道。

說起來梁教授跟程檸還有些淵源。

她是程檸繼父梁遇農的大姐。

程檸剛來學校時,她生母肖蘭和繼父梁遇農帶她找這位梁教授吃過一頓飯。

彼時梁教授還頗有些看不上她。

她看到程檸,發現這位比她媽還漂亮,心裏就先生了偏見。

……她一生要強,一向對纖弱敏感的肖蘭不太看得上,對自己弟弟護她那個勁也不喜歡,不過她清高孤傲,倒也不屑於說些什麽。

知道程檸是自己弟妹留在北城的親生女兒,她特地看過她的入學資料。

上過報紙,下鄉時幫當地村民辦廠子,做設計,推行“雨後防災章程”從而間接救了無數村民的性命。

她看資料時就覺得怪怪的。

等後來見到她,看她長成這樣,才十八九歲就跟人結了婚,那人還是當地那個竹木制品廠廠長以及知青辦主任之後,她就覺得自己已經了解了真相。

不過後來才發現程檸跟她生母肖蘭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她專業功底也深厚,又對肖蘭和她繼父冷淡,除了那頓飯,後來據說再沒什麽來往,完全沒有相認或者攀附的心思,印象倒是慢慢改觀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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