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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箴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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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的命◎

看著哥哥兩眼紅紅, 鼻頭紅紅,對著她時, 還笑得這麽溫柔, 穆昭朝心裏十分感慨。

林月嬋和穆朝陽今日過來,她大致能猜到她們的想法,哥哥後面過來把兩人‘護送’回平昌伯府, 在她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原本哥哥把她們送回去, 她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之前, 牽扯到平昌伯府的事, 她都是直接不理會。

也就是那日去郡主府參加生辰宴,礙著哥哥和外祖母的面子, 同她們待了一會兒,哥哥那麽聰明肯定早就看出了她的打算,是以, 後面牽扯到平昌伯府, 都是哥哥出面,替她一應攬完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穆初元作為平昌伯府長子,又到了能撐家的年紀, 家裏的事情本就該他來分擔一部分。

再加上她同平昌伯府, 在外人看來, 畢竟是家事, 也只有穆初元出面最合適。

穆初元作為兩邊的緩和,還能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和平衡。

但穆昭朝其實很清楚, 哥哥是在保護她。

她若直面平昌伯府, 雖然不會從平昌伯府受到什麽傷害, 來自外面的指點和異樣目光肯定少不了,哪怕這些東西她不在乎,但到底是一種‘傷害’,哥哥不想她陷入那樣的境地。

當然,哥哥肯定也有為伯府考慮,平昌伯府不是她的家,卻是哥哥的家,她對林月嬋和穆存山沒感情,但他們畢竟哥哥敬愛的父親母親,這也是人之常情,她自然不會因為他這點私心就怪他什麽。

相反,她很敬重哥哥。

也很感激他為她做的這一切。

原本,聽丹若說,哥哥過來把林月嬋和穆昭朝都‘送’了回去,她以為還會像以往一樣,繼續維持之前的那種平衡。

但哥哥過來後,看到他雙眼通紅明顯哭過還哭得很傷心的樣子後,穆昭朝確實很震驚。

能讓哥哥這麽難過的,只有家人。

林月嬋?穆存山?穆朝陽?

或者,還有她?

不管是哪個,肯定是跟她有關系。

平日裏,哥哥基本不在她面前提及平昌伯府的事,她也不提,兩人心照不宣,本也相安無事。

他這個樣子,只能是跟家裏吵架了。

自然是因為她的事。

而且吵得很嚴重,要不然,他不會是這個樣子。

其實他本不必如此,但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她真的十分感動。

尤其是在她喊了他一聲之後,他看著她,瞬間紅了眼眶,別過頭眨眼淚的時候。

她內心十分觸動。

哥哥在心疼她……

雖然知道他是在心疼親妹妹穆昭朝,但她還是很感動。

也挺開心的。

一邊是疼愛的親生父母,一邊是親妹妹,他肯定也很為難。

他既然沒有主動提,也不想讓她看到他在哭,還故作若無其事,那她也就不問他了。

“……哥哥再嘗嘗這個,”穆昭朝假裝沒看到他剛剛想哭,也假裝沒看出來他哭過了,又拿了一個鹹蛋黃的青團遞給他:“這個是鹹口的,裏面包的是鹹蛋黃,看看喜不喜歡?”

正在大口大口吃棗泥餡青團的穆初元,立馬接過,嗯嗯著點頭,唔唔噥噥道:“好吃!”

不是他要哄妹妹開心,是真的好吃。

軟軟糯糯,還很香,口感極佳。

裏面的棗泥又綿又沙,淡淡的甜,吃著剛剛好,一點兒都不膩。

他非常喜歡,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尤其是這個艾草的香味,太獨特了,簡直欲罷不能。

又咬了一口蛋黃餡的,穆初元眼睛立馬瞪圓了,塞了滿嘴的青團,便急聲道:“這個更好吃!”

蛋黃的鹹香,還有青團的軟糯,完美結合。

穆昭朝忙遞了杯水給他:“慢點吃,別噎著。”

穆初元兩個手裏都拿著還沒吃完的青團,正在想著把哪個手裏的青團想放下好接妹妹遞過來的水,茶杯便被遞到了嘴邊。

他一楞,擡眼看過來。

穆昭朝以眼神示意他,快喝。

穆初元又楞了片刻,這才低頭,就著妹妹的手,喝了一口。

這下穆昭朝沒再給他遞青團,等他一個手騰出來,穆昭朝才又拿了個肉餡的給他:“嘗嘗這個,也是鹹口的,裏面包的是鮮肉。”

穆初元一聽就道:“這個一定更好吃。”

鮮肉的,能不好吃的。

吃了一口後,他發紅的雙眼,冒出晶晶亮光:“果然很好吃!”

穆昭朝笑了:“好吃就多吃點,給哥哥留了好多呢。”

穆初元嗯嗯著點頭,一邊吃青團,一邊喝水,還時不時沖妹妹笑笑。

看他這個樣子,穆昭朝在心裏嘆了口氣,看樣子,他連午飯都沒吃。

習武之人,消耗大,飯量也大,一頓不吃,雖然算不得什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會很不舒服。

穆昭朝想了想,又道:“中午我們吃了鍋子,哥哥沒吃到,要不然,我給你做碗酸湯水餃罷?”

上次羅沁他們過來,她給羅沁做了許多酸辣口的菜,她看哥哥也吃了不少。

“不用,”穆初元沖她笑笑:“我吃這個就行。”

果然是沒吃午飯。

不是她對平昌伯府有偏見,而是這個伯爵府,真的很不像樣子。

她就算了,穆初元可是平昌伯府的少主子,飯都不給準備?

也太不像話了!

“很快的,”穆昭朝笑笑:“中午打肉丸,還有許多肉餡,正好調個餃子餡,還有面,一會兒就做好了。”

穆初元本不想讓妹妹太累,但他確實想吃妹妹做的酸湯水餃了。

辣辣的還帶著點酸,非常好吃,那日之後,他就一直惦記著,只是不好意思朝妹妹開口,怕她太累。

“你先吃點青團墊墊,”沒等他回應,穆昭朝便道:“我這就去給你做,馬上就好。”

穆初元兩只紅彤彤的眼睛,彎起,笑著點頭:“好。”

相比著酸湯水餃,他更想要的,是妹妹對他的關心。

說他不自信也好,說他太過小心翼翼也罷。

反正在妹妹面前,他很謹慎。

就怕妹妹不開心了,再也不理他。

就像小孩子在父母面前鬧脾氣,以此來試探確定父母是不是愛自己一樣,通過妹妹的關心,他也能確定,妹妹心裏是有他這個哥哥的。

這比什麽都讓他開心。

端著一疊青團,到亭子裏坐下,心情好轉了一些的穆初元看了坐在

另一旁的聶峋一眼:“傷怎麽樣了?”

聶峋對上他的視線,面上有些詫異。

穆初元瞪他一眼:“再看揍你。”

聶峋眸色動了動,而後一臉了然地收回視線,道:“還好,多謝穆大少爺關心。”

見聶峋不盯著自己看了,穆初元這才滿意了:“今日莊子上都還好罷?”

聶峋也不傻,稍一聯想就猜到了穆初元這個樣子是怎麽回事。

他原本也沒想過看他笑話啊,只是他眼睛實在紅得過分,讓他有些驚訝而已。

大男人哭哭啼啼,哭都哭了,還怕人看笑話?

嘖。

聶峋在心裏唏噓了聲,但還是因著穆大少爺很護著穆大小姐這件事對他的敬重又多了幾分。

“都好,”聶峋點點頭:“雖然今日突然造訪了眾多小姐們,大小姐應對起來也很隨意,沒有人與大小姐為難,還都很喜歡大小姐和大小姐的莊子。”

穆初元點了點頭,無不得意道:“那是自然,昭朝那麽好,莊子景色那麽美,東西又好吃,她們肯定都羨慕壞了。”

想起今日來的那些貴女們,有些不太會隱藏,在看到花圃,還有吃到莊子上的東西時的震驚表情……確實如穆大少爺所說。

想到這裏,他沒忍住,輕輕笑了笑:“確實是這樣。”

穆初元也笑了:“我的妹妹,當然是最好的。”

聶峋跟著點頭:“嗯。”

聶峋會這麽向著自己妹妹,穆初元並沒有多想。

換做是他,妹妹這麽掏心掏肺地提攜自己,幫助自己,他也會把命都給她的啊!

又吃了一個鮮肉青團後,穆初元問道:“袁三公子怎麽回事啊?”

聽到這個人,聶峋微垂的眼底閃過一抹寒意。

穆初元正在埋頭吃鮮肉青團,一邊吃一邊在心裏感慨,妹妹這裏怎麽有這麽多好吃的,他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青團!艾草還可以這麽吃的嗎?可太好吃了!

一邊吃著,一邊又道:“從山坡上滾下來是怎麽回事?那麽著急離開……”

聶峋沈吟片刻:“袁三公子應當是不太喜歡這種田園生活,跟著大小姐還有溫大少爺溫小姐進山,他不是很開心罷,後面就找借口告辭,出來的時候走的急就從山坡摔了下來,被來莊子的那些小姐們撞見了。”

穆初元也十分不喜那個袁三公子,一身的驕矜做作,整日裏吟詩作對,也沒見有啥名作,就會裝腔作勢。

要不妹妹看重溫小姐這個朋友,他才不想跟他一處吃飯喝茶。

聽他說話文縐縐的就渾身不自在。

溫若濱也是讀書人啊,也沒見他那麽驕矜做作。

可見,不是讀書人不行,是袁少卓不行。

“呵,”穆初元輕笑了一聲:“走了好,不過他這下得小小出名一下了……”

京城瞧著大,但真論起來,也小。

尤其是勳貴們的圈子,更小。

袁少卓這個樣子,被撞個正著,不出名才怪了。

到底是妹妹朋友的表哥,穆初元沒說太多,免得到時候妹妹不高興。

聽出穆初元話裏的意思,聶峋嘴角輕輕勾了勾。

原來大少爺也不喜歡袁三公子啊。

這樣正好。

他思量片刻,又道:“袁三公子告辭後,大小姐似乎心情更好了一些。”

穆初元吃青團的動作一頓,擡眼看過來。

聶峋也擡眼看向穆初元。

兩人視線相接,顯然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都不喜歡那個袁少卓!

穆初元沈默了一會兒,壓低聲音道:“別亂說。”

聶峋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嗯。”

他當然不會亂說。

穆初元自然也知道聶峋是聰明人,連跟自己,都只是這麽隱晦一提,肯定不會對外說什麽,畢竟說出去,對妹妹影響不好。

不過,既然妹妹也不待見他的話,未免他再跑到莊子上來礙妹妹的眼,他倒是可以幫一幫這個袁三公子,在京城出出名——免得他處心積慮的想要出名還總是落空。

巧的是,聶峋想的也是這事。

他比任何人都討厭袁少卓!

尤其是他看大小姐的眼神,他恨不能把他眼珠子都挖出來!

這件事暫時有難度,但讓他少出現在大小姐面前,還是有辦法能做到的,更別說還有今日的事做鋪墊,那操作起來,可就更容易了。

臉面丟盡狼狽從莊子上逃走,發了一路的火,也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忍著脖頸的不適,回到家就沐浴,連泡了七八桶水,才好容易消解掉一些鳥屎帶來的陰影的袁少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脖頸處更是涼颼颼的。

他只以為自己是在浴桶裏泡太久,換了太多次水,著了涼,在心裏不住大罵,壓根不知道,也沒猜到今日過後,自己會在京城‘聲名大噪’。

穆昭朝做好酸湯水餃端上來,見兩人都一臉沈思,不禁好笑道:“在聊什麽呢?”

兩人異口同聲道:“聊青團。”

話落,聶峋和穆初元同時看向對方。

男人的直覺和默契,一瞬間展現。

不過很快兩人便移開視線。

穆初元抽了抽鼻子,看著面前香氣撲鼻,紅湯的碗裏還飄著一層芫荽和蔥花的酸湯水餃,紅綠相間,中間還浮著白白胖胖的元寶餃子,瞧著就讓人食欲大發。

他眼睛一下就直了。

不過穆初元還是下意識看著妹妹:“我可以吃了嗎?”

穆昭朝好笑道:“本來就是特意給你做的,當然可以吃啊!”

這話讓還沒吃上酸湯水餃的穆初元,心裏美的不得了,他兩眼彎彎,笑著道:“那我吃了啊,瞧著就很好吃,也就是在妹妹的,滿京城也找不出這麽好吃的餃子了……”

正說著,一個圓圓胖胖的元寶餃子,已經被他咬下了一大口。

香!

辣!

鮮!

總之就是好吃!

穆昭朝心道,別的我不敢說,論吃的,滿京城還真沒比我這裏好吃的。

食材一騎絕塵,誰能跟她比?

見哥哥吃的香,穆昭朝嘴角也不自覺翹起。

收回視線時,一轉頭,就看到聶峋正直勾勾盯著哥哥……和他正在吃的酸湯水餃。

穆昭朝頓了頓,嘴角笑意更濃了。

辣味向來霸道,更別說還有視覺的刺激,聶峋是不自覺被吸引的,再加上,穆初元吃得實在是香,讓人很難不註意。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盯著穆大少爺看。

還是察覺到穆大小姐的目光,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行為,有些失態了。

尤其是對上穆大小姐的眼睛後,他臉稍稍有些紅。

瞧見他臉頰還有耳朵尖的紅暈,穆昭朝卻是很大方地笑了笑:“你胳膊的傷正在恢覆階段,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這個酸湯水餃你不能吃。”

被點破,聶峋耳朵更紅了,他勉強不那麽難為情地點了點頭:“我中午吃了很多,還吃了不少青團,不餓的。”

聽他這麽說,穆昭朝笑了:“不過,剛剛給你用青團皮包了點湯圓,已經煮上了,等會兒就煮好了。”

聶峋一楞,而後忙道:“我中午真的吃了很多,並不餓,大小姐不用這麽麻煩的……”

穆昭朝看他一眼,笑著道:“就當是下午加餐,正好,我也想吃點東西了。”

聽她這麽說,聶峋只好不再說什麽。

專門給他也包了湯圓麽?

他低著頭,看著面前茶杯裏只剩一點兒底的大麥汁,嘴角不自覺翹起——專門給他包的呢!

正在吃酸湯水餃的穆初元聽到這話,擡頭看過來:“還有湯圓?”

穆昭朝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想說什麽,直接開口安了他的心:“嗯,也給你煮了點。”

穆初元大喜:“那就好!”

話落,再次埋頭繼續吃酸湯水餃。

湯圓很好煮,很快便盛好端了上來。

因著照顧聶峋這個‘傷者’,並沒有放米酒,只放了點蜜棗還有珍珠圓子。

因著是用青團皮包的,湯圓煮熟後,顏色更加碧綠,在白瓷碗的映襯下,猶如碧玉一般。

好不好吃先不說,顏值上已經贏了。

更別說還有珍珠圓子在旁邊做陪襯,不說是湯圓,旁人還以為是一碗精心打磨的玉石。

尤其是,吃起來,還那麽好吃!

穆初元吃了一大碗酸湯水餃,又吃了一碗湯圓,再加上剛剛還吃了不少青團,終於——吃撐了。

相對來說,聶峋就比較節制些,也比較收斂些——畢竟他從現在開始,就要向溫大少爺學習了,內裏只能慢慢來,外部更好學一些,自然要先學起來。

穆昭朝也不餓,只是在給聶峋包湯圓的時候,瞧著青團□□包的湯圓很好看,便也吃了一小碗。

吃過這頓‘下午茶’後,穆昭朝便興致勃勃跟哥哥說起了自己今日的收獲——四千多兩銀票,以及莊子下一步的打算和規劃。

穆初元其實是一個很克制也很自律的人,平日裏他決不會放任自己吃撐,只是今日情緒起伏太大,他需要一個宣洩口,再加上這都是妹妹特意給他準備的,他便多吃了些。

聽到妹妹願意跟他細說莊子上的事,穆初元登時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這裏我打算修建一條賞花的步行道,”穆昭朝指了指案子上剛剛隨手畫的草圖:“連通到荷塘那邊,這樣就可以一年四季都能欣賞的不同的花海。”

“還有這裏,移栽的竹子已經種上,旁邊再建個小房子,竹林小築,再建個小亭子,夏日裏可以在這裏納涼,也可以在這裏靜心,當然了,單純的賞竹子也很不錯……”

“這個地方,我打算用古小姐畫好的石頭做一個假山,增加一些趣味性……這一條路,建個車軌,裝上輪子,安排一匹馬在前面拉,這樣就可以直接從這裏,一直游覽到這裏……快捷省力,還有趣味……”

聽著妹妹的規劃,穆初元眼睛越來越亮。

他沒想到,妹妹竟然有這麽多奇思妙想,還考慮的這麽周全。

“很好,”穆初元笑著道:“竹林小築我給你安排人建好,這個車軌……你畫個詳細的圖紙,我找人給你弄。”

穆昭朝本想說她自己就可以,但看哥哥眼睛還殘存的紅,點頭道:“好啊,謝謝哥哥。”

穆初元笑著看她一眼:“跟哥哥還說什麽謝?”

穆昭朝便從善如流道:“那我就安安心心等著哥哥把一切都給我安排妥了。”

穆初元滿意地點頭:“這樣想就對了,都交給哥哥!”

看著他們兩人的相處,聶峋一邊為大小姐開心,一邊又在心裏感慨,他也想替她包攬這一切,但他能力實在有限。

還不夠。

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還遠遠不夠。

他垂在案子下的手,輕輕握成拳,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他要更強大!

不止是保護她,為了她做更多事,也是為了能有資格離她更近一些。

等跟哥哥說完了這些安排和規劃,日頭已經西沈,莊子傍晚的景致也極佳,更別說今日還有晚霞,想著哥哥還沒有好好欣賞過由他參與的花圃,穆昭朝便提議,去莊子裏走走,賞賞風,看看晚霞,再看看花。

聶峋作為修建花圃的參與者之一,自然也跟著一道過去。

落日映紅了半邊天,溫柔的夕陽餘暉籠著山莊,許是與今日發生的事情有關,穆昭朝只覺得更加寧靜了,這份寧靜來自內心深處。

穆初元悲傷的心緒,也被妹妹的笑臉還有眼前的美景治愈。

妹妹開心,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好啦,”看著夕陽徹底隱沒群山盡頭,穆昭朝笑著道:“太陽落山啦,我們也該回去了。”

因為中午哥哥沒有吃成鍋子,晚飯,穆昭朝特意做了兩個鍋底的鍋子。

反正他們人少,兩個鍋,一個清湯,一個辣鍋,也放得下。

等吃了晚飯,繁星漫天,缺了一塊的月亮也爬上樹梢,穆昭朝特意裝了兩份滿滿當當的青團,哥哥和聶峋一人一份。

“一次性別吃太多,”穆昭朝叮囑道:“不好消化,積食了會很難受。”

話落,她又對聶峋道:“你這幾日不用去營裏,讓你好生歇著別過來了,你肯定不肯,今日已經讓人收拾了一間屋子,還差一些沒收尾,明日就能住了,等收拾好,明日你就住在莊子好了,免得來來回回跑著路上折騰,影響傷口恢覆。”

聽到這話,穆初元下意識看向妹妹——他也想住莊子上!

但他若住莊子上,妹妹肯定就會知道,他跟家裏鬧翻了,這樣她會擔心。

想了又想,他還是把這個念頭壓了回去。

算了,他就來回跑好了,要不然,讓外人知道了,不定又要怎麽編排他們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是這麽想,但私心裏,他還是很羨慕聶峋可以住在莊子上。

聶峋很是驚訝,但見穆大少爺都沒有說什麽,他便壓著激動,點頭:“我雖然胳膊上有傷,但另一只手還好好的,能做不少事,大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穆昭朝瞪他一眼:“先好好把傷養好罷!”

聶峋對上她的視線,笑了:“好。”

道過別後,和穆大少爺一起往莊子外走的時候,好不容易把激動平覆下來的聶峋,註意到穆大少爺時不時盯他看一會兒。

他猜到了是因為剛剛穆大小姐的話,但……

在穆大少爺再一次看過來時,聶峋轉頭,大方地看著他:“穆大少爺是有話要同我說麽?”

只是處於羨慕的穆初元:“……沒有。”

聶峋點了點頭,也沒點破。

過了會兒,穆初元又道:“你多留心點,妹妹收留了古小姐,我總覺得李洛川這麽安靜,有點反常。”

聶峋思量片刻,點頭應下:“好。”

有他在也好,穆初元在心裏道,至少多個幫手。

穆初元騎馬,聶峋為了安穆大小姐的心則是坐馬車,不過馬車行駛也很快,兩人幾乎算是同行。

平日裏離開莊子,很多時候也會和穆大少爺同行,這並不算稀奇。

聶峋正在心裏盤算著袁三公子的事,既然有這個機會,就不能錯過了,得今晚就行動,錯過了今日,後面會不太好辦。

還有就是李洛川。

除開那次在莊子外,他倒是跟著小陳將軍又見過李洛川幾次,雖然不覺得他有什麽危險,但感覺性子有些偏執,還很瘋,大少爺既然特意提了,他肯定會更加警惕……

聽著噠噠的馬蹄聲還有車輪碾過的聲響,正在心裏盤算著這些的聶峋,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撥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就見本該早就和他們在上個路口分開的穆大少爺,居然還和他同路。

難不成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太多,走神了?

他想了想,喊了他一聲:“穆大少爺,往平昌伯府不是朝這個方向,應該折回往西去桂花巷……”

正騎在馬背上狂奔的穆初元聽到,都也不回道:“我知道。”

聶峋本想問為什麽,但轉念一想,穆大少爺既然知道走的是哪條路,自然也不必他多嘴,許是有事。

還沒等他放下車窗,就聽到穆大少爺又道:“我去趟陳府,找小陳將軍。”

這麽晚了,找小陳將軍?

公務麽?

聶峋沒多問,嗯了一聲,便放下了車簾。

剛放下車簾沒一會兒,聶峋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可能——穆大少爺不會與家裏決裂了罷?所以才不回去?

但轉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平昌伯府又不是一般的人家,再者,穆大少爺跟家裏也沒太大的矛盾,不至於因著穆大小姐就跟家裏翻臉的這麽徹底。

但鬧鬧脾氣估計還是有可能的。

滿伯爵府,也就穆大少爺還像個樣子。

算了,這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他還是盡快提升自己,趕緊強大起來才是要緊。

等他強大起來,就算沒有穆大少爺庇佑,他也能護住大小姐!

正在心裏盤算著,馬兒的嘶鳴聲傳出,他從馬車下來時,就看到穆大少爺已經翻身下了馬進了陳府。

這是很急的事啊!

聶峋收回視線,裝模作樣地進了陳府回到自己住處——先回來,再翻墻出去。

夜不歸宿容易被抓到把柄。

但動作要快一些,今晚任務有些重。

正想著,一回了房間,就翻窗子出來,不能浪費分毫,結果,一踏進他們這些人住的小院,就看到小陳將軍正頹喪地坐在他房間門口,手裏還提著一個酒壇子,地上更是歪歪扭扭滾了好幾個空酒壇。

聶峋:“……”

他還沒來得及詢問發生了什麽事,陳覺便擡頭,醉醺醺地看著他:“你怎麽才回來?”

聶峋心道,往日裏去莊子上,也都是這個時辰回來,今日還因為大小姐怕他休息不好,早回來了一些,但聽出小陳將軍心情很不好,還是緩和了一聲道:“路上耽擱了。”

陳覺臉醉得通紅,就連眼睛都半瞇著,幾乎要睜不開,但還是能瞧的出,他很難過。

聶峋有點疑惑,他難過啥?

剛立了這麽個大功回來,俞三小姐也回京了,不該高興麽?

剛走近一些,就被沖天的酒氣,熏得聶峋眉心微微皺了皺——小陳將軍這是喝了多少?

陳覺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沒人想搭理我!呵……”

聶峋:“?”

就在他想問發生什麽事了時,來陳府找陳覺的穆初元已經被下人帶路找到了這裏。

“明元!”

穆初元的嗓音隔著院墻傳過來。

聽到好友的聲音,陳覺臊眉耷眼滿是頹喪的臉上,露出幾分的光彩,大喊道:“我在這兒!”

穆初元本是來找好友喝酒順便訴一訴心中的苦悶,結果一過來就聽陳府的人說,他家小將軍心情不好,喝多了。

找過來一看,竟然還醉成這個樣子。

穆初元對好友再熟悉不過,他這個樣子,只能是因為俞三姑娘。

腦子裏突然浮現之前妹妹提醒過他的話,難不成,真的被妹妹料中了?

“怎麽喝這麽多?”不管如何,見好友頹喪成這樣,穆初元心疼之餘,還有點無奈,他上前要把他拉起來:“別碰我!我不走!”

陳府的下人小聲道:“已經勸過了,沒用,就坐這兒,也不走。”

真是不知道小將軍到底怎麽了,坐在一個親兵房間門口,還喝了這麽多酒……

穆初元拽不起來這個醉鬼,只能陪他坐著,擡手示意了下下人離開,這才問他:“到底怎麽了?”

陳覺像是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好友穆初元,他看了看他,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說完,又看向聶峋:“從有家山莊回來了?穆大小姐給你帶好吃的了嗎?我難過,我想吃……”

聶峋:“……”

穆初元:“……”

穆初元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對陳覺道:“我帶了,給你吃,你沒吃飯嗎?”

陳覺一把推開穆初元的手,直勾勾盯著聶峋:“我吃你的。”

他又把穆初元當成府裏來勸他吃飯不要喝酒了的下人了,眼裏這會兒只認聶峋。

穆初元無奈地看著聶峋,示意他,給他給他。

聶峋十分不情願地打開自己的包裹,把青團拿出來。

外面也地方放,他正猶豫了,陳覺便晃晃悠悠站起來道:“進去吃罷。”

聶峋:“………………”他今晚有事!

但沒等他開口,也壓根不用等他開口,陳覺已經轉身朝門口走去,腳已經開始踢門了。

能在門口坐這麽久,等他回來,可見小陳將軍的執念之深。

聶峋只好認命地去開口。

等把燈點亮,就見小陳將軍已經在桌子前坐好,耷拉著眉眼,酒醉後通紅著臉,肩膀也耷拉著,瞧著十分可憐。

聶峋把青團放到他面前。

陳覺看了一眼,眼前都是重影,也看不清是什麽,抓起來就吃。

一邊吃一邊嗚嗚囔囔:“好吃!”

穆初元怕他這樣狼吞虎咽會噎著,忙倒了水給他。

等他吃了兩個青團,穆初元這才再次問道:“到底怎麽了?”

陳覺手一頓,不說話了,而是把剛剛帶進來的酒壇提起來,又要喝酒。

穆初元一把奪下:“別喝了,你都醉成這樣了!”

陳覺嗓音裏帶著哭腔道:“我沒醉!”

聶峋不是很關心小陳將軍到底怎麽了,會借酒消愁成這樣,他只關心他到底什麽時候走,他還急著辦事呢。

但眼下這情形,他只能乖乖坐著等。

原本來找好友喝酒訴說心事的穆初元,這會兒已經歇了這個心思,想了想,只得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屋睡覺去!”

陳覺不幹,又抓起一個青團往嘴裏塞:“我不走,我餓了……”

穆初元想給他搶下來,又怕傷到他,只能不動他,看著他吃。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穆初元看了聶峋一眼。

聶峋點了點頭,起身出去。

穆初元這才道:“明元,到底怎麽了,是因為俞三姑娘麽?”

聽到‘俞三姑娘’這幾個字,陳覺頹喪的臉上終於恢覆了些許精神,但也更難過了。

痛徹心扉之下,酒也醒了幾分。

看著如豆的燈火,陳覺滿是悲痛的雙眼眨了眨:“子幀,她說,她只是把我當哥哥,對我沒有男女之情。”

穆初元:“……”

陳覺本就通紅的雙眼,這下更紅了,在燈火下,像是要往下滴血一般。

“沒有男女之情?”陳覺嗓音沈痛,因為太多悲痛,還有些嘶啞:“那、那……這些年,算什麽啊?”

話落,他轉頭看著穆初元,眼睛裏泛著淚光:“她不喜歡我。”

正是因為太清楚他對俞三姑娘的情意,穆初元反倒不知道該怎麽勸。

半晌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太晚了,你累了,先回去睡覺罷,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陳覺卻道:“她還說,她有心上人了。”

穆初元拍好友肩膀的手一頓。

陳覺狠狠抽噎了下,低聲喃喃:“她有心上人了……那我怎麽辦啊?”

穆初元:“……”

“子幀,你說,我怎麽辦啊?”

穆初元想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正想說,你要喝多少我陪你,結果肩膀一沈,陳覺已經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穆初元驚了下,試了試他的鼻息和脈搏,確認他只是睡著了,這才放心。

扛著人從屋裏出來時,看到站在外面的聶峋,穆初元輕聲叮囑他:“聽到了什麽,別往外說。”

雖然和陳覺緣分盡了,但到底關系到一個女孩子的名譽。

聶峋自然不可能往外說什麽,但聽到這話,還是點頭。

“早點休息。”臨走,穆初元又叮囑了他一聲。

等穆初元扛著陳覺離開,聶峋又等了會兒,確認陳覺不會再次回來,他這才熄了燈,神不知鬼不覺翻窗出去。

出府後,在黑暗中隱秘身形快速往城南去的聶峋,在心裏想,到底有多喜歡一個人,才會酩酊大醉難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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