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貞節牌坊沒了……”突然，新娘鬼又在她耳邊瘋狂癲笑並不斷重覆：“那個女人會和她的貞節牌坊一起下地獄！她們都會在地獄裏！她們都會在地獄裏……”

“是啊，她們都會在地獄裏。”聞語順著新娘鬼的話安撫這只鬼逐漸失控的情緒，而她自己因為今晚聽到好幾次“貞節牌坊”這個詞，腦海裏也不禁開始想象著這塊“貞節牌坊”。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現代人，聞語可以理解古代女人為了家族去苦熬一塊貞節牌坊，但是她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古代女人會以得到貞節牌坊為榮，並且屍體之外的這兩只鬼都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它們竟然還在念叨這個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這種東西，難道不是用來虐待女人，以此來取悅男權社會的爛東西嗎？

只要拿到這塊貞節牌坊，當地的男性官員會因此受到嘉獎，同一宗族裏的男性成員會因此得到更多的尊重，甚至在同一地域內的男性，都可以不用花費任何代價，只要拿著這塊貞節牌坊，就可以光明正大要求他們自己的妻子像得到貞節牌坊的女人一樣，耗盡一生來對自己忠心耿耿。

這不就像現代社會裏，那些用大度、賢惠、溫順、懂事這類詞語誇讚女性一樣，表面上是給予女性嘉獎，但實際上只不過是用一種溫和的方法，讓自己花費最少的代價，以此來享受這些女性掏心掏肺的付出。更可怕的是，有些女性自己甘願被奴役還不算，甚至還要求其他女性和她一樣聽話懂事，不能有自己的追求！

真是可恨啊……那些立貞節牌坊的人該死，那些拿著自己貞節牌坊炫耀的人也該死！

聞語本來就已經有些激動的情緒，這會兒變得更加激動了，她因為屍體外這兩只鬼的話，不小心把自己也代入進去，越想越氣，甚至已經開始覺得那只丫鬟鬼也是死有餘辜！因為那只丫鬟鬼也曾要求她的格格心甘情願接受那塊貞節牌坊！

“是啊，她們都死有餘辜……哈哈哈，她們都該死！”新娘鬼又冷不丁在她耳邊吼出一句，嚇得聞語小心臟差點當場停擺，聞語覺得這只新娘鬼也挺死有餘辜的。

等等……這只新娘鬼剛剛在說啥？死有餘辜？這不是她剛剛心裏想的東西嗎？

聞語心理莫名升起一陣不妙的預感的，果然下一刻變故就在眼前陡然發生。

眼前遮目的紅綢憑空飛揚起來，屍體之外的景象終於呈現在眼前。

還是古色古香的房間，燈光昏黃，不遠處大開的雕花木門上掛著鮮紅的喜字，只是一張喜字孤零零掛在那裏，顯得有些莫名的蕭索。

旁邊還有兩個梳著婦人發飾，面容枯槁，卻穿著一身嫁衣的女鬼。它們一前一後，站在棺材邊，黢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聞語所在的這具屍體，皮肉脫相的面容中充斥著不容反駁不容拒絕的死板感。

看見紅蓋頭飛揚而起，站在前面的那只女鬼飄向前幾步，站在這具屍體頭頂所在的位置，然後伸出雙手，向屍體的脖頸處掐去。

聞語還未來得及感受到被掐脖子的窒息感，一陣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的刺痛也突然從周身蔓延開來，接著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飛舞的紅紗幻影，就像嫁衣搖動的裙擺。只是這些幻影就像泡沫一樣，剛出現在眼前，就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聞語心裏打了激靈，她剛剛是不是不小心和新娘鬼共情了？新娘鬼不會正在通過她的身體逃到現實世界吧？

聞語來不及管正在掐脖子的女鬼的手了，她現在必須趕快關掉“門”！

然而沒人告訴過她要如何才能關掉這扇門！

她睜大眼睛，借著屍體的雙眼看見了正奮力掐屍體脖子的女鬼，聞語現在只能和屍體裏的新娘鬼溝通，無法和屍體之外的女鬼直接溝通，此刻，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按照剛剛的推斷來試一試了。

新娘要走了，

她要和別的男人私奔了，

你們李家的貞節牌坊馬上就要被毀了……

聞語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鬼魂的出現、行動確實是和她心理活動有些關系。

她剛剛不小心和新娘鬼共情，接著新娘鬼就出現異動，她默默將仇恨憤怒的情緒集中在外面這兩個鬼魂身上，接著這兩個鬼魂就出現了。

那麽現在她無法斷開這種聯系，無法阻止新娘鬼逃到現實，她只能和屍體外面這兩只鬼再次建立鏈接，讓它們進入屍體，來阻止新娘鬼。

但是聞語在心裏默念了一會兒，外面的鬼魂不為所動，仍然兢兢業業掐著這具屍體的脖子，而聞語眼前的紅紗幻影也還在閃動。

怎麽辦？聞語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更大的難題。

她不能再和屍體外的這只鬼共情了，要是共情，外面這只鬼也會通過她的身體逃進現實！

怎麽辦？

要是新娘鬼逃到現實會怎麽樣？

符原還在外面睡著，這棟別墅周邊還有好幾戶人家，他們會死嗎？

思路卡滯，聞語感覺屍體裏新娘鬼似乎快要逃進現實了！憤怒無奈還有恐慌一下子席卷全身。

新娘絕對不能走，不可以走！

“你不能走！”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嘶啞的吼叫，恰好與聞語心情相應，聞語擡頭，之間那只掐著這具屍體脖子的女鬼嘴巴張大到極致，撕心裂肺的吼叫著：“不能走！你生是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沒有我的同意，你絕對不能走！”

聞語被這一吼嚇呆了，這是突然跟屍體外面的這只鬼溝通上了嗎？

“夫人，新娘已經死了，她不會走的。”站在棺材後面的那只鬼也開口了，然而這位被稱為“夫人”的女鬼卻對此置若罔聞：“她不可以走，我要抓住她！她是我們李……”

嘶吼聲戛然而止，聞語望著上方，那只鬼竟然消失了

不會是進來這具屍體裏面了吧……

聞語猜測著，然而身側一片寂靜，沒有新娘鬼的氣息，也沒有剛剛那只掐脖子鬼的氣息。

不過有個好消息就是，眼前的紅紗幻影也和那只掐脖子女鬼一起消失了，看來通往現實的門，應該是關閉上了。

聞語松了一口氣，不過她也挺驚訝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松口氣。

屍體之外，還有一只鬼急得團團轉想要找到她家夫人，屍體內卻是一片漆黑毫無動靜。

鬼呢？跑哪去了？

聞語正迷茫著，忽然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幻。

“逃婚、殺人，你真是不要臉，像你這種無法無天的女人，就應該被沈塘。”

“連父母之命也敢違背，恐怕是想去找在外面認識的野男人吧。”

“當場逃婚，不守婦道，要不是李夫人慈心，你這種女人怎麽能進李家的大門。”

“沈塘還是嫁到李家，你選一個。”

聞語看著在一片荒樹林裏，一位村婦打扮的女子慌張的向後退去，而她面前則是十幾個拿著繩索棍棒的男人，在這群男人前面還站著好幾個婦人打扮的中年女人。

那個村婦的臉聞語記得，她在丫鬟鬼的幻境裏看過，她就是那位殺了丫鬟逃婚的格格。

而圍著她的那幾個女人聞語也認識，站在最中間的，就是被稱為“夫人”的那個女鬼，而扶著夫人手臂的那位婦人，是當時圍著屍體的另一只鬼。

幻境中，一群人圍著出逃的新娘，拿著古代那一套規訓女子的詞匯，一個一個往她身上扔，說得群情激昂。

最終在一片鬧哄哄的辱罵中，“夫人”給出了最終判決：

“你今天就算是死，也要進我李家的大門。”

逃婚的格格聽了這話，臉色一下子變了，先是絕望，但很快又變成了坦然，接著她又笑了，中間一句話都沒說。

但是在那些人一步一步靠近時，她忽然從懷裏拔出一把刀，毫不猶豫，很快的，對著自己的脖子刺過去。

聞語看得很清楚，那位逃婚的格格下手真狠，把自己的脖子幾乎都捅個對穿。然而她再扭頭看向那幾位抓逃婚新娘的婦人時，卻發現那部分的幻境黑了……

看來，這場幻境是由兩只鬼魂的記憶組成的，逃婚的格格死了，她的視角就不存在了，現在她所看到的是“夫人”的視角。

她看見那些人飛快靠近那具剛死沒多久的屍體，那具屍體倒下的那一刻，向外噴出了好多的血，把周遭的泥土都染成了黑色，但是那些人就直直的踩踏在那些被血染過的泥土上，沒有絲毫停頓，似乎倒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塊普通的牲畜肉。

他們一邊擡起屍體的肩膀，一邊擡起屍體的腳，還有一個托著屍體的頭。

“小心點，”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是“夫人”的聲音：“新娘身子要保持完整，尤其是脖子那裏，皮肉相連的地方不要弄壞了。”

“是，夫人。”

幾個人同時回答，那些聲調就像平日裏“夫人”吩咐大家打掃庭院一般普通，沒有一絲不尋常的感覺。

新娘死和活，大概在李家人眼裏，沒有分別。

可是，新娘已經死了，那是誰殺了“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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