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和莫凡又嬉鬧了一陣，突然奇怪說道：“哎，怎麽沒看見雲天呢？他去哪了？”

“晚宴之後他向左將軍打聽靈心大師的住處，大概是往那邊去了吧。”婉兒淡聲說道。喜樂和莫凡兩人性格直爽天真，有什麽事不會藏著掖著，不像她和雲天，都是那種喜歡自己獨藏心事的人。回來途中，她發現雲天一直沈默不語，又看到他去打聽靈心大師的房間，就猜到了他心裏肯定有所思慮。

左勇出面保下他們，當眾言明了炎王朝的態度。但這並不能改變雲天仍是天靈宗弟子的身份。他跟程浩這一交手放在宗門眼裏，就是以下犯上不守門規。對於師傅靈心大師怎麽也得有個交待。

在別苑的西北角，就是天靈宗弟子住的地方。同樣也是一座獨立院子，不過這裏占地廣裝潢也是別苑裏最好的，所以留給了宗門之首的天靈宗。院子裏面是四進的布局，靈應大師和靈心大師兩個人喜靜，住在最裏面一間。

靈應大師去了西山，如今就剩下靈心一個人。自從被幽冥殿的人所傷後，靈心就落下了哮喘的病根，風起時尤為嚴重。所以若無大事他一般都會留在房間裏休息。

夜已漸深，但靈心大師完全沒有睡意。他坐在桌子邊，手裏拿著一杯茶久久不喝，茶水早已放涼，視線卻是落在了桌面上放著的一封信，神色陰晴不定。這信上面有天靈宗特有的紋飾，信裏內容是從山上長老傳來的消息。不久之前，大徒弟程浩曾進來跟他說了一通話。然後他就坐在這裏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未變。

靈心大師原本隆起的眉頭突然往上挑了下，銳利的眼神倏然看向窗外。片刻之後，便聽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進來吧。”

“師傅……”雲天的身影從窗外翻入，他站在靈心大師面前低垂著頭，攏在衣袖裏的手卻不自覺握緊，掌心微微出汗。

其實雲天在外面站了有段時間，卻一直躊躇不知道該不該進來。毀掉應林，打傷程浩，他一點都不後悔，即便重來一次依舊會如此做。但是他的這些行為也的確有損天靈宗的聲譽。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靈心大師。

“你恢覆修煉了？”靈心大師上下仔細打量了雲天片刻，發現他的肩膀有幾滴屋檐露水的水漬時眸光一閃，看來他已經來了很久。

“嗯，我們成功登上玉龍山山頂找到藥泉，我現在是靈師七階。”雲天恭敬答道。

靈師七階？不，雲天的實力遠遠不止於此。剛剛如果不是雲天的氣息有所起伏，他未必會察覺到外面有人。雖然他是因為在思考事情太過入神，但能讓他完全無所覺，這也代表著雲天的修為不低，已經可以自主控制氣息不被人發現。

靈心的視線不由又飄回到了桌面上的那封信，上面的內容說的是雲天在玉龍山的山腳打傷了應林，甚至還毀掉了他的修為，長老們覺得應該要嚴懲雲天。

剛剛程浩也過來了，對著雲天也是一通的數落，說他打傷了梵音谷的林小姐，又當眾和天靈宗弟子起爭執，有損宗門聲譽。

對於這個徒弟，靈心有些矛盾的。他看重雲天的天資，但也知道雲天的性格頗為清冷乖僻不愛與人往來，跟大家相處一般。過去師兄弟們沒少在他面前嚼舌根，都被他一一擋回去，可是時間一長，心裏難免會產生疑慮。如今事態越加嚴重，不僅傷害同門，還跟其他宗門結怨。

如今的雲天實力不俗，若是他真的如程浩所說，對天靈宗懷有怨恨，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雲天向來心思細膩，他剛來的時候恰巧看到程浩從屋子裏出去。如今又看見靈心大師皺眉不語，臉色陰沈，他已猜到了八九分。

思忖半晌，「噗通」一下雲天整個跪下，對著靈心大師叩了一個響頭：“應林的修為是我毀的，當年就是他把我引去後山禁地，還偷襲讓我掉落沼澤裏中毒受傷。程浩每次看到我都想盡辦法想殺我，我不過是自保，這樣的大師兄恕我沒法認同。林菲兒的臉傷也是跟我有關，但是她先出的手，當時她還想要殺喜樂來著，我答應過靈應大師要保護喜樂。”

雲天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徒兒知道這些事都有損天靈宗的聲譽，懇請師傅責罰。但如若再選一次，我依舊會這麽做！”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語調鏗鏘，擡眸直視靈心大師的雙眼，炯炯的目光毫不畏懼。

靈心大師聞言身體一僵，接著臉色微赧，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對啊，雲天八歲上山，之後十年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這孩子面冷心熱，雖然跟門裏師兄弟都不怎麽親近，但對自己還是很孝順的，不然也不會冒險去後山禁地采藥。懂得感恩的人，品格都不會差到哪去。要不是被逼到絕境，雲天斷然不會出手反擊。

他居然……居然就這樣懷疑自己帶了十年的徒弟。

“起來吧。”靈心說道，“把你下山之後的歷練都跟我說一下。”

雲天聞言起來，把一路上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包括在玉龍山上碰到了姜宇，在藥泉裏融合了水系和火系靈力，還有五彩鳥贈送他魂武劍的事。

靈心大師越聽越驚訝，他想過雲天是遇到了種種機緣，但完全沒料到居然會是如此奇遇。疊加法系……神獸……魂器……怪不得他可以完全自主控制氣息，怪不得他的身上有種莫名的威壓。

如果真如雲天所說，當初中毒一事是應林策劃，那他毀掉對方的修為也是應林咎由自取。不管是對應林還是程浩，雲天已經有絕對的實力去殺掉對方。但是他手下留情，單憑這點就證明他並非心腸歹毒之人。

靈心大師低眉斂目，似乎陷入了沈思，久久不語。雲天也默默地站在那裏，靜靜等待著師傅的指示。師徒二人一同沈默，屋裏的氣氛一時變得十分靜謐詭異。

其實雲天心裏仍在忐忑，他不知道聽完這些靈心大師會是怎樣的反應。靈心大師閉關的兩年，他過得是豬狗不如、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可以怨恨天靈宗裏的任何一個人，唯獨對靈心大師，他只有感恩。當初要不是靈心大師帶他上山，也許他就會直接餓死在路邊，也不會有今天。

所以他今晚下定決心過來，就是打算向師傅坦誠一切，怎麽罰他也認了。

不知過了多久，靈心大師終於擡頭。他臉色平靜，目光堅定地看著雲天。但嘴裏說出的話卻讓雲天震驚不已。

“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天靈宗的弟子。”

“什麽？！”雲天想過種種懲罰，但他也萬萬沒想到，靈心大師會直接把他趕出天靈宗。他以為師傅是會體諒他的。

有那麽一瞬，雲天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為什麽，就連師傅也如此薄情……

“你既然打傷了同門，自然就該被逐出天靈宗。離開了天靈宗以後，你不再受宗門法規束縛可以自主選擇去向，不受任何人幹涉。日後誰若想加害於你哪怕是天靈宗弟子，你大可以直接還手不必留情。”靈心大師的聲音再度響起。留在天靈宗只會對雲天不利，將來真的對上梵音谷也會處處受掣肘。既然他已受到炎皇的賞識，還不如恢覆自由身投靠炎皇朝。

雲天這次完全楞住了，他猛地擡頭，便看到靈心大師慈祥的目光。“師傅……”

原來……師傅不是薄情，而是一直厚愛著他！

“你已經修習了疊加法系，又獲得了魂武劍，這是你的大機緣，為師真心為你高興，我也沒什麽可教你了。”靈心大師起身走到雲天身旁，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又像小時候一般捏了捏他的鼻子，“師兄既然選擇了你去保護他的孫女，他肯定也是看出了你是個善良忠勇的好孩子，日後的路，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了。”

還記得十年前在路邊看到這孩子的時候。雖然已經八歲了，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看上去不過像是個五六歲孩子的身量，一雙胳膊瘦得像竹簽一般。他一時不忍把人帶上了山，沒想到卻是個天賦奇才。

天靈宗的人都只知道雲天的天賦好。但很少有人留意到這孩子平常練功有多努力。他總是比人早起，又比別人晚睡，剛開始修煉那會兒，練得都是基本功，大太陽底下站立學丹田呼吸，他一站就是四五個時辰，從不喊累。別家的孩子休假時候能下山找爹娘團聚，他就留在山上幫忙打雜，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煮茶，從沒落下過一日。

這點點滴滴如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飛速劃過，讓靈心大師突然不舍了起來。“好了，你走吧，以後見到我不必再喊師傅。”

“師傅，我……”雲天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他也同樣想起了過去十年的相處，靈心大師對他的好，他一直清楚地記在心裏。

“當日你為我受傷，我沒法保護你。如今，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一件事。我相信你的人品，日後如若遇上邪魔外道，希望你能為正道出一份力。”宗門弟子的驕矜，靈心都看在眼裏，跟師兄靈應大師一樣他也為如今的宗門感到失望。希望雲天他們幾個會是例外。

“弟子會謹記師傅教誨，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雲天再次跪下重重的叩了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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