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希麻了。

一想到自己此時正坐在兼空腿上，剛剛還蹭了又蹭的……

天吶。

這、算、什、麽！

兼空以為自己那話刺激到了小狐貍，溫聲道：“我不是否定你的天賦，而是空無道講究心空體空……”

黎少希：“！”

什麽空啊無的，黎少希哪裏還聽得進去，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龍卷風。

冷靜！

必須冷靜！

黎少希在區區兩秒鐘內，想了無數可能。

首先，這一定是兼空；

其次，兼空對狐多多有想法，嗯……至今還能蹭到，沒想法就有鬼了。

所以……為什麽？

一見鐘情嗎？

不可能！

狐多多之前就認識兼空？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兩人有過一段前情？

黎少希也只能往這個方向想了，否則解釋不了兼空這對他毫不摻假的心思。

莫非……

黎少希只能往這個方向開腦洞了……

他入心魔境選擇的是澗暝的回憶，所以說起始點是入劍宗，有沒有一個可能，他早在入劍宗前就遇到過兼空，和他有過一段關系？

就像他遇到見岄時，還以為是初遇，可事實上他早就和澗暝在一起了，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流落到了竹宗。

難道他真的在遇到澗暝前就認識兼空了？

也不對啊。

狐多多在此之前是未行成年禮的！

不行成年禮似乎也不耽誤談戀愛？

所以他其實早就和兼空談過了？

黎少希：“…………………………”

為什麽他的戀愛被搞得活像推理小說！

腦子但凡差一點，連戀愛都沒法談了嗎！

黎少希想了這些後，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首先，坐而論道是別想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戀愛線；

其次，兼空並不想和他相認，否則不至於扮做澗暝的模樣。

黎少希知道這其中缺了一環，非常重要的一環，可惜他連半個字都不敢問，他只能堪堪穩住局面。

不能讓兼空察覺到他知道了他是誰。

在澗暝回來之前，他好歹得哄住了兼空大師，順便探出有效消息。

黎少希以為自己好歹要等出了心魔境才需要面對這操蛋的局面，現在……怎麽在心魔境裏就腳踏兩條船了啊！

還是一對同胞兄弟。

他還沒學會鏡像！

狐多多……

你這個罪該萬死的狐貍精。

黎少希氣到模糊！

“好了，不說這些無趣的東西。”兼空察覺到小狐貍的出神。

黎少希猛地回神。

啥……啥無趣？

空無道無趣，豈不就是在說兼空大師無趣？

不不不！

一點都不無趣！

黎少希忙道：“很有趣的。”雖然他什麽都沒聽到。

兼空微怔。

黎少希努力放松心情，想著澗暝兼空都是簡越，哪個都是命，半點不敢偏頗，只能往死裏哄。

他靠在兼空身上，慚愧道：“只是我太愚鈍了，聽不明白。”

兼空心尖微癢，理智上覺得自己不該再聊這些了，卻又想要告訴他更多關於真正自己的事：“沒想到你會對這些有興趣。”

黎少希敢沒興趣嗎？

現在讓他把篇幅最長的佛經背下來他都很有興趣！

黎少希謹慎道：“我一直挺好奇的，兼空大師是怎麽修成這麽晦澀難懂的空無道的。”

兼空喜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慰藉。

兼空：“每個人對晦澀難懂的定義不同，也許那些對他來說並不難。”

黎少希：“就像我覺得劍術一點都不難這樣嗎？”

兼空笑了下：“差不多。”

黎少希：“那也還是兼空大師天賦異稟。”

兼空：“……”

黎少希望著他：“還是說您覺得我天賦不高？”

兼空笑了：“你天賦很高。”

黎少希：“對吧！”所以兼空大師也天賦很高！

能這樣變著花樣地誇兼空。

黎少希屬實是費盡心思了！

兩人順勢聊了下去，黎少希問道：“佛宗多苦啊，為什麽非要讓兼空大師去掌管呢？”

兼空倒是給了個和澗暝一般無二的回答：“淳土命本就適合佛修，只要性情寡淡，很容易入空無道。”

黎少希一直豎著耳朵呢，這句話在他心裏被拆解了又拆解，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只要性情寡淡。

只要？

這個詞用得很不一樣。

澗暝之前和他說的是兼空“生來”性情寡淡，如今兼空自己說的是“只要”性情寡淡。

這意義截然不同！

一個是天生的，另一個卻可能是後天的。

這是連澗暝也未必會知道的事。

所以說……

兼空不是生來性情寡淡？

那為什麽又性情寡淡了？

黎少希開口直擊重點：“兼空大師是怎麽做到的無欲無求？”

說完他又十分困擾得補了一句：“我簡直沒法想象不能吃燒雞……更不能想象不能和您親近的日子。”

小狐貍這討人喜歡的樣子，實在是軟到了人心坎上。

難怪澗暝會捧在手心了。

無欲無求有什麽意思？

把這樣一個小家夥放在心上，才算活著。

兼空垂下眼睫：“有些人天生……”

黎少希打斷道：“兼空大師是您的胞弟，我才不信他是生來無情的人。”

兼空：“……”

黎少希看向他道：“你這麽溫柔，他一定也很心軟，同樣的血脈怎麽會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兼空怔怔地。

這是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頭一次有人相信他不是生來性情寡淡，頭一次有人覺得他理應和澗暝一樣。

黎少希又道：“他獨自一人那麽多年地鎮守三界之惡，這份大義有誰能及？”

兼空半晌說不出話。

黎少希也不全是在哄兼空，他說得真心實意。

每一個簡越的碎片，都多多少少有著簡越的影子。

他總是獨自一人，總是在默默背負，總是將不該屬於單獨個體的重擔全壓在了自己身上。

澗暝鎮壓著天地煞氣。

兼空守護著三界之惡。

即便是魔界的見岄，沒有著人族的善惡觀，他也是一個人隱世在空曠的竹林，孤獨又溫柔——

會對一只利落至此的小狐貍，溫馨呵護，好生照顧。

這就是簡越，孤獨的強者。

有著裁決生死的領域，又有著無比溫暖柔軟的心。

正是這樣，才會對《挖寶礦工》中傻傻的萌新黎少希，照顧有加。

知道這些的黎少希，哪舍得他受丁點委屈。

想著想著，情不自禁的黎少希在兼空唇上啄了一下。

兼空回神，反倒是不能和他對視了。

他不該說，也沒必要說，只是想到自己終將散去，又忍不住想說出來。

沒人知道的秘密，他想告訴小狐貍。

哪怕小狐貍並不真正在乎。

兼空道：“他出生的時候，父母抽離了他的七情六感。”

黎少希一楞。

兼空此時是澗暝，所以他只能用澗暝的語氣說：“我背負著他的七情六感。”

黎少希：“！！！”

這話一出，黎少希還有什麽不懂的。

竟然是這樣？

所以兼空才會對小狐貍情有獨鐘嗎？

兼空不是生來沒有七情六感，而是一出生就被剝奪，放到了哥哥身上，然後才順利入了空無道？

那這麽多年來……

不對！

黎少希很快就想到，兼空肯定不是和澗暝共享覺知的，如果共享的話，兼空入不了空無道。

那契機是什麽？

狐多多嗎。

等等……

黎少希盡量讓自己跳出來，用更廣的視角去思考整個局勢。

澗暝、兼空在這個世界是雙生子，同時他們也都是簡越的一張卡片。

黎少希至今都搞不清兼空到底是哪個字母，但可以肯定這是簡越。

雙生子的設定導致兼空被剝奪了七情六感，而後入了空無道。

普通的“情感”是沒法通過澗暝觸動到兼空，唯有澗暝對狐多多的情感，觸動到了兼空的覺知。

所以，兼空也喜歡他。

喜歡的程度絕不亞於澗暝。

黎少希：“……”

有點甜又有點苦是怎麽回事！

別這樣折磨自己啊啊啊！

一不小心代入到兼空視角的黎少希，心肝亂顫了有沒有。

天吶！

要真是他想的這樣，那兼空過的是什麽日子？

他越哥幹嘛要受這樣的罪？！

難怪會化作澗暝的樣子來銘山之巔……

臥槽！

更虐了！

黎少希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只想好好哄哄簡越，讓他不要這麽難受。可問題是，他好像做的一切都是對著“澗暝”的？

會不會越哄越難過啊。

黎少希：“……”

狐貍毛都要給愁得一薅一大把了好吧！

兼空收住了話題，並不想再繼續聊這些，他道：“這樣也挺好，他一個人更自在。”

黎少希：“……………………”

兼空看向桌上的圖紙，問黎少希：“還有什麽要改的地方嗎？”

黎少希忙道：“不用不用，已經非常完美了。”

兼空笑了下：“後天吧，你應該就能拿到它了。”

黎少希這回可不敢提什麽把圖紙送到佛宗了，他比兼空還怕穿幫，生怕大師一個惱羞成怒，從此棄他不見。

“不急的。”黎少希謹慎道：“兼空大師那邊也忙吧。”

兼空看向他：“怎麽，不想三天後跟我出去了？”

三天後澗暝要離開劍宗，黎少希只有有了佩劍才好跟著去鏟除魑魅魍魎。

黎少希：“！”

想還是不想，這似乎是個送命題？

兼空知道答案，並不想聽，又道：“好了，我去一趟佛宗，很快回來。”

黎少希：“我……”但凡這不是兼空，他一準是要跟去的，可眼前這就是兼空，他怕自己跟去了見不到另外一個兼空……

好吧，不能穿幫。

所以，他、不、去！

兼空吻了吻他眉心道：“乖，等我。”

黎少希眉心癢癢的，揪著他衣襟的手微微用力：“嗯。”

末了他又忍不住心慌，叮囑一句：“您快一些回來。”

兼空溫聲道：“很快。”

小狐貍粘得是澗暝。

此刻的兼空真的希望自己是澗暝。

兼空兼空……

無趣至極。

兼空卻沒有說得那麽快回來。

一來他要凝練業火，二來他還要用僅於的修為鑄劍。

劍成之時，也是他隕落之時。

不過沒關系，小狐貍什麽也不知道，連澗暝也不會察覺到什麽。

這三天，不過是他大夢一場。

與誰都無關緊要。

誰都沒想到的是，昨晚剛是紅月，今晚竟然又是紅月。

眼看著雲端的紅暈漂浮，黎少希心裏那叫一個七上八下。

好家夥……至於嗎！

這天這地是把他往死裏搞啊！

兼空回來的時候，紅月還沒升起。

按理說他現在是澗暝的樣子，不該再將他獸化，直接好好一夜完事，對彼此都是進益。

可“澗暝”是兼空。

不做還好，一做會不穿幫？

黎少希太清楚狐妖的“雙修之道”了，他一定會汲取兼空的靈力，只要一碰到就會察覺到異常。

淳土和聖金是兩種屬性。

尤其在五行當中……

土克水。

黎少希只要不是傻子，一定會感受到不同。

好在兼空給了黎少希理由，他在他頸間點了下道：“佛宗那邊出了點事，晚上我得過去看看，你一個人待在銘山，行嗎？”

黎少希：“……”那必須行！

當然，他得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用小爪子撓撓他。

兼空心軟了大半：“要不我帶你去佛宗？”

黎少希：“！”

您不怕穿幫嗎！

兼空實在是舍不得浪費一晚上的時間：“你要乖，佛宗有天罰，胡鬧的話會受傷。”

黎少希松了口氣。

太好了，頭一次這麽感謝天罰。

他使勁點點狐貍腦袋，爪子掛到了他身上。

兼空含笑將他抱在懷中，垂首在他柔順的銀色毛發上吻了吻：“一定不能胡鬧，知道嗎？”

黎少希：“嗚嗚！”

兼空又道：“對了，兼空大師在為你閉關鑄劍，我們就別去叨擾他了。”

黎·狐貍·少希：“嗚嗚嗚！”那可真是太太太好了。

兼空在空中一點，開了去佛宗的傳送陣。

去往佛宗之前，兼空自然是做足準備，不會讓小狐貍看出佛宗的異常。

他未必瞞得住澗暝，卻一定能瞞得過小狐貍。

能帶著小家夥在佛宗過一夜，兼空很開心。

這座孤零零的寺廟，裝了他空乏無趣的大半生。

此時有只小狐貍相伴，倒是一夜抵千年了。

黎少希一直對佛宗很好奇，尤其好奇那一扇扇的門。

他嗚嗚嗚地問兼空。

兼空頓了下，給他解釋：“門後關著的是虛空。”

黎少希：“！！！”

得來全不費工夫，虛空之門就在佛宗？

這麽簡單嗎？

打開這些門就行？

兼空忽地輕吸口氣。

黎少希察覺到了，忙擡頭看他。

兼空感受到了蒸騰的業火在體內叫囂，幾乎要撕裂他渾身經脈，將他拖入虛空。

可能……

撐不過三日了。

連三日都沒有嗎？

兼空感受到了濃濃的失望。

也許他連給小狐貍鑄的劍都完不成了。

連最後留給小家夥的東西也不存在了。

還有什麽呢？

這樣的話，他這一生到底有什麽。

出生就在佛宗。

千年守護孤獨。

唯一的一次任性，也是扮做別人的樣子，做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為什麽？

為什麽！

不甘湧到了心間。

兼空意識到自己也許連今夜都撐不過去了。

就這樣死去嗎？

來也空，去也無。

至死小狐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兼空壓下了翻湧而上的業火，看向了小銀狐：“多多……”

黎少希心怦的一跳。

兼空對他笑了笑，聲音低沈惑人：“我們回銘山吧。”

黎少希眨了眨狐貍眼睛，小聲嗚嗚。

兼空解了他的獸態。

銀色光芒像水瀑般落下，通體雪白的少年光著腳站在了深紫色雲霧上。

如此美麗的一幕，是他此生抓不住的夢。

兼空望進他眼中，輕聲道：“多多，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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