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明白了譚玉玲的話。兩人到了插秧的田坎上時, 上頭已經擺了兩雙鞋了。

田裏是一大塊長條形的淤泥灘, 兩邊各留了一條溝容人踩進去栽秧。

淤泥灘上只有淺淺的一層水, 但那溝裏水可不淺, 前頭兩個正栽著秧的嬸子, 那水都快淹到腳肚子了。

她們的盆子放在溝裏飄著, 手上一把小秧, 栽的賊快。看見譚玉瑤有點驚訝，但很友好。

“兩個丫頭，這頭兒我兩栽, 你們從那頭兒開始。”

兩人都點頭應了。

譚玉玲開始脫鞋，譚玉瑤有樣學樣也把鞋子脫了。三月的天還是涼颼颼的，譚玉瑤光著腳踩在田坎上, 陡然升起一股不妙來。

就這麽把腳踩進田裏？不做點兒啥保護措施？田裏面有沒有玻璃石子蟲子啥的？

渾黃的田水一蕩一蕩的, 看得譚玉瑤頭皮發麻。譚玉玲早已下了水，看到堂妹傻呆呆的樣子招呼她。

“快下來呀, 水不怎麽冰, 就是出水的那會兒有點涼。”

譚玉瑤怕的不是水, 是水下面看不到的地方。這水太渾了, 底下啥情況也不知道。

前頭栽秧的兩個嬸子看了譚玉瑤好幾回, 見她遲遲不下水, 還笑了她幾句，譚玉瑤深吸了口氣還是挽上褲腿下水了。

水底下確如玉玲說的那樣，不是很冷。涼幽幽的淤泥從腳趾縫中擠過, 還挺舒服的。

不過……

看著只沒過玉玲小腿肚的水, 和自己沒過腿肚子的水，譚玉瑤很是尷尬。

好在沒人註意她。

試著往前走了兩步，把腳抽出來還挺難，一不小心沒穩住身體就容易摔倒。譚玉瑤半點不敢大意，她把自己的盆兒放進水裏，慢慢的推著走到了玉玲對面。

就這一小會，玉玲已經栽下了不少的小秧苗了。

“玉瑤你看著我這樣栽，別太密了。那苗兒得露半根指頭長在外頭。你先栽一根兒我看看。”

譚玉瑤牢記著玉玲的話，捏了根小秧苗起來往那淤泥灘裏輕輕一戳。

“淺了點，對對對，就這樣。這個很簡單的。就照你現在栽的這根為標準就沒錯了。咱們動作得快點兒，上午得栽四盆呢。”

四盆……

這一盆兒密密麻麻的得有上千根吧，四盆來來回回的栽下去，一直撅著腰那得累個半死啊。

譚玉瑤想起了割谷子的那一回，那回也是一直得彎著腰，可那邊可以隨時坐下來休息。這水田裏，坐哪裏？水裏麽……

心有戚戚卻不得不上。

田裏的三人人都在埋頭栽苗呢，譚玉瑤也開始拿苗兒栽起來。

她認真起來，手腳也是很快的。後頭那兩人不時擡頭看過去都讚許的點點頭，對譚玉瑤倒是改觀了不少。

栽了快一個小時候，小秧苗剩的不多了。又有人給送了四盆過來。

明明涼爽的天氣，譚玉瑤已經是出了一身的汗了。兩手都是泥也不能擦，只能拿肩膀蹭蹭臉頰邊的汗。幸好不是7，8月栽秧，不然真得暈在田裏邊兒了。

四個人手裏不停的載了差不多四個小時，總算是快把這塊田栽完了。她們是從兩頭往中間栽的，等栽到中間，兩個大嬸就開始找兩個丫頭搭話了。

本來也聊的挺好的。

如果沒出後頭的事兒的話。

譚玉瑤手上的動作是快，但每次一挪地方那腳都要試了又試才敢踩到底。兩個嬸子也是後頭才註意到。其中一個就笑她了。

“瑤丫頭你怕啥呢，那下頭除了泥，也就幾根兒螞蝗，有啥好怕的。”

螞蝗！！！

譚玉瑤立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著那渾黃的水扶著田坎就是踩不下去。

譚玉玲見她那樣也是好笑。

“嬸子你別嚇她，她可是會當真的。玉瑤快栽啦，沒有那些東西的。”

“真的？”

她是真的怕。

見玉玲點了頭，譚玉瑤才把腳伸了進去。那兩嬸子見了哈哈笑個不停。

譚玉瑤緊繃著神經，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她總覺得下面有東西。譚玉玲笑她是多想了，可沒過幾分鐘，她就真的感覺到腳底下有東西在動！

嚇得她立刻把腳擡了起來。一條小蛇一樣的東西咻的一下又落到了水裏，譚玉瑤嚇連連後退，一屁股坐進了盆裏。

兩大嬸的笑戛然而止。

譚玉玲：“……”

場面一時慘不忍睹。

譚玉瑤掙紮著剛站起來。腦子裏就是叮的一聲。

“浪費糧食，破壞公物。加2.5kg……”

七尾的聲音很是冷淡，卻帶著絲絲顫音。譚玉瑤已經被那加上的5斤體重嚇到了，也沒註意。

“為什麽加了這麽多？！你不都是零點幾零點幾的加嘛？”

七尾咳了兩聲，鎮定了下來。

“這一盆兒少說也有兩千根苗，栽下去的話一穗能結150到200的谷子。你這一屁股下去至少沒了40斤糧。加上毀壞公物，加你5斤已經是很輕了。”

譚玉瑤：“……”

她回頭看了看水裏已經被坐癟的秧苗，這下是真的心疼了。粘在身上的衣服被冷風一吹，簡直涼到了心裏。

工分沒了，東西壞了，體重還加了。

還得去賠給隊裏。

譚玉瑤開始相信七尾自己要倒黴一生的話了。

唐小胖你在哪兒啊……

譚玉玲見她還在水裏站著發呆，潑了點水在她腳前。

“還楞著幹啥，你這一身的水快點回去換衣服啊。這盆兒，等下我幫你拿到隊上去，你換了衣服，直接去找姨奶吧。好好說下，賠點錢就行了。”

譚玉瑤眨巴眨巴眼，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了田坎上。在水裏涮了涮手，提著鞋子正要走，突然轉頭問道：“剛剛那從我腳上掉下去的，那是個啥？”

兩嬸子聽了，臉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那是泥鰍吧，應該是當初耙田的時候鉆洞裏沒耙幹凈。”

譚玉瑤咬咬牙，改天一定要來把它們捉了，爆炒吃掉。

否則難消這心頭之恨吶。

七尾捕捉到這想法，嚇的直冒冷汗。絕對不能讓族長知道這泥鰍是她放的。

譚玉瑤光著腳一路走了回去，爸爸早上說是去挖溝了，也不知道哪個山頭。不過他說的會回來吃飯。譚玉瑤換好了衣服，先做了點吃的放在鍋裏，這才出門去了村長家。

她這會腰酸背疼，肚子也餓得很，卻沒啥胃口。只要一想到那5斤肉，她這心就疼的很。50個工分，她攢的多不容易啊，說沒就沒了。早知道今天就不去插秧了。

出來的時候兜裏拿了五塊錢，應該夠賠了吧。

譚玉瑤去的時候還算是時候，姨奶家正冒著炊煙，還沒到吃飯的時候。

秦明英一見譚玉瑤就笑了。

“你說你這丫頭，都這麽大個人了，膽子還那麽小。我要是你，就直接把那泥鰍給抓了，中午還能打個牙祭。”

譚玉瑤尷尬的笑了笑。

“我沒下過田嘛，頭一回遇上，才怕的很。姨奶，那個盆兒跟秧苗一共要多少錢啊？我帶錢過來了。”

“盆兒就五毛錢。那些苗兒……我也不知道該咋算，要不你等我公公回來了，問問他。中午就在這兒吃吧。”

秦明英喜歡勤快懂事的娃，這下倒是真心邀請譚玉瑤的。

“不不不，我已經吃過了。姨奶我直接賠你5塊錢，要是多了，你再退給我就是了。我先回去了！”

放了五塊錢在桌上，譚玉瑤轉頭就跑。

一口氣跑到了屋後頭的溪溝，發現唐毅陽也在。正洗著腿上的泥。那腿洗幹凈了真是比自己的還白。

譚玉瑤本來打算走過去嚇他的。只是才走兩步就被發現了。悻悻的走到他對面不遠處蹲下。

“唐小胖，你家門前不能洗嗎，幹嘛每次都多走一截到這兒來洗？”

唐毅陽漫不經心的擦擦腳。

“你家屋後頭的水好，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不對，你騙人，都是一條溝下來的水。哪有什麽好不好的。”

唐毅陽笑了，沒讓她再繼續那個話題，轉而問她：“誒，我聽他們說，你今天坐死了一盆小秧苗。是不是真的？”

譚玉瑤的臉瞬間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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