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屋子, 把那兩張五元的塞進信封放了回去。剩下的三塊九被她帶在身上。打算等下去供銷社看看。給家裏添點東西。

打掃完家裏, 譚玉瑤去廚房把那半袋碎米提了出來。找了個小背簍放進去, 上面搭上個草帽, 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來。

這些碎米該跟誰換她心裏已經有了人選。

就是村長的兒媳婦。

她在娘家就是小幺, 最受寵。嫁到村長家才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婆家娘家都疼她, 整個村子也就她過的最滋潤了。

不過別看她年輕, 輩分卻高。連自家爸爸都要叫她姨。這其中錯綜覆雜的親戚關系譚玉瑤是理不清楚的。她鎖好門，背著那半袋碎米直接往村東的村長家走去。

這個時候，不管男人女人都下了地, 村子裏幾乎是沒什麽人的。她一路低著頭，走的格外快。沒幾分鐘就到了村長家。

剛要叫門，門從裏面開了。

正是村長兒媳婦秦明英。她背上背著白胖的娃娃, 正要出門。見了譚玉瑤就皺了眉。

譚老大一家的事, 她就是剛嫁進來也是知道的。她對這個米蟲一樣的譚玉瑤沒有一絲好感。

“瑤丫頭，有事？”

“姨奶……”

譚玉瑤剛喊了一聲, 就見秦英打了個冷戰。有些兇巴巴的樣子。

“有事說事。”

譚玉瑤只好放下背簍, 拿開草帽把碎米袋子露了出來。

“姨奶, 我想用這半袋碎米跟你換點粗糧。你看行不？”

見她是真有正事, 秦明英臉色好了些。轉頭又想到一事, 臉色又臭了。

“你家裏不會是沒糧了吧？”

譚玉瑤見她誤會了, 忙解釋道：“怎麽會！家裏還有的，只是我不想再一個人吃細糧了。姨奶你不知道，我做夢都夢見我奶罵我吃獨食, 不孝順。”

提起她奶奶, 秦明英明顯緩了神色。低頭抓起一把碎米看了看。見是今年的新糧，心下滿意。這碎米拿來給小寶熬粥吃最好了。秦明英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重新拉開了門招呼她進去。

譚玉瑤長籲了口氣，提起背簍搖搖晃晃的跟了進去。

到底是村長家，這地都比別人家的平，房子也不是什麽泥胚房。方方正正的紅磚房叫人看了都羨慕。

秦明英拿著秤桿出來，見她這樣子，心下暗嘆，這姑娘要是能懂事些，光這些年吃掉的那些細糧都能買好些磚瓦了。譚老大和他兒子也是個能幹的，一家子奮鬥了幾年未必不能蓋上磚房。

不過別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嘴。

“拿過來，我給你稱下。”

譚玉瑤聽話的把袋子提了過去。

“15斤多一點，算二兩。你是想換苞米面，紅薯還是其他？”

苞米面……

譚玉瑤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玉米面。

“要紅薯。”

紅薯又能補充糖分，又能抗餓。換的還比玉米面多，當然先紅薯。

秦明英點點頭，轉身回了屋。沒一會提著個大口袋出來。一稱少了些，又不想背著娃娃再下地窖，便轉身去了廚房，倒了大半碗綠豆出來裝進了譚玉瑤的草帽裏。

“紅薯有些不夠稱，這是補給你的。肯定是夠了的，不信你回去找人再稱稱。”

譚玉瑤忙笑著說信得過。背著比來時重了一倍背簍出了村長家。秦明英看著那胖胖的背影，心下倒是對她改觀了不少。

譚玉瑤來的時候路上沒碰見人，回去的時候倒是碰上了一個。

二叔家的譚玉玲。

兩人不知道是不是磁場不對，見面總是要互相刺上幾句。譚玉瑤不想碰上她，正要轉身換條路。

“唉！譚玉瑤你這是做了啥虧心事？怎麽見了我就要跑啊？”

譚玉玲三兩步追上譚玉瑤，一拉她的背簍就看到了裏面鼓鼓囊囊的袋子。那鼓起的來形狀一看就是紅薯。頓時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譚玉瑤明明哪裏都不如自己，卻過的比自己好十倍。小時候奶奶寵著她，大了有大伯寵著。自己和兩個妹妹累死累活一天也只能吃個半飽，譚玉瑤卻還有細糧吃。她怎麽就那麽好的命！

“你這紅薯哪裏來的？”

譚玉玲一邊問一邊默默咽著口水。

譚玉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當然是正經途徑來的。”

“你借我幾個行不行？”

譚玉瑤一聽，本想頭也不回的走了，可又覺著不對。譚玉玲平時跟原身是不對付，但最多過過嘴癮，卻從不會找她要什麽東西。

這句裏的幾分乞求讓譚玉瑤有些不解。

“你家不會連這幾個紅薯都沒有吧？”

記憶裏二叔吃的可比自家還好。

譚玉玲沈默了，有些拉不下臉來再求。譚玉瑤作勢要走。才轉個身就被拉了回去。

“我媽又懷孕了。”

酸澀的聲音，讓譚玉瑤一下明白過來了。

二叔家生了三個女兒，雖然兩個大的都很勤快，可他還是最想要兒子。這回二嬸懷孕了，估計家裏的吃的全都緊著她了。三個女兒在那夫妻兩眼裏就是草，又想她們幹活又想她們吃的少。

“我就借幾個，玉婷還太小不能幹活，他們兩，每天只肯給她喝點米湯。我不是拿來自己吃的。”

譚玉玲低下了頭。她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會找譚玉瑤開這個口。村裏誰家都要過日子，能借的她幾乎都借過了。前頭的不還也不好意思再去借。

剛才也是看譚玉瑤背簍裏有很多紅薯，她才起了念頭。只是自己跟她關系一向不太好，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借。

譚玉瑤倒沒想那麽多，放下了背簍就往譚玉玲的籃子裏裝紅薯。她說話是有點不好聽，但從來不撒謊。譚玉玲總是和原身過不去，也就是為了以前沒分家那點事心裏不舒服，也不是什麽壞人。

相反，她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人。她疼愛兩個妹妹，做事又勤快。人品還是不錯的。

譚玉玲看著一個個紅薯放進自己的籃子，眼圈一下就紅了。沒想到一直跟自己不對付的堂妹會這樣幫自己。瞧著譚玉瑤還在放，她一把提起籃子。

“謝謝你，這些夠了。我會還你的！”

說完轉身就跑了個沒影兒。

譚玉瑤看著地上石頭那兩點水珠，心裏也不是很好受。還好自己不是生在二叔家。

這才嘆了口氣，收拾好背簍把剩下的紅薯背回了家裏。

時間還早，她又鎖了門打算去供銷社看看。

供銷社在大隊，走過去要小半個小時。都是大道她倒也不怕。當然就她現在這樣，估計怕她的人比較多。

譚玉瑤早上起床在水裏看過自己現在的樣子。超大餅臉，眉毛有些粗，眼睛上都是肉，笑一下眼都能看不見。好在以前自己的臉也不算小，看看也就習慣了。

反正，她是個可愛的胖子，不接受反駁。

一路哼著小調，眼瞧著就要走到供銷社的大門口了，譚玉瑤看到一個進去的大嬸摸了兩張綠票子出來，頓時渾身一僵。

這是個什麽都要票的年代……

然而自己，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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