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建一的肩膀上扛著一把鋤頭，他和蘇泱泱走到藍遠麟面前來的時候，他樂呵呵地跟藍遠麟打招呼道，“苗王，原來您在這兒啊。”

“恩。”藍遠麟淡淡地應了他一聲，然後背著沈暇玉往回家的方向走。

沈暇玉轉過頭去，看到蘇泱泱一臉的低沈和不樂意。

而且蘇泱泱的臉上還有一些淤青，這淤青很明顯是被人打的。

藍建一推搡了蘇泱泱一把說，“你這個女人，整天哭喪這個臉給誰看！真是晦氣！”

說完，憤憤地扛著鋤頭往前面走。

蘇泱泱似乎不願意走，但是她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玉兒，你在看什麽？”藍遠麟似乎能感覺到沈暇玉的心不在焉，於是一邊走著路，一邊問她。

沈暇玉輕輕搖了搖頭，她靠在藍遠麟的脖頸間道，“那個蘇泱泱好像是被藍建一買回來的，剛剛看著她，覺得她有些可憐。”

沈暇玉原本想告訴藍遠麟，蘇泱泱和蘇君澤之間的關系，讓他索性放了蘇泱泱，這樣蘇君澤說不定就不會再來找苗寨的麻煩了。

但是她一想，這件事情不能說。

蘇君澤是整個苗寨的仇人，更何況蘇君澤又弄出黑蛇蠱這回事，按照苗人的性子，不把蘇君澤和蘇泱泱扒皮拆骨了才怪。

“那你也是被我買回來的，你不覺得你可憐嗎？”聽到買這個字，藍遠麟握著沈暇玉兩條小腿的手稍微緊了緊。

他因為沈暇玉的話，突然想起了她之前不斷逃跑的舉動。

“那不一樣……”沈暇玉說道，她一開始是很厭惡藍遠麟，因為買賣女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錯的。

但是她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愛上一個藍遠麟。

“怎麽不一樣？”聽出來沈暇玉話語中的猶豫，藍遠麟追問道。

沈暇玉擡頭再次看了一眼蘇泱泱和藍建一離開的背影道，“藍建一哪裏及得上你，他對待蘇泱泱總是又大又罵，而你卻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除了情蠱的事情。”

一想到若是買她的人是藍建一的話。

沈暇玉真覺得，她寧願死也要離開這個苗寨。

“聽你這麽說，這會兒才覺得我對你好了？”藍遠麟對於沈暇玉的回答還是很滿意的，他的薄唇微微向上揚起。

沈暇玉點了點頭說，“也不是這會兒，不然，我那日怎麽會放棄離開。”沈暇玉說完之後腦海裏又一次浮現了蘇泱泱那悲痛欲絕的樣子。

她突然問道，“遠麟，你可不可以讓藍建一放了蘇泱泱？”

上一次施藥說，如果藍建一再對蘇泱泱不好，那麽他會做主把蘇泱泱送回漢人的地方去。

藍遠麟是苗王，他說的話，藍建一肯定會聽的。

“這個不行。”藍遠麟拒絕了沈暇玉，他一邊走路一邊說，“藍建一和蘇泱泱已經是夫妻了，蘇泱泱怎麽能離開他呢？”

在苗人的思想裏，夫妻是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分開葬遠了。

“但是，但是藍建一對她一點都不好，還動手打過她，況且買賣女子就是不對的。”沈暇玉咬了咬唇，和藍遠麟爭辯道。

藍遠麟沈默了片刻，就在沈暇玉以為他生氣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道，“那這樣，等再過一個月，你去問蘇泱泱，她若是不願意和藍建一在一起，我就讓藍建一放了她。”

聽了藍遠麟的話，沈暇玉有些喜出望外。

這個時候，她突然又聽見藍遠麟說話了。

他低聲婉轉的聲音富有磁性，“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是因為家境貧寒被人弄來販賣的，只是那天在鎮上，我一眼就看中你了，我們苗人一般只能娶一個，然後就過一輩子，我那個時候想，就幹脆娶你過一輩子。”

既然說到這個話上來了，藍遠麟索性一口氣把自己的話說完了。

沈暇玉也知道，她之所以會到這裏來，多數可能都是因為二房圖謀不軌。

現在想起來，也多虧了藍遠麟把她買下來，若是藍建一或是別的男人把她買下來了。

別說逃跑了，恐怕挨打都是家常便飯。

那樣的日子，大概才叫生不如死。

“真的嗎？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所以才買我的嗎？”沈暇玉聽了藍遠麟的話問道。

藍遠麟背對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粗噶著聲音不悅道，“你之前老是想跑，我是閑的沒事，才買一個女人來天天噎我的嗎？”

沈暇玉知道藍遠麟說得是實話。

他不缺女人，雖然他的臉因為那道刀疤顯得有些猙獰，但是苗寨裏想嫁給他的不少，至少那阿蘭就是。

而金冠上次也賞給了他一些舞女，說起來，他還真的不缺女人。

“對了，上次金冠送來的那些舞女呢？”沈暇玉突然想了起來，之前藍遠麟說是收下了那些女人，但是她連蹤影都沒有見到。

“願意留下來過安分日子的就留下來嫁人了，不願意的就送出山去了。”藍遠麟說完後反問道，“你難道還真把我們苗寨想成欺男霸女的惡霸了？”

“恩……一開始我覺得你是這樣的。”沈暇玉撇了撇嘴，怕藍遠麟繼續問，於是把頭埋在了藍遠麟的頸窩裏道，“我困了，別說話了。”

說完，就閉上了雙眼假寐了起來。

“行，你睡。”藍遠麟回了沈暇玉一聲，他突然想起那塊兒羊脂玉還在他的這裏，於是他騰出一只手來拿著那羊脂玉。

他看了看後冷哼了一聲，隨機把那塊兒羊脂玉直接扔到了地上。

今天發生的事情也是極多，一開始是羊脂玉的事情嚇得沈暇玉嚇得膽戰心驚，後來雖然解決了，但是藍遠麟的一番折騰也讓她累得不行。

沈暇玉這一睡，就睡沈了，不過在天黑之前，她總感覺到身上癢癢的，一睜開眼，發現藍遠麟在她的身上作怪，“你做什麽？”

她還沒有睡夠，一時之間，看到藍遠麟用這樣的辦法叫醒她，心裏不由得有幾分氣惱。

“醒了。”藍遠麟從她的身上退開，轉而端了一碗飯到她的面前說，“你今天一粒米都沒有吃，先吃點。”

“原來你叫醒我是因為這個啊。”沈暇玉其實還想睡，但是她還是睡眼迷糊地做了起來，把這碗飯給端了過來。

她一吃完飯，把飯碗放在了一旁，閉上眼睛又直直地躺在了床上。

藍遠麟看到沈暇玉這個樣子，也知道她累極了，他低下頭，在沈暇玉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之後也脫了靴子上床躺在了沈暇玉的身旁。

第五十六 人言可畏

沈暇玉擡了擡眸，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一張放大了的男人的臉正擺在她的面前。

“你怎麽一直看著我。”沈暇玉認出一直這樣看著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藍遠麟。

藍遠麟見沈暇玉也醒了，就起身道，“我早就起了，只是剛剛看你睡得不安穩，就在猜測你是否要醒了。”

“然後我真的醒了，對不對？”沈暇玉偷笑了一下，然後也扯過一旁的衣物開始穿著。

藍遠麟點頭，他早已經梳洗穿戴整齊了。

他對著沈暇玉道，“村子裏的黑蛇蠱也不知道弄幹凈了沒有，我出去看看。”

“那我同你一道吧。”一聽見藍遠麟要走，沈暇玉沒由來的心裏覺得一慌，昨天阿蘭那怨恨的目光，沈暇玉是瞧見了的。

阿蘭說不定真的以為她是害死央婆的人，若是藍遠麟不在這裏的話。

沈暇玉只覺得有些害怕。

“還是不用了，我只是去去就回。”藍遠麟把掛在墻上的水囊給拿了下來，掛在腰間。

他是一個養蠱人，平日身上帶點糯米水也是習慣。

沈暇玉的心裏有些害怕，但是她想了想，既然藍遠麟都對苗民們這麽解釋了，他們應該也不會把自己怎麽樣吧！

“那好吧，你回來吃飯嗎？要不要我把飯做好等你？”沈暇玉穿好了衣裳之後連忙下床，她記得，她爹以前在哪個姨娘房裏過夜，那天伺候她爹穿戴的就是哪個姨娘。

“回來吃，你就做蛇羹。”藍遠麟冷然的話讓沈暇玉蹙了蹙眉頭。

她知道藍遠麟在揶揄她。

她走到了藍遠麟的跟前替他整理了整理衣襟道，“行，只要您把蛇給抓回來，我就給你做，不過我不吃！”

沈暇玉說完，腦海裏不由得浮現了那天晚上密密麻麻院子裏都是蛇的樣子。

她心裏不由得一寒，她抓住了藍遠麟的袖口，那眉頭蹙得跟什麽似的。

“行了，剛逗你玩。”藍遠麟擡起手把沈暇玉那糾結緊的眉頭給輕輕揉開了。

沈暇玉一楞，她擡起頭來，看到陽光從半開的窗戶外照射了進來，灑到了藍遠麟的身上。

她正對著窗戶而站，而藍遠麟卻是背對著那窗戶的。

細細密密的陽光灑在了藍遠麟的周身，他的周身就仿佛泛起了一層金色的絨光一般，他看起來猶如古時候折子戲裏描繪的戰神一般。

沈暇玉突然覺得，這仿佛就是一場夢般。

她才來到這裏的時候，覺得這裏就仿若一個地獄，而藍遠麟簡直就是一個惡鬼！

那個時候的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到，她和藍遠麟還會有如同正常夫妻的一天吧。

“你在想什麽？”藍遠麟見沈暇玉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了，便也松開了她。

沈暇玉淺笑著搖了搖頭，她看著藍遠麟，就似乎看見了以前她都不敢奢想的一個東西。

她想，折子戲裏寫的愛情大概就是如此了。

“我沒有想什麽，以後你都早些叫我起床，我服侍你穿衣吧。”沈暇玉見藍遠麟的衣物都穿整齊了，實在沒有什麽可以打下手的，這才松開了手。

不過她的手還沒有完全撤開，卻突然被藍遠麟給抓住了。

藍遠麟的身形極高，沈暇玉站在他的跟前顯得尤其的嬌小。

沈暇玉最熟悉的是藍遠麟臉上震怒的表情，其餘的，他最多的表情似乎便是淡漠。

但他此刻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他的眸子裏卻只有沈暇玉一個人。

他對著沈暇玉道，“你們漢人的規矩，我們苗人不喜歡，你平日身子差，要多在床上躺著，要是不好好休息的話，這身子怕是三年五載都沒有辦法生孩子。”

藍遠麟說話向來就是這樣直白。

沈暇玉微微紅了臉，她也知道藍遠麟他們苗人沒有漢人這麽多規矩，她只好小聲說，“那好吧，那你慢些走，我會做好飯等你回來的。”

藍遠麟點頭，然後帶著大貓出門去了。

沈暇玉看藍遠麟走遠了，也走去了廚房，她想起藍遠麟平日吃的東西都很簡單，不是一些粥類，就是簡單的蒸米飯，然後再炒一盤這個地方獨有的熏臘肉就完事了。

沈暇玉決定今天給藍遠麟好好做一頓飯吃。

但是她走到了廚房裏才發現了讓她為難的事情。

這個廚房裏的東西少得可憐，她打開了櫃子，發現櫃子裏只有簡單的調料，比如鹽。

而米缸裏只有大米，甚至連面粉都沒有。

至於竈臺邊上更是只放了幾根都已經快焉掉的小青菜，臘肉倒是有不少，但是都掛在竈臺的上方，那掛得太高了，就跟那厚重的大鐵鍋一樣。

沈暇玉壓根就拿不了。

“算了，還是出去走走吧，總能找到一些新鮮的菜的。”沈暇玉看著廚房的情況無奈地說著。

她剛剛走到廚房的門口，卻是想起了一個很為難的事情，她唯一知道的一條路就是通往苗人住所最多的一條路。

也就是祠堂附近。

那些人還會不會用昨天的目光看她。

一想到這個問題，沈暇玉犯了愁，但是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下去。

她找不到新鮮的菜，藍遠麟怕是連簡單的菜也沒得吃，只能吃點米飯了。

“算了，還是下去走走吧。”沈暇玉自言自語地拎著一個籃子走出了門。

一路上都是長得差不多的梯田，沈暇玉也不知道怎麽認路，她只能憑著記憶和感覺往下走。

終於，她走了一會兒後，看見了幾戶炊煙裊裊的人家。

她知道，她已經走到了苗寨裏了。

梯田邊上也還有一些苗民在勞作，他們似乎也看到了沈暇玉，於是紛紛在議論著什麽，他們時不時地看向沈暇玉，那目光不怎麽友善。

而他們只是在邊上議論，也不敢靠近沈暇玉。

沈暇玉知道，他們肯定都很厭惡她，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去問他們何處有新鮮的菜。

她只好硬著頭皮往苗寨裏面走去。

“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厚臉皮，她那個樣子怎麽配得上苗王。”坐在田坎上的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人一邊用刀割野草，一邊說道。

“是啊，況且這個女人這麽歹毒，要不是苗王護著她，我覺得我們早就應該為央婆報仇了。”另外搭話的人是一個身材有些瘦弱的男人。

那一堆苗民還在議論。

而這些話順著風自然地飄進了沈暇玉的耳朵裏。

沈暇玉抿了抿唇，心裏微微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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