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他不可能親自到外面去，他是找人買的粥，但甄愛還是覺得無比感動。

甄愛只是臉上動了刀子，她的手還是可以動的，但鄧亨似乎怕她吃不好，直接一只手拿著粥一只手拿著勺子，餵她吃。

“你……”甄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把粥餵到自己嘴邊，心裏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怎麽了？你不餓？”鄧亨眼泛笑意，略感意外地問。

不可能不餓，甄愛的肚子餓得已經在奏響四重奏，鄧亨好像也聽見了，嘴角一彎，笑意更濃。

“吃吧，我都不介意了，你就不用在意這些細節了。”鄧亨很懂女人心，知道甄愛在想什麽。甄愛聽見他這麽說，有一種心事被人戳破的挫敗，她從小到大習慣自力更生，除了方言餵她吃過東西，她還真的沒有被別的男人餵過。她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猶豫很久，還是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我自己來好了。”

她當然是在逞強，她伸出手直接奪走鄧亨手上的粥，想要自己吃，結果還不到兩秒，粥從手上滑到地上，一下子被打翻了。

鄧亨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吭聲。

甄愛臉上的表情掛不住，麻藥似乎慢慢地消退了，她終於感覺到撕裂一般的疼痛。她咬牙忍著，可是真的太疼了，她自己的那張臉像是被人炸過好幾回，仿佛又回到那一個晚上，她被別人打得臉骨盡碎，太痛了，痛得叫不出聲，痛得想要撞墻而死。

“我讓別人再買一碗過來，我再找一個護士給你餵粥。”鄧亨終於開口說話，臉上不動聲色，看不出有沒有在生氣。“我沒有跟你開玩笑，你要盡快好起來，不然我這些錢都白白給了。”

甄愛不敢回嘴，鄧亨說得話都是對的。

那一周，甄愛每天都躺在醫院，每一天除了感覺到疼，再也沒別的感覺。

太疼痛了，她甚至好久也沒想起方言來。她最開始還會央求鄧亨幫忙找醫生給她打一針麻醉，但三天以後，鄧亨怕她會依賴藥物，索性不讓任何人幫她。她這次的手術算是很成功，可是整張臉都動過刀子，術後康覆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不知道到第幾天，她終於忍不住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毫無顧忌地大哭起來。

她本來可以不用遭罪的，不用忍受這些的，如果不是方言……啊，是啊，就是因為他，可是他又是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對她這麽狠心跟殘忍啊？甄愛默默地想道，方言就算真的不愛她了，大不了跟她說個明白，可是為什麽……他為什麽還要做得這麽絕，甚至拋棄她之前還要把她身上每一分皮肉都榨個幹凈！

她臉上巨痛，身體疲乏，又哭又叫，整整像個怪物那般！

值夜班的護士好幾次想闖進病房看看她，都被鄧亨的人拼命按住，是鄧亨吩咐的，除了他本人，不許任何人不聽吩咐地闖進病房幫甄愛，就算打一陣麻藥也不行。他要她一直記得這種切膚的痛，這樣，等她日後好起來了，她會感激自己從前經歷過的一切苦難。

白天的時候，甄愛稍微感覺好受一些。真正難熬，往往是長夜漫漫。她好不容易睡過去，又會做各種光怪陸離的噩夢，夢見沒有臉的怪獸在追她，夢見熊熊大火在燒她，這些噩夢的盡頭，是一個同樣沒有臉面的男子，從模糊的身影看來，是個身材高大瘦削的男子沒錯。甄愛在夢中看到他，他在她的夢裏不過是一團黑乎乎的影子，但她莫名覺得心安。

就好像經歷了九九八十一苦難的人，走到最後感覺自己快要死去時，最後看見的一絲光明。

她義無反顧地奔跑過去，雖然撲了個空，什麽也沒抓得住。但她的臉上浮上幾分釋然的笑容。

又過了一段日子，醫生跟護士把甄愛叫醒，她慢慢睜開眼睛，大片流動的光線在空中飛舞旋轉，明亮耀眼得過分。

醫生說要給她拆除紗布，她點點頭，沒有說什麽，仿佛也並不期待自己變成什麽模樣一樣。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已經度過了這輩子最難熬的一段歲月，再噬骨的疼痛也已經經歷過，她終究是熬下來了，現在疼痛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天一天減少，她反而有點不適應了。

“好了，要給你拿一面鏡子嗎？”拆除完後，甄愛只感覺臉上什麽東西沒了，輕了許多，倒沒有多大的變化。

然而，她似乎察覺到主治醫生倒抽一口涼氣的驚詫跟意外。

“不用了，我再休息一下，然後在這裏等鄧先生過來吧。”鄧亨說過，他今天會親自來醫院，接她出院。

她又迷迷糊糊多睡了四十分鐘，鄧亨讓司機開車把他送來，他一向從容自信，手上操持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生意，這次不知怎的，腳步走得飛快，像是有人在身後追趕一般。

他力氣很大地推開VIP病房的門。

甄愛坐在病床上，像一團柔軟的貓，聽到門口那邊的聲響，悠悠地擡起頭來。

待鄧亨看清，他莫名覺得心臟一緊，眼瞳收縮，紅潤的唇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嘴巴微張開，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甄愛利落地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向鄧亨面前。她靜靜地看著他，她還沒看她那張臉成什麽樣了，倒是看到鄧亨被她嚇得不輕。

“所以，手術是失敗了？”

甄愛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股認命的悲哀，她本來就不期待整容後的樣子，因為她已經看過最嚇人的模樣。所以，她現在的樣子，比她被人打毀容後的樣子更可怕恐怖嗎？

甄愛不敢看了，她隨身帶著口罩，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她拼命翻找身上的口袋，想把口罩重新戴上。

“你做什麽？”鄧亨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找口罩啊。”

鄧亨忽然不動聲色地笑了，他似乎記起她剛剛說的話，想來她肯定沒敢看現在長什麽樣。他沒有放開抓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拖拽到病房裏的衛生間，裏面有一塊半身鏡，鄧亨順便把衛生間的燈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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