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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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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名字, 夏棠梨聽過,但陌生,陌生的也只是聽過而已, 很遠,遙不可及。

池依心的殺人誅心一點點奏效了。但對於她這麽幹想要達到的簡單結果,顯然太天真。

從墓園回來,老太太也在車上, 一路上大家都沒怎麽說話,電臺的廣播代替了一切交流。上一輩的人去世, 仇恨好像沒有積攢到下一代, 這是老太太長年做的努力。但要說手足情,那是無能為力的事。表面的和諧,內裏的淡漠已是不易。

都沒說話, 老太太在感嘆生死;池商周在準備著迎接於他而言全新的, 翹首以盼的生活;夏棠梨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獨處的機會。

陰沈沈的天, 灰蒙蒙的道路,輾轉到家已是午後,老人家累了, 要回去睡覺。夏棠梨來的目的就是討好老太太,理所當然的送了老人家去睡覺。

老太太睡著了, 池商周也和蔣時開車出門了。

就像對一件事有所預感,夏棠梨的心頗不平靜。

如同唐杏對夏棠梨,夏棠梨本身做了什麽事, 好與壞, 那不是她最在乎的。但要是夏棠梨因有了某事, 而造成了不開心, 不幸福,不輕松,這她受不了。

所以,此時此刻,池依心的池商周不敢、自卑、跨不過去的坎,這種事夏棠梨受不了。

她想起那次去安城,想起葉維喻,想起夜裏池商周喝醉酒,他莫名其妙問她,有一天會不會嫌棄他。

夏棠梨在搜索欄裏打下了那兩個字。一位去世了多年的美籍華裔女演員,一個網絡資料不太多,憑一部電影在世上留名的美人便是這個名字所對應的人。

夏棠梨確實知道這個名字,舔屏短視頻就見過百科上這張特別的照片。

一個三分之二的側臉,過肩的黑發,幹凈的額,微抿的唇,一雙似乎在發光的眼睛。她目光柔和,唇角笑意淺淺,骨相精致,鼻唇頜的特殊線條夠成一張絕美的面孔。

但這是多麽遙遠的年代,多麽遙遠的人,這是她從未在身邊聽任何人說起過的名字。

夏棠梨一個人出了建築,輾轉幾棟房子才找到池依心。池依心一看夏棠梨泛青的臉,瞬間就樂了。布置了惡作劇,那當然就是想要收到效果的。但要怎麽才能更爽呢?

池依心將橫在沙發上的腿收了,爬起來拍屁股就走。

某人越急,她就越是不理,爽感升級。

“你站住。”

“我為什麽要站住,搞笑。”

一個走,一個追。

“你跟我胡說八道這些想幹什麽?”

“好玩兒啊。你覺得是胡說八道,不信不就行咯。”

池依心被夏棠梨橫胳膊攔在了門口,兩個人,夏棠梨沒了心情愉悅時的好脾氣,池依心還玩世不恭。

“怎麽,查過啦?”

池依心明知網上能查到的資料很少,因為多餘的早被人花錢清了。有限的資料裏只有個人的基本信息,以及電影參演信息,寥寥數字只知其人36歲死於艾滋病,故於米國。

“她是誰。”

“是誰,怎麽,驚到不敢認?”

“我問你她是誰。”

夏棠梨認真了,發狠了,狠得桃花一樣的眼睛被一圈紅色包裹。池依心看著這雙眼睛,心裏咯噔一下,發急的兔子是會咬人的。

“還能是誰,長相你看不出來麽。”玩兒夠了,池依心調頭,陽光花房四通八達,到處都是門。

“站住!”

這回不是擋,夏棠梨抓了池依心的胳膊,“為什麽說池商周不敢?為什麽說他自卑?你胡說八道的對不對?”

“有病吧你,放手。”

“回答我,”

“放手,你發瘋啊,” =

“是不是胡說八道的!”

“不是不是,那女人幹了醜事,死的不光彩行了吧!所以池商周30歲都不敢結婚,他根本就不敢讓人知道,你放手你!”

“依心!”

空氣馨香的花房裏,兩個糾結在花架下的女孩子被一個蒼老的聲音喝住。老太太站在花房另一道出口前,一叢粉白的牡丹花旁邊,寬松布衣罩住的胖身體擠著花朵。

牡丹花嬌艷,但此刻沒有人會去註意它。

夏棠梨一下松了手,被放開的池依心臉色瞬變。如果只是惡作劇,她做得過頭了。

“不是我一個人在說,你怎麽不吼她。”

“你閉嘴!”

“反正從小到大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池依心倒打一耙救了自己,推了一把擋在身前的夏棠梨,扭身從另一邊逃跑了。

陽光花房裏的花卉有專人養護,什麽千奇百怪的花都有,什麽名貴、獨特的花都能在這兒成活,開放。花香味,草香味浸在空氣中,讓每一口呼吸都變得愉悅。陽光花房一側推拉門下就連接著魚池,水份蒸發的清冷味又沖淡、調和了花香味。

魚在水裏拍打的聲音淺淺傳來,風撩動草尖,細枝頭的花朵也搖出聲響。老太太乍一聽平淡,細聽顯然有些悲傷的腔調混在這些細小的聲音裏。

“你哥哥他還沒跟你說過家裏的這些事麽?”

“嗯。”

“那我跟你講講吧。”

池商周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他會願意她去了解嗎。老太太雙眼悲傷,夏棠梨點了頭,眸子裏沈著濃愁。她希望池商周平安幸福,希望他也許存在的悲傷只是他個人錯誤的認識,她聽著老人家緩緩道來。

老太太說那是個她這輩子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就是那個人自己生的兒子池商周也遠比不上。

但是這個人命不好,忒不好,太波折。她幼時無父無母,在港城的孤兒院長到半大,卻被一對年過半百的米國夫妻領養,還是一個富豪之家,也就有了後來的不平凡。

老天給了她最好的容貌,也給了她被人認識的機會,只是這個人太天真,也太單純,愛上一個男人後就快樂地丟棄了原來的生活,帶著自己繼承的所有遺產嫁了。

老天爺將這麽一個人送給了池家。

“她一笑起來一雙眼睛都在發光,唰唰地閃,我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就像仙女兒下凡到了我們家。你媽媽是見過她的,這家裏的人,外邊來拜訪的人,沒人不喜歡她,誰她都樂意相處。她一樂,一排白牙,那嘴角,那眼睛,比電視上好看,比照片上好看,……”

“一輩子也不跟誰爭,她要是爭了也不至於一個人出國,她要是爭了也不至餘有今天。在家裏生活的那麽多年,從來不跟誰置氣。剛來那會兒更是見誰都樂樂呵呵的,對誰都沒有防備,……”

可惜人心太壞,就是這麽一個人,生病了,死了,沒人替她說話。

報紙,雜志,網絡,鐘愛流量。

1、昔日之星,米籍華裔女演員離婚後生活糜爛,染艾滋病而故。

2、一個天真爛漫的女人參與慈善活動,在非洲血液汙染害病而故。

哪個可信?

人性不喜愛關註無聊的事實真相。

天使墮落,自然是扣擊人心的輿論。尤其前者只需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便可煞有介事,而後者只是平常繁瑣的文字說法。

老太太對這個人有喜愛,有愧疚。因為沒人不喜歡她,因為她離開以前留下了自己的全部財產,救了池家瀕臨破產的產業。

一個爛漫的樂天派,無所求,不會爭,害怕搶,被另一個女人糾纏8年後,留下所有,自己走了。

天生純良的人以為自己成全了大家,殊不知最後是害了一個男人,害了自己的孩子。男人在她離世後的第二年,清掉所有相關輿論後,車禍而故,孩子終身活在那年受人指點的陰影之中。

這就是全部,是池商周永遠不願提及,不願探明真相,任何人不敢在他面前說起的全部。

但這些事老太太也向另一個人提起過,那便是老人家以為池商周已經妥協於硬塞給他的人。以為“屈打成招”了,“生米或許能煮成熟飯”,想摁頭將他硬塞進一段感情中,或許他也會屈服,會接受新的生活。

誰知是她老太婆看走了眼,信錯了人,錯付了努力。

老太太將葉家女孩兒當成了未來孫媳婦告知家事,葉唯喻卻因受不了池商周的拒絕就將事情傳了出去,而池商周更徹底的縮回了他壓根背在背上不肯卸下的殼裏。

和老太太分開後,夏棠梨回了客房,撥通了池商周的電話。

事情已經是陳年舊事,就算五年前她以為池商周會結婚,背後卻是受了那種侮辱的那些爛事,到現在也都成了舊事。有傷,有痛,但也早結了巴,傷好了,巴掉了,如果還留有印記,那也是一日一日,每夜每夜積澱而來的。

像一棵小樹苗,種下了,經過了太多歲月它已成參天大樹。想要清除已經太晚,因這棵樹的成長而造成的傷害也早已經完成了,註定了,再到適應,最後融洽,一切都早學會了和它和平相處。

但夏棠梨還是壓制不住的悲傷。

電話接通,對面的人漫不經心的問她午覺睡醒了麽。

“池商周,”

“聲音怎麽啦?”

夏棠梨壓壓眉,清了下嗓子,“沒事,我,剛睡醒。”

對面的笑聲沈沈的傳來,很近,很私人,似乎通過手機就能觸到那人的呼吸。

“你事情辦好了嗎?什麽時候回來?”

“想我啦?”

“嗯,嗯。是想你了。”

情緒不對,聲音自然受影響,控制不住。池商周聽出異樣,夏棠梨的謊話倒是張口就來,說自己剛剛做惡夢了,有點害怕,所以想見他。

“傻丫頭。臉轉過來,我回來了。”

“你已經回來了?”

“嗯。不是門口,是窗,回頭。”

心酸的很,酸到有點迷糊,視線從門口轉向落地窗,看出去,草坪蜿蜒的小路裏走來一個人。

就像老太太說的,她眼睛裏藏著天上天星星,他眼睛裏也有;她一笑那嘴角,那眼睛,他也同樣。

像天使一樣的人兒,命運為何薄待。

夏棠梨想起多年以前,在那久遠的她剛開始建立起性別意識,情竇初開的伊始。那年夏天,池商周來錦城,爸爸跟他在窗口下下棋,她們一幫小孩兒擠在一邊圍觀。喬西說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白菁用電話手表偷拍了一張照片,糊成一片大家也搶著要。從她們嘴裏她重新認識了池商周的特別。

後來池商周越發的沒空來錦城,他很忙,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事要做。再後來他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能與他匹配者,聽來的都是達官顯貴,背景讓人望塵莫及。也就是這樣的女人也甘心或殷勤,或默默,或轉彎抹角盼著他的青睞。

池商周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不自知的攜著許多人的幸福。而他本身又如何會不幸福呢,誰能想象得到他的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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