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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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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號音域較高,通常演奏的曲子都很有氣勢,激烈的、高亢的。夏棠梨吹奏的這首曲子倒和小號一貫給人的印象不同。

《ll silenzio》是一位意大利作曲家的舉世聞名之作,它曲調平靜,意境悠揚,極美妙的一首曲子,但演奏的美與醜也是會立竿見影的。

夏棠梨氣息好,底氣很足的將曲子沈穩、緩慢的展開,連貫綿長的曲調被撐的飽滿盡致,曲子中需要的,很多人吹一輩子也難學會的顫音她也拿捏的十分到位。

演奏者自然而然使出的技巧,聽者不會察覺,只會由著音樂帶入作曲家所希望聽者能看到的那種境地。

一片藍色的海洋,平靜的一望無際又暗藏洶湧。

曲子不張揚,絕不會對任何人形成打擾,它似是大氣的背景音樂,但它會拉著你的耳朵,將人完全浸透,吸引,渴望更加深入的浸透。

餘辰覺得自己汗毛直豎,難以想象地看著舞臺上身體單薄的女孩,懷疑這副身板哪能有這樣大的力量來填滿這些音符,同時也醉心於音符中的沈靜與洶湧。

池商周只是靜靜地看著,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說要送他禮貌的女孩身上。

臺上,一束暖色燈光從上至下散開,夏棠梨的心已經浸入曲中的那一片大海,浸入那平靜的海面之下,幽深洶湧的旋渦之中。

她在那裏發洩,發洩有的沒有,能說出口的,不能說出口的,清晰的模糊的,糊裏糊塗的。而這一切的表象,只是她細白的手指在金色的小號上輕輕地舞蹈,只是她還帶著些稚氣的臉頰上微微鼓起的一小團。

睫毛緊緊壓在眼臉上,細細密密的漂亮毛發盛著燈光。

夏棠梨的演奏獲了滿堂彩。

她上去前沒想出風頭的,也真不是為了出風頭。她下來的時候才明白這一點,也察覺了在獲得掌聲後,周圍這些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開始不自在,尤其是有個小孩兒跑到她跟前,塞了支玫瑰花進她手裏,然後二話沒有的就跑了。她眼睛追出去就看到那頭,一個年輕女人,打扮的珠光寶氣,看她看過去後,還特意站起身來,隔空用雙手給她點了個讚。

小孩兒的玫瑰花來自餐桌,每個餐桌上都有幾枝玫瑰花。她不得不回應人家的讚許,然後轉過身來,繼續回去,池商周和餘辰一人手裏握著一枝同款玫瑰花,朝她遞來。

“……”

她發神精的初衷好像已經變味了。

送給池商周的禮物,是不是成了她突然腦子一熱的出風頭?

酒勁散大了半。

這幢大樓頂層還別有洞天,她們從餐廳出來,餘辰拍了拍池商周的肩膀,兩個人眼神的交匯夏棠梨一秒讀懂。餘辰跟她道過別後就大步走了,池商周這是要負責任的先將她送走,然後再回來。

不知道他們還要玩什麽。

朝餘辰離開的方向看去,什麽也沒看出來。

“商周哥哥你要是有事,我可以自己打車的。”她很識相,只是下一刻又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好不容易按時下班一次不早點回家休息嗎?”

池商周雙手都插在西褲口袋裏,大衣就吊在他左邊的胳膊圈裏,這樣子有一種放松過度的不羈。她的酒勁是通過吹小號散了大半,怎麽感覺池商周是不是酒勁上來了?

“你這是要管我呀?”池商周側臉看來。

“……我只是替你累啊。”

池商周就那麽擰著脖子看了她好一會兒,看的她一點點往後閃腰,他不退竟然還朝她躬下了身來,簡直快將她逼的要倒過去了。

極限時刻,池商周倒笑了,“平常真沒白疼你。”

“……”

他伸手,又揉上了她的腦袋,臉上蕩開一個開懷的笑容。

她聞到一點淡淡的酒氣。

他們繼續出去,越往建築外走,空氣越涼。手裏握著他們送的玫瑰花,三朵,分不清哪一朵是池商周送的。今天的宰人大餐最後是池商周結的賬,大概是因為有餘辰在,他的朋友總不好讓她請客吧。

害她白擔心了一場。

走到外邊才看到又下雨了,細細密密的,車泡在細雨裏。冷風濕雨就在面前,池商周探著身子往外瞧了一眼。

“餐廳應該有傘,我去借。”夏棠梨很自覺的攬事。池商周倒是把胳膊上的大衣拎在手上抖了開,然後往頭頂一撐,成了個雨棚。

她感覺此時此刻的池商周好像是有一點酒精引起的興奮。

他垂眼看她,輕挑了一下眉毛,“不借了,麻煩。”

她反映很快,秒懂他的意思,然後她就依他的葫蘆畫自己的瓢。

把杏色牛角扣大衣抖開,也往頭上扣,就聽到池商周在頭頂笑。

“把衣服穿好,進來。”

從大衣裏擡頭看他,池商周彎著唇,嘴角蕩著明顯的笑弧。一星白齒,笑弧明凈,眼睛裏像生著光。

大衣有點厚,穿的慢,但她盡量快一點。

害怕慢一點,池商周就從身邊消失了。

建築門廊外的雨簾也消失了。

實際上這一切都只是她被吳文德嚇的太利害,她生病了,出現了幻覺。池商周現在過的怎麽樣了,她不知道,池商周的婚姻狀況進行到哪一步了,她也不知道,也不再去關心了。

怎麽會有池商周因為酒精興奮而站在她的面前。

最後一顆紐扣系完,背後一暖,她被罩進了一片暗色裏,池商周的聲音在頭頂,告訴她,“出發。”

她整個人幾乎就窩在他的臂彎下,他們小跑著進了雨裏。有池商周的體溫烘著,感覺不到冷。她的胳膊不時地碰到他,他在她頭頂撐著大衣的胳膊也不時地碰到她。

大衣裏是濃濃的她已經嗅熟悉了的那種香氣。

檸檬和麝香邂逅陽光,混上橙花自然的苦澀味後完全交融,摻雜上骨肉的溫度,像陽光在肌膚上融化,明朗的暖,明晰的清澈,是冬日的陽光。乍一聞雲淡風輕,仔細嗅就是一道抓得住的陽光。

幹凈,溫暖,苦澀,清澈。

她沒有伸出一只手去攬住就在胳膊邊的池商周的身體,鉆進就在她肩膀旁的池商周的懷抱。腳下踩著濕噠噠的地面,鞋子蹚著薄水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濕冷的風掃在臉上,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想到先前看到的從池商周臉上閃現過的苦澀,是不是他在故意裝樣子?

就像一個太幸福的人,不好在別人面前炫耀,只好挖出一點偽造的痛苦給別人看,好讓人不那麽嫉妒。

如果可以,誰能拒絕池商周,她想象不出來。

可以讓人像喝醉了酒的池商周,他有什麽可以傷心的。全世界的幸福都握在他的手上,他就是一切幸福的源頭,快樂的源頭。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存在,又有什麽可以傷心的,他要是還需要傷心那不是暴殄天物麽。

到了車裏,如夢如幻的,如癡如醉,糊裏糊塗的,一切都消失了,破滅在車箱裏的暖氣中。

池商周坐在駕駛室,開了空調。他把沾了雨水的大衣隨手扔到後排,她躲的很好,身上一點也沒有濕,她也就沒有脫外套。只是看著池商周,看他扔完衣服縮回來時經過自己身旁的手,看他的手指,看他幹凈的從西裝裏露出來的一截淺色的襯衫袖口。

“怎麽?不吭聲看什麽?”

“……果酒算酒嗎?”

或許就因為她總是反映過於靈敏,所以池商周才不會察覺,永遠也不能發現她的異常。

池商周皺了下眉,有點責怪哪壺不開提那壺,揭穿他的僥幸的意思。最後是無奈地點了下頭,手指遺憾似地松開方向盤,然後他倆一起從前排挪到了後排。

雨水的聲音窸窸窣窣的,代駕來的慢,三枝艷麗的玫瑰花被插在副駕駛車門的儲物格裏。

後排空間很寬敞,池商周坐的恣意,有點懶懶散散的樣子,有點疲倦了的樣子,不知道他精神裏的酒意還剩下多少。

而她,也許是出於逆反心裏,也許是身體裏僅剩的酒精在作怪,或許她只將這當成了試探,試探池商周的底線在哪裏。她開始第一次,重逢後的第一次,肆無忌憚的好好地看他。

車裏播著廣播,池商周垂著睫毛,靠在椅背上。她也靠在椅背上,只是側著臉,目光描繪池商周整個人。

他的骨骼,他的皮肉,他的睫毛,頭發,襯衫領口,過份精致的鼻尖,喉結。

憤怒。

不甘心。

自我厭恨。

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又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池商周突然睜開眼睛朝她看了過來。

“看吧,要是我自己打車,現在搞不好都快到家了。”或許,這又只是她在測試自己的臨場反映能力,她甚至立刻就從那種窒息的迷茫中抽離,吐出了這句話。阻止、不讓池商周對她生出一點懷疑。她這麽沒理由的,混不講理的怪罪他的好意,所以池商周的樣子有點懵,所以他當然發現不了她單純、無理背後的陰暗。

她繼續坐實自己的不懂事、白眼狼形象,“等代駕的時間還不如打車的時間。”就像平常跟老夏扯皮的口氣。

夏棠梨窩在自己覆雜的世界向外看,池商周高高的身體坐直,生來帶著幾分冷峻的眉眼此刻滿是溫和,他似是好笑,似是無奈何,最後擡手就朝夏棠梨拍了過去,一點不客氣地拍了她的額頭。

“關心你,還長脾氣啦?”

“……不是發脾氣,我陳訴事實。”

池商周徹底坐好,傾了身體朝夏棠梨那邊,他一條胳膊就枕在他們中間的扶手箱上。距離縮短,夏棠梨本就靠在那邊車門上,當然退無可退,只是長長的睫毛閃了閃。

“照顧你,你還發我脾氣?”池商周淡淡的說,眉毛挑了一下,明明是質問的樣子,但也帶著隨意,輕松的樣子,倒絲毫沒有管被質問的人輕不輕松。像大人逗小孩兒,小孩兒越害怕,大人越覺得好玩。

池商周的這種神情,夏棠梨看得清,所以先前氤氳在他們之間的朦朧酒意消散了,所以她之前的心虛、退縮很快就轉變成了氣憤,“就算你老,你也不是我爸,不需要你照顧。”

“……”

池商周先是楞了一下,看著夏棠梨不留情的小嘴,夏棠梨只是憤憤地看人,一點不知道下一刻池商周又是朝她伸手過來,一把就握了她的下巴,下巴尖就落在池商周的掌心裏。

像是施行某種懲罰,池商周饒有興致地用手指捏了捏夏棠梨的臉蛋,捏的她嘴巴都閉不攏,粉粉的唇肉啵兒一聲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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