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風起，吹得老者的白發更是淩亂。

老者很久沒有這樣站在風中了，這種感覺也很久沒有湧上心頭了。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他的鐵鉤還是那般的淩厲。

遙想當年，手上鐵鉤做過了多少瘋狂的事情。

人老求安，但又一次登上山巔之時，感覺還是那般的好。

作為一個勝利者，作為暗派的幾大強手之一，他又一次像天下人證明了很多東西。

英雄遲暮，這四個字用在他的身上，並不恰當。

他還了解這個江湖，所以他永遠是勝者。

迎風而站，老者的身影愈發的俊朗。

老者嘴角略帶笑意，帶著對無知者的譏諷和傲視群雄的鋒芒，緩緩走向吳寒冬二人。

老者憐憫的看著吳寒冬，這忠給你憐憫只不過是對弱者的同情罷了。

他殺過很多人，也很願意做別人心中的夢魘。

現在也是一樣，他每走近一步，吳寒冬二人就離死亡更近了幾分。

“黃泉酒，愁斷腸！昔日江湖群雄而起，我縱然而起，於是便在那個江湖奪到了一席之地。白馬過隙，多年之後，我仍在山巔。你二人能死在我的手上，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老者笑嘆。

說盡了對人生的感嘆和對自己的自豪。

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死在他的手上的，吳寒冬當然有這個資格。

且不論其他，單單是他那壯士一去不覆返的膽氣，就可以讓老者動手了。

梁五揣著酒壺，手捧壺低，手掌已被燙得通紅，但他仍渾然不覺。

他不敢對視老者，一杯又一杯的倒著，很多次讓酒從酒杯中溢出，他竟也不覺。

吳寒冬沒有喝止，清明江喝完，他便拿起酒杯，一杯杯往喉頭裏灌。

在這一刻，吳寒冬似乎明晰了很多東西。回想當初被迫加入浩然盟，如今再來分析利弊，顯得格外的清晰。

九疑洞，俠者九疑，成俠聖之名，而浩然於天下。

何為俠？

心中有對錯，善惡有分明，為該為之事，命消此道，不會姑息。

殺人很多時候是一件惡事，但殺的那個人，若是無惡不作的惡人，那便是行俠仗義的義舉。

眼前這個老者，就是那樣的惡人。他早年靠盜墓發家，為創建勢力，無所不用其極。不僅在他們那一條道上，把有利的競爭者殺得所剩無幾，而且他還置身江湖。

殘害江湖俠士，只為了名震四方。

就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暗派之中，他這樣的人，也是形同惡犬的存在。

他最可恨的地方還不止如此，他喜歡去山下擄走小童，一兩歲，還尚未開智的男童。

男童十人分成一組，把他們鎖在一間房間裏。

不給水喝，不給吃食。

半月之後，在開門帶走男童。往往在半月之後，就會只剩一個滿嘴鮮血，骨瘦如柴的男童。

最後，便把那一個剩下的男童，培養成自己的得力手下。

吳寒冬想到此處，牙根都被咬得發疼。但他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老者不僅僅功夫了得，而且手握鐵鉤。這鐵鉤常年浸泡在屍體腐爛後流下的積液之中，劇毒無比，且無藥可救。

吳寒冬縱然深知這一點，仍毅然決然接下了這個棘手的任務。

身為俠士，當為天下該為之事。天道或有輪回，善惡自在心中，縱然俠為刺客，也不足嘆息。

老者面容和煦，讓人如沐春風，但在吳寒冬看來，老者的笑，無疑是充滿著屍臭味的。

“你最後還有什麽遺言需要交代嗎？”老者淡淡問道。

他已走到吳寒冬的身前，在吳寒冬對面坐了下來。

吳寒冬狂笑，譏諷與仇恨絲毫不加掩飾。

到了這種時候，對一個江湖混跡多年的前輩，吳寒冬不剩一點敬畏之心。

“我只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吳寒冬咬牙道。

“哈哈哈！終於不再叫前輩了嗎？可是你的恨又能如何？這天下想殺我的人，何其之多。可最後呢？道消命隕罷了。你吳寒冬也不例外！”老者怒極反笑，他很享受那種別人想殺他，卻又殺不死的無奈神情。

這是在是一件世間很少人能享受到的享受。

吳寒冬將清明江的身子往前挪了挪，讓他可以趴在桌案上，吳寒冬提劍站起。

長劍吐出混濁的劍氣，衣角隨風而動，殺氣以沖破九霄。

“九疑大陣，再起！”吳寒冬大喝，面如刀鋒，淩厲而決然。

王盤、景衛第一個反應就是沖上去。

老者的笑意漸消，但臉上的譏諷和輕松卻一點不減。

老者擺了擺手，將二人制止住。老者看著吳寒冬，如同看著一個可憐人。

老者也端起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淡淡道：“你真以為，你能傷得了我？”

話音剛落，大陣已起。比先前恐怖十倍的大陣，已然將老者鎖在陣中。

老者仍坐在長凳之上，面容愜意，似乎在享受著燒酒的濃烈。在他看來，這樣的陣法，並不需要太過在意的。

內功雄渾，不用一招一式，足以當住這大陣的威能。

陣光流轉，吳寒冬體中內力盡在陣法之中。

陰陽交融，九疑已去，只有那最後的一實。

桌上的瓷杯早已被震得破碎。兩扇木門，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無風而起勢，無形而見鋒。

若不在陣中，又怎會體會到這大陣的淩厲與玄妙？

老者酒意漸濃，周著氣物，受大陣之勢，倒飛的倒飛，破碎的破碎。

唯獨老者杯中之酒，靜如止水，細微的波瀾也不曾見。

老者將酒一飲而盡，讚許道：“不錯！這才是你該有的實力！”

老者已然站起，鐵鉤上的鮮血已然凝固，片刻，如水幹於被燒通紅的鐵器，時不時還會發出嘶嘶的響聲。

老者低頭輕扶著鐵鉤上的銹跡，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和鐵鉤說話。

“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很久沒有喝血了吧？今天你就喝個夠吧！”老者喃喃道。

話語剛落，鐵鉤便已出手。

這鐵鉤竟然不是攻向吳寒冬，而是對著那些在遠處唯唯諾諾探首而觀的人。

這些人當然就是那壯漢和鷹鉤鼻老頭帶來的人。他們是道上，見過很多世面的人。

雖然在驚嘆魂王的出手，但也不至於遠遠遁去。這是一場大戰，江湖上難逢的江湖對決，他們怎能錯過呢？

隔岸觀火，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拒絕的有趣事情。

卻不知，在嬉笑間，禍已從天降。

鐵鉤一分三，三分九，場中三十餘人，無一人幸免！

梁五今天被嚇了無數次，此時倒也靈光了一些，他丟下酒壺拔腿就跑。

只可惜，他也沒能幸免。

吳寒冬瞪大了眼睛，帶著憤怒，吼道：“你為什麽如此殘忍？他們不是浩然盟的！”

老者咧嘴，嘲弄道：“誰知道是不是呢？死了總比不死要好！也只能怪你，讓我心生戰意。不然他們也不會死的！”

“為什麽？”吳寒冬不懂，心中實在是愧疚至極。雖然說死去的這些人，都是盜墓一道的人，但罪卻不至死。

很多人，都是被世道所迫，走上了這一條道。卻又因為浩然盟的這次刺殺，讓他們命喪黃泉，吳寒冬良心何安？

“為什麽？原因很簡單，只因為，他們不能看到我的出手。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看到我的最後一招。就算是我們還魂堂的人，也不可以！”老者最後一句話當然不是對吳寒冬說的，而是對王盤和景衛說的。

王盤和景衛都很懂事，緩緩轉過身去，同時還閉上了雙眼。

老者的思考方式，跟他謹慎的心性有著密切的關聯。

身在江湖數十年，用血淚換來的經驗告訴他，只有把自己偽裝得極深，讓能讓自己活得更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