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陰謀的成功與否，陰謀的精妙河拙劣，並不是衡量他的標準。

陰謀只要能夠得逞，無非就是一場成功的陰謀。

而為浩然七俠布下的這場陰謀，無疑是成功的。

就算在陰謀起始之時，都能找到很多的弊端與漏洞。但不管如何，它還是達到了它的效果。

若一定要說這陰謀成功的原因，想來也無非兩點。

一，施展陰謀的人。

二，對浩然七俠性格的揣摩。

因為施展這場陰謀的人，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所以他才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而也是他們身邊最親近的人，才會如此了解浩然七俠的性格。

羅恨生的憤怒，林秋竹的愛怨，田和的謹慎與穩重。

……

事已至此，再去追溯，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而陰謀過後，留下的這些恩怨情仇，至今，還沒有一個了結。

眼前二人的生死之戰，就是這恩仇的最好體現。

羅恨生狂怒之下，誤殺羅江。

羅尋喪子，讓他更堅定的加入南門忌一方。

他已與浩然七俠對立，但是孫瞎子沒有動手，他也根本沒有幫助羅恨生的意思。

作為，羅恨生的徒兒們，血衣十三郎自然沒有旁觀的說法。

他們拔地而起，就欲沖上去，把羅尋誅殺。

他們剛剛起身，卻被孫瞎子給喝住了。

“回來！”孫瞎子只說了兩個字，但這再也不是平和的語氣。

這聲音充滿了怒意，甚至，還有來自絕代強者的威壓。

這不是平常狀態下的孫瞎子，就算面對南門忌、景衛這樣的敵手，孫瞎子都沒有動怒過。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知道，這十三名少年，絕不會聽他的話。

顯然，孫瞎子已經猜中了。

血衣十三郎並不笨，他們也知道孫瞎子在浩然盟的地位，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出手。

對於他們而言，羅恨生才是他們的一切。

孫瞎子的眉頭已經皺成了麻花，顯然，他已經怒到了極點。

“前輩，我這就把他們攔回來！”星陽河，見孫瞎子的表情不對勁，立馬就說道。

星陽河先前與南門忌交手之時，已經連開三重引血斬，現在南門忌退去，他的內力也停止了運轉。

內力不再運轉，這就意味著他已經收了功。

若要是在此運功，恐怕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孫瞎子當然不會讓他再運功。

一聲輕到不可聞的嘆息發出，他突然起身，來到了血衣十三郎的面前。

“老七，收手吧！”孫瞎子當然不是對血衣十三郎說的，他是背對著血衣十三郎，所以他的話只可能是對羅恨生說的。

羅恨生聞言，連退七步。現在的他沒有走火入魔，他也沒有喪失理智。

然而，羅尋卻不肯輕饒，身法靈動一現，立馬就出現在了羅恨生的面前。

刀起刀落，接連十三刀劈下，根本不給羅恨生一點喘息的機會。

羅恨生連連躲避，連連後退。

羅尋眼角一瞥，突然冷笑道：“想走？仗著人多就想走？我告訴你，絕不可能！今日你若不死，我羅尋誓不為人！”

羅恨生聞言，便不再躲避，鐵笛一橫，手袖起風，縱身一躍，又與羅尋戰到了一團。

羅尋心有怨恨，羅恨生也有。

羅尋不想幹休，羅恨生再躲避下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二人身下，是浩然盟六堂三百九十多名弟子，他們的目光如劍，死死的盯著羅尋。

其中不乏殺氣滔天者。

縱然如此，羅尋也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面對有孫瞎子、蘇雲、蕭莫行的浩然盟，羅尋竟然沒有露出任何的懼意。

要知道，這三人，隨便上來一個，就能讓羅尋露出破綻，從而跌入萬劫不覆之地。

羅尋，這已經不能說是勇氣了，而是一種瘋狂，被仇恨沖昏頭腦的瘋狂。

羅恨生鐵笛三出，直接把羅尋逼到了死角。

羅恨生目光微寒，質問道：“當年，你為什麽要慫恿我父母聽信那些人的話？”

羅尋嘴角微揚，冷笑道：“那又如何？”

“畜牲！你還是人嗎？”羅恨生破口罵道。

羅尋聞言，怒極反笑，道：“畜牲？你也有資格罵我畜牲嗎？你才是泯滅人性的人！當年布下這場大局，我們都沒有想過要傷你一分一毫。青雲谷也一直將你視作少谷主！可是你呢？親手殺了你父母，殺了你的弟弟。你若有一點人性！你會如此嗎？”

羅恨生似乎被這話語刀槍刺穿了心臟，此時已發出陣陣的顫抖。

他不但身體顫抖，就連他手上的鐵笛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江湖人的心，可以受到無數次的撕裂，但是這手上的武器，卻不能有任何的動搖。

而此時，羅恨生的武器已有不穩，可想而知，他的心是受到了多麽大的沖擊。

羅尋說的，也是這些年羅恨生在無數個黑夜中痛苦的東西。

雖然當時，他已走火入魔，但是那個親手殺了自己父母的就是他。

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也是羅恨生一直自責的。

羅恨生淚珠已下，兩行淚珠，有著說不盡的苦楚。

他並不是一個經常流淚的人，相反，他的眼淚，這世上少有人能看見。

而當年江湖上曾經的俠客，現在卻流下了眼淚來。

“難道，當初你們就沒有一點點的顧及，沒有一點後悔嗎？”羅恨生聲已沙啞。

羅尋看著流著眼淚的羅恨生，他沒有一點同情，相反，他對此還厭惡到了極點。

羅尋搖著頭，毅然道：“顧及？後悔？我該顧及的都以顧及。我也的確後悔，我後悔，我們的計劃，顧及了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說完，他一刀刺來，這一刀出得突然，出刀的速度也快到了極點。

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刀之後驟然緊縮。

但也只是如此，他們都明白羅恨生的實力，也見過羅恨生的出手。

這一刀雖然快，但是羅恨生並不是沒有躲避的可能。

孫瞎子也是一樣，他並沒有流露出特別的表情出來。

在他看來，這一刀，在這種級別的對戰中只是最稀疏平常的而已。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就是這稀疏平常的一刀，卻不偏不倚的刺入了羅恨生的心臟。

心臟的位置不算大，但是對於江湖中人來說，這樣的位置很容易確定。

就連浩然盟的弟子們都能看出，這一刀必然已經刺穿了羅恨生的心臟，沒有任何僥幸的可能。

鮮血沒有濺出來，只是黯然的流下，順著刀鋒，緩緩滴落在地上。

第二滴血在刀鋒上凝聚，正要滴下。

被一刀刺入心臟的羅恨生猛然出手，鐵笛在空中化出了道道殘影。

這一擊的速度比起羅尋的一刀，不知快了多少倍。

放眼江湖，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躲避。

羅尋當然不是其中之列。

鐵笛刺入了羅尋的咽喉。

鮮血瞬間噴湧。直接把羅恨生的臉沖刷了一遍。

而滿臉鮮血的羅恨生，表情沒有猙獰，神情也沒有仇恨。

只有笑，釋然的笑，淒涼的笑，痛苦的笑。

“這一刀，是我欠你的，我還給你！這一擊，也是你欠我的，你也必須還我！”羅恨生的聲音已經細若惘聞，但是這句話，所以人都已經收進了耳裏。

春天是一個萬物覆蘇的季節，但今日卻比秋天更為落寂。

陽光已經探出了烏雲，但這陽光卻不能給人絲毫的溫暖。

羅恨生倒下了，正是迎著這一抹斜陽。

羅恨生用他的一生，告訴了所有人，什麽是浩然。

他或許有錯，但羅尋就沒有錯嗎？

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不在於能不能直面自己的對錯。而是在面對別人的錯時，也同樣明白自己的錯。

羅恨生明白了自己的錯，所以他接下了羅尋的一刀。

他也同樣要審判羅尋，審判羅尋的自以為是，審判羅尋的自私。

羅尋口中的顧及，只是顧及他自己。或許只是顧及青雲谷一方。他沒有顧及紀塵，沒有顧及林秋竹，也沒有顧及田和。

他同樣也沒有顧及羅恨生。

他顧及的只是他自己。

任何人都沒有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羅恨生沒有，羅尋同樣也沒有。

羅恨生用自己的生命將浩然融入了永生。

……

塵歸塵，土歸土。

浩然或可長存，但世上將再無血衣玉面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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