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喧鬧，風呼嘯。這一方天地像是被捅出了個大窟窿，豆大般的雨珠從窟窿中漏了下來。

石門城外的澧水竟也飄起了濃霧，雨中的濃霧就像濃煙一般，縈繞下的石門城就像在夢境一般。

然而這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夢，因為它夾雜著令人膽寒的血紅色。

石門城外的這一片空曠之地，早已經變成了血與火的墳場。大雨欲撲滅，但卻如何也撲滅不了。

因為這一場驚天地涕鬼神的慘劇還在上演。

石門城開，出來的還是這手無寸鐵的石門百姓。他們恐懼面前的朗州鐵騎，但卻更怕那身後食人血肉的惡鬼。

“老天啊！你就這麽不開眼嗎？你這是要絕我石門百姓啊！”一老者仰天長嘯，對著上蒼哭訴著自己冤屈。

啪！一道雷聲響徹天際，這老天似乎也聽到了老者的悲鳴，不禁也憤怒起來。

任雨如何大，任雷如何的響，都已是無濟於事。

“叫什麽叫？還不快點走？想死不成？你以為這老天會救得了你？”吳大疤手下的嘍啰厲聲大喝，不禁嘲笑道。

是啊！如何這老天真開了眼，他們還會淪落到如此的下場嗎？如果天佑百姓，年年都能讓他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他們又怎麽會做起打家劫舍的營生？如果有飯吃，如果有衣穿，他們何嘗不想安安分分做一個本分的農夫呢？

石門百姓能怪老天，他們又能去怪誰呢？

寧做太平犬，也不做亂世人啊！這場席卷九州的大亂中，他們又何嘗不想找一個安樂窩呢？在這種世代中，誰會來姑息他們呢？

劉漢宏大軍出城，行數百步，便直接沖下了起來。他們的大軍可謂是毫無章法可言，就是沖殺。騎兵、步兵混做一團，除了劉漢宏的帥旗有些明顯的界限外，根本看不出什麽陣法來。

可能石門百姓與大軍的分界算是這陣法中的唯一層次吧！

石門百姓被驅趕在陣前，距離大軍有五十步之遙。

隨著劉漢宏大軍的沖殺，這與朗州大軍的距離也在慢慢拉近。石門百姓被迫而戰，這前行的腳步是能慢則慢。劉漢宏也沒有用刀槍嚇唬，而是用血淋淋的頭顱來告訴他們，誰掉了隊，誰就得死。

一條條的生命被劉漢宏嘍啰無情的收割著，刀起刀落沒有絲毫的猶豫。

石門百姓看到這一幕，不沖殺是不行的了。也不管前方的朗州鐵騎如何的厲害，一個勁的就往前沖。

經過先前一戰，石門百姓知道朗州軍不亂傷人，若不是頂到了別人的馬下，還是能有條活命的。也就是朗州軍的仁慈，讓劉漢宏給利用了起來。

石門百姓是恨劉漢宏，但為了活命，他們不得不沖向朗州軍，就算朗州軍剛剛才饒過他們。比起生命來，這一點點情分又算得了什麽？

隱隱間，石門百姓還詛咒起朗州軍來，若不是這些人，他們也不至於被劉漢宏押上陣來。

“怎麽辦將軍！百姓們已經被逼瘋了！將軍再不下令，我們就要被劉漢宏大軍吞噬了！”石東焦急的提醒道。

司新知的臉陰沈得比這天色還暗，他想不到劉漢宏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石門百姓來開玩笑。剛集結好大軍，劉漢宏又一次攻來，若不是司新知留意，差點就讓劉漢宏得逞了。

“騎兵沖殺，能不傷百姓就不要傷吧！”情況緊急，司新知已經被劉漢宏逼得沒辦法了。只能再讓騎兵沖殺，這種戰鬥，敵人已經擺好了決一死戰的架勢，他就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

雖然朗州軍能借高機動的優勢逃跑，可這一逃跑士兵們的士氣會喪失到什麽程度，司新知不敢想。

他的任務是剿滅劉漢宏，能避開一時卻不能避開一世。與其讓劉漢宏有喘息的機會，不如直接與劉漢宏做一個了解。

石東得令後，立馬就帶人沖了上去。這也不是因為石東著急，而是敵人的腳步太近了。若是他不沖，就連速度都會喪失。

石東還是用的錐陣，眼前的形勢比起剛才來錐陣都還要合適一些。

石東一馬當先沖到石門百姓的陣中，石東邊沖邊喊道：“閃開！閃開！我軍不傷爾等性命！”

石東這一喊，很奏效，陣前的百姓立馬就閃出了一條道。

石東為錐頭，帶著朗州軍如同一根尖刺一般直接插了進去。

然而這次沒有上次那麽順利了，當錐陣越沖越大，朗州軍與石門百姓接觸的面積也大了起來。

百姓們雖然都盡力避開了，但散開的速度還是沒有跟上這呼嘯而來的朗州飛騎。

朗州軍為了不百姓羈絆減緩速度，無奈的亮出了槍來。這槍一亮出來，就有人驚呼了起來。散開的速度立馬就降了下來，有的甚至朝朗州軍沖了上來。

“我的孫兒啊！你們還我孫兒！”一雙鬢發白，衣衫不整的老者，沖著朗州士卒們咆哮著。看著被一匹匹戰馬踐踏過幼兒的屍體，他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身後還有多少朗州鐵騎，對著朗州軍的錐陣就沖了上去。

“啊爺！快救救我啊爺！”老者的女兒嘶聲力竭的招呼著鄉裏，轉身就想去抱被大刀斬成兩半的老者。

“這些人也不是好東西，我們給他們讓道，他們還要傷我家小。老子不活了！”一個瘸著腿的中年男子對朗州軍大罵道。一邊罵，還一邊舉起手上的石塊，用力得砸向朗州軍。

人都是自私的，在他們的世界裏，只有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家人死了，他們的天也就塌了。雖然朗州軍這麽做是想讓更多的人活下來，但是誰又會管這些？

這種情緒被感染得極快，朗州軍雖然沒有刻意屠殺他們，但是朗州軍也殺了人，他們的戰刀也劈向了他們。

石東還沒有沖出石門百姓的大陣，就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阻力。他猛然回頭，只見身後不斷有士卒倒下。

有的或被百姓拽下了馬，直接被肉拳活活砸死。有的或被木棍直接敲下馬。因為他們沒有殺百姓的意思，這也讓石門百姓有靠近的機會。

人數減員得相當之快，一個完整的錐形整，此時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缺口，朗州鐵騎的速度也被減緩了下來。

石東大怒，也不管司新知先前和他說的‘盡量少傷百姓了’，揚刀就直劈眼前的人，也不分辨什麽百姓不百姓了，揮刀就斬，只要擋在他的面前就得死。

“這些刁民真是不知好歹！不要姑息他們，保持隊形為重！”石東對左右喝道。

石東的親衛們立馬高呼起來，把石東的話一層層的傳到了眾人的耳朵裏。

雙方已經結了怨，朗州鐵騎無差別進攻的同時，石門百姓也愈發抵抗起來。

一時間，朗州軍就像陷進了泥潭中無法自拔！

劉漢宏見如此情景，立馬組織起人來。命左右各三百騎兵，分左右驅趕，學著圍獵的手法，把石門百姓往中間壓迫。

這一招可謂實在是絕，他們在石門百姓的心目中早已是邪神厲鬼的存在，只需要嚇他們一嚇，就能讓他們像被圍獵的畜生一般，被隨意的驅趕。

對於石門百姓而言，這些朗州軍只不過是張了牙齒的幼犬，逼急了雖然也會咬人，但比起劉漢宏手下的嘍啰來，這些要好相與得多。

他們遵從心中的恐懼，把朗州軍死死鎖在了中間。

殺了許久，朗州軍殺得手都麻了，但是這些百姓是越聚越多，好像根本殺不盡一般。

司新知自認為，朗州軍剛得大勝，這次沖殺自有蕩氣沖雲，不再需要他親自上前鼓舞士氣了。

可誰曾想，這次的形勢要比先前嚴峻數倍。司新知看在眼裏是急在心裏。

司新知自有老成，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沈穩與生俱來。此時雖急，但也沒有讓他慌了心神。

一雙烏黑的大眼，猶如星辰般深邃。凝望遠方的他，此時腦汁都被絞盡。

無數種方法由心而出，很快又盡數被他否決了。

沈穩如他，額頭都已經起了汗珠。汗珠與雨水混在一起，不斷的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第一次帶兵出征，還沒徹底大勝，就已經聞到了失敗的味道。

這讓被譽為忠義軍第一智囊的他，是如何也難以接受的。

眼睛時迷離時而又深邃，當看到滔滔不絕的澧水時，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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