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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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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謙益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無法分辨好壞的消息。

好消息是報道“狗肉”事件的記者找到了,壞消息是人早就離開韓國隨著丈夫在悉尼定居。

而不好不壞的消息,是她好不容易聯系到了記者小姐,對方卻告訴她,自己無法肯定樸昭妍就一定是掛羊頭賣狗肉的。

當初記者小姐會去追這條線,源於她自己想領養一個寵物。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職業嗅覺靈敏,她在網上接觸的第一家“流浪動物救助站”就是個騙錢的地方,名義上是領養流浪動物,實際上借著打疫苗、營養費等七七八八的理由讓人掏錢買狗。

記者小姐先報道了這一號騙子,再順著這個騙子往下挖,挖到了彼時業內最大的流浪動物救助組織之一的“care”。

此前的經驗告訴她這裏面有問題,她也臥底進去調查了,才會調查到後續的假借慈善的名義倒手買賣狗肉。

問題出在,記者小姐沒有拍到實際性的證據,類似賬本、雙方組織者的直接接觸,乃至於能證明樸昭妍不懷好意的直接證據,這些都沒有。

“本來我是想追後續的,可我當時懷孕了,家裏人都很不放心我,我丈夫也要到悉尼來工作,我只能..”視頻裏的女士一聲暗嘆,跟如今的後輩講,“我能給你的所有資料都是外圍資料,更多的還是需要你接著往下挖。”

“樸昭妍那個女人巧舌如簧,很會利用輿論為自己造勢。care創立之初沒什麽名氣,運營的也很一般,一直到2011年,她從京畿道的一家農場偷走了主人的五只狗,被判六個月。

此事被故意做成短視頻,樸昭妍被打造成拯救動物的英雄,care才真正進入大眾視野,越做越大。”

“你能找到我應該就看過我所有的相關報道,那些被安樂死的狗狗按照樸昭妍所說,都是病犬,命不久矣才會想讓他們無痛的離開。

但在裏面當過義工,其中一條被安樂死的狗我還照顧過。那條狗被救回來的時候是很兇,可能是受到了驚嚇,不親人,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要咬人,可具體有病沒病,根本沒有醫生去看,人都沒辦法靠近怎麽給它檢查。”

“我照顧了那條狗三天,第四天它沒了,我順著這條線往下查,才查到安樂死和掩埋屍體再到屍體被挖出。

這一條線是非常清晰的,有視頻素材和照片,我一直保存著。可這條線不足以證明樸昭妍是故意挪用善款再和狗販聯合。”

“當時我匆忙把新聞發出來,讓她得以狡辯,這是我的問題,確實沒辦法再跟下去了,我不可能打掉孩子再去追這條線。

我有想過把事情拜托給其他人,那年正好是大選年,所有人都關心人,沒人關心狗。這條線就在我這裏斷了。”

這條線就斷在這裏,不尷不尬的。時隔五年,鄭謙益想要再去翻查當年的事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現在只能做兩手準備,一方面是繼續盯著care看有沒有類似的事情再發生,才能再做跟進報道,二麽就得想法子再找個能讓網民想起來惡魔還在世間游蕩。

先著手處理care問題的鄭謙益開啟滿世界約人模式,她自己沒辦法進組織內部做臥底調查,就需要有個能進去的搭檔。

劉智晟原本很適合做搭檔,可惜他還在濟世待著呢,鄭謙益就得重新找人。

她剛約了幾個人見面聊細節,還沒聊出什麽結果來,有個姑娘跑過來毛遂自薦,願意去當臥底。這次鄭謙益沒覺得自己運氣好,反倒覺得妹子不太對勁。

妹子是記者小姐介紹來的,還是記者小姐的學妹。記者小姐很信任這位學妹,把學妹介紹給了鄭謙益,表示可以幫忙。

鄭謙益就沒辦法信任這位學妹,直覺性不信任,講不出理由來,她就是覺得..

“不太對勁。”

“有證據嗎?”

鄭謙益一個眼刀飛過去,有證據我還找你幹嘛,找你不就是沖著,“你查了就有證據了。”

“我不是你的私家偵探,你這叫濫用公權。”樸泰勇懟她,“不能你隨便在大馬路上看一個人不順眼,你就讓我去查。”說是這麽說,說完該做還是做。

做事的檢察官隔天就帶著查出來的資料上門了,時間短,能查到的基本是公開信息。

公開信息裏學妹沒什麽值得特別關註的地方,唯一值得拿出來談的,是她的出生地,上窯村,金萬植的老家。

“她父親在她小學就發跡了,弄了個小運輸公司,很小就搬出來了。詳細的還在查,從表面上跟金萬植那些人沒有接觸,兩邊都不是一輩人。不過..”樸泰勇砸吧著嘴,“詳細資料還要再等等。”資料沒查細,還都不好說。

鄭謙益翻看著乏善可陳的公開資料,跟小夥伴盤摸著如果她是金萬植,丟這麽個姑娘過來能幹嘛,“我會去追樸昭妍這條線完全是意外,這麽短的時間丟個人過來給我下套,計劃應該很倉促。”

“我要是不答應另談,我要是答應了勢必跟這個學妹頻繁接觸,聊得是私密的事就會選在私密的地方。”鄭謙益看向樸泰勇,揚眉吐出兩個字,“圍殺?”

樸泰勇凝神思索,“這幾年首爾被我們犁了幾遍了,跟濟世有關的蟑螂螞蟻都被我們扒出來,他怎麽圍殺?又買兇?那他花在你身上的錢,都夠他蓋兩所學校了,你值那個價嗎?”

想點頭的鄭謙益說出口的話倒是很誠實,“他們應該是錢不夠才迫切的想回國,這裏是他們的大本營,這邊的錢更好賺,去了國外可沒那麽簡單。”

“要是國外好混,他們還心心念念的想回國?”樸泰勇嗤笑一聲,“賺不了錢才想回國。”不然哪的錢不是錢呢。

從灰色地帶搞錢的人賺的都是快錢,真說沒錢也不至於,可買兇這回事吧,被害人值多少錢不是付錢買兇的人說了算是做事的人說了算。

作為被害人,鄭謙益兼顧能打能跑還能反追蹤,普通嘍啰連她人都跟不上更別提什麽暗殺了。鄭謙益越是不好下手,買她的人頭就要出更高的價錢。

這筆錢買兇之人拿還是拿得出來的,願不願意就不好講了。在這個基礎上,設個套子讓鄭謙益鉆進去,再亂棍打死,操作簡單還便宜,概率就大。

鄭謙益認為,“圍殺最有可能。”

樸泰勇卻認為,“你還有二十七天銷案,記得金孝妍說的嗎,她負責把你弄進警局。至於你進了警局後誰動手她就不知道了。”食指點了下文件,“這女的可能只是把你送進警局的人,借著跟你頻繁接觸的機會,找條路送你進警局,此後就什麽都好解決。”

兩人的猜測到底哪一個是對的,試試看就知道了。

這次樸泰勇還是不願意讓鄭謙益冒險。但這次他不止管不了鄭謙益,還沒辦法把那個學妹像關金孝妍一樣關起來。

那與其讓鄭謙益私下行動,還不如跟在她後面盯著,省得真出了事,一切都晚了。

距離鄭謙益三年緩刑結束還有二十七天,不怕死的大太陽再度開啟了釣魚模式。她答應跟學妹合作,由後者去動物收容所臥底,她則是負責接應。

商量了三天後,兩方開始行動。

學妹進了收容所當義工,鄭謙益則是光明正大的去聯系care的人邀約采訪,還群發短信給朋友們,表示自己想了解這個慈善組織,讓有了解詳情的人給點信息。

第四天,學妹義工中,毫無動靜。鄭謙益見到了care的一位高層,對方表示樸女士暫時沒有時間。

不過很願意接受采訪,還歡迎鄭謙益加入他們的慈善基金會可以授予名譽會員巴拉巴拉。

第五天,學妹依舊義工中,只給鄭謙益發來了一些收容所的照片,就是環境啊,動物啊什麽的,沒有過多聯系。

鄭謙益則是飛了一趟悉尼,她得親自去見見那位記者小姐姐,好弄清楚學妹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第六天,學妹持續義工中,鄭謙益見到了記者小姐姐。小姐姐表示她跟學妹很多年前就認識了,關系不能說太親密吧,但這些年一直斷斷續續有聯系。

她搬到悉尼後,雙方的聯絡減少也沒完全就斷開來往,此次的事也是她跟學妹先提起有這麽回事,學妹才說我可以幫忙。

第七天,風平浪靜。鄭謙益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準備讓樸泰勇撤回來時,接到一通頗為奇特的電話。

打電話來的人是姜宏達,曾經給鄭謙益打了一億線人費的娛樂記者。

娛樂記者約線人吃飯,酒桌上東拉西扯什麽都聊,下到娛樂圈的明星八卦,上到明年韓、朝兩國的高峰會談,扯的那叫一個遠。

弄得鄭謙益一時搞不清楚這位約她到底要幹嘛,到臨了,要走人了,這位還搶著買單,正事一件沒說。

都喝了酒,等代駕來的功夫鄭謙益算是明白了,這人就是約她套個關系,好長時間沒見了,再不喝一杯關系就斷了,所以找個理由見一面,僅此而已。

鄭謙益在他借著酒意說著什麽,你忙的都是大事可能看不上娛樂新聞。但我們都是混口飯吃麽,理解一下,給她聽的哭笑不得。

“我真的在忙大事,巨忙。”鄭謙益調侃他,“可我就是再忙,能掏一億出來見面的人我也得見啊,你擔心那些沒用的幹嘛。”

姜宏達訕笑,“這不是聽說你跟金明芝混一起去了麽,那女人賊的很。”

笑容微收的鄭謙益順著他的話往下接,“這話怎麽說的,幹嘛那麽說人家。”

“哎-你可別被那女人的外表騙了,她就是看著老實,其實..”姜宏達算了算,“她好像也是八八年生,你們是同齡嗎?”

金明芝,記者小姐姐的學妹。

頷首表示確實是同齡沒錯的鄭謙益半真半假的說,“我在追一個流浪動物保護組織騙捐的事,我太有名不太好跟進調查,她找我說是能幫忙,人看著挺好的啊,做事也很不錯。”

“她做事可不是很不錯,是非常不錯。”姜宏達左右轉頭,指了指街對面便利店門口的桌椅示意他們過去坐著說。

坐下後,姜宏達給鄭謙益講述了檢方都未必能查到那麽細的,關於金明芝為人處世的小手段。

姜宏達說金明芝是自由記者,跑單幫的。沒有固定什麽娛樂亦或者時政,只要是有名的人她都跟,專註挖掘知名人士的醜聞,但極少出報道。

“那是個靠賣消息賺錢的,手上握著的黑料說不定比我都多。”姜宏達給了她個眼神,讓她意會。

鄭謙益還真領會了,“你是說她專門拍照去找當事人玩威脅?”

“說威脅就過頭了,給我們的叫封口費。”姜宏達說完一笑,“我聽說你在跟她合作,一開始都不相信,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麽就湊在一起了。”

突兀想起“一億線人費”的鄭謙益問他,“你給我一億這件事,多少人知道?”

“不少吧。”姜宏達不覺得這值得隱瞞啊,“線人費能給出高價,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說完微微直起腰,“這件事不能說?”

指著跑娛樂性的記者了解什麽是涉及司法公正估計是沒指望了,鄭謙益跳過這個點,只問,“金明芝知道嗎?”

“應該知道?”姜宏達可能不了解什麽司法公正,但職業素養很在線,聽她這麽問就警覺了,“那是會讓你有麻煩的事?還是金明芝用這個麻煩威脅你了?”

搖頭表示沒那麽誇張的鄭謙益只是猜測而已,猜測,“她是自己找上我說想合作的,我覺得不太對,當時又確實需要人幫忙。”聳肩,“也就合作了。”

姜宏達皺眉想了想,“你方便告訴我具體是什麽事嗎?”

以九真一假的話語說了‘care’事件的鄭謙益,瞞下了‘濟世’,講完準備聽聽跟金明芝打過交道的姜宏達的想法。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多個人當隊友,就多個盾牌。

聽完的姜宏達當下沒講什麽,只跟鄭謙益說讓她等兩天,兩天後給她消息。

第八天,金明芝那還是沒動靜,給鄭謙益的信息是她剛進去接觸不到內層,只看外圍收容所沒有任何違規操作的地方。這天鄭謙益收到了來自樸泰勇傳達的檢方調查的詳細資料。

資料重點強調兩件事,一是金明芝那個發達了的父親在她高中時拋妻棄女,另娶他人,其母也隨之改嫁,導致金明芝一度差點沒錢交學費上不了大學。

第二是她高中時曾被牽扯進一樁嚴重校園暴力案件裏,由於只是受害者的同班同學,也就錄了個口供,沒有做更進一步的調查,之前的簡易版資料才沒有寫這點。

這兩件事在“錢”的問題上合並成了一件事,校園暴力案件案件的主犯金明朝是金萬植堂叔家的小孫子,也是金明芝的同班同學。

“金明朝的父親為金明芝出了大學的學費,明面上的理由是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互相都是親戚。

私下裏的村民卻說,金明芝給金明朝做了偽證。但金明芝沒有在口供裏說任何事,她如果不是跟雙方同班幾乎沒有參與這個案件。

金明朝也被關了兩年的少管所,實際情況很可能是金明芝弄到了什麽能讓金明朝倒大黴的證據。”

樸泰勇把當年校園暴力的案子也翻出來了,極其惡劣的暴力傷人,受害者已經成了植物人。主犯金明朝只被關兩年,一是年紀小,二是證據不足。

這疊厚的能砸人的資料出現在鄭謙益面前,讓她很有種打了小的來老的,打了老的又有小的冒頭的錯亂感,金萬植這一家夠覆雜的,這都能牽扯到他們頭上去。

這疊資料證明了金明芝確實是故意湊到鄭謙益身邊。至於她到底要搞什麽,還得再等,等她露出馬腳來。

第九天,金明芝毫無動靜,姜宏達倒是帶著消息來找鄭謙益了,屬於娛樂線的消息。

類似“care”這樣的慈善組織是靠大眾募捐存活,為了推廣自身的知名度,他們經常找各路藝人幫忙站臺。

沒名氣的時候搭理他們的藝人不多,有名了,願意給自己刷個慈善光環的藝人就跟他們達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作。

姜宏達給了鄭謙益一份名單,自七月新上任的文總統從“care”領養了一只狗後,care就成了被官方蓋章為值得信任的慈善組織,願意跟其合作的藝人大大增加。

他們跟藝人合作的方式,是由藝人拍攝宣傳照,再用宣傳照制作諸如T恤、冰箱貼、應援海報之類的物品進行義賣。

整個過程是完全公開的,尤其是義賣這一環節。藝人們愛惜羽毛,做慈善不想被坑,涉及到金錢的問題都要求公開。

公開代表著賬目可查,一件衣服賣多少錢,冰箱貼制作了多少個,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不止能查到具體的盈利數字,還能查到物品制作的工廠。

娛樂記者cos了一把調查記者,給鄭謙益帶來一份暗訪的視頻。視頻裏姜宏達以自己也想要制作類似care那樣的T恤為理由,詢問工廠報價。

一開始工廠的人還說care的官網給出的制作費,姜宏達說這也太貴了,表示自己沒那麽多錢,工廠那邊幾乎毫不猶豫的就砍了五分之一。

兩邊你來我往一翻後,制作費壓縮到原定價格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這裏面的水份就大了。

“這東西..對你有用嗎?”姜宏達不是很確定,這東西對他很有用是真的。

鄭謙益也是這麽想,“這東西對你更有用吧?”

毫不猶豫點頭的姜宏達還是把U盤拔下來地給她,“到我手上,什麽時候曝,怎麽曝,到底曝光還是不曝光,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它在你手上能發揮的效用,比在我手上要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可鄭謙益皺著臉,苦逼的看著前輩,“我全身上下連五十萬都湊不出來,這線人費我給不起啊。”

“欠著唄。”姜宏達拿著U盤往她包裏塞,“總有你能還的一天。”

鄭謙益囧了一下,“你不是應該抱著做好人好事的心情跟我說不用線人費嗎?”

“那不能,我還有家要養呢,你這種單身狗不懂,老婆孩子要吃飯的。”已婚男士拍怕單身後輩,“記得啊,你可欠我一筆大錢。”

剛說完自己先笑出聲來,看她也笑了,笑容更大,大的有些苦澀,“我要是跟你說,我當年學新聞也想過握筆如刀,砍斷一切不平之事,你信嗎?”

用力點頭的鄭謙益絕對信,“理想永不死,我們永遠青春。”

青春一去不覆返,青年金明芝依舊按兵不動,鄭謙益陪她耗,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12月末,距離鄭謙益的三年緩刑還有七天就結束了。

倒數第六天的深夜十一點多,鄭謙益接到了金明芝的電話。電話裏金明芝說收容所突然來人抓狗,極有可能趁著夜色把狗都帶出去安樂死。

鄭謙益一邊跟金明芝說自己馬上過去,一邊給樸泰勇打電話,魚上鉤了,這幫人要趁著夜色給她弄個不那麽安樂的死法。

大半夜出門的鄭謙益車看到半路跟樸泰勇匯合,為保安全,她上了對方的車,她的車是一個警察穿著她的衣服在開,怕那邊給她安排的死法是車禍。

老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烘托氣氛,他們一行人快到收容所時突然下雪了。

鄭謙益冒著雪花跟警察換車,自己單獨往裏開,距離大部隊遠了些又沒那麽遠,確保能及時獲救的距離,再給金明芝打電話說自己快到了。

鄭謙益都準備好,兇手隨時可能從哪個黑暗角落冒出來。可電話那頭的金明芝卻沒讓她下車,也沒讓她往收容所去。

反而跟她講,讓她關了車燈找個地方藏好,拉狗的人還在裝車,要等一會兒,等裝完了就要拉著狗出去,讓她註意跟上去,還提醒她盡快報警。

不知道她玩什麽的鄭謙益還想著,難道是要把她引到荒郊野外再做事?

可這邊已經很慌了,本來就是遠離市區的收容所,還要怎麽荒?但對方非得找理由拖,那就再看看唄。

這一等,雪越下越大,道路漸漸有了積雪,天邊隱隱泛白。鄭謙益都要等睡著了,才接到金明芝的電話,拉狗的車要出來了。

一輛大型集裝箱貨車從半山腰開下來,就那貨車的容積量光目測也少說能關上百只狗。

“這車,能給你的小車撞飛出去。”樸泰勇拍了下之前還不願意換車的傻子,“你看看這輛車再看看你那輛,這要是撞了你以為你還能活?”

一直繃著神經的樸泰勇在鄭謙益掛了電話後,就跑去她車邊把人拽了出來,指派專業的人來開,薅著傻孩子的後領回大部隊的車上,這樣才安全,安安全全跟著大貨車的小轎車怎麽看都沒有會出車禍的危險。

本來就是城郊的路,早上六點多,也沒什麽人,一條道就前後兩輛車在開,貨車還是開在前面的,轎車為了防止被懷疑跟蹤還故意拉開了距離。

這怎麽出車禍?總不能是轎車故意撞上去追尾,或者前面的貨車用倒車偽裝車禍,那得多奇葩!

如此奇葩的操作讓盯了一晚上等著抓人的檢方看不懂,鄭謙益都有些懷疑,搞不好金明芝他們不是這次搞事?

可能那幫人也是釣魚呢,先丟個餌過來,讓她相信金明芝,有了這一次後,再伺機等第二次機會?

可她這邊還有六天..過了十二點,只剩五天就結束緩刑,五天內他們還有機會搞第二次嗎?這時間也太短了吧?

一行人都搞不清楚情況,路況又糟糕,大雪天,能見度低,車得慢慢開,人得慢慢跟。

磨磨蹭蹭的跟到一個湖邊,貨車已經停了,駕駛位還有沒有人也不知道,車廂邊倒是有四五個人圍在一起手拿棍棒,離得遠也看不清在幹什麽。

一車人都盯著遠處那些人,盯了一會兒,司機不是很確定的開口,“他們是在打狗?”實在看不清,只能看到棍棒揮舞的動作。

副駕駛的人開了一點車窗,風聲裹挾著些許哀鳴遠遠飄來,司機一句臟話脫口而出,推門就想下車,被樸泰勇呵斥。

都不知道遠處什麽情況,有沒有躲著什麽人,下去幹嘛?怕死的不夠快,去送人頭啊!

遠處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什麽安樂死,藥劑不要錢麽,死不就是死了,還分什麽安不安樂。

不算鄭謙益的車,檢方加警方前後三輛車,車裏都坐滿了人。如果那邊打狗的只有四、五個人,他們這十來號人撲過去能全逮住。

怕就怕車裏或者其他地方藏了更多的人,樸泰勇一時下不了決定要不要去,鄭謙益卻很果決,去。

她知道金明芝的套路是什麽了,極其愚蠢極其有效的套路!

“什麽?”樸泰勇讓她趕緊說,鄭謙益讓他別廢話,“先去!把傻逼幹掉再解釋!”

“呀!”

“去!”

鄭謙益一巴掌拍在司機的腦袋上,“開車!快!沖過去!”

竭力阻止樸泰勇被鄭謙益卡著脖子壓制,司機早就想沖過去了,無視隊長的吼聲,一腳油門直接往前沖,身後的車隊迅速跟上,如離弦之箭直沖卡車尾部。

發動機的轟鳴聲嚇到了卡車邊的幾個人雜碎,那些人扭頭就往車頭跑,人群散開,車也開進了,地上的鮮血匯成溪流,融化了路邊的積血,熱血也逐漸成冰。

雜碎們都被按怕在地上,滿車的動物卻沒人知道要怎麽辦。打電話給動物救助站?它們就是被從那地方送過來的啊。

樸泰勇臉冷的比結冰的湖面還誇張,走到車邊敲車窗,示意周圍沒人讓鄭謙益可以下車了。

始終在車裏坐著的鄭謙益沒開窗,也沒下車,反倒開了車門示意樸泰勇上來。

“別說話,聽我說。周圍應該有機器,攝像頭,應該還有不少,能拍到全景的那種。”

鄭謙益閉著眼擋住眼底的血光,神色冷淡,卻比樸泰勇好很多,跟他比都能說一句平靜。

“金明芝是記者,我也是記者,她很清楚什麽樣的事能讓一位記者顏面掃地。我要是一個人來,下車了,勢必會跟那些人起沖突。要是我打得過他們,那我會被抓;

打不過,重傷瀕死,說不定還是會被抓。要是我沒下車,就那麽看著,就拍了照片,那即便新聞發出來,我也會被萬人唾罵。”

“罵我為什麽只顧著拍照,而不是把上前阻止。”當了記者沒幾年的鄭謙益給出學校就成了檢察官的兄弟科普,“禿鷲在一邊等著瘦骨嶙峋的兒童死亡好吞食他的照片看過沒有,世界級的攝影作品,還獲得過普利策新聞特寫攝影獎。

就在照片拿獎的那一年,拍攝照片的攝影師凱文卡特自殺,死於輿論的攻擊,也死於自身的愧疚,他沒有救下那個孩子卻拍了舉世聞名的作品。”

閉著眼的鄭謙益偏頭面朝樸泰勇的方向,“我現在下車,被拍到了,就是下一個凱文卡特。”

她閉著眼,不知道樸泰勇面上的錯愕,更不知道那一閃而過的錯愕後是後怕和惱怒,怒氣當然不是沖著她的。

等車門關上,重新睜開眼的鄭謙益,透過貼了防偷窺膜的玻璃看向車外,她什麽都知道,她就是不想下車。

她現在下去的話,會忍不住的,忍不住親手結果了那些同類,她為什麽要跟這樣的雜碎成為同類?

人類啊,真他媽有意思。

禿鷲和小孩的照片,作品名為《饑餓的蘇丹》這幅作品創造了一個世界級的流言。

流言說拍攝者凱文卡特沒有救那個孩子而是選擇了偉大的藝術,純屬鬼扯!

照片拍攝於1993年蘇丹,那年蘇丹戰爭頻發還伴隨著,那麽惡劣的環境能趕過去的記者不說多有人道主義精神,至少不會是見死不救的惡魔。否則待在自己的國家不是更好,何必去趟那趟渾水。

攝影師本人在接受采訪時就明確解釋過,孩子並非獨自待在沙漠中等死,她身邊是有大人在的。

孩子的手上還有個手環,那也能證明她收到當地人的保護。這些都是攝影師沒有為了什麽狗屁的藝術去犧牲一個孩童。

相反,如果當時真的只有攝影師和那個孩子再,那他完全可以舉槍趕走禿鷲。

攝影師只是在拍孩子,禿鷲偶然入鏡,極微小的一個巧合創造了這幅作品。

作品名為《饑餓的蘇丹》其中饑餓是重點,蘇丹也是重點。偏偏人心只看了禿鷲,謠言永遠比真相更讓人有傳頌的動力。

鄭謙益發現了一個真相,她真的是個反派,卻不是個雜碎的真相。她這個反派在此時此刻,不想跟那些遵紀守法的檢察官待在一起,不想聽他們罵罵咧咧的無能狂怒。

在法律層面,這裏所有人都無法對那些雜碎做什麽,連罰金可能都不用給。因為他們受雇於人消滅的是流浪動物。

人打死狗,打死的狗再多,也不可能償命的。

人權大於天。

鄭謙益在五天後的零點,沒有卡在她堅持了一年多的九點發出視頻,每個月一號的九點見都快成鄭記者的固定節目了,還有不少人追更呢。

此次她自己打破自己的規矩,發布一條以《人權大於天》命名的視頻。

視頻從數年前的“濟世”講起,講自己這些年一直在追蹤後續事件,講自己遇到過的數次危機,講網民們可能真的是金魚,互聯網的記憶力太短暫了,以至於都被報道過的“care”還能得到總統的支持,青瓦臺的那幫人支持公益是很好,你們好歹做個背景調查啊,那很難嗎?

零點的視頻突破了兩個小時,一個半小時是主播講新聞,後面半個小時是鮮血漸冷,動物橫屍,謾罵的檢察官被打上厚厚的馬賽克,全身都是馬賽克就是一團移動的生物。但雜碎們的面龐格外清晰,清晰到主播又犯法了。

侵犯肖像權,再往誇張了說,侵犯人權。

記者除非得到當事人同意,否則沒資格公開沒有犯法只是道德有瑕疵的當事人的正臉。

鄭記者講述了給“濟世”當頭馬出來挑釁的金明芝,是如何布了個即蠢又高明的局,讓她不管下不下車都會倒黴的局。

她入了局,就是對方估計沒想到,她不是一個人去的。這就是金明芝蠢的地方,這傻子怎麽會認為,她會在大半夜的孤身去跟邪惡勢力作鬥爭呢。

真當拍電影啊,正派的主角只能孤軍奮戰?那叫蠢!屠龍勇士只是形容詞,不是她真的能屠龍。請多跟公檢法合作,這是有智商的良好市民應該做的事。

可金明芝還是很聰明的,聰明到搞得她這次肯定會被罰去做社區服務,這次不是刑法,這次是民事案件。

那些雜碎會告她的,對方的代表律師會提出高額的罰金,她一枚硬幣都不想給出去,也拒絕任何眾籌幫她付罰金的行為。

“我警告你們,你們任何一個人,如果要為我做籌款付罰金,那我們就是敵人。一想到他們可以拿著我付出去的錢喝酒吃肉,我就想吐,生理性的惡心。”

“視頻發出時,我的緩刑期已過,再被告也就是社區服務。我還沒去為社區做過事呢,當個社區服務者也沒什麽不好,就當服公益兵了。”

“以上。”鄭謙益沖著鏡頭微微欠身,“孩子們,我再說一次,不!準!給!我!籌!錢!”

老子死也要站著死!站著看你們這幫雜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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