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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皇帝也只能期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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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人圍在輔導班前不肯散去,好些人死死的拽著夫子的衣袖不放。

“夫子,就收了我兒子吧!”某個婦人哀求著,這個輔導班是全縣最好的了,聽說教出了三個秀才了。那夫子搖頭:“老夫有心無力,實在是沒有位置了。”他轉身指著學堂,偌大的學堂擠滿了桌椅和學生,根本沒有一個位置是空著的,窗外門口都趴著好些孩子蹭課。

“夫子,我女兒很瘦的,隨便哪個角落都能擠擠,沒有桌椅也不要緊,她只要能站著聽課就行。”某個漢子大叫。夫子搖頭,又不是背誦四書五經,只要帶張嘴和腦子就行,格物道是必須反覆的做習題的,沒有桌椅怎麽做習題,夫子又怎麽針對錯誤講題?

“夫子,束脩我加倍給!”又是一個漢子大叫。周圍的人轉頭怒視,何以哄擡物價!輔導班的學費已經老貴老貴了,若是再加倍,這學費都要到天上去了。那夫子搖頭,道:“有錢老夫也想賺啊,可是真的沒有位置了。”一群人松了口氣,夫子還是有節操的。

人群中有人跳了起來,大聲的道:“竟然擺架子,以為就你一家嗎?東街新開了一家輔導班,價格還便宜呢,我們都去東街!”周圍的人詭異的看那人,這要不是托兒,我就直播吃狗屎!又看看夫子,夫子淡定的伸手作揖送客,一群人急忙微笑著道:“我等絕不會去其他學堂,我等只信任夫子!”

轉身出了學堂,立刻拉住那托兒:“快帶我等去!”官府辦的學堂束脩便宜,但教的質量就一般了,哪裏比得上輔導班的老師?再說了,就算學堂的夫子水平比輔導班的高,可是上了輔導班,肯定比不上輔導班強啊。考科舉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多了一分就能擠了幾百人下馬,說什麽都要上輔導班。

那托兒當先領路,眾人到了新輔導班前,只是一瞅,立馬就大吃一驚。

“這是……”某個婦人額頭見汗。

“不會吧?”某個漢子瞪圓了眼睛。

新輔導班的夫子就站在學堂門口,雙手負在背後,傲然看著眾人:“諸位是要來張某的輔導班報名?”

眾人盯著這器宇軒昂的男子……的衣服和頭巾,竟然是儒服和儒巾!

“你是儒家弟子!”有人驚訝的問道,以前向衙門舉報儒生是有獎勵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儒個P!”那張夫子毫不猶豫的道,想要坑死我?

“看仔細,這不是儒服!”張夫子急急忙忙舉起了衣袖,“儒服衣袖有花嗎?儒服衣袖有這麽長嗎?這件衣服只是很像儒服的便服。”

他又低下頭,指著頭頂的儒巾,道:“這也不是儒巾,這如今是方的,這頭巾是圓的,差距大了去了!”

“‘像’和‘是’是兩回事,懂不懂?”張夫子都要咆哮了,傻瓜才說是儒服儒巾儒生,然後發配到極西之地和蠻夷開打呢。他盯著一群報名眾,厲聲道:“張某平生最恨儒了,看到儒生就直接上去砍死!”一群報名眾很是惋惜,原來是個打擦邊球的,那就沒意思了。

眼看報名眾終於理解了什麽是儒,什麽是擦邊球,張夫子又淡定了,緩緩的擡起手,輕輕一拂,衣袖如流水般的落下。“衣服只是形式,張某傳承的是華夏千年的文明。”

輔導班內,一群穿著很像儒服又不是儒服的幼童搖頭晃腦的朗誦著:“……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事雖小,勿擅為。茍擅為,子道虧。物雖小,勿私藏……”

“這是《弟子規》?”一群人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竟然有些重溫舊日的激動地感覺。【註1】

“是啊,正是《弟子規》。”張夫子傲然道,《弟子規》可不是四書五經,不算儒。“《弟子規》教人從小行善,明事理,這是萬物的基礎。”

“就是啊,我家隔壁原來有個私塾,那老秀才天天教孩子們念《弟子規》的。”某人有些懷念,自從大越國建立之後就沒有聽見那熟悉的《弟子規》了。

一群圍觀眾中好些人熱淚盈眶,多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只有朗誦《弟子規》的學子才是從小記憶的中讀書人啊。

張夫子的聲音緩慢又柔和,帶著深情:“十年寒窗苦讀才能躍龍門,登上青雲路,不打好了基礎怎麽走的更遠?當今朝廷以格物道的取仕,乃是偉大的舉措,當傳頌萬年。可是,格物道深奧難懂,那些幼童怎麽看得懂?讀書就是學做人,那些什麽都不懂的幼童學格物道如同還不懂的走路,就開始學跑步,這怎麽成?”

一群報名眾用力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弟子規》等書非儒家所有,而是前人的經驗總結,是我華夏的偉大的文明,學了《弟子規》,就懂得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有了更好的基礎,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有了良好的基礎,還怕不能中狀元嗎?”張夫子道。

一群報名眾中好些人大聲的叫好,華夏文明就是了不起,學《弟子規》就是繼承華夏文明,就是在做偉大的事情。

“報名,我報名!”有人大聲的叫著,臉上洋溢著為了華夏文明繼往開來的偉大情操。

“不學格物道,有個P用。”有人卻大聲的反對,讀書是為了什麽?為了考狀元當大官!科舉只考格物道,又不考《弟子規》,學了有個P用。一群人跟著點頭,之前那個輔導班為什麽報個名都擠破了頭,那是因為人家格物道教的好,不教格物道的輔導班白癡才報名呢。

“光是學格物道,不學……的人不懂什麽才是重要的。”有人含含糊糊的鄙夷著,儒家傳承千百年,哪裏會錯?沒有儒家,哪裏有你們的祖宗,哪裏會有吃的穿的住的?儒家再不好,肯定也有好的東西,全盤舍棄太莽撞了,好的東西就該用拿來主義,好好的發揚光大。

“我被讀書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有人大聲的道,這句話是石國師說的,完全不怕被抓小辮子。眾人點頭,繼承《弟子規》就是為往聖繼絕學,重要的很。

“學,一定要學!”有人得意的看周圍不報名的人,只有這些沒文化的人才不知道儒學打根基的重要性。

“是,請跟隨我來。”張夫子微笑著,騙的就是你們這些以為有文化,其實也就是認識幾個字,分不清是非黑白,以為傳統的就是偉大的半文盲。

幾條街外的縣衙之中,縣令淡定的聽著今日又有人報名《弟子規》的輔導班了。

“縣令,要不要抓起來?”有衙役問道,打著儒的擦邊球,處於可抓可不抓之間了。

“由著他去。”縣令冷笑著,“法不禁止即可為,難道還不許人(吃)(屎)了?”以後想要知道本縣之內誰的腦子有病就容易多了,只要看有沒有去報名《弟子規》就知道了。

“做任何事情都有代價,他們腦子不清楚,以為追求傳統就是時髦就是偉大,將來要付出代價的。”縣令沒空理會有人繳納智商稅,這些智商不夠的人將來會在科舉上摔的一塌糊塗。

“盯著那姓張的,若是有越線,立即抓了。”縣令對衙役們道,姓張的目前屬於奸商,願意報名的都是自願上鉤的,但若是說什麽格物道不重要,或者學了弟子規就能考中科舉,或者朝廷中某某某是他的親戚,立馬就是詐騙。

“遲早的事情。”一群衙役微笑著,這種公然賣狗屎的家夥很快就會成為騙子的。

街尾的一戶人家中正在討論子女的求學問題。

“你們從學堂回來就編織菜籃,竹籠子,你娘會拿去賣錢。”父親大聲的道。幾個子女小心的提醒:“可是,我們還要做作業。”若是編織籃子就沒有時間做功課了。

“做個P的功課。”父親冷冷的道,朝廷強制所有孩子都必須上學,可是沒有說必須做功課啊。

“就你們那樣,你們覺得你們可以考中科舉嗎?”父親嘲諷著。

幾個子女互相看了一眼,客觀的說,他們幾個都沒有讀書的天賦,就是在學堂當中也只是中下游,想要考中科舉絕對是做夢。

“既然考不中,何必下工夫?”父親很是看得清,只要按照規定讓子女上學堂了,學的好不好有什麽關系,格物道有個P好學的,賣菜買菜又用不到。

“對夫子態度要恭敬,上課卻不妨偷懶。”父親早就想好了子女的出路,等再長大些,他就去買十畝地,全部用來養豬養雞養兔子,全家人一起幹,保證賺的盆滿缽滿。

“沒用的東西不用學,有時間不如多餵雞。”父親對學堂鄙夷極了,強制上學真是莫名其妙,幾百年來縣裏有幾個人識字了?不識字還不是就這麽幸福的過下去了。

“我們是莊稼人,莊稼人最看重實在,識字這東西對種莊稼沒用,不用理會。”若不是因為朝廷的強制上學,誰腦殘了讓孩子學沒用的東西,若是學門手藝還能換口飯吃,學格物道又考不中狀元那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好。”幾個子女雀躍,不用認真上學那實在是太好了,以後再也不做作業了,夫子要求見爹娘也不怕。

……

“在學堂上打瞌睡的孩子越來越多了,強制上學受到了抵制?”胡雪亭看著各地的報告,以前只有個別紈絝子弟在學堂上睡覺玩耍,現在卻連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都開始公然在課堂上睡覺了,這是哪裏出了問題?

佘戊戌等人都皺著眉,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地百姓對朝廷越來越了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事情越來越多,強制上學這類不講理的法令明顯不怎麽符合人心。

“朕還以為科舉可以吸引所有人。”胡雪亭驚訝極了,不是說所有人都想要考科舉當大官嗎,竟然有人如此沒有野心,直接就放棄科舉了?

佘戊戌等人瞅胡雪亭,胡老大明顯是何不食肉糜了,她們想了想,找了個婉轉的方式回答:“人貴自知。”

胡雪亭想了半天,才聽懂了,毛個人貴自知,這是眼光問題!

“投入和產出不成正比。”胡雪亭道。考中狀元的人太少,好些爹娘一看自家子女讀書無望,立馬就及時止損,為子女安排更好的出路。

“這倒是明智之舉。”王奶媽笑著,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考不中狀元可以從軍、經商、務農、做工,條條大路可以發財致富。

“不對,這與朕的目的不符。”胡雪亭搖頭,她推動科舉和格物道的目的不是讓百姓多一個當官的渠道。

一群官員無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總不能逼著那些沒有當官的野心,一心務農打工的老實人考科舉吧?

“既然百姓很現實,那麽朕就讓他更現實!”胡雪亭冷笑著。

幾日後,朝廷出了新的法令。

“……凡買賣田地、房屋、店鋪、山林等,以文憑為依據……”

一群百姓莫名其妙,什麽是文憑,怎麽做依據?

衙役耐心又簡單的解釋:“文憑就是童生,秀才,舉人。以文憑為依據的意思是說,只有童生秀才舉人才有資格買地,文憑越高可以交易的田地等就越多,沒有文憑就不能交易。”

一群百姓驚呆了,這是逼所有人考科舉嗎?群情洶湧中,有人大聲的問道:“衙役老爺,童生可以買多少田地?”

四周立刻安靜了,所有人都盯著衙役,考個童生其實很容易的,若是額度夠,那這個所謂的文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能!”衙役斬釘截鐵的道。“只有秀才以上才有資格買地!”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有人大罵,卻立刻被熟人捂住了嘴,跟朝廷講道理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放開田地買賣已經很不錯了。”有人大聲的道,以前全員農莊的時候根本不許買賣田地,現在允許買賣田地就是一個進步。

周圍的人盯著那說話的人,農莊不允許買賣田地?當然允許啊,只要洛陽話合格就能離開農莊買賣田地!你丫是瞎了還是托兒?瞧那人手上都是老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小人,眾人懂了,這家夥不是托兒,而是家中有秀才!馬蛋!最恨上了車就關門的家夥了。

“不要緊,我兒子是要考狀元的!”有人咬牙,本來以為兒子考狀元是為了光宗耀祖跳出農門,沒想到現在發現考科舉牽涉到了人生的基本生產資料啊。

“我女兒成績不錯,一定能考中秀才!”有人大笑。

周圍好些人卻鐵青了臉,回家後要好好逼著孩子讀書了,不然全家以後只能繼續待在農莊種地了。

……

禮部。

書童看著各地匯報的學子認真學習的比例飛一般的上升,立刻感受到了動力的重要性。

“唯文憑論,有時候真是被逼的啊。”書童又是無奈又是心酸,禮部可以建造許多學校,可以免掉大量的學費,可以提供營養午餐,可以強制大越孩童必須讀書,可就是沒有辦法強制孩童必須認真的讀書。

一群禮部官員點頭,每次工部跑到禮部怒斥今年又沒發現什麽人才,是禮部教化不力的時候,禮部官員真是委屈極了,這大越的文盲不減少,格物道不能大力推廣,又哪來的大量工匠,天下又怎麽能夠在普及格物道,提高科學素養的基礎上大幅度爆發新科技?

“百姓最現實了。”書童長嘆。算數在華夏的歷史久遠的很了,久到非專業人士都搞不清算數是什麽時候在華夏出現的,但民間鉆研算數的人卻少之又少。為什麽?因為沒有意義。

祖沖之計算圓周率小數點後幾位數,有用嗎?對農耕時期的華夏而言,一點用都沒有。祖沖之能推算到小數點後六位完全是因為他個人對數學的愛好,對科學的追求,以及家中有礦。

普通人誰有空把算數學到如此精深?

“亂世找個學畫畫的都沒有。”椰菜叫著,最近她翻看歷史,發現盛世才會出現書畫家,詩人等等文藝大才,這顯然不是因為人才在盛世才冒出來,而是因為亂世沒人學藝術之類的東西。

“禮樂射禦書數,那是為了當官,然後管理天下百姓,實現自我價值。不能當官的東西只有吃飽飯,錢多得紮手之後才會有空去想。”書童道,琴棋書畫都是如此,不能科舉的東西學的人真心少,這才會造成懂得琴棋書畫的人都是才子雅人的錯覺。

“不與利益掛鉤,有幾人對格物道感興趣?”李渾笑著,想要過好日子就要考科舉,就要學格物道,看誰有本事不學格物道。

一群官員笑,胡雪亭為了推廣格物道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禮部以後會成為眾矢之的。”李密微笑著,文憑如此重要,定然有人想要弄虛作假,買通考官搞個舉人文憑很容易被識破掉腦袋,畢竟全天下每年有多少新舉人?只怕不到千人。想在所有人盯著的地方作假簡直是作死。可是每年有多少新秀才呢?只怕會有萬人。如此大的基數之下被查出作假的風險立刻就小了,若是只為了買地而考秀才,當了秀才之後絕不參與科舉,也不參與風花雪月,不擔心暴露真正的實力,這種買賣文憑只怕極其難以發覺。

這負責考核的禮部定然會被所有人盯著,有的想要買文憑,有的想要抓把柄,有的想要推責任,這禮部以後定然是熱鬧無比。

“李某以後在禮部定然是不受歡迎了。”李密道。書童和一群禮部的官員盯著李密,這是擺明了說以後要抓一大批禮部官員了?

書童沈默許久,臉色鐵青:“來人,發函各地,以後科舉的所有考試全部采取更嚴格的方式。”統一出考卷,監考官異地監考,批卷采取糊名制,多重反覆審卷,絕不讓科舉出現醜聞。

一群禮部官員同樣臉色鐵青,該死的,以後從考秀才就要如臨大敵,會不會累死人,加班有工資嗎?

各部官員笑瞇瞇的看禮部,以後每年都能看到禮部官員忙得口吐白沫了,真是幸福啊。

“聖上總是喜歡胡來。”燕彌柒嘻嘻的笑,一旦遇到了煩人的事情,胡雪亭就會用莫名其妙的辦法解決,這次輪到禮部倒黴了。

“不過效果應該不錯。”餘阿福笑,全民科學素養的提高肯定是利大於弊。

李渾失笑,卻沒有言語,只是胡鬧?想的太簡單了。

“不對,不可能只是胡鬧。”佘戊戌道。書童,燕彌柒,餘阿福等等丹陽系都收起了笑容,嚴肅的點頭。胡雪亭每次胡鬧的背後都能挖出十七八個用意的。

虞世基裴蘊和李渾互相看了一眼,微笑著而看著一群稚嫩的丹陽系官員,到底有沒有成長?

“若是有人做了秀才,會如何?”佘戊戌沈吟問道,餘阿福回答:“或者繼續考舉人,或者買地。”

“若是買地,又會如何?”佘戊戌繼續問道。

書童笑了:“誰是秀才,地契就是誰的,沒有秀才的資格,就是遇到了極品家人也搶不走。”什麽家族出力讓某人考科舉,田地跪了公中;什麽哥哥要娶媳婦,弟弟妹妹把田地給哥哥;什麽分家的時候田地怎麽分;什麽當家媳婦把田地偷偷賣了放印子錢;什麽田地嫁妝被夫家奪走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不會出現。

“以後拼爹還可以繼續,吃絕戶是想也別想了。”佘戊戌長嘆。

“家族也要崩潰了。”燕彌柒道,財產的轉移受法律監督和保護,這家族族長的權威又受到了重大的打擊,只怕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虞世基裴蘊和李渾對視,這群丹陽系官員很是不錯啊。“有些官場老油條的味道了。”李渾道。

……

某戶人家之內,有人罵罵咧咧的,大越朝的朝廷管得太寬,不給孩子上學就會被抓去挖礦,他可沒膽子去挑戰如狼似虎的衙役。

“浪費老子銀子!”那男子一掌打在孩子的腦袋上,打得他踉蹌了好幾步。今天因為農莊幹活的時候偷了一點點懶,被農莊管事看見了,狠狠的責罵了,他心情不爽,回家就要從孩子的身上找回來。那孩子低著頭,鼻青眼腫,但從小被打到大,卻也習慣了,他必須乖一點,不然就像他哥哥一樣了。

“老子要不是生了你,今天可以多吃多少酒肉!”那男子很是後悔有孩子,孩子不過是歡好的副產品,純屬累贅,養孩子的錢用來喝酒吃肉豈不是好。

“記住!老子現在養了你,以後你就要養老子!”他一腳踢在孩子的身上,孩子飛了出去,又急忙爬起,小心的站在他的面前。

“官府憑什麽管老子的孩子?”那男子壓低聲音怒吼,吼叫聲在緊閉門窗的房間內回響,要他開窗是萬萬不敢的,若是被官府聽見那還得了?

“老子有了你這個孽障,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那男子憤憤不平,換成了以前,有了孩子也沒關系的,可以去種田,可以去打柴,可以去討飯,可以去偷包子,總之有的是辦法給家裏補貼日用,再不濟,也能把孩子賣了換錢,若是賣到了地主老爺家中,每月有銀子拿,還能從地主老爺家中偷些東西出來賣,從此再也不缺酒肉錢。村口那王麻子把五個兒女都賣了,每日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不要太舒服。可是到了大越朝竟然這不允許,那不允許,小孩子不但不能賣了,還必須上學堂了,這真是豈有此理!

“老子怎麽就遇到你這麽一個仇人呢?”那男子對著兒子又是一巴掌,打的兒子倒在了地上,心裏很是舒爽,好像打倒了農莊的管事。

“老子不是不敢打你,老子是讓著你!”那男子對著兒子怒吼,心中想的卻是農莊管事。

屋外,有人用力的砸門:“王狗蛋,開門!”

那男子一怔,聽著砸門聲很是不善,小心的問道:“什麽人?”

“官府辦事!”屋外的人厲聲道。

那叫王狗蛋的男子慌了,急忙跑過去打開了房門,卻被人用力推開,十幾人進了屋子,四處的看。

“衙役老爺,這是有什麽事情?”那王狗蛋賠著笑,對幾個衙役道,心裏倒也不是很慌,他既沒有偷雞摸狗,也沒有殺人放火,大越朝是講法律的,他沒犯罪,誰也抓不了他。

“閉嘴,站在一邊。”一個衙役惡狠狠的道。那王狗蛋急忙站在了一邊不做聲。

“找到了!”有衙役大聲的叫著,在那王狗蛋莫名其妙當中揪著王狗蛋的兒子出來。

“果然。”衙役頭目盯著那孩子冷冷的道。

那王狗蛋懂了,是兒子做了什麽惡,被官府捉拿了。他急忙跪下,道:“衙役老爺,這個小兔崽子若是犯了什麽罪,衙役老爺只管抓起,都與小人無關。”

“你的長子呢?”衙役頭目冷冷的問著。

那王狗蛋道:“病死了。”指著外頭,“我就埋在了那裏。”

“嘿嘿。”衙役頭目轉頭看著那一臉諂媚和放松的王狗蛋,笑了:“王狗蛋啊王狗蛋,老子真是佩服你。”

王狗蛋的長子的屍體就裝在一個酒壇當中,被淺淺的埋在了地裏。

“是被活活打死的。”仵作微微嘆氣,當爹娘的活活打死孩子的事情其實並不少,縣城雖小,每年也能遇到一兩起,男孩女孩都有,也不是重男輕女什麽的,就是覺得生了孩子是個累贅,一不順心就打,孩子既不敢反抗,又不敢逃,多有被打殘打死的。【註2】

金渺怔怔的看著屍體,簡直不敢相信看到了什麽,一股無以言說的悲哀和憤怒在心中澎湃。

“來人,將王狗蛋淩遲了。”他閉上眼睛,以前聽說父母溺死女嬰的,他已經渾身發抖了,卻沒想到竟然在揚州見到了活活打死親兒子的。

“這是揚州啊!”金渺低聲叫著,聲音越來越大:“這是揚州啊!”

若是距離大越京城丹陽只有一江之隔的揚州的府下縣城都有打死親子的案件,在整個大越會有多少?為什麽一直沒有官府接到類似的案子?

“爹娘打死了子女,怎麽算是罪呢?”民間百姓對此不以為然,子女就是娘身上的一塊肉,憑什麽就不能打死了?在大越朝以前都是可以隨便發賣,隨便打死的,清官尚且不斷家務案,這大越朝竟然把手伸到了爹娘打兒子身上了?

“不打不成器,打死了也不過是快爛肉。”有百姓厲聲道,大越朝其餘法令他都支持,但是這打死了親兒子就要淩遲的案子他怎麽都無法接受。

“我們去衙門請願!”有人大聲的叫著。

周圍的人驚愕的看著那人,忽然想起了什麽。

“該死的!這違法!”有人驚叫。大越的法律嚴苛到了“仗義執言”都要承擔責任,為了某個案件請願那簡直就是把那個人與自己捆綁在一起。

“打死了人,官府自然要管的。”立刻有人為官府說話,又不認識王狗蛋,憑毛要在這件案子當中和他捆綁在一起。

“就是啊,打死了人啊,這也太過分了。”很多人應和著,仁慈無比的搖頭嘆息。

“孩子就算是爹娘生的,難道就不是人了,打死了當然要賠命。”有人的思想境界有了跨越式的突破。

……

胡雪亭看著卷宗笑,疏忽了,21世紀都搞不定的家暴和虐子,在古代怎麽可能因為掃除了儒教就消失無蹤了?所有人都認為是對的毒瘤潛藏的很深,平時哪裏看得見。

一群官員看著胡雪亭的笑容,腰板挺得筆直,每次胡雪亭怒極而笑都會殺人如麻。

“立法。”胡雪亭笑瞇瞇的。

一群官員驚愕的看著胡雪亭,竟然沒有想要屠殺?

胡雪亭依然笑著:“殺不完啊。”親親相隱,多少人以為被家暴不能說,說了就沒有家了,或者認為清官難斷家務事,報了官毫無用處。這類案件單純的靠殺哪裏控制的住。

“《舉報法》和《連坐法》。”胡雪亭道。眾人一怔,不是婦女兒童保護法?不是反家暴法?

“凡一村一弄一裏之內有違法案件發生,任何人有舉報的責任,舉報有獎。若官府發現罪案,核實周圍人等有可能知道而未舉報,周圍人等與犯法者同罪。”胡雪亭的笑容終於消失了,想要家暴案件中想要受害者站出來千難萬難,唯有把隔壁鄰居也置身事中,隔壁鄰居哪裏肯受無妄之災?

“惡法。”她這麽評價舉報法和連坐法。“但是,先實驗二十年。”

一群官員看著胡雪亭,二十年就是一代人啊。

“朕沒有辦法把所有人都變成朕眼中的好人,但是朕可以讓未來出生的人變成朕眼中的好人。”胡雪亭平靜無比,當皇帝的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唯有寄希望於未來。

“這叫長期計劃。”虞世基微笑著,這條法令一出,胡雪亭又要被百姓悄悄的大罵昏君暴君了。

“朕也習慣了。”胡雪亭道。

大越朝廷頒布了一連串的新法。

“……《舉報法》,《連坐法》。”有人臉色蒼白,親親相隱都不可得了,這是要整個社會風氣大變嗎?

“《家暴法》?打老婆犯法?怎麽,老子打老婆都不行嗎?”有人大怒,“那些女人吃男人的,用男人的,像條寄生蟲,沒有男人就會餓死,怎麽就不能打了?”

周圍的好些男人看著他,這家夥家裏有礦,竟然可以養著老婆不幹活。幾個婦人聽了,抖了一下,過幾年農莊撤銷了,她們也要死死的賴在農莊不走,就不信農莊中所有的田地都會荒蕪掉。

“不會的,聽說只是大面積縮小和輪耕田地,兔舍雞舍和豬欄依然在。”某個女子低聲和同伴咬耳朵,幾個女子這才松了口氣。有女子想著家中男子屢屢勸她不要在農莊,回家享福,以前只覺得甜蜜,此刻只覺渾身發抖,怪不得那些嫁個豪門的女子好些郁郁寡歡,做個金絲籠中的鳥兒任由主人毆打鄙夷很開心嗎?

“看清楚,是不許毆打家庭成員,老婆也不準打老公。”有人大笑著,河東獅吼也不允許了。眾人哄笑,卻有人笑得勉強,家有悍妻,生不如死。

“老子打兒子也不行了?”有人驚訝的看著榜文,簡直不敢相信看到的,打兒子竟然要被抓,兒子還有可能被帶到福利院,成年前不能相見。

“搞什麽啊!棍棒底下出孝子懂不懂!”一群百姓憤怒了,頑童不打,怎麽會懂得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這明顯矯枉過正了,就不信胡雪亭看到熊孩子不想打死。

“仔細看,是不能打屁股以外的地方,還不準打殘打死。”有人仔細的看。眾人這才松了口氣,這才有些道理。

“有個P道理!”有身為人父的卻不這麽想。“你們以為孩子都是老實人,跪著挨打?他們會跑,會逃,想打他們的屁股何其艱難?”

一群人點頭,這不準打老婆打老公有些道理,畢竟現在大家都賺錢養家和科舉當官,男女都一樣,沒得誰低了誰一頭,誰就可以像豬狗一樣挨打,但是這不準打兒子實在是有些矯枉過正了。

“唉,以後頑童定然多如牛毛。”有人長嘆。

“等等!”有人仔細的看了半天榜文,問衙役。“若是頑童打碎了隔壁的窗戶,當如何?”

那衙役笑了:“告到官府,當眾鞭撻!”

一群百姓笑了,該死的,胡雪亭什麽時候會忍耐熊孩子?這是出手更重了。

“以後多半要辛苦你們了。”一群百姓盯著衙役們笑,朝廷這是要接管對孩子的教導了?只怕會費力不討好。

“不是,這是要所有人從小就知道官府惹不得。”有聰明人長嘆,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是因為家裏有熊老子熊娘親護著,家裏管教怎麽會挨打呢?從來沒有挨過打的熊孩子被官府鞭撻之後,對官府的恐懼將深入骨髓。

“若是鄰裏被熊孩子騷擾,又做不出報官的事情,此刻有了舉報法和連坐法,也算報官報的理直氣壯了。”周圍的人苦笑,這是要所有人都不和睦嗎?

“守法,就和睦,不守法,和睦有何用?”有人淡淡的道,互相包庇罪惡的鄰裏去死好了。

眾人微笑著拱手道別,人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什麽,回家之後,眾人緊緊的關閉了門窗,又細心地將門窗用棉被或衣物擋住縫隙,這才破口大罵:“皇帝是不是瘋了?”“胡雪亭算個P!”“暴君!昏君!”“老子家裏的事情關胡雪亭這個臭娘們P事!”

胡雪亭新法案一出,各地的棉被的銷量可喜的獲得了增長,有某些研究格物道的人有了新的課題,“為什麽腦袋鉆在棉被中大聲的吼叫,外頭的人就聽不到呢?”

【作話】

PS:註1.《弟子規》是清朝的,這裏提前出線。

註2.這是真實案件,但是我忘記了是哪裏發生,以及具體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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