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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難道要“莫須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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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城門早已關閉。幾個士卒懶洋洋的在城頭巡邏,丹陽地處腹地,四海升平,這守城門就是裝個樣子。

城外,忽然出現了點點火光,幾個士卒一驚,凝神望去,卻見數十騎飛速的向丹陽靠近。

“嗚~”號角聲遠遠的傳來。守城的士卒盡數驚醒,附近的人家也有了燈光。

“何人吹響號角?”城門官急匆匆的上了城頭,見遠處有火光靠近,一連串的口令下去,一群士卒飛快的列陣,弓(弩)上弦,更有火把直接扔到了城墻下,照亮了城墻前數丈的空間。

數十騎飛快的到了城門下,馬上的士卒手中高高的舉著令牌,厲聲叫道:“緊急軍情,立刻開城!”

守城的士卒心中大驚,演過了令牌,急忙開了城門,寂靜的丹陽城中立刻有了急促的馬蹄聲。數十騎在黑暗的街上疾馳,不一刻就到了兵部衙門。

“緊急軍情!”馬上的士卒大聲的叫著,兵部衙門內立刻響起了號角聲,寂靜的衙門中到處都是沈重的腳步聲,刀劍出鞘聲,卻沒有人說話。

三狗子大步進了大堂,兵部尚書董純還在巴蜀,這裏就是她這個兵部侍郎最大。

“出了什麽事?”三狗子厲聲喝問,心中轉過了十幾個念頭。

“河北傳來急信!”有人回答。

三狗子心中微微一松,若是河北急信,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撐死就是有人造反,大越兵強馬壯,不論誰敢造反,分分鐘就平定了。

“河北?”三狗子伸手接過緊急公文,是遷移令激起了民變?那就殺光敢於造反的百姓好了。

“嘿嘿,老大就是心慈手軟。”三狗子不以為意,何必把遷移令下調道五抽一呢,若是按照她的意思,竟然一群廢物渣渣敢向朝廷叫板,全部遷移到小亞細亞半島好了,讓他們盡數死在對西方蠻夷的戰爭中,也算是死得光榮了。

“唉,人老了。”三狗子微微嘆氣,胡雪亭真是變了許多。她打開公文,看了一眼之後就笑了:“還以為有人造反,原來是有人檢舉兇殺案,這種小事也要上報?我這可是兵部衙門,報到我這裏做什麽?”

第二眼,三狗子一怔,只覺不敢置信,再看一遍,猛然站了起來,厲聲喝問信使:“你只送到了兵部?”那信使用力點頭。

三狗子心念一轉,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這封地方的信件會走兵部的渠道。如此重大的消息,也就只有打著“緊急軍情”的招牌,才能夠八百裏加急送到了丹陽。

“來人,立刻去通知右相虞世基,吏部尚書裴蘊,吏部侍郎佘戊戌,兵部侍郎三狗子,民部侍郎燕彌柒,刑部侍郎李密,工部侍郎餘阿福,禮部侍郎書童議事!”

“將密信抄送兵部尚書董純,民部尚書李渾!”

“通知李珂,葵吹雪,椰菜,揚州刺史金渺,江寧刺史餘阿九,宣城刺史笑笑,連夜回丹陽!”

“通知江南諸道刺史立刻戒備!”

“通知大越各衛軍備戰!”

三狗子鐵青著臉,一道道的命令發布下去,完全不顧這些命令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因為她已經被案幾上的“緊急軍情”嚇住了。

“……有十幾封密信舉報山東道行軍總管杜如晦涉嫌刺殺聖上父母……”

這短短的一行字當中,大越朝立國以來第一個皇家命案出現了。

……

數個火把照亮了街道,有人在重重的敲門。

“虞右相,虞右相!”

虞世基的家人隔著門問道:“誰啊?”看天色還是深夜,難道出了什麽緊急的事情?

“兵部侍郎有緊急軍情相商!”敲門的人大聲的道。

虞世基披著衣服,已經出了臥室,聽著緊急軍情四字,心中就是一驚,自從知道了胡雪亭有多麽的膽大包天之後,他就心神不寧,總覺得要出事,這緊急軍情是楊広高穎打回來了,還是冒出了108妖星亂世?

“備馬!”虞世基厲聲道,坐轎子都來不及了,能節約一秒鐘就是一秒鐘。

他急急的趕到了兵部,遠遠的就看見兵部衙門燈火通明,無數的士卒手持刀劍守在各處,又有無數的將士急匆匆的從衙門出來,跳上戰馬,奔赴各地。

虞世基的嘴中有些苦澀,這天道開始反擊,大越朝受得了嗎?

他跳下了戰馬,幾個士卒過來引路,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兵部衙門,只見佘戊戌和李密已經到了,正驚恐的看著一封公文。

虞世基深呼吸,大步過去,接過公文一看,身體立刻搖晃了。

“虞相!”佘戊戌急忙扶住了他,虞世基閉著眼睛,輕輕搖手:“不礙事,不礙事。”只是殺了胡雪亭爹娘的小事情而已,這大越朝滅不了。

然後,虞世基臉色又是一變,該死的,刺殺大越皇帝爹娘的超級大事啊!為什麽這個時候冒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官員趕到了兵部,看了“緊急軍情”後,人人都是如釋重負,然後又神色凝重。

刺殺大越皇帝父母的案子雖然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但也非同小可,一旦追究起來,杜如晦九族是肯定不保的,不知道還要牽連多少人死於非命。

“可曾上報聖上?”書童問道。

三狗子緩緩搖頭,這件案子是真是假還沒搞明白,若是冒然向胡雪亭報告了,最後卻發現案件不實,胡雪亭只怕會很受傷。

書童用力點頭,就是如此,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讓胡雪亭空歡喜一場,反而是激起了她的痛苦回憶,未曾查實之前,萬萬不能讓她知道。

葵吹雪和椰菜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小雪嵐好慘,師姐好慘。

虞世基和裴蘊互相看了一眼,丹陽系眾人看似慎重,其實顯然沒有怎麽在意這件案子,對她們而言,這胡雪亭的父母家人只是一個符號,這個案子也就是替胡雪亭報仇雪恨而已,胡雪亭已經是皇帝了,還有什麽仇恨不能報,只要查明真兇,千刀萬剮就是了。可是,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雖然我覺得這案子還有些蹊蹺,但不可不防,已經調動衛軍,將山東道團團圍住。”三狗子道。老實說,毫無憑證,只是幾封內容相同的檢舉信,就判定杜如晦刺殺了胡雪亭的父母,實在是太胡鬧了。要是她現在寫信說刺殺胡雪亭父母的是龍王,是不是要把所有的龍王廟都砸了?雖然身為朝廷大官,三狗子早已過了萬事都要確鑿證據才能定案的幼稚期,但即使以心證斷案,起碼也要有個明確的邏輯線,一封檢舉信真心算不了證據。

“若是杜如晦有異動,我三天之內就能取下他的人頭。”三狗子很有把握,杜如晦雖然是山東道行軍總管,但手中的兵馬都是兵部給的,與杜如晦一點都不熟,絕不會跟著杜如晦造反作亂,兵部一道公文就讓總管衙署所屬的軍隊倒戈。

“我已經密令汝南和並州兩處嚴查十年前的大案。”李密道,沈子晨夫婦當年只是小人物,遇害已經過去了十來年,當時就沒能查清原因,十來年哪裏查得出來?李密只想嚴查杜家,段家,李家的殘餘,嚴刑拷打,期盼有人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先把杜家盯緊了,別讓他跑了。”葵吹雪道,好朋友的殺父母仇人,萬萬不能讓他跑了。椰菜想著雪嵐若是回想父母的遇害,會有多麽的傷心。

一群官員點頭,於公於私,這事都必須嚴查。

“虞公和裴公兩位怎麽看?”佘戊戌問道,在座的諸人當中,也只有虞世基和裴蘊當時位居高位了,或許知道一些內(情)。

虞世基和裴蘊苦笑,他們又不是神仙。

“慚愧,老夫從來沒有認真的查過聖上父母的案子。”虞世基老老實實的道,沈子晨夫婦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員,哪裏能夠到達他的耳朵裏?

“我等當時只註意朝中大佬,這地方上的事情,是不關註的。”裴蘊有些尷尬,每天盯著楊広楊恕高穎,猜測他們的行事和心思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去關註一個小小的縣丞的案子。只要不是那些高官下的手,只要不是可以用來扳倒大佬們的案件,作為大隨朝的高官,裴蘊等人是絕不會關註的。

餘阿福看李密,李密當時也是官,或者對杜家有些了解。

李密搖頭:“我當時只是禦林軍中的小將領,與太原李家又沒有一絲的瓜葛,我連李園的動向都懶得關註,又怎麽會知道李園的心腹杜家的事情?”

虞世基和裴蘊也點頭,李園的職務實在太不起眼了,杜家實在是太小了,灰塵一般的家族,根本不夠資格讓洛陽的官員在意。

“唉,我們真是太沒心沒肺了,跟了老大這麽多年,竟然沒有想過為老大報仇。”佘戊戌長嘆。

“我倒是記得。”有人道。

眾人轉頭,看見胡雪亭從大門外走了進來,小雪嵐跟在她的後面。眾人有些遺憾,責怪的看了一眼三狗子,連夜召集六部高官,又去找外地官員,動靜鬧得這麽大,終究是沒有瞞住胡雪亭。三狗子無奈,有個半夜不睡覺還在練功的皇帝太倒黴了。

“只憑一封檢舉信,就認為是杜如晦幹的?”胡雪亭問道,是不是太隨意了。

“不,還有一封信。”虞世基道。隨著檢舉信而來的,還有一封杜如晦向縣令求情放過某個故人的信件,已經派人去吏部取杜如晦的親筆書信了,核對了筆記就能知道信件的真偽,但虞世基和大堂中的眾位官員其實不用比較就知道這一定是杜如晦的親筆,求情信件配上檢舉信,這事情的因果就圓滿了。

“寫檢舉信的人多半就是這個‘故人’,似乎有人要殺他們滅口。”虞世基道,公文上寫的很詳細,有多少人追殺送檢舉信的人,以及送檢舉信的人是如何的倉皇,但這些都算不得有力證據,畢竟每一個環節都可以造假和構陷。

“從表面的邏輯上看,應該是這知情人威脅或者求助杜如晦,被杜如晦假借救人,跟蹤到了住處想要滅口,結果匆匆而逃。”三狗子道,這就是縣令倉皇上報的主要原因,萬一是真的,遲了一步,擔的關系就重大無比了。一群官員都皺眉,表面邏輯非常清楚,但是卻又太巧了,滅口是否成功主要看雙方的實力對比,杜如晦要人手有人手,要智商有智商,滅口失敗也罷了,總有人算不如天算的時候,但任由對方發動檢舉就有些不合理了,換成眾人有的是辦法攔截這份檢舉信。

葵吹雪和椰菜跑到小雪嵐身邊,低聲安慰:“我們一定替你報仇。”小雪嵐睜大了眼睛,父母的印象實在太模糊了,聽到父母被殺的兇手,有激動,有憤怒,有悲傷,卻又總覺得隔了一層,她緊緊的牽住了胡雪亭的手,就像小時候一樣。

胡雪亭仔細的看了一份份公文,皺起了眉頭,疑點實在太多了。

佘戊戌問道:“聖上可有線索?”眾人一齊看著胡雪亭,以胡雪亭的心機,對當時的情況多半有些頭緒。

胡雪亭搖頭,道:“當時太亂了,我只知道父親得罪了段家,大家忙著跑路,又有一群殺手翻查馬車。”別說她剛穿越過去,就是從小就胎穿,也不會有幾個父母告訴才十四歲的孩子具體的因果。

眾人搖頭,這些線索都太尋常了,幾乎沒有什麽用。小雪嵐用力的思索,竟然什麽都不記得了,她不滿的嘆氣,四歲時候的事情竟然一點都不記得,真是太笨了。

胡雪亭慢慢的道:“其實,我一直以為是太原李家幹的。”沈子晨逃難的直接原因就是知道了有關並州道的某一件大事,想要上報給張須駝。胡雪亭從歷史反推,並州道能夠知道的最大秘密,無非是太原李家想要造反而已。與沈子晨有過節的段志玄在潼關當眾刺殺胡雪亭的時候也間接說明了不是段家下手殺的沈子晨夫婦,那麽,這李家下的毒手基本是坐實了,胡雪亭一路對太原李家趕盡殺絕,想來是已經報仇了。沒想到從今日的舉報看,雖然確實是李家主謀,但這動手的竟然是杜家?

一群官員佩服極了,這杜家也潛伏的太深了,竟然玩無間道。

“不好說。”虞世基道。

他看著胡雪亭,道:“令尊……”

裴蘊仔細的看胡雪亭,沒看到胡雪亭有什麽異常,忍不住苦笑,胡雪亭真是有些文盲,別人家當了皇帝第一件事情就是給父母祖宗加封,保證祖宗十八代都是什麽皇什麽帝,胡雪亭卻一直只記得東征西討,把這太廟的重要事情給忘記了,如今虞世基只要用“令尊”稱呼皇帝的老子。

“……令尊就是知道了太原李家想要造反的秘密,李家也未必一定就派杜家下手,李家的人手可不少,未必需要找杜家出手。”虞世基道。李家能人不少,隨便數數就有李孝恭李神通李建成,又有不少並州道門閥投靠,收拾一個小小的縣丞真是太容易了,杜家出手的可能性只是十分之一而已。

佘戊戌等人有些責怪的看虞世基,竟然替嫌犯開脫?太不夠義氣了。

裴蘊看看激憤的丹陽系官員,只覺這些人摻雜了太多的個人感情,很有不問是非,不看大局,只想為老朋友報仇的意思,簡直是被仇恨迷住了眼睛。他看看胡雪亭,雖然胡雪亭現在還和以往一般,但哪個為人子女的人能夠在聽到殺害父母的兇手後還保持冷靜?一旦身為皇帝的胡雪亭下了命令,這事情就會不太好辦了。

他一咬牙,幹脆說得更加的清楚:“假如是有人妒忌杜如晦的才能和職務,又知道並州往事,故意陷害杜如晦呢?”這案子疑點重重,若是普通人的案件,絕沒有一個官員會急著討論嫌犯的權力,監督嫌犯什麽的,但“大越山東道行軍總管杜如晦牽涉刺殺大越皇帝父母的血案”,每一個字的分量重的嚇死人,相信一路上凡是知道了內(情)的官員全部嚇壞了,封鎖衙門,連夜上報那是最基本的操作,召集了軍馬,死死的盯著山東道行軍衙署,隨時準備大軍殺入也不為奇。不如此,萬一胡雪亭認為不看重她的父母的血案就是不尊重她的父母,就是不忠心皇帝,那怎麽辦?如此珍而重之的操作方式,誰都會把小小的疑點當做鐵證,把大大的“不可能”改成“可能”,以此表示忠於王事,假案作成鐵案的可能性大得驚人。

佘戊戌等人怒視裴蘊,我們是那種邀功請賞,或者拍胡雪亭馬屁的人嗎?

裴蘊瞪回去,眼神中明白極了,都是官員了,成熟一點,別學那些市井懦夫,不敢承擔一輩子找不到真兇的痛苦,隨便找個疑點滿滿的路人甲當兇手,就以為大仇得報,從此心安理得。這種垃圾心態要不得!

“以微臣之間,陛下可召見杜如晦及杜氏諸人進京,微臣卻在山東火速拿下了杜家的仆從,若是能夠得到確切的證據,自然是最好,若是最後證明不是杜家做的,只是有人誣告,也不會損了君臣之義。”李密道,也就是說拿他這個刑部侍郎當刀,杜如晦是賊人他就拿功勞,不是賊人他就當替罪羊,向杜如晦負荊請罪或者貶謫到地方去。

一群大臣微笑著看李密,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心機小子啊。李密被放在刑部就是捆了他的手腳,若是放到地方,那就是山高皇帝遠了。

胡雪亭認真看李密,堂堂李密就這麽廢物。

“來人,下旨,讓杜如晦進京。”

一群官員睜大眼睛看著胡雪亭,真要按照李密的主意做?

……

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中,杜如晦靜坐在廊下,身邊斜斜的放著一張古琴。

“沒想到如晦也有無法決斷的時候。”杜淹笑道。

杜如晦苦笑:“房謀杜斷,可是,那也是在事不關己的時候啊,關心則亂。”

李逍和李遙去了許久了,肯定是早就到了縣衙送上了求情書信,救了李元吉,那縣令不論是否給面子放人,無論如何都該寫書信聯系杜如晦的,放人則拉交情,不放人則義正言辭的怒斥杜如晦一通,可為何該縣縣令的書信還沒有到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此是疑點之一。

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下轄一些軍隊,以前各個將領對杜如晦很是客套,保持著良好的上下級的虛偽關系,公事公辦,絕不多說一句廢話,這幾日卻來往的異常的熱切,拎著酒菜來的,邀請賞花觀月的,大有每天要見上十幾面的意思。為何這些將領忽然改了性子?此是疑點之二。

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有數百士卒常駐護衛安全,這幾日不知不覺之間至少換了一半的人,而沒有換的一半人都是守衛大門,大堂等等日常被杜如晦看到的士卒,這換人換得也太講究了一些,是不是故意不想讓度入戶知道?此是疑點之三。

有這三個疑點,杜如晦再傻,也猜到被李元吉反咬了一口。這大越朝廷多半是知道當年是杜家殺了沈子晨夫婦了,引而不發,只是還在上報胡雪亭的過程當中。

“眼前只有兩條路,第一條路,走為上。管它李元吉有沒有出賣我等,管它胡雪亭會怎麽處理,只管逃之夭夭,雖然未必就能順利逃走,但總有人能夠逃得出去。”杜如晦道。杜淹點頭,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的軍隊沒有明著看押他們,總有辦法逃走的,操作得好,核心人物逃出一半都不是問題。“這條路很穩妥,如晦為何不選?”

杜如晦苦笑:“若是外人,定然會以為我貪戀權力,舍不得這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的官位,可是我雖然喜愛這官位,想要一展拳腳,但怎麽也沒有性命的好啊,若僅僅為了總管的官位,杜某是毫不猶豫的就棄官而走了。”沒有了小命,還有什麽權力和地位?杜如晦絕不會蠢到貪慕權位而丟了性命。

“杜某沒有選擇逃之夭夭,是因為這條路其實是條死路。”杜如晦認真的道。

“杜某逃了,不論李元吉說了什麽,朝廷上下都會認為杜某負罪潛逃,李元吉說得任何東西都是真的,杜某立刻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這大越的天下,杜某能逃到哪裏去?”杜如晦慘笑著,該死的,假如這裏是江西或者並州太原,他毫不猶豫的就逃了,杜家在並州幾十年,他在江西數年,都有後手留下,不論是隱姓埋名購買的田地房屋,還是山洞地道,杜家和他都有小心經營,在畫影圖形中的人像全靠有沒有刀疤辨別的年頭,換個發型都能蒙住一大群人,杜如晦根本不擔心會被認出來,開開心心做個富家翁也是個不錯的退路。但在這該死的山東道,他真是人生地不熟啊,只要他敢逃,幾天之內就會被關卡的士卒,被農莊的管事,被追蹤的衙役逮住,然後送往丹陽千刀萬剮。

杜淹臉色平靜無比,取過了古琴,輕輕撥動琴弦,悠揚的琴聲遠遠的傳了出去。是啊,逃出總管衙署容易,逃出山東道就難如登天了,想要潛逃數年更是比做神仙還難。

“第二條路,面見胡雪亭。”杜如晦慢慢的道。胡雪亭屬於混亂邪惡陣營,殺人的幾率雖然高達九成,但卻有一成的可能性會放過他不再追究。一成的可能性雖小,與第一條路的必死無疑相比,這幾率已經值得賭一把了。

“是啊,有一成的幾率。”杜淹笑了,手指不停,優美的琴聲在手指之間翻滾。杜如晦沒有說實話,但不要緊,他沒有必要揭破那一層真話,他知道就行了,杜如晦也知道他知道,大家沒有必要說透,為了杜家不至於斷了血脈,這個結果也不錯。

“這兩條路,杜某不能決。”杜如晦道。杜淹笑容滿面,這個侄子了不得,懂得利用不做選擇,逼迫他們做選擇。雖然很是稚嫩,但杜家有子如此,也不怕絕後了。

“第二條路,你算錯了。”杜淹溫和的配合這個聰明絕頂的侄子,杜家需要有人活下去。“其實,第二條路活下去的幾率有九成。”

杜如晦緩緩的點頭,是啊,有九成。

……

一群將士大步的走進了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

“聖旨到!”某個將領大聲道。

杜如晦和杜家眾人輕輕的拍去身上的灰塵,慢悠悠又規規矩矩的列隊跪下。

那將領看著一個不少,從容無比的杜家眾人,心中佩服,到了這種地步能夠鎮定從容的都是條漢子。

“……令山東道行軍總管杜如晦,貢士杜咤,杜淹……並家眷進京面聖……”聖旨簡單的很,沒有罪名,沒有呵斥,只是讓杜家全族進京,但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中的官員神色中立刻有了變化,誰都感覺到了聖旨中帶著莫名的殺氣,好些人互相打著眼色,看這將領的態度,只怕杜總管是要倒大黴了。

“杜總管,末將與你直言,有人把你告了,案情很大,上達天聽,其中的是非曲直,末將是不敢置言的,聖上自有決斷。末將奉命護送諸位進京,一路定然以禮相待,諸位也莫要令末將為難。”那將領輕輕的拍著腰間的長劍,你是不是欽犯,我管不著,沒定罪以前肯定客客氣氣的押送你進京城,但是你要是想要逃跑,或者有人救你,那我立馬斬殺了你。

杜如晦微笑點頭:“有勞將軍了。”神色間沒有一絲的驚慌。

“且容本官交接工作,半個時辰即刻,將軍不妨坐在一旁休息。”他微笑著道。一群總管衙署的官員急忙上前,杜如晦就當著那將領的面,把山東道的事情三言兩語的交代下去,有條不紊。一眾官員有些疑惑了,難道杜如晦是受了冤枉,否則為何如此的鎮定?

“總管一路小心。”一眾官員客客氣氣的對杜如晦道,不論杜如晦以後是倒黴還是高深,他們沒有必要摻和到其中。

……

杜如晦一路去丹陽,家人都被分隔了開,每人坐了一輛馬車,絕不給眾人串供的機會,那將軍甚至派人貼身跟著杜家眾人,絕不讓眾人有任何機會單獨見面。

杜如晦微笑著,心中更加確定沒有逃跑是對的。胡雪亭血戰得天下,這軍隊之中處處都是她的人,一道總管看似手中有兵將,其實也就是空皮囊而已。

到的丹陽之後,杜如晦等人立刻被單獨送到了各處,卻也沒有審問,杜如晦早有預料,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少了半分。

“胡雪亭又不是真的星君,哪裏能夠真的日斷陽世,夜判陰間。”杜如晦默默的想著,取出了書本,細細的看著,也不焦慮。

隔壁的院子中,有琴聲隔墻傳來,他側耳傾聽,應該是杜淹或者杜咤在彈琴,聽這琴聲穩定悠閑,果然心態極好。

“若是運氣好,我等都能過得了這一關。”杜如晦淡淡的笑著,輕輕地朗誦著書本:“……然則天亦何欲何惡?天欲義而惡不義。然則率天下之百姓,以從事於義,則我乃為天之所欲也。我為天之所欲,天亦為我所欲……”

……

山東道行軍總管衙署。

李密冷冷的看著杜家的家丁仆役:“來人,拿下了。”一群衙役惡狠狠的抖著手中的鐵鏈枷鎖,獰笑著走向杜家的家丁仆役。一群家丁仆役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淡然接受捆綁。

一個刑部的官員轉頭看了一眼李密,事情不太妙。若是尋常的賊人,看到衙役兇神惡煞的抖著鐵鏈枷鎖,心中立刻就怯了幾分,待到看見衙役的獰笑,更是會有些驚慌失措,或者倒退幾步,或者伸手欲格擋,或者屎尿齊流,哪怕真的沒有犯罪,心中也會驚恐,止不住的臉色發白,腿腳發軟。但眼前這百十個杜家的家丁仆役竟然人人鎮定自若,這就很不正常了。

“只怕是老手。”那刑部的官員低聲道,李密臉色鐵青,真是不太妙啊。

“盡力而為吧。”李密咬牙道。

……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了,杜如晦心中平靜無比,絲毫沒有被局限在小小的院子之中而煩躁。有刑部的人借著送飯菜,婉轉的試探他的口風,他只是道:“久為官身所累,少有時間好好讀書,這些年來是越發覺得才疏學淺了,能有機會好好讀些書,靜養身體,那是聖上體諒下臣。”

看著那些刑部的人失望而歸,杜如晦並沒有露出一絲的譏笑,依然溫和如玉。這不是他尊重一個小小的衙役,體諒衙役秉公辦事,而是他身為高貴的門閥子弟,身為高高在上的大越山東道行軍總管,有什麽必要與那些下等人計較?上等人的溫和與禮貌,只是因為螞蟻沒有資格讓他們生氣而已。

這一日,幾個衙役帶著傲然的笑容,大步走了進來。

“姓杜的,你的家丁已經都招供了,嘿嘿,竟然當李家的爪牙,為了李家幹臟活,殺了聖上的全家,真是膽大包天。”領頭的衙役大聲的笑,斜眼看著杜如晦。

“以為我等只會傻乎乎的在這裏等你招供?我等早已拿下了你的家丁仆役,嚴刑拷打之下,誰敢不招?將你千刀萬剮的聖旨明日就到,你們全家就開開心心的上路吧,一家人也算齊整。”

杜如晦微笑著看著那衙役,搖頭道:“我杜家是清白人家,只想為天下百姓謀福祉,豈會做骯臟的事情,我絕不信我杜家會有家丁誣陷於我,聖上明斷,定然不會信屈打成招的口供的。”

那衙役頭目不屑的笑:“這些話,留到陰曹地府與閻羅王去談吧。”一揮手,有衙役端上了飯菜,菜肴甚為豐盛,不僅有雞腿,還有小小的一壺酒。

“這是斷頭飯,是你這一輩子最後的一餐了,好些享用吧,吃了也好上路。”那衙役道。

杜如晦微笑著拱手:“如此,謝過了。”取過了酒菜,淡然的食用。

……

幾個衙役出了院子,囂張的笑容立刻不見,唯有凝重。

“這小子不上當?”某個衙役道。

“遇到了硬手。”另一個衙役道。

“只怕就是上了大刑,也不頂用。”衙役頭目道。李密在山東道極其不順利,不論怎麽威逼利誘,大刑伺候,一群家丁仆役就是咬緊了牙關,只說從來沒有聽說過杜家有一絲謀逆沈子晨夫婦的事情。

……

杜如晦看著幾個衙役出去,心中波瀾不驚,故意說杜家的人或者仆役招供了,早在杜如晦等人的預料之中。杜家的人或者仆役招供的可能性絕不存在。

因為,在杜如晦發現了情況不妙之後,已經召集杜家所有人員和仆役說得清清楚楚。

“我杜家牽涉在行刺聖上的父母大案之內,你們都知道。”杜如晦道。

眾人緩緩點頭,好些人轉頭看一些人,那些人個個彪悍無比,正是專門處理骯臟事情的私兵死士。某個男子躬身道:“稟告少爺,那件事是我帶人做的。”有幾十個人跟著他一齊鞠躬。當年參與的人前前後後有兩百餘人,但這些年不是殺了滅口,就是陸續的折損了,還活著的也就他們幾十人了。

“胡雪亭心狠手辣,事情是你們做的,是我家下的令,胡雪亭若知道了,定然要誅滅我們九族的,絕不會因為我們之中有人出賣了同袍,而放他一條生路。”杜如晦溫和的笑著。

“當年江南賊人襲擊丹陽,被俘者中有多少人願意出賣同夥,可有人因此活命?一個都沒有,所有人不管怎麽的出賣同夥,怎麽的求情,都被胡雪亭千刀萬剮了。”

一群家丁仆役中有人顫抖了,胡雪亭的發家史誰人不知?

“那宋頭領沒有沾著鮮血,逃回了老家,又如何?全家都被千刀萬剮了,胡雪亭並沒有因為宋頭領沒有直接參與,或者宋頭領的家人不知情而放過了他們。”

一群家丁仆役臉色慘白,這件事人人皆知。

杜如晦笑著:“胡雪亭從來是個暴君,關中、江西,百萬百姓說殺就殺了,她又曾饒過了誰?落在了胡雪亭的手中,不問主從,不問輕重,唯有一死。”

家丁仆役們重重的點頭,在胡雪亭的手中,根本別想著有活路。

“這幾日,胡雪亭定然會來傳我進京,而我前腳剛走,你們就會被抓了起來,嚴刑拷打。若是你們有人招了,那麽,你們的小命,你們的家人的小命,就斷送在了你們自己的手中。”杜如晦嚴肅的道。

家丁仆役們一齊點頭,不論是當年參與追殺沈子晨的人,還是沒有參與的,他們是共生體,要麽一起死,要麽一起活,沒有獨自存活的可能。

“我們根本不用怕。”杜如晦笑了。

“太原李家出賣了我們,可是,又如何呢?”他反問道。“我們替李家辦事,前後不下幾十次,有哪一次是有簽字畫押的?有哪一次是有人證物證的?李家的人都死了,只要我們不認,李家知道舉報又如何,朝廷又能拿我們如何?無憑無據,難道就憑有人舉報,就定了我們的罪名不成?”杜如晦冷笑著,“那也太看不起我杜如晦了。”

自從他知道是杜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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