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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保守的開國皇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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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郡竟然冒出一個不懂大越國法的縣令,自然必須嚴格的查處有沒有類似的事情,但是丹陽系官員的一群大佬仔細一想,立馬發現了問題,急急忙忙的趕到了禦書房。

“這不,雖然看起來長得五大三粗,但是小時候吃泡飯長大的,這底子虛啊。”胡雪亭長嘆,雖然早猜到這江南諸道虛胖,把派在外地的各個丹陽系官員都調回了江南諸道當地方官,但是依然沒想到就在大越龍興之地丹陽附近的江寧郡竟然也冒出了法盲。

“只能嚴查各州府了。”佘戊戌在講述困難之前先表態,好不容易全國江山一片紅,沒道理就壞在了一群小人的手中,必須嚴查到底,不論查到了誰,絕不姑息,這是原則,不能改。

書童看了一眼胡雪亭,委婉的道:“這江寧郡都如此惡劣,只怕……”與丹陽緊鄰的江寧怎麽看都是核心區域,核心區域都出了問題,其餘區域只會更加的完蛋。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為什麽問題這麽大了,卻一直沒有暴露出來。自古以來官老爺就是要魚肉百姓的,生不如衙門的念頭已經深入了所有百姓的骨髓,被官老爺和衙役老爺欺負了,想著官官相護等可怕的詞語,老老實實的認了,反而不是最糟糕的結果。

“畢竟是江寧郡……”餘阿福道,江寧郡的客棧老板懂得法律,背過律法書,知道怎麽用法律保護自己,也知道大越的法律是懲惡揚善,換成其他地方的百姓未必就有這個勇氣了。

燕彌柒笑了笑,沒有言語。江寧郡的百姓就敢於把事情鬧大了?那是江寧縣令和那叫老王的衙役走了狗屎運,竟然遇到了一個二話不說就把事情做絕的狠辣家夥。換做別人,敢於在縣令還沒斷案之前,就直接大半夜驚擾了刺史?

“這是被逼急了啊。”佘戊戌道,作為客棧老板,與縣衙打交道比普通人多,這是一點都不抱著被依法處理的希望,幹脆做絕了。

眾人有些心酸,江寧真是眾人熟悉到不行的地方啊,竟然會有百姓信不過縣令,更狗屎的是偏偏那縣令還真的不值得信任。這江南諸郡只怕要花大力氣整頓了,只是讓一群有問題的官吏自查,又能查出什麽東西?欺上瞞下只怕是必然的。

“難道要派欽差?”佘戊戌道,朝廷的禦史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都調到江南諸道。

幾人都搖頭,禦史遇到案件的幾率真心小,未必能查出什麽的。

小雪嵐蹦跶:“檢舉和獎勵!”叉著腰看眾人,這麽簡單地事情都想不到,實在太笨了,楊恕當年用這一招效果好極了,只要在大越朝用了這一招,保證檢舉信紛至沓來,一群不合格的官吏倒在了同僚的暗算之中。

胡雪亭看著小雪嵐很是滿意,小雪嵐的想法太單純,但是能夠想到楊恕用過的辦法,證明小雪嵐真心很聰明。“我家雪嵐最聰明了。”

佘戊戌等人看胡雪亭看小雪嵐的眼神中充滿了得意,急忙忍住反駁的言語,只能苦笑。

鼓勵官員互相檢舉揭發?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身邊的人?這一招在大隨有用,在大越毫無作用。

楊恕能夠靠檢舉揭發的方式讓大隨的官員人人自危,那是因為大隨的官位奇缺,無數人想要上位,無數人想著自家子女的前程,哪怕撕破了臉也顧不得了。可大越完全不需要一群官員毀了自己的名聲,與同僚與上級撕破了臉,破壞官場的潛(規)則。

大越朝有的是空缺的位置,只看眾人的能力可以達到什麽位置,有必要為了並不緊缺的職務背後捅同僚捅上級一刀?壞了名聲和規矩,還能在官場混得下去?

這靠官場內部檢舉的成功率極低。

以此類推,哪怕發動百姓檢舉揭發也困難重重。官官相護,誰知道今天寫了一封某某衙役有情人的信,明天會不會就被那個衙役把舉報人抓進去了。

“而且,很多人不知道自己錯了。”佘戊戌道。吏部前幾日處理了一個案子,某個女文書專職辦理登記和離,這個職務本來是非常輕松的活,只要簽字畫押,然後記錄在案就行,結果凡是有人找她辦理登記,她都要問長問短,為什麽和離啊,是不是能夠各退一步繼續過日子啊,就算對方堅持要和離,她也會慢騰騰的找公文,然後借口公文用紙用完了,讓來人過幾日再來。

有不服氣的百姓把這事捅了出來,女文書的上級很是感嘆,認為這是“最美女文書”,值得大書特書,還上表請求嘉獎,並在全國推廣。

佘戊戌毫不猶豫的把女文書和她的上級全部免職了,違反公職,違反流程,違反法律,竟然還以為是大好事?沒有比用私心處理公務更糟糕的事情了!你的所有的權力,都來自於制度,而不是你本身。你想幹涉法律,那麽就讓法律告訴你結果。

但這件事若是沒有捅到吏部呢?若是只是在當地呢?

那“公文紙用光的最美女文書”從來不認為她做錯了,她的上界也不認為她錯了,她的周圍的人哪怕認為這事情是錯的,但看見這麽多人都說是對的,只會以為自己錯了。

“所以,江南諸道的官員就是有人想要舉報,只怕也有些難度。”餘阿福苦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上頭的做法一定是對的,這是所有人的想法,胡雪亭動不動就暴躁,動不動就重刑重罰,影響了丹陽系的官員的行事方式,比如這次餘阿九其實沒有必要判決的這麽重,但餘阿九只要想到胡雪亭肯定會這麽判,當然就毫不猶豫的判了。

“我們學老大,下面的人學我們。”餘阿福道。下級學上級,下級以為上級就是對的。

“只要我說一句褒獎的言語,工部上下哪裏會認為這是錯的。”餘阿福苦笑,官場都是唯上的,上級說了這是“最美某某某”,下級只有附和的誇獎,拼命的舉一反三,找出一堆的“最美”,哪裏敢說上級錯了?只會拼命的調整三觀,與上級保持一致。

一群人唉聲嘆氣的看著胡雪亭,當了官才知道要自查自清是多麽的艱難。

小雪嵐看眾人,氣鼓鼓的,明明是好辦法,為什麽個個都不同意。

胡雪亭拍桌子:“雪嵐都說了用檢舉揭發了,你們還不去辦理?”眾人大驚失色丹陽系的人都是政治菜鳥,掌控力執行力計劃性全局觀都比不得楊恕和高穎,學楊恕和高穎玩一手下級舉報上級,說不定分分鐘就玩脫了,檢舉官員違法的大風嗖的就變成了江南人排斥外鄉人的浪潮。

“朕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胡雪亭道。佘戊戌等人以為聽錯了,沒想到胡雪亭嚴肅無比。

“胡某一直覺得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是朕的地盤,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朕一視同仁,但是,朕太單純了。親兒子和隔壁鄰居的兒子怎麽可能是一回事?難道我把親兒子的棉襖脫下來,送給隔壁鄰居的兒子,他就會覺得我高大威猛仁慈善良,把我當做他的親媽?”

“絕不可能!他只會覺得奇怪,只會覺得我傻,只會以為有了機會占便宜。”

“我的親兒子又會怎麽想呢?會覺得我偉大無比,覺得我博愛眾人?他只會覺得渾身發冷,從腳底到心頭的冷。”

胡雪亭看著眾人,又看看用力點頭的小雪嵐,道:“親疏有別,先自己人再外人,胡某差點搞錯了這個道理,但是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只是,這人手有些不夠啊。”佘戊戌等人跟隨胡雪亭久了,已經明白了胡雪亭的意思,但是這人手問題還是最大的問題,想要打造鐵桶的江山,就要有無數的忠誠官員和將士。

“朕有啊,朕有上萬人。”胡雪亭眨眼。

……

大越朝頒布了新的法令,等級制再次被修改和強化。

大越皇族之下,分為十八等。一等公民是丹陽土著百姓6754人,二等公民是大越朝打到中原之前的官員和軍人及其直系家屬;三等公民是大越朝打到中原之前的百姓;四等公民是大越普通官員和將士及其直系家屬;五等公民是隨聖上出征和開拓東西突厥、極西之地的將士和百姓……

整個等級制的評定標準清楚明了,誰與胡雪亭共患難,誰跟隨胡雪亭時間久,誰為胡雪亭流血流汗的多,誰的等級就越高。

等級制之下,各種相應的稅收,服役,求學,為官等等政策跟著出臺,等級越高好處越大。

“萬歲!萬歲!萬萬歲!”江南諸道之中好些百姓歡呼雀躍。

“就知道星君不會忘了我們!”丹陽縣中眾人淡定無比,星君虧待誰都不會虧待他們。

“以後再也不用怕那些狗官了。”江西城中有人大聲的道,斜眼看著不遠處的衙役,一點都沒有懼怕。“老子是三等公民,他們是幾等?再給老子穿小鞋,老子告禦狀去!”

“去告他!”有百姓大叫,江寧縣令和衙役被流放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本來還有些擔心官官相護,現在還怕什麽?老子的等級比那些官差高多了!

“我等是聖上的心腹,當為聖上除惡疾!”有人大聲的叫著,身為大越主人翁的自豪感充滿了胸膛。

中原各地百姓卻人人臉色大變。

有人臉色鐵青:“我祖祖輩輩就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竟然是下等公民?”等級低的都不好意思說是第幾等了。

“唉,再這麽下去,真是畜生都不如啊。”有人感嘆。周圍的人看他,說得好像你以前比畜生高級似的,天天996,那叫做資本家的社畜,與田裏耕地的老黃牛是同一個級別的,具體待遇還不如老黃牛呢。

有人看著周圍的百姓,只覺機不可失,振臂高呼:“這是朝廷看不起我們中原人,這是官逼民反,我們不如反了!”他傲然看著百姓們,被朝廷不當人看,成為了下等人,誰能忍得了?“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他高聲歌唱著山東最通俗的詩詞《無向遼東浪死歌》,只有這首充滿了反抗精神的詩詞最能體現山東百姓的豪情壯志。

“讓腐朽的皇帝看看山東百姓的勇敢和正義!”那人大聲的叫著,臉孔發紅。

周圍的百姓瘋狂的沖向了那人。那人得意極了,這就是登高一呼,從者如雲啊!他振臂高呼:“我們一定會獲得勝利!”

周圍的百姓歡喜的抓住了那人的手腳,那人更得意了,這是要把舉起來歡呼,這是首領的待遇啊,但是此刻必須謙虛,他急忙道:“不要這樣,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只是比你們多一些勇氣……”

“噗!”那人被打翻在地,死死的按在地上,不等那人回過神來,一根根稻草繩捆住了他的手腳。

“太細了!沒用!”有百姓怒吼,毫不猶豫的解下了褲腰帶,奮力的捆著那人。

“快,送去衙門,我們有抓賊的大功勞,至少可以升一級!”眾人興奮的道。

百姓們鬧騰著,各地的官員卻沒空理會這極端不公平的等級制。

“唉,早就聽說丹陽搞了等級制,沒想到竟然還推廣到了全國。”有官員道,等級制不稀奇,作為人類本來就是有等級的,難道有人會認為丞相的兒子和種田的佃戶的兒子是平等的?瞧那些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拼死拼活的要嫁個將軍丞相皇帝,而不是嫁給農夫殺豬的打鐵的,就知道等級這東西人人心裏有數。但潛(規)則公開,就很不真善美了。

“你還有空管那些?”其餘官員臉色慘白,只是盯著手中的邸報,朝廷出了最新最詳細的官員考核任免制度。

新出爐的官員考核制度比發給百姓看的等級制度更明確和數據化。

“……擔任五品以上官職者,需要符合下列條件:其一,從事六品職務多年以上,吏部考核三年皆為甲等;其二,在擔任六品以下職務期間沒有發生惡劣失誤……”這些條件都很合理,但狗屎的是任免制度中多“從事某某職務多年”的詳細解釋。

“……本款條約中‘多年’是指:在大越三年之前任職的,考核期為三年;在大越七年之前任職的,考核期為六年;在大越七年之後任職的,考核期為十年……”

毛意思?

仔細看日期,大越三年是胡雪亭占領江西的時間;大越七年是胡雪亭占領關中的時間;大越七年後還用說嗎?那是統一天下的時間!

“這大越朝終究是丹陽系的啊。”一群官員心中的野心少了一大半。同樣是晉級,丹陽系和奸臣系的時間要求少了一大半,只此一條,不需要任何的後門和皇恩,丹陽系和奸臣系的晉級之路就能把其他官員拋下九條街。

“偏偏我們還找不出理由反駁。”某個官員無奈的道,大越三年以前,胡雪亭就是個山賊造反頭頭,敢加入大越的,那真的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忠心度絕對是爆表;大越七年以前,胡雪亭雖有優勢,但李建成高穎等人並非沒有翻盤機會,加入胡雪亭依然是賭命,哪怕是賭博,這忠心度至少也有60;大越七年之後,白癡都知道這天下是胡雪亭的了,加入大越那是來撿便宜的,忠心度能夠到40就算我輸。

“聖上有意酬謝從龍之功,真是仁厚之君啊。”一個官員捋須道,天大地大,大不過從龍之功,胡雪亭要給跟隨她打天下的人分好處,那是理所當然的,人人不會認為有錯。但是這從龍之功素來只是“臣子”的待遇,胡雪亭擴展到了百姓,這酬謝的範圍就太廣了一些,很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味道。

李密對官員晉升制度只是隨便看了一眼,這些制度只是對普通官員而言,對有特殊功勞的大臣是毫無效果的,對高層官員的任免更是不可能也不應該有效。作為刑部侍郎的李密對晉升制度不屑一顧。他仔細的研究著等級制,只覺其中透出了偌大的信息。

“聖上一點都不在意排除了中原諸道的官員和百姓,造成南北隔閡?”這份等級制度一出,長江以南的百姓普遍比中原的百姓高了幾個等級,這南北之間的沖突會飛速的擴大,打起來都不稀奇。如此簡單的推測,李密不信胡雪亭沒有看到。

“聖上竟然是要把江南打造成天下的核心?”李密有些驚訝,胡雪亭從江南發家,以南取北,但不代表就因此要重視江南,長江以南丘陵遍地,缺乏平原,難以大規模耕種,也無法畜牧,從農業上和軍事上來說,都不是一塊好地方。在李密的預料之中,胡雪亭定然是以長安和洛陽為核心,加強對中原的控制,而對江南之地隨便給個革(命)老區的稱號就行,蠻夷之地,物質貧乏,榮耀可以給的高高的,但大越的重心必須遷移到中原。

李密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公文,站到窗口,負手而立,窗外陽光明媚,他手掌在窗臺上一撐,躍了出去,身體猶在半空中,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花園中人影翻騰,劍光閃爍。

遠處的仆役見了,嘴角露出了微笑,李侍郎又在舞劍了。

“真是好功夫。”有仆役讚嘆的,“動若脫兔,劍如蛟龍,果然是軍中的猛將。”

“就這身手,等閑三五人絕不是李侍郎的對手。”又是一個仆役讚嘆道。

李密舞了一會劍,額頭微微出汗,心中的判斷卻越發的堅定了。胡雪亭就是要把長江以南打造成天下的核心。他聯想到了三分天下,心中有了幾分判斷,這胡雪亭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

“保守!”裴蘊慢悠悠的說著。幾個裴蘊的族人仔細的打量著他的神情,沒有找到一絲的氣憤或者鄙夷。

“叔父覺得聖上保守?”某個族人試探著問道,聽說智商高的人說話都是跳躍性的,裴蘊是不是忽然想到了其他事情,隨口說了一句,而不是在評價聖上的等級制。

“這世上啊,老夫真沒見過比聖上更保守的人。”裴蘊又道,隨手小心的折好了公文,手掌在上面重重的壓了一下,這才放到了案幾的一角。

一群族人沈默了片刻,實在是跟不上裴蘊的思路,嫻熟的開始裝死。

裴蘊嘴角帶著溫和的笑,目光從一個個子侄身上掃過,眼神中滿滿的鼓勵。裴家的族人毫不猶豫的繼續裝死。裴蘊有些感慨,用鼓勵的眼神釣魚做的太多次了,魚都變聰明了,不上鉤。

“你們當中,那幾人考中了。”裴蘊拿起案幾上的茶碗,白玉一般光澤剔透的茶碗是名家作品,價值連城,可惜茶碗中裝得是白開水,就是最爛的茶葉渣都沒有。這套茶具是大隨朝的時候某個大臣送給他的,他特別喜歡,甚至帶著它躲進了地洞,這才保留到了今天,否則以裴蘊如今的收入,別說拿在手裏喝涼水了,就是看它一眼,都會擔心打破了要賠錢。

書房內的十幾個族人幾乎都舉起了手。

“你們幾個,等老夫死了,就不要再想著往上走,老老實實的做個五六品的小官,管理一方,也能保得家中富貴。”裴蘊微笑著。十幾個族人大氣都不敢喘,每當裴蘊這麽溫和,一定是怒到了極點。

“聖上幾乎把想做的事情寫到了紙上,你們竟然還看不見。”裴蘊笑著,猛然提高了聲音,“你們都是瞎的嗎?”

“就你們這點智商,要是當官,死在別人手裏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十幾個族人熱淚盈眶,滿臉通紅,以袖遮面,哽咽出聲。裴蘊更怒了,丫的竟然跟老子玩假的,當老子看不出來啊!

他拿起茶碗,就要砸在族人們的腦袋上,溫潤的手感卻讓他夢然醒悟,今時不比往日,這套茶具已經是裴家最值錢的東西了。他深呼吸,小心的把茶具放到了案幾上,心疼的又查看了一遍,還好沒有一絲的損傷,也就是晃出了一些涼水。

“這天下,是聖上一刀一劍打出來的。”裴蘊慢慢的道,一群族人點頭,開國皇帝都是屍山血海出來的,厲害無比。

“可是,聖上卻沒把握能夠守住。”裴蘊笑了。一群族人臉上平靜無比,心裏打死不信,到處是敵人都打下來了,整個天下都是她的了,竟然沒有把握能夠守住?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漢高祖打天下,身邊有一群同鄉兄弟;魏武帝打天下,身邊有曹家和夏侯家兩大家族。自古成帝王者,大多都有一群能臣跟隨。所謂龍氣之下,自然有響應天命的人傑追隨。等打下了天下,這些人傑就是守護皇朝的棟梁。”

“嘿嘿,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裴蘊笑了,神情微微變化,有些嘲笑,有些無奈,還有些淒涼。

“可惜,聖上是沒有這些人傑的。”裴蘊道。胡雪亭崛起的迅速並不是問題,比胡雪亭崛起更迅速的皇帝都有,但胡雪亭最糟糕的是一直沖在第一線,幾乎是個項羽一般的君主。

“勇猛無敵是把雙刃劍,打天下還是很方便的。”裴蘊想到胡雪亭的數次血戰和死裏逃生,換做武力值稍微低一點的皇帝,此刻已經隕落了。

“但太能打了,這手下的光輝就被遮蓋住了。”某個裴家的子弟恍然大悟。三國蜀中人才雕零,有人認為是因為諸葛亮事必躬親,阻礙了人才的發展,真相如何不得而知,但從理論上,還是很有道理的。胡雪亭太能打,這手下能打的人就冒不出尖。

“非驍騎衛的將領中,董純其實是一員大將,但有何建樹?丹陽系中雖然女子眾多,但丹陽就沒有男子嗎?女子就不能領軍嗎?驍騎衛中有一女將叫穆清,雖然不是萬夫不擋之勇,但也是中規中矩的將領,丹陽系中三狗子為何就不能成為猛將呢?”又是一個裴家的子弟道,他們在丹陽待了多年,對丹陽系的人實在太熟悉了。

“丹陽鐵騎勇猛無敵,胡雪亭為何就不讓他們自領一軍呢?”有一個裴家子弟道。

裴蘊道:“丹陽系不是沒有猛將,是被聖上的光輝掩蓋了,缺少獨當一面的機會。這丹陽系的武力就弱了些。”

“天下太大,聖上沒有把握隔著萬水千山控制極西之地;人心叵測,嘗到了權力的滋味的人會飛快的變了人心,聖上也沒有把握控制驍騎衛的驕兵悍將,所以,她幹脆把三分了天下。”裴蘊道。一群裴家的子弟屏住了呼吸,這種猜測他們也想過,但是能夠得到裴蘊親口說出來,那還是很有震撼性。

“只是,聖上還是擔心守不住天下。”裴蘊道。一群裴家的子弟盯著裴蘊,胡雪亭怕守不住天下?就是驍騎衛造反胡雪亭都不怕。但又不敢打斷裴蘊,只能心中存著疑惑,繼續聽著裴蘊言語。

“董純、李渾倒是可靠,可惜老了,而且董純沒有什麽子弟門人,李渾的子弟門人倒是多得很,卻個個不成器,這兩人是靠不上了。”裴蘊道。

“丹陽系的年紀倒是符合,可惜不能打。”

“左看,右看,這能夠帶兵打仗,守四方的大將竟然是一個都沒有。”

裴蘊嘿嘿的笑,開國皇帝竟然沒有如雲猛將,真是開創了歷史啊。他笑了許久,看到一群裴家子弟的不以為然,立刻明白了。

“啊,是老夫少說了一句。”裴蘊道。

“這聖上擔心天下守不住,是擔心雪嵐長公主守不住天下。”他淡淡的道。

一群裴家子弟依然有些皺眉,他們都知道石介飛升的事情,也能猜到胡雪亭是擔心輪到她飛升了,丟下小雪嵐一個人,可是這不是比石介差了老遠嗎?平日與胡雪亭、小雪嵐、葵吹雪、椰菜等人接觸,都認為胡雪亭距離石介的距離起碼還要十幾二十年。這還是胡雪亭能夠保持每天練功十個時辰的情況之下,若是一會兒要打仗,一會兒要養傷,一會兒要處理政務,每天撐死只有兩三個時辰練功,胡雪亭想要到達石介的境界,這所需的時日就更長了。

“而且,石帝師即使到了飛升的境界,也壓制了許久,若不是有外敵搗亂,只怕此刻也未曾飛升。”某個裴家子弟道,胡雪亭還只是三腳貓呢,就開始杞人憂天?

裴蘊哈哈大笑,看著一群裴家子弟真是傷心透了,厲聲喝道:“你們就是不懂什麽叫做後手,什麽叫做布局,至少該知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裴家的子弟急忙點頭,也就是說,胡雪亭開始為了可能發生的飛升,開始做後手準備?

裴蘊見一群子弟依然有些不以為然,冷笑道:“當年老夫若不是有後手準備,你們墳墓上的草已經七尺高了。”裴家子弟愕然擡頭,想到了那個救了全家性命的、平時看著毫無用處的、可笑的地洞,終於知道智者和蠢蛋的區別了。

“聖上是想把所有可靠的人收攏在長江以南,逐漸蠶食中原?”這理解了胡雪亭的目的,一群裴家子弟立刻看懂了胡雪亭的行為。胡雪亭劃分等級制,把長江以南的百姓的地位提高到了幾乎與國同休的地步,長江以南的百姓想要繼續超然的地位,就必須守衛大越國。有了可靠的官員和忠心的百姓,有糧食有軍隊有地盤有黑科技,哪怕胡雪亭現在就飛升了,小雪嵐也能在江南諸道安然無恙的做皇帝。

其餘裴家子弟也緩緩點頭,用“蠶食”這個詞有些可笑,說得好像中原是敵人似的,但卻意外的附和胡雪亭的行為。長江以南成為大越的政治中心,江南諸道不斷地繁衍人口,不斷地影響中原,假以時日,這老胡家的天下就真的穩了。

“聖上遷移了不少丹陽人去關中。”又是一個裴家子弟想到了一點,這等級制下中原百姓必然有人不服,但有忠心耿耿的丹陽人在易守難攻的關中,中原若是有人敢作反,分分鐘就兩面夾攻滅了他。

若是再仔細想,胡雪亭選擇此刻提出等級制,驍騎衛的將士還沒有去極西之地立國,若是中原有人動亂,不用胡雪亭親自動手,洛陽、雁門關、山海關幾處的驍騎衛一出,亂臣賊子立刻成為灰塵。

“所以,老夫才說胡雪亭保守。”裴蘊道。開國之君,理應氣吞山海,目中無人,沒想到胡雪亭竟然又開始玩烏龜流了。

“保守!膽小!懦弱!”裴蘊一口氣道,不就是中原人心中有牢固的儒家思想嘛,殺了就是了,把所有識字的人全部殺光,把所有敢說一句家天下,子曰詩雲的人全部殺光,殺到一個村只有不到十個人,殺到越沒文化越光榮,中原人還能反到哪裏去?

“才二十幾歲,就像個老太婆一樣了。”裴蘊鄙夷著,忽然一怔,又嘆了口氣。“聖上沒錯,是老夫心急了,想錯了。”

他看向一群裴家子弟。“現在,你們該知道以後怎麽自處了吧。”

一群裴家子弟點頭,知道了胡雪亭的大計劃,還有什麽難做的?

“全面改造中原百姓的思想,每天早午晚說十遍沒有大越國,就沒有美好的生活;課堂上掛聖上和長公主的畫像;墻上寫忠君愛國的標語,力求做到人人以大越國為榮,以為大越國奉獻為榮。”某個裴家子弟道。

“全面打造江南,把江南諸郡打造成人間天堂,處處是良田,處處是泥土長城,處處是軍事堡壘,處處是箭塔,哪個中原人敢靠近一步,立馬萬箭穿心。”另一個裴家子弟道。

裴蘊微笑,雖然言語太誇張了,但是意思就是這樣。“聖上想要開明智,想要百姓富強,想要藏富於民,這些都是在天下穩定之後的事情,我們裴家是奸臣也好,是清官也好,在大越朝我們裴家必須是聖上手中的刀劍,替聖上做聖上不能做的事情。”

一群裴家子弟用力點頭,好些人淚流滿面,終於找回了一些奸臣後人的感覺。

裴蘊悠悠的想著,胡雪亭年紀輕,小雪嵐年紀幼小,對她們而言,拿刀劍屠殺中原百姓,殺出一個思想統一確實不是上策,慢悠悠的蠶食一二十年,也不著急。

“唉,我是真的老了。”裴蘊苦笑,剛才竟然急躁了。

……

江南諸道各府縣中百姓排了長隊的狀告官吏,丹陽系各官員人人加班加點,甚至有幾個城池中大隨的士卒守住了各處,嚴防有人狗急跳墻。

“刺史老爺,不用擔心,若是那些狗官敢造反作亂,我立刻砍了他們!”一些百姓大聲的道,身上真的帶了刀劍,要是那些和稀泥的官員衙役敢對刺史老爺禦史老爺等人動手,分分鐘就砍了他們。

“我們是大越最忠誠的子民,難道還怕了那些歹人不成?”百姓們叫嚷著,大越就是他們的天下,怎麽可能怕了歹人。

宣城郡刺史府中,笑笑驚愕的看著縣令:“我親手提拔的你,你竟然腦子進了水?”

她一直覺得宣城郡一定不會有大問題,因為這宣城郡的所有縣令都是她親手挑出來的,好些人跟了她多年了,脾氣本性了如指掌,沒想到一查之下,竟然大出意料。

“衙役給商號發公函,要求給打爛了東西、跪地耍賴的夥計加工資,你竟然沒有吭聲?”

那個縣令嘆氣,他當然知道不管那夥計是對是錯,衙門都不能幹涉商號的管理,但手下那衙役覺得是衙役老爺,覺得有人跪下就是對的,覺得關心跪下的人就是關心弱者就是正義就能指揮商號指揮百姓,他來不及阻止,又擔心處理了衙役影響了衙門的形象,終於默認了。

笑笑盯著那縣令許久,問道:“能被律法書嗎?”那縣令慘白著點頭。

“好,降低一等,罰俸吧。”笑笑松了口氣,總算沒有看到老下屬被流放瓊州,她又冷冷的盯著那縣令,“這宣城是留你不得了,去中原吧。”那縣令慘然點頭,一時心軟,毀了前程,下次再看到有衙役作死,當場踢翻打死了。

“那衙役直接流放了。”笑笑咬牙切齒,一個很有前途的手下竟然就毀在了一個“衙役老爺”的手上。

……

宣城郡下轄另一個縣衙中,縣令哭嚎著被推出了縣衙,將要被發配到了兩廣。

“我來了江南五年了,我是跟著刺史老爺也有三年了,給我個機會吧。”他哀嚎著。

但是笑笑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沒親手砍死他已經是便宜了他。

新縣令晃悠著進入了縣衙,向笑笑恭敬的行禮。

“老熟人了,不用多禮。”笑笑道,又問道:“不要怕不識字,也不要怕不懂,若是有任何的事情,只管找我。”

那人笑了:“是,刺史盡管放心。”身體轉動,左手的肩膀下空空蕩蕩的,衣袖隨著轉動甩了個圓弧。

“啊呀,剛穿縣令袍子,還不太習慣,忘記系在腰裏了。”那人笑,以前穿軍裝都是直接把衣袖扯掉的,這扯破縣令官服就不太好了。

笑笑看著他,很是放心。胡雪亭要打造鐵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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