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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兒皇帝的算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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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突厥王庭東面五十裏處,一支只有兩千人左右的騎兵守住了道路,所有靠近的突厥人都會被嚴厲的喝罵驅趕,各個突厥難民見了他們的氣勢,心裏就軟了三分,料來定是某個大部落的先遣部隊,不然不至於全都是精壯漢子。

“都註意點!”麥鐵杖厲聲下著命令,不安的看著西突厥王庭方向。胡雪亭親自殺入西突厥王庭真是個愚蠢到狗屎一般的主意!麥鐵杖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腦門上,你丫能清醒點嗎?身為帝王遠征西域已經是非常大的錯誤了,竟然還親自深入敵方大本營,這肩膀上的腦袋是假的不成?

麥鐵杖瞬間就想到了楊恕,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胡雪亭果然是驍騎衛的二代核心,作死能力與楊恕一模一樣。楊恕當年也曾經只帶了幾十騎冒充突厥人,跟在突厥人的隊伍當中,殺入幾萬突厥人的大營。對了,還有張須駝,這混賬小子也幹過幾人就敢攔住幾萬賊人的“壯舉”。【註1】

驍騎衛的人的腦袋中是不是都是稻草啊!

“以為自己武勇了不起啊!”麥鐵杖惡狠狠的罵,能夠飆劍氣就能橫掃千軍萬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突厥鐵騎追殺之下,你丫就是飆劍氣飆血飆吐沫,都能飆到你七竅流血!善泳者溺於水,善飆劍氣的死於亂軍之中!

麥鐵杖看看周圍只有兩千士卒,其中還有一千五百人是突厥降卒,心裏就緊張的顫抖。要是這一千五百突厥降卒忽然想明白了他們大可以招呼四周的無數突厥難民,把區區五百漢人殺得精光,他又該怎麽辦?

更糟糕的是,他絕對不能離開這裏。

麥鐵杖留在這裏是為了接應胡雪亭,不管胡雪亭有沒有成功殺了西突厥可汗,都會引發西突厥的瘋狂反擊,他的作用就是給胡雪亭打開一條通道。若是麥鐵杖離開了這裏,胡雪亭就會死在亂軍當中?麥鐵杖是堅決不信的,若是換成楊恕他就信了。不管他再怎麽鄙夷胡雪亭的劍氣,終究是要承認有劍氣在手,胡雪亭幾乎是神一般的存在,絕對沒有人能夠擋住她的去路。

要是麥鐵杖敢私自逃離,甚至加入突厥大軍反殺胡雪亭,他毫不懷疑可以殺光胡雪亭身邊的三千敢死隊,但同樣毫不懷疑胡雪亭能夠突圍而去,然後或者單騎破陣斬殺了他,或者回到中原率領幾十萬大軍,把他和整個西突厥在地圖上抹掉。

“就算是戰鬥到最後一人,老夫也必須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這裏!”麥鐵杖已經有了戰死的覺悟,聽說胡雪亭對待戰死的忠臣非常不錯,他若是戰死了,他這一支鮮卑族應該能夠得到胡雪亭的額外照顧,幸幸福福的生存下去。

“唉。”麥鐵杖依然嘆氣,前腳投靠了胡雪亭,後腳立馬就要捐命,真是狗屎啊。他仔細的看著周圍的地形,該死的草原,一點點沒有可以防守的地方,放火都沒什麽效果,只有死戰到底了。

遠處的西突厥王庭方向好像有了動靜,突厥人的號角聲不斷地吹響,附近一些路過的突厥人聽著號角聲,有的茫然,有的卻臉色大變,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那號角是什麽意思?”麥鐵杖扯著一個粗通漢語的突厥手下問道。那突厥手下只能大致的解釋:“……新的……可汗……來了……”

麥鐵杖一怔,新可汗?他凝目願望西突厥王庭方向,既沒有看到沖天的濃煙,也沒有聽見震天的廝殺聲,不像是胡雪亭殺了老可汗,新可汗繼位。他自嘲的笑了下,就算是胡雪亭真的殺了老可汗,整個突厥的朝廷也一定是忙著追殺胡雪亭報仇,哪裏有空擁戴新可汗登基?

麥鐵杖看著周圍的突厥人,那些零散的聽不懂號角意思的牧民都在其餘有見識的牧民的提醒和催促下,急急忙忙的跪在了地上。好些人都在看著麥鐵杖等人,新可汗禦駕在前,為何還不跪下?

麥鐵杖低聲的咒罵,卻只能示意附近的士卒都跪下。胡雪亭沒有回來之前,萬萬不能因為這些小事情暴露了身份。他看著西突厥王庭的方向,有些拿捏不定主意。看情形,胡雪亭沒有來得及動手,那是不是該由他動手刺殺新可汗?兩千士卒若是在新可汗經過的時候猛然發動襲擊,新可汗多半不會提防一群穿著突厥服裝的人,成功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麥鐵杖眼神微微一凝,雖然與計劃不同,但是胡雪亭也是久經戰陣了,一定會知機的配合他,從背後掩殺新可汗的隊伍的。

“傳令下去,準備戰鬥。”麥鐵杖低聲下令。

遠處,有百餘騎疾馳而至。

麥鐵杖不動聲色,不過是新可汗的先鋒而已,不用理會,釣大魚要緊。

“將軍,你看那旗幟。”有手下低聲道。麥鐵杖仔細望去,那百餘騎竟然打著大越的旗幟。

麥鐵杖張大了嘴,胡雪亭也太囂張了,竟然大搖大擺的打著大越的旗幟。

“麥將軍,聖上宣你進王庭見駕。”那百餘騎在麥鐵杖的註視中到了他的面前,淡定的道。

麥鐵杖來不及怒斥他們的囂張,厲聲問道:“聖上可有危險?”進王庭見聖駕?這是被困苦戰的意思吧?

那百餘騎士卒古怪的笑了:“西突厥已經平定!這世上再也沒有西突厥了!”

麥鐵杖冷冷的看那些士卒,吹牛皮有個P用。

“留下一千人,其餘人跟老夫去救駕!”麥鐵杖說什麽都要忠心救主,要是能僥幸救了胡雪亭出來,這輩子榮華富貴那是穩了。

周圍的突厥人跪在地上,小心的看著那百餘騎隊伍中的另一面旗幟,那上面的九根羽毛代表的是可汗啊。

“這些人是可汗的使者或者親兵。”所有突厥人跪的更低了,能夠見到如此近的與貴人相遇,真是長生天庇佑。

百餘騎兵看了一眼緊張和殺氣騰騰的麥鐵杖,又互相看了一眼,淡定的掉頭帶路。

麥鐵杖握緊了手裏的長矛,又輕輕拍了一下外衣下罩著的紙甲,一旦廝殺,立刻就要脫掉外衣,保證紙甲的膨脹和彈性。

“今日讓突厥人見識一下麥某的厲害。”他哈哈大笑著。

一路行去,所有突厥人見了他們都急忙跪在道路兩邊,恭恭敬敬的不敢擡頭。麥鐵杖心中寬了幾分,冒充突厥人殺進殺出的幾率還是有的。

眾人一路向上,終於進了西突厥王庭,無數的突厥人面對皇宮,虔誠的跪著。

麥鐵杖有些驚訝,一點都沒有看到開打的痕跡啊。

“老麥,這裏!”塌了一半的陽臺上,胡雪亭對著下面的麥鐵杖用力的揮手。

麥鐵杖看看山頂的皇宮和破爛陽臺,再看看興高采烈揮手的胡雪亭和王庭中跪了一地的突厥百姓,以及身邊認真的瞅著他,等待他臉色大變的一百帶路士卒,忽然醒悟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勇者鬥惡龍救公主?”麥鐵杖驚恐了。該死的,西方的傳說竟然是真的!惡龍呢,惡龍在哪裏?公主,咳咳,聖上你不要光是站在陽臺吶喊助威啊,給點惡龍在哪裏的提示啊!一千一百人能夠鬥得過龍嗎?老夫是不是該換個年輕人來當主角啊?

……

皇宮中,胡雪亭大搖大擺的坐著,一群西突厥侍女露著大半截腰,或搖著巨大的扇子,或小心的餵著哈密瓜。

麥鐵杖依然在風中淩亂,怎麽也不明白為毛斬首行動竟然成了收服異邦了。

“沒有全部收服,看,他們還不是很服氣。”胡雪亭咬著哈密瓜,指著一群大難不死的大部落首領。

一群大部落首領中有懂洛陽話的急忙翻譯,然後眾人一齊跪下:“偉大的兔魔可汗,我們是您最忠心的臣子,絕無二心。”當真是句句是真,誰敢反叛魔鬼?

“朕不信你們。”胡雪亭淡定的道。一群大部落首領懂,隨便喊幾句忠誠誰不會啊,必須繳投名狀。

一群部落首領眼中精光閃爍,歡喜的道:“應該的!應該的!”

胡雪亭微笑,蠻夷也想玩詭計?

……

戰場上漸漸平靜,楊広的軍隊已經退了回去,方才還廝殺聲震耳欲聾的平原上唯有幾百具屍體。

李建成望著鮮血,淡淡的道:“楊広快撐不住了。”薛舉用力的點頭:“是!楊広撐不住了!”李建成身後五百甲士用力點頭:“是,大周必勝!”

幾步之後,李孝恭悄悄長嘆。楊広怎麽可能撐不住?是他們撐不住了才對!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只看衣服就能大致知道戰死的大周朝的士卒是大隨士卒的五倍以上。

李孝恭微微跨出一步,就想要說話,卻被李神通用力扯了回去。他轉頭看李神通,李神通微不可查的搖頭。李孝恭無聲的嘆息,就連死命硬挺李建成的李神通都不敢說話了。

太原李家不可謂不竭盡全力了,什麽故意內訌,什麽留下一些火種,各種辦法都想了,不論李建成是不是打敗了胡雪亭,或者是被高穎等人偷襲幹掉,李家都能有一支安然的生存下去。但人算不如天算,楊広突然冒了出來,打破了李家的一切計劃。李家唯有一路向西敗退,起初還以為可以將計就計,把原本打算留著對付胡雪亭追殺的計劃用到楊広的身上,輕松的利用戰線的拉長,以及隴西的人口優勢消磨光楊広的大軍,沒想到剛開打,就發現太原李家自以為的“精兵悍將”在楊広的正規軍面前不堪一擊。

李建成、李孝恭、李神通瞬間就看透了戰爭的本質,陰謀詭計只是在大家實力相近的時候才有用,實力差距懸殊的情況下,任何詭計都只是笑話。

左右夾擊?楊広直接擊破!

前後呼應?楊広直接擊破!

十面埋伏?楊広直接擊破!

該死的你除了會直接擊破,還會別的什麽嗎?

李建成就算有千般詭計,李孝恭李神通薛舉就算有萬夫不敵之勇,奈何在接連的敗仗面前,整個隴西士卒的士氣低到了崩潰的邊緣,什麽精妙攻擊,反敗為勝全部用不出來。

李孝恭凝視著地上的隴西士卒的屍體,若不是李建成懂得鼓舞人心,所有將領天天與隴西的士卒和百姓們講著“楊広勞師遠征,後勤補給不給力,遲早要餓死;民心不在楊広處;帝國主義註定只會失敗”等等振奮人心的言語,這些隴西士卒哪裏還有勇氣開打?

他看了一眼李建成,這畫餅的效果是有限的,當渴望吃餅的人遲遲吃不到餅,這畫餅的鼓勵起來的士氣就會加倍的崩潰了。

李孝恭默默的轉身,與李神通一起回到軍營之中,最遲明天早晨,楊広又會再一次進攻的。

“這條戰線不太守得住了。”李神通低聲道,李建成打死不肯動用李家真正的核心精銳士卒,說是要留在最後一刀捅在楊広的軟肋上,只肯用隴西的士卒和百姓開打,靠這些沒有正經訓練過的士卒能夠堅持一個月,已經超出了李神通最好的估計了,差點以為可以反敗為勝。但看看每天吃牧草吃到臉色碧綠的隴西士卒,李神通怎麽都不信還能堅持。

“今日戰死的士卒比以往多了一半。”李孝恭道。周圍好些將領神情淒慘,不是他們不給力,也不是士卒不賣力,吃牧草吃到手軟腳亂了,能夠打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不如……”李孝恭看李神通,解決目前的危機的辦法其實還是有的,那就是把李家的精銳士卒調出來,與楊広決戰,勝自然是風光無比,敗則迅速退入草原,直接做草原中的游牧民族。

李神通緩緩搖頭,李建成所謂的那李家的精銳士卒當刀子用的言語也就忽悠李孝恭了。李家大敗特敗到了這個程度,李建成已經誰也不信了,身邊那五百甲士就是證據。以親民和仁義無雙為標志的李建成的身邊什麽時候有過甲士?李建成身邊的甲士又是提防誰?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那李家最後的精銳士卒是李建成留給自己的保命底牌,任何時刻都不會動用的。

“我已經向聖上啟奏,建議派一人去西突厥稱臣。”劉文靜低聲道。李孝恭掃了他一眼,哪怕是私下談話,劉文靜都用“聖上”而不是“建成”的稱呼了。這大周朝落魄至此,卻反而嚴格遵守君臣禮儀,這是表示李建成只能用刀劍來維持天子之威了?李家的滅亡的跡象已經妥妥的了。

“聖上可答應了?”李神通問道。李孝恭眼中又是一暗。

劉文靜慢慢的點頭,又緩緩的搖頭。“聖上答應聯系西突厥,但是沒有答應稱臣。”李孝恭用力點頭:“聖上果然是君王也!”縱使李家落魄了,也沒道理向一群蠻夷稱臣。李神通只聽李孝恭的語氣,就猜到了李孝恭心裏想什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嘆息,當年若是選擇李孝恭做太原李家的閥主,這李家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呢?

“朕當然不會立刻答應稱臣。”李建成推門而入,身後五百甲士飛快的進入了房間,四下站好。屋內一群人早已習慣五百甲士的存在,一絲也不驚慌,一齊站起,恭恭敬敬的道:“聖上!”

李建成微笑擺手,尋了一處坐下,道:“太原李家勢微,只怕是不太能夠堅持下去了。”眾人急忙想要吹牛拍馬安慰,李建成搖手道:“諸位都是我太原李家的老班底,朕沒有必要在這裏隱瞞真相。”他看著眾人,道:“朕原本以為楊広糧食轉運不濟,終究會在僵持之後選擇撤退。我太原李家雖然挑起了大隨的分裂,但大隨的大敵不是我太原李家,是胡雪亭,是楊軒感,是高穎,我太原李家在這些梟雄面前,只是小字輩而已,這隴西也沒什麽油水,為了隴西而苦戰不值得。”

眾人仔細的看李建成,李建成的演技太好,他們分不清這是釣魚,還是真心話。

李建成繼續道:“朕沒想到楊広竟然像瘋了一樣,死死的盯著朕打。”眾人苦笑,從結果倒推原因,應該是楊広認為李家已經沒了糧食,與其放虎歸山,不如咬咬牙幹掉了更簡單。

李建成微微嘆氣,道:“楊広已經夠瘋了,幾個將領也瘋的厲害。”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誰,楊広的手下中有個少年白發的將領,每次與李家作戰都像是面對殺夫仇人似的,以一敵百敢沖鋒,面對陷阱敢往下跳,楊広不鳴金收兵,那家夥就絕對不停止廝殺。

“聽說那是楊広的義子。”某個官員低聲道。雙方打了這麽久了,誰都有不少對方的俘虜,明面上的消息早已互相摸得透了。

“朕的大周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李建成長嘆。“唯有向突厥借兵借糧。”

眾人點頭,若是突厥肯出兵自然是最好,這裏已經是突厥的邊緣地帶,隨便出動幾萬突厥鐵騎就跟玩兒似的。哪怕不肯出兵,給些吃的也好啊,突厥人有的是牛羊,隨便給他們一些,只要楊広看見了李家得到了突厥的糧食支援,只要還有一絲的腦子,就不會繼續與李家玩命。

“但是,突厥人狼子野心,無信無義,見利忘義,朕若是據實而言,這突厥人定然是要對朕下狠手了。”李建成冷笑著。若是他直接對突厥人提出接受突厥人支援的條件就是“稱臣”,突厥人立馬就會把價碼提高十倍,要求“稱孫子”、“割讓土地”、“以太子為質”、“十萬年輕女子”等等苛刻的條件。

“朕只有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才能得到‘稱臣’的機會。”李建成淒然笑著,想要跪在地上叫突厥人爸爸,竟然還是要努力爭取的。李孝恭傷感的看著李建成,弱國無外交。

“十日內,西突厥可汗的使者應該就會到了,破楊広就在十日後。”李建成厲聲道。眾人一齊躬身唱喏,但心中其實很是清楚,十日後定然是極其屈辱的跪在地上迎接突厥蠻夷了,而楊広更不會是“破”了,撐死就是退走。

李孝恭淚水長流,當日在太原城中,李園是如何說的?“我李家當開辟一新朝,李姓當為國姓,我李家有功之人當為王侯。”

李園的旦旦誓言言猶在耳,這李園的人頭早已到了洛陽,李家的一群“有功之人”十有七八去陰曹地府了,剩下的“有功之人”天天在吃牧草。

“我李家有功之人不是當為王侯,而是當為牛馬。”李孝恭在心中默默的道,每天都有牧草吃,牛馬一定開心死了。

營帳幾十丈外,薛舉微笑著對薛仁杲道:“聖上英明神武,定然會大破楊広!”手中悄悄的比劃著暗語。

薛仁杲的聲音中信心滿滿的:“聖上應運而生,撥亂反正,教化萬民,仁義之名響徹天地,此乃得天時也;我大周士卒多年吃野菜,對牧草有先天的親切感,吃牧草如吃雞腿,這是地利也;我大周數百萬百姓人人對聖上忠心耿耿,願意為聖上效死,這是人和也。天時地利人和皆在聖上的身上,聖上豈有不勝之理?”手中同樣比劃著暗語。

薛家兩父子自從失去了大散關之後,就再也沒有在任何場合說過一句不忠心李建成的言語;在隴西埋伏胡雪亭失敗之後,在任何場合都說著李建成必然無敵天下。

他們父子非常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大周朝中,太原李家的嫡系是一等人,太原和關中的門閥子弟是二等人,百萬流民和關中百姓是三等人,隴西土著是四等人,而丟失了對隴西至關重要的大散關的薛家父子是第五等人,那就是戴罪立功的罪臣。

李建成沒有砍死薛家父子,只是因為薛家父子在隴西有些威望,而李建成的手中缺乏大將,這才勉強繼續使用薛家父子而已。

想要活下去,就萬萬不能說一句李建成的壞話,就不能不提防隔墻有耳,就不能對李建成忠心耿耿。

“……若是有機會,就殺了李建成,投靠楊広。”薛舉打著手勢,“大軍已經堅持不了半個月了。”

薛仁杲回著手勢:“……李建成有五百甲兵貼身護衛,不如殺了李孝恭和李神通,更有把握一些。”

……

夜色中,數人出了隴西軍的營帳,點著燈籠,慢慢的向前走著。

“你們是什麽人?”快靠近楊広大軍的營帳的時候,幾個士卒從草叢中冒了出來,刀劍對著那幾人,若不是看這幾人拿著燈籠太囂張,早已當做了刺客殺了。

“在下乃大周使節,要見大隨聖上。”領頭的人淡淡的道,無視對著他們的刀劍。

大晚上的來了使者?對此奇怪的行為,大隨的士卒不敢怠慢,飛快的報了上去,又嚴格的搜身。

王世充聽著士卒們的報告,鄙夷的笑了:“使節?一群流寇也成了使節?”附近的將士們大笑。他們是大隨朝正統,天下其餘都是叛賊,而受到流民擁戴的李建成不是流寇是什麽?

“定然是來向將軍投降的。”大隨的將士們笑著,稍微有眼睛的就能知道李建成支撐不了幾天了,不投降更待何時?

王世充大笑,卻又有些疑惑。若是李建成想要投降,為什麽不白天派了人過來,偏偏要晚上做賊一般?若不是李建成要投降,而是幾個將士想要投降,卻又太過囂張了。“背主做竊,不可定期。”當叛徒當到大搖大擺不怕人知道,實在是太奇怪了。

“先見上一見。”王世充道。楊広怎麽會在前線,他還在敦煌呢。整個前線就王世充最大,肯見那些流寇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

“要不要通知楊幽將軍?”有手下問道。

“當然要通知!”王世充毫不猶豫,楊幽是皇帝的義子,半個殿下,會見敵方使者的事情絕對不能瞞了他。

幾個大周的使節進入了營寨之中,只見四周刁鬥森嚴,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註意到了每一個大隨將士的臉上都帶著紅潤和健康。

“你們幾個,是來投降的嗎?”王世充高高坐著,兩條腿架在了案幾之上,什麽儀態啊禮儀啊,一絲都找不到。站在王世充身邊的眾將士笑著,對待一群流寇需要什麽禮儀?羞辱是叛賊流寇應得的。

幾個大周的使節淡然的站定,微笑著看著王世充。

王世充哈哈大笑,意甚得意,其實眼角卻在看著一群手下,一群手下會意,要是這幾個使節不堪羞辱,怒罵王世充,那就直接拉下去殺了;要是這幾個使節忽然從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掏出匕首行刺,那這些手下就要立刻沖出幾步砍死使節們。

“你說,我們是來投降的?”某個使節笑著道。

王世充繼續大笑,身上肌肉卻在收縮,右腳不知不覺中已經升到了案幾之下,隨時等著挑飛案幾,擋住使節們的暗器。

那使節看看左右,一群大隨的將士嘴中笑著,手卻緊緊的握住了腰間的刀劍,他淡淡的笑著:“將軍說對了!我們就是來投降的!”

王世充和一群將士死死的盯著那使節,以為故意說一些出人意料的言語,然後就能讓大隨將士們驚愕的不知所措,乘機掏出匕首行刺嗎?太天真了!

那使節慢慢的伸手入懷。

哢擦!哢擦!四周一片拔刀聲。所有將士死死的盯著那幾個使節,每個使節身上至少有七八道目光緊緊的鎖住了他。

那使節伸出左手,示意眾人莫要驚慌,右手用與蝸牛一樣的速度伸入懷中,又慢慢的探了出來,手中沒有刀劍,只有一封薄薄的書信。

“我大周皇帝、仁義無雙李建成願意向大隨聖上投降!”那使節慢慢的跪下,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書信。

一個士卒飛快的接過了書信,仔細的檢查了沒有機關,這才遞給了王世充。

“罪臣李建成……請降……自知罪該萬死,當千刀萬剮,以示國法……唯懇請聖上保全我李家老小……”

書信的最後,是一個大大的印章。

王世充雖然沒有見過大周的皇帝印章,但看這印章中的文字,好像確實是大周皇帝李建成的印章。

“李建成真的要投降?”王世充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絲毫不懷疑是詐降。李建成輸到這個程度,乖乖的投降等待處死,留下李家的一條根才是上策。說不定楊広看在他投降,又是親戚的份上,饒他不死呢?

“是,李建成真心投降。”使節道。

“哦,那他為何不白天來投降?”王世充眼睛盯著書信,看似隨意的問道。一群大隨將士卻死死的盯著那使節,這個問題非常的重要,若是李建成想要投降,為何不光明正大的投降呢?

“偽周朝中叛賊無數,各有重兵在手,更有無數流民心有反志,李建成雖然有心歸順天子,但卻有心無力。唯有深夜悄悄派使,才能向聖上表明太原李氏的歸降之心。”那使節道。

王世充依然看著手中的書信,心中卻反覆的思索。李建成只是小小的前太原太守的兒子,除了會喊仁義無雙之外,什麽德望都沒有;李家也不是大門閥,缺兵少將。這麽說,這李建成受到他人的挾制,不得不反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王世充慢慢的放下書信,看幾個手下,幾個手下有的搖頭,有的點頭,莫衷一是。王世充心中立刻煩悶了,找個有腦子的手下就這麽難?他又看向楊幽,楊幽不出意外的冷笑著。王世充反而心中定了,信不信,接不接受李建成的投降,那是楊広的事情,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將軍,哪裏輪到他做主?

“你姓甚名誰?”王世充終於註意到了那個領頭的使者,看上去年輕不大,不知道有沒有到十六歲,能言善辯,坦然自若,倒是一個人才。

“罪民太原李園第三子李玄霸。”那使者恭恭敬敬的道。

王世充笑了:“李家真的是人才輩出啊,怪不得心有反意。”李玄霸立刻道:“李家若是人才輩出,何以看不清忠孝節義?只是一群蠢材而已,聽聞王將軍的幾位公子聰慧異常,這才是人中龍鳳。”

王世充大笑,李玄霸竟然能夠任由羞辱和挑釁,做個徹徹底底的趴在泥土中的狗,與方才的氣勢判若兩人,這城府就深的過了份,只怕是留不得,但也不比急在一時,等李家投降了楊広之後,他有的是時間收拾李玄霸。而且……

王世充微微轉頭看楊幽,楊幽毫不意外的惡狠狠的盯著李玄霸。

王世充微笑了,何必他動手呢?

“你且回去,本將會稟告聖上,待聖上定奪。”王世充淡淡的道,又冷冷的看了一眼李玄霸,道:“若是李建成打著拖延時間的主意,只怕會死得慘不忍睹。”李玄霸心中一凜,笑著道:“罪民豈敢欺瞞將軍和聖上?只要幾個手下回去匯報就行,罪民願意留在將軍帳中,若是李建成有所詭計,將軍立刻殺了罪民就是。”

王世充哈哈大笑,心中又警惕了幾分,這李玄霸非同凡響,必須早早的除了。

“明日繼續進攻李建成!”王世充當著李玄霸的面,直接布置了進攻任務,一點都沒有因為投降的書信而暫停進攻的意思。一群大隨的將領用力點頭,若是李玄霸是個死間,用他的小命拖延時間,幾日後李建成的援軍趕到大破王世充,那就狗屎的很了。

李玄霸絲毫不驚,淡淡的點頭道:“理應如此。”

……

隴西大軍的營地中,李建成看著天空的月亮,是成是敗,在此一舉。

“聖上,他們回來了。”劉文靜低聲道。眾人就站在營地邊緣,看著一個小小的燈籠慢慢的靠近。

“聖上!”李玄霸的隨從們跪在地上,滿眼的淚水。

“如何?”李建成淡淡的問道。

“三公子已經說動了王世充,但王世充沒有中計,明日還要繼續進攻。三公子也留在了那裏做人質。”幾個隨從痛哭。

劉文靜等官員長嘆,想要用假投降拖延時間的策略看來失敗了,沒想到還賠上了一個李玄霸,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建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搖晃。

“聖上!我們回去吧。”一群官員急忙攙扶住了李建成,想必派親弟弟出使大隨軍的李建成此刻後悔到了極點。

“沒關系的,我們守得住的。”某個將領低聲安慰著,“突厥大軍幾日內必到。”

李建成睜開眼睛,眼睛中滿滿的痛苦,又強行擠出一絲微笑:“我太原李家辜負諸位太多,就算生死族滅也是應該。”眾人急忙跪下,連聲說不敢。

李建成卻淡然的搖頭,搖搖晃晃的走回了帳篷,黑暗中,沒人看到李建成興奮的嘴角抽搐。

……

三日後。

幾個隴西的士卒躺在營地中,有氣無力的聊著天。每天只能吃牧草,腸胃不好的人拉得腳都軟了。

“再吃幾天牧草,只怕我就這麽死了。”某個士卒黯然道,吃草哪裏是人過得日子。

“唉,我竟然開始懷念野菜了。”另一個士卒慘笑,以前太單純了,竟然以為吃野菜就是人間地獄,哪裏想到現在還會吃野草。

“若是牧草也吃光了,會不會吃泥土?”某個士卒問道,聲音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好奇,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何必在意地獄有幾層。

“聽說聖上派了人向突厥求援,算算時間,再過幾日就該到了。”某個士卒說著。幾日前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沒有一絲的意外和激動,太原李家與突厥勾結的事情人盡皆知,在隴西的時候就時不時有反對李家的人拿出來指責太原李家是蠻夷的走狗,而到了突厥草原邊緣的時候,更是早有謠傳太原李家要投靠西突厥。

眾人沈默,有突厥人救援,小命多半是保住了,但是被蠻夷救的感覺不怎麽美妙。尊嚴和性命到底是哪一個比較重?

數騎探馬飛快的沖進了營地,還沒有下馬,就有士卒大聲的叫著:“報!突厥大軍就在二十裏外!”

“有多少人?”李建成急切的問道。

“大約有十萬鐵騎!”大周的斥候興奮無比。十萬友軍殺到,這回有救了。

“哈哈哈!”李建成大聲的狂笑。

“援軍來了!”大周的百姓和士卒一齊歡笑。

……

王世充的軍營中,探馬同樣匯報著突厥十萬騎趕到的消息。

“這就是你們李家的投降?”王世充惡狠狠的看著李玄霸,好些將領手中握緊了刀柄,雖然談不上中了李玄霸的拖延計,但是被這個小子當猴耍了。

“我李家真心投降,日月可鑒,天地可表!”李玄霸毫不畏懼,昂首道。

“懇請王將軍送我至聖上處,若太原李家背叛聖上,請聖上將罪名千刀萬剮!”

王世充冷冷的看著李玄霸,真以為他是傻逼?

“來人!”王世充厲聲道,“拿下了此人!”

李玄霸嘆氣,這是失敗了,真是可惜,誤中副車啊。

……

突厥大軍的先鋒在距離隴西軍營五裏地外勒住了馬,約莫有四五千人,而更遠處塵土飛揚,一隊隊的騎兵慢慢地靠近,看人數果然是有十萬了。

李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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