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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茅坑裏的石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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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天就要過年了,揚州城中張燈結彩,已經有了過年的氣氛,街上逛街購物的人特別的多,不時看見人不要錢似的大把的買著東西。

“給我一斤黃瓜!”有人大聲的嚷著,然後有夥計飛快的遞過捆紮好的一斤黃瓜,一手錢一手貨。不等那人喜洋洋的笑容泛濫,後面的人就用力將他擠開。“我也要一斤黃瓜!”

“也就只有今天還有人買了。”李渾盯著馬車外的長的隊伍,淡淡的說道。這些反季節蔬菜也就應個年景而已,平時誰在乎這些賣到天價的蔬菜,有這個錢還不如去吃肉更實在。

“年後要不要賤賣?”有人問道,畢竟采用胡雪亭傳過來的大棚種植方式後,產出的反季節蔬菜的數量還是蠻大的,必須處理,而且這反季節蔬菜的價格在年後再怎麽下跌,也比夏天的時候要貴很多,總也是賺錢的。

李渾微微的猶豫了。

馬車中好幾個人心中立刻就鄙夷了,作為李閥的核心人員,為了家族的利益,哪怕是蚊子肉,也要提出利益最大化的建議,哪怕這個建議是如何的掉價,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但是,作為閥主的李渾,你丫猶豫個毛啊?難道李閥還在乎黃瓜大白菜的幾個銅板的利潤?作為閥主就該毫不猶豫的說,“這些多餘的蔬菜全部分了,大家過年開心一下”。

“還剩下多少斤?”李渾認真的問道。

幾個核心人員無奈的互相對視,近朱赤,近墨黑,李渾和胡雪亭結盟之後,身上是越來越帶著銅臭味了,一點蒼頭小利都不肯放過。

李渾斜眼看一群核心人員,你們只管拿俸祿,哪裏知道沒錢的苦,淮南道各處都需要銀子,老子為了一文錢,頭發都快白了。

“咦!”他驚訝的看著街上,一個男子走進了一間屋子裏。

“停車!”李渾大叫。侍從們急忙停下車,馬車還沒有停穩,李渾就跳下了馬車,大步到了那間屋子前,用力的拍門。“快開門!老夫已經看到你了!”一群手下大驚,這是遇到誰了?

一些路人和鄰居看了過來,見到李渾衣著華麗,還帶著護衛,氣勢很大,心裏立刻就猜到了真相。

“放高利貸的!”有人低聲咒罵,馬上就要過年了,竟然還要逼債,太過分了,就不能讓人過個好年嗎?

“怪不得我看那人很少出門,吃飯只吃饅頭,原來是躲債來了。”有鄰居恍然大悟,帶這麽多人來逼債,至少欠了幾十兩銀子吧。

李渾把門拍得嘭嘭的響,屋內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圍觀群眾毫不意外,等著接下來討債人破門而入,抓喜兒抵債的老套情節。

“閥主!要不要……”幾個隨從低聲的請示,這種破房間,隨便一腳,門就破了。

李渾搖頭,笑著道:“姓石的,你跑得了嗎?”房間裏的人終於開了門,露出了身形,正是石介。

“你竟然在這裏!”李渾直接伸手,將他拖上了馬車。

“還以為你去找李建成了,沒想到躲在這裏。”李渾瞅著石介,眼神中帶著笑意,一群人都在擔憂他嗝屁在了什麽地方,沒想到這個離家出走的巨嬰,竟然躲在丹陽近在咫尺的揚州,這已經不是巨嬰了,這是熊巨嬰。

石介沈默半晌,果斷打哈哈:“石某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苦練劍術。”

李渾上上下下的瞅石介,點頭:“來人,立刻回府,準備飯菜。”瞧石介面黃肌瘦的,有幾天沒吃飯了吧。

石介冷冷的道:“李淮南是把石某當做打秋風的無恥之人了?”華山派就是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李渾掃了一眼石介,忽然熱淚盈眶:“原來石侍郎的眼中,老夫就不是你的朋友嗎?”

石介立刻就尷尬了,和李渾算不上多熟,但因為胡雪亭的關系,和李渾卻也不能算陌生人,沒想到一句話就傷了他的心。

“朋友之間,貴乎真誠,你今日沒錢吃飯,李某請你吃飯,為何就是鄙視你,小覷了你?難道李某要和你一起挨餓,或者蹲在地上吃撿來的爛菜葉,才叫真心待你?”李渾問道,石介滿臉通紅。

“你的心中,只有你能幫助別人,卻不能別人幫助你,老夫沒有見過如此傲慢的人。”李渾繼續道,石介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果然太自以為是,太傲慢了。

“如此,是石某錯了。”石介老實認錯,李渾一臉的嘆息,忽悠石笨蛋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真奇怪石介就沒有反向繼承到胡雪亭的一點點智商嗎?

李府。

一群李閥的核心人員都到了,陪著石介用餐。酒過三巡,李渾問道:“你為何要殺了沈家的人?”

其餘李閥的人同樣有此疑問,緊緊的盯著石介。那沈家的人雖然無恥和可惡了些,但是,罪不至死。惡心親戚瞎逼逼而已,怎麽可能需要砍死,放到哪個衙門打官司,頂多就是掌嘴而已。

就只能掌嘴?

當然!這還是沒有依法判決,悄悄開的後門。

沈家什麽都沒有做,律法允許,道德允許,沈家何錯之有?別說罪不至死了,有沒有罪都很那說,撐死只是得罪了胡雪亭。

沈家向胡雪亭認錯,不過是形勢比人強而已,胡雪亭多少還是仗勢欺人了,和富貴還鄉,痛罵當年的窮親戚狗人看人低的人,有什麽本質區別?沈家在胡雪亭面前低頭認錯,跪下磕頭,世人是充分理解的,沈家有眼無珠,把爭氣到當皇帝的子孫都得罪了,不趕緊跪下磕頭認錯,找回皇親國戚的身份,還想怎麽樣。

若是胡雪亭沒有發達,只是普通人,甚至這點“得罪”都算不上,哪怕“普通人胡雪亭”站在沈家的面前,涕淚縱橫的痛哭流落異地遭受的種種不堪,沈家的人也會嘆息幾聲,然後或給了她一些銀子,或把她趕了出去而已。不服?那打官司啊,告禦狀都不怕,走到天邊去,都沒人會責怪沈家的。

就這麽一個“清清白白的”渣親戚沈家,石介為什麽就暴躁到要殺人呢?李閥的人都不理解。

更奇怪的是,石介愚蠢了些,脾氣卻算不上暴躁,明明有一身武藝,卻沒見他動手打人或者仗勢欺人的,聽說當年在洛陽,買個田地的小事都搞不定,完全不知道亮出拳頭或者拔出劍威脅什麽的,就這心性,實在想不到他會莫名其妙的蹦出來濫殺無辜。

因此,所有認識胡雪亭和石介的人,最最最驚訝的就是石介殺人的動機了,什麽“斷舍離”之類的謊言,是沒人信的,再看當時石介的垃圾演技,白癡都知道“斷舍離”一定是他現場編的。

“護短?”有人試探著問道,這是最接近華山派規矩的猜疑,看胡雪亭平日的言行就知道,華山派一脈相傳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石介因為這個原因,做的過了些?

石介很是不屑:“華山派是名門正派,怎麽能被人罵了就殺人!”一群人斜眼看提問者,真是愚蠢啊,若是沈家的垃圾親戚都要動手殺了,那當年洛陽罵胡雪亭的人起碼過萬,怎麽不見石介殺人。

“難道是擔心胡星君的名譽?”有人問道,胡雪亭終究是女孩子,背個不孝的嫌疑,總歸是不好的。雖然事實真相,胡雪亭和那些沈家的關系,未必就需要執行孝道,但流言蜚語最厲害的是扭曲事實,最後變成胡雪亭對親爹親媽不孝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身為華山派弟子,在乎別人的看法作甚?”石介冷笑。一群人點頭,石介的心中,這華山派是牛逼到火星了。但拋開胡雪亭的個性莫名其妙的符合華山派的詭異定位和傳統,處於胡雪亭的地位,也根本不用理會流言蜚語。做帝王者,誰在乎一些小P民的逼逼,誹謗也好,真相也好,黑歷史也好,帝王誰在乎那種。因為別人的言語而嚶嚶嚶的,只是沒有成長的小孩子而已。

“替胡星君動手?”有人問道,當徒弟的受了委屈,礙於世俗的言論,不好動手,只好師父出手。

石介笑了:“華山派弟子敢作敢當,何必假惺惺的借刀殺人?若是那些沈家的親戚惹怒了胡雪亭,胡雪亭自然會自己殺,根本不需要石某動手。”

李渾冷冷的看著石介:“既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麽你為什麽要動手殺人呢?”

石介沈默了,盯著眼前的酒菜,沈家的親戚罪不至死,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是啊,罪不至死。

沈家只是沒有理會胡雪亭姐妹,任由她們流落異鄉,在客棧中驚慌失措,在言語不通,舉目無親的地方自生自滅。所以,胡雪亭和小雪嵐就是餓死了,被賣到妓院了,也和沈家無關的,沈家一點點罪都沒有。

幼年時候,差點餓死在垃圾堆中的石介,太知道無依無靠的小孩子會有什麽下場了,若是胡雪亭沒有奪舍,沒有穿越,胡家姐妹左右不過是被野狗吃了而已,區別只是從妓院中被拖到亂葬崗,還是從破茅屋中被拖出來而已。

石介慢慢的擡起頭,看著李渾的眼睛,淡淡的道:“為什麽要殺人?他們的臉太醜了。”

李渾盯著石介,這是不肯說了,他也不在追問,道:“過年期間,胡雪亭定然是在丹陽,我女要去丹陽拜年,你可願意做個保鏢跟隨?”

石介搖頭:“好意心領,當斷則斷,何必多做糾纏。”自古只有給徒弟擦屁股的師父,哪有要徒弟擦屁股的師父?而且還是殺了徒弟家人的師父。若是小雪嵐問他,為什麽要殺了她的叔叔伯伯叔公,他該怎麽回答?甚至紅著眼睛,悲憤的大叫,“靖哥哥從小對我最好了,你為什麽殺了他?”他又該怎麽回答?只怕是師徒反目,華山派自相殘殺了。

李渾盯著石介,有必要不見面嗎?是了,這個笨蛋以為殺了胡雪亭的親人終究是有了嫌隙。

“小女一心向武,想要拜在華山派門下,還請石侍郎成全。”李渾客客氣氣的舉起酒杯說道。宴席的一角,李家大小姐眨巴著眼睛,盯著石介。

石介笑了,這未必是想要學武,而是想要和胡雪亭更親近些,有些淵源?看李渾目前和胡雪亭的關系很是和睦,也不像是會打起來的樣子,倒不妨看看資質,多收一個徒弟也無妨。

“弟子李珂拜見師父。”李大小姐跪下拜師,一群人急忙恭喜道賀,笑瞇瞇的看著石介,等著石介扶李珂起來,大笑幾聲“為師定當傾囊相授”,或者“我華山派興旺在即”什麽的。

沒想到,石介傻乎乎的站著,沈默不語。

一群人驚愕的看著石介,遇到一個老古板,竟然要李家大小姐三跪九叩,才肯收弟子?

有人憤怒,你丫的,要不是看在你徒弟的份上,誰稀罕拜你為師了?識相點!

有人拼命的向李大小姐打眼色,為了大局,磕頭算什麽,就是把腦袋磕得紅腫了,磕得地面嘭嘭響,都要磕下去!因為,這不是普通的拜師,這是超級政治拜師!

與胡雪亭同一個師父,雙方關系立刻從普通的同盟,變成了師姐妹,那是什麽?那是親人啊!李閥和越國立馬就是同志加親人的情誼,絕不是他人可以離間的,任何勢力都必須掂量一下李閥、越國、楚國的堅不可摧的聯盟。

作為李閥閥主的女兒,一言一行都是為了李閥的未來,沒讓你丫的政(治)聯姻,而是磕頭拜師,那是李渾對你疼愛的不得了了。

李大小姐感受著眾多的眼神,就要認真磕頭。

“磕頭就不必了。”石介道,華山派不是那種迂腐的門派,然後,他又詭異的沈默了。

一群人深深的思索,為什麽?

“拜師禮!”有人瞅瞅石介一身布衣,以及滿臉菜色,迅速的想到了,拼命的給李渾打眼色。李渾自責的不行,老了,這點小事都忘了,急忙擠出溫和的笑容:“倒是李某疏忽了,來人!”立刻有手下要出去準備厚禮,銀子裝幾個大箱子,綾羅綢緞再裝幾個箱子,再擡一頭烤乳豬,十七八個箱子擡出來,一定夠體面。

石介臉色大變,厲聲道:“華山派不需要這一套。”轉身就走。

這是惱羞成怒?一群人深刻反省,難道石介忽然覺得拜師這一套太過政治,(玷)汙了偉大的華山派,偉大的武功?或者,認為這次拜師多少有些被裹挾的味道,所以心中覺得受了羞辱,打算殺了李閥滿門?

“我剛才看到了。”李大小姐小聲道。

“老夫也看到了。”李渾捂額,還以為眼花了。

一群李閥的人驚愕的問:“看到了什麽?”李渾和李大小姐搖頭,堅決不說。

一群人瞳孔收縮,一定是驚天的大秘密!

某個房間內,一群人低聲的討論。

“難道,剛才胡雪亭就在屋子外?”有人猜疑,一定是有個高手就在窗外,結果其他人都沒註意到,石介快步離開,就是因為去會見胡雪亭或者那個高手去了。

“可能是石介身上出現了幻像!”有人道,胡星君的師父,自然也是天上來的,有些異像有何奇怪,往深裏想,李渾想要李大小姐拜師,未必就是單純的想要拉攏胡雪亭,而是為了……

“陣圖!”有人咬牙切齒。李渾的手中,那張折損活人的魂魄精血壽命,才能夠擁有的上古陣圖。李渾一定是想要李大小姐學了天上的仙法,控制陣圖。

“唉,這李閥,終究是李渾一脈的啊。”有人嘆息,陣圖存放的位置從來不是秘密,看守也不嚴密,但是就是沒人敢打主意,拿命去拼的傻事,李閥的精英們是不幹的。

李府內院。

李渾低聲提醒李大小姐:“千萬不能說出去,否則他會哭的。”李大小姐用力點頭。拜師的時候,石介的手悄悄在袖子裏都摸西摸的找禮物送給新徒弟,卻怎麽也摸不出東西,這其中的窘迫,若是公之於眾,石介多半是要羞愧而遁了。

若不是當面所見,又用拜師禮做了試探,確認無疑,李渾這輩子都不會信一個武林高手、大隨侍郎、丹陽大地主、越國帝師會窮成這樣。

李大小姐用力點頭,身為高大上的李閥大小姐,必須尊重口袋裏沒錢的人,而且還要想著辦法給沒錢的人送錢,同時要照顧沒錢的人的臉面,這才能體現李閥的修養。

李渾忽然臉色大變:“不好!”明日就是大年三十,長輩要給晚輩壓歲錢!石介怎麽可能有銀子給李大小姐這個新徒弟?

“還有初一!”李渾的臉色越來越糟糕了,年初一開始,見了那些口口聲聲喜氣洋洋的“新年好”,“給您拜年了”等等的仆役,石介又怎麽辦?雖然這些紅包每個只要幾文錢討個吉利就行,可是,石介能給得出幾百個“幾文錢”?

“他不會從年三十就開始閉門不出,一直躲到正月十五吧?”李渾深呼吸,石介做的出來!

“本來還想拖幾天的,看來只能提前了。”李渾嘆息。

……

屋子外人來人往,飯菜的香氣飄進了屋子。石介閉上眼睛,堅決的不出門。“吾要開始閉關,一個月內不宜見客,一個月後,為師在詳細的指點你們。”這回終於不用丟臉了,石介為自己的機智和狠辣點讚,一個月都躲在破屋子裏不出門,看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李珂的入門修煉?沒有問題!石介更得意了,看著案幾上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的紙張。

“新弟子何須高深武藝,只要身體結實就行。跑步,除了跑步,還是跑步!”石介為自己的無恥點讚,沒有用跑步忽悠李大小姐,而是連夜寫了一份簡單的入門修煉秘法,讓李大小姐慢悠悠的練習一個月內,那是多麽的有節操啊。

“一個月後,為師再來考核你的進展。”石介又在紙上添了幾個字,只覺完美至極,很有高手名師的氣質,回頭交給李珂,保證看不出一絲的破綻。

門外,有鄰居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了進來:“聽說越國有貴客前來,不知道是誰……”聲音雖小,速度又快,石介沒有聽到後續的言語。

“李渾,我上了你的當了。”石介終於醒悟,李渾讓女兒拜師的原因中,還有一個是緩兵之計,一邊拖住麻痹大意的石介,一邊立馬告訴了胡雪亭。真是討厭聰明人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還是被石某知道了。”石介笑了,卷了案幾上的饅頭,立刻就走,堅決不和胡雪亭等人碰面。

巷子的另一頭,有幾人忽然出現。

“哎呀呀,這裏有好玩的東西嗎?”一個糯糯的童音傳了過來,怎麽聽都是小雪嵐。

石介臉色又變:“好一個李渾!”又上當了!那幾個鄰居的聊天是故意說給他聽得,其實小雪嵐已經到了。

這是被堵在路上了,然後面對胡雪亭或小雪嵐,尷尬的承認一把年紀,身為師父的自己,竟然幼稚的因為犯了錯誤,而離家出走了?

顏面何存!

石介急忙轉身想從另一頭出去,又有些舍不得,好久沒見小雪嵐,小雪嵐的聲音多聽一會都不成?就這麽一個猶豫,小雪嵐和李渾已經到了身後。只聽見李渾的聲音:“咦,雪嵐,看那人鬼鬼祟祟的,難道是賊?”

“真的?”小雪嵐興奮的叫。

石介臉色大變,看看周圍,聽著越來越近的小雪嵐的聲音,這是要被逼到絕路了?

李渾笑,對付心思詭異的笨蛋,講理是講不通的,直接見面最簡單了,看石介現在還能怎麽樣。

“太小看石某了。”石介冷笑,身為江湖人,就算內力受到限制,不能翻墻爬屋頂,也有絕招。背一沈,腿一彎,身形立刻矮了幾分。

“咦!”小雪嵐在從石介的背後冒了出來,睜大眼睛,無辜的看著帶著蒙面巾,只露出眼睛的鬼鬼祟祟的石介。

李渾佩服極了,真是有種!石介瞪他,走著瞧。

“你為什麽蒙著臉啊。”小雪嵐問道。

“麻風病,不能見光。”石介淡定的道,機智的用了沙啞的假聲。

“咦,你的聲音怎麽了?好像是……”小雪嵐繼續道,用力的盯著石介看。

“咳咳咳!假牙掉了!”石介捂住了臉,用力的咳嗽,“再見!”忽然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角,他不敢掙紮,轉頭,小雪嵐咧開嘴笑:“師父!我也要玩!”

石介怒視,我臉都不要了,你還能認出我!

“師父!我也要玩嘛!”小雪嵐扯著石介叫。

玩個頭啊!我不認識你!

不遠處,王奶媽捂額,笨蛋,笨蛋,笨蛋!算了,越是笨蛋,越是安心。

“小小姐留在丹陽呢。”王奶媽終於開口道,作為越國皇帝,過年怎麽都要留在丹陽的。

石介立刻挺直了腰板,任由小雪嵐扯下蒙面巾,幫著她在臉上戴著。“師父正在練習絕世神功。”

“哦哦哦,師父,好臭!”小雪嵐嫌棄的扯臉上的蒙面巾。石介瞪她:“胡說,我洗過的!”

“師父,我要吃糖!”“不許!會蛀牙的!”

“師父,我走不動了!”“自己走!你扯我衣角也沒用!”

“師父,我現在認識好多好多字了!”“真的?”

……

丹陽。

找到了石介是一件大喜事,丹陽的官員們人人笑逐顏開。

“就知道石侍郎舍不得走遠。”有衙役道,石侍郎這麽疼愛小雪嵐,怎麽可能丟下她們不管呢。

“石侍郎真是……”有人說了半句,沒有繼續說下去。帝師殺人,有什麽麻煩,何必躲到越國之外去,什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是忽悠人的,人類的文明絕對做不到,往前一千年,往後一萬年,都不可能。石介殺了人,大搖大擺的在越國繼續逛街好了,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

虞世基和裴蘊互相看了一眼,必須牢記啊,帝師砍了人都要跑路到國外去了,胡雪亭這是執法必嚴到什麽程度啊,他們這些官員要是打死了人,肯定立刻被胡雪亭砍了腦袋刷名譽值。

“老大,你不去看看?”佘戊戌等人小心的問胡雪亭,胡雪亭搖頭,別以為笨蛋的心思好猜,有時候笨蛋執拗起來,別人根本猜不到原因,在石笨蛋自己回到丹陽之前,還是不見的好,不然天知道石介會不會破碎虛空遁。

“聖上。”張曉剛跑了過來,臉色有些古怪。

“怎麽?我師父又鬧出什麽來了?”胡雪亭揉著太陽穴,有個笨蛋師父真是艱難。

“不是,有人在衙門告狀……”張曉剛道。

胡雪亭大驚失色,大年三十告狀,還告到皇帝面前來了,這是遇到了什麽樣的驚天大案件啊!

虞世基等人同樣這麽想,起碼是牽涉幾十條人命的超級大案。

張曉剛的臉色更古怪了。

“難道是官員強搶民女?”胡雪亭臉色大變,不然怎麽會告禦狀。虞世基等人嚴肅無比,若是他們的子弟族人犯了大罪,定斬不饒,絕不姑息。

“不是告禦狀。”張曉剛急忙解釋,是越國的某個城鎮的衙門,把一個官司的詳細卷宗送到了丹陽。“他們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請聖上決斷。”

一群官員詭異的看張曉剛,這年頭神經病太多了,上報的官員是個神經病,張曉剛也是神經病!大年三十送毛個卷宗啊,怎麽也要拖到新年啊,難道要皇帝和一群官員在大年三十加班處理案件不成?

虞世基等人更是詭異的看著張曉剛,就這個腦子,還活著真是奇跡。

“我也沒辦法,加急公文啊。”張曉剛委屈極了,胡雪亭自己定的規矩,加急公文必須立刻處理,他能怎麽辦?

“這世上,還有比朕更勤勉的皇帝嗎?”胡雪亭大聲長嘆,斜眼看周圍的人,大年三十還在辦公,這皇帝真是做的勤勉到了不是人了,崇禎算個毛,隨便甩一條街。

虞世基等人用力的點頭,頌詞如湧:“三皇五帝以來,未曾聽聞有如此勤政為民的皇帝。”“聖上愛民如子,百姓定當視聖上如親生娘親。”

胡雪亭長嘆著打開卷宗,一瞅,臉色立馬就黑了。“就是為了這件案子?”

一群官員伸長了脖子,好奇極了,是什麽大案件,要在大年三十送到了皇帝面前禦決。

案情很嚴重,至少牽涉到千餘人!

桑葉鬥毆案。

“桑葉?沒寫錯吧,是金葉子吧?”胡雪亭問道,一群官員同問,為了桑葉,千餘人鬥毆,值得嗎?一定是金葉子!

“現在還有桑葉?”胡雪亭道,就算真是桑葉,怎麽也不該到大過年的發生鬥毆案件。

“沒錯!”張曉剛擦汗。

某縣兩個村子相鄰,大家除了種地,都有種桑葉養蠶。某日,張家村的張三正在采摘桑葉,忽然李家村的李四跑過來,搶張三的桑葉,張三當然不肯,兩人扭打了半天,李四大敗而逃,回到家,毫不猶豫的拿刀砍了自己的手臂,去衙門告張三行兇砍人。【註1】

“為了桑葉,竟然要自殘?”胡雪亭和一群越國的官員瞪直了眼睛,桑葉啊!能有多貴?就算很貴很貴很貴,在主人家不在的時候,過去偷偷的采摘就是了,至於搶奪主人家手裏的桑葉嗎?又能搶多少,一麻袋,還是一籮筐?搶不過砍自己一刀誣陷,更是不理解了,這是什麽仇什麽恨啊!

“難道,地方官員斷錯了案件?”胡雪亭問道,一群官員點頭,可能性很大,這種自殘告狀的案件,很難斷真假的,只要李四扯著張三,硬說是被張三砍得,又沒有人證物證,隨便哪個官員斷案,都有可能誤判,然後,自然是引起了巨大的民憤,激變成了千餘人的大案件。

“不是,斷案沒斷錯。”張曉剛道。

當地負責斷案的是丹陽過去的女官員,叫做餘阿福,看了李四的傷口,立刻就發現了疑問。

“被人砍一刀,伸手遮擋,定然是曲臂抵擋,傷口定然在手臂的外側,可李四手臂上的傷口,卻在手臂的內側,傷口的痕跡也是上面深,下面淺,怎麽看都不自然。”餘阿福就憑這點疑問,反覆的審問,終於找到了真相,判張三無罪,李四誣告,打了板子。

“也算心思如發了。”虞世基笑道,丹陽出去的官員文化水平高的不多,但都還算堪用,哪怕只是粗通文墨,都能從常理常識中,發現疑點。

一群人都點頭,誣告的李四挨了板子,也沒有斷錯啊,可怎麽鬧大了呢。

“因為李四咽不下這口氣。”餘阿福小心的看著胡雪亭等人。

“咽不下這口氣?”胡雪亭莫名其妙,搶桑葉,誣告的人還咽不下這口氣?

“李四說,是張三先采了他們村的桑葉的。”餘阿福道。兩個村子靠的太近,桑田也都連著,時不時就發生采摘過界的事情,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還真說不清楚。為了多采幾把桑葉,故意采別人家的憨厚農民多得是。

“這李四認為,他們村去年的桑葉,被張家村的人采了一畝地,今年他去采回來,那是理所當然的,張三不給,就是不講理!誣告他是應該的,官府判他錯,他不敢說官府偏袒張家村,但張家村肯定就欠了他更多,張家村必須交出兩畝地的桑葉做賠償,還要砍張三的胳膊一刀。”餘阿福道,在一線當官久了,對憨厚農民的邏輯已經免疫。

“我當然是不能這麽判了。”餘阿福苦著臉,哪條法律,哪條道德都不允許她這麽判。然後,就是李家村村民大怒,帶著全村人口去搶張家村的桑葉,然後張家村的反擊,前後幾個月,雙方從謾罵,你推我,我撞你,到了拿鋤頭鐮刀的武鬥了。

“已經死了三個,重傷了十一個,輕傷更是不計其數。”餘阿福縮頭,當地的官府怎麽勸,都沒有能夠勸阻,打紅了眼的兩村村民是說什麽都不聽了,官府再怎麽擋在中間都沒有,沒有把餘阿福一起砍了,已經是對官府有深深的敬畏了。

“我還以為只有搶水案,沒想到還有搶桑葉案的。”胡雪亭張大了嘴巴,一群丹陽土著官員莫名其妙,虞世基等從大隨朝廷過來的官員卻一齊點頭。兩個村子為了爭奪有限的水源,上游的村子截斷了河水,或者開發利用河水過度,造成下游水位不夠,灌溉農田不力,導致兩個村子武鬥,死傷無數,甚至延綿武鬥幾十年的案子,自古以來層出不絕,在解決水力之前,就沒有聽說有效解決過得。沒水就沒法種莊稼,沒有莊稼,就是沒了命,沒了命,誰還在乎官府?

胡雪亭等人看餘阿福的眼神就充滿了同情,倒黴的娃啊,遇到這麽倒黴的案件。

“不能怪你。”一些官員嘆氣,遇到誰都是紮手的事情。

“我昨天聽說,李家村打算在年初一殺到張家村去。”餘阿福道,前幾次械鬥那是來不及制止,這次得到了消息,自然是要跑到胡雪亭這裏找支援了。

胡雪亭怔了半天,支援?怎麽支援?調動幾千軍隊去鎮壓,抓了手上有人命案的?這種群體鬥毆事件,哪裏分得清誰打死了誰,誰是致命一擊,誰只是在死者身上留下了淺淺的傷疤?或者,抓了鬧的最兇的,重重的判了?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兩個村子等他們走了,肯定鬧的更厲害。

“總不能全部殺了吧?”一群官員都是皺眉不語。

“你們以前是怎麽處理的?”胡雪亭直接問富有經驗的虞世基等人,別說丹陽土著官員了,就是皇帝胡雪亭都是半路出家,極度缺乏處理地方事務的能力,不懂就問,沒什麽可以羞恥的。

虞世基張大了嘴,餵餵餵,我是奸臣!

“奸臣就不能問了?”胡雪亭瞪他。

“不是,奸臣的意思是說,我等只管收錢,貪贓,在皇帝面前說好聽話,同樣沒有地方執政經驗。”裴蘊苦笑著,都是官員,但是,朝廷大員和地方官員的技能樹是完全不同的,朝廷大員只要動口就行,根本不需要操作的。遇到這種類似的案子,裴蘊這類朝廷大員,就算不考慮政治立場,一心為民辦事,也只會批閱“以民為本,以和為貴,以真理為指針”。難道還要朝廷大員具體寫處理方式不成?那要地方官員幹嘛?

胡雪亭傻眼了:“你們都是某寶開店的?”假冒偽劣啊!

一群官員小心的看胡雪亭,陛下,你說這麽辦?

胡雪亭看著一群殷切的盯著她的官員們,傻了半天,厲聲道:“治本沒有辦法,那就先治標!”

餘阿福瞅胡雪亭,小心的縮腦袋,看來帶來了大問題了。

【作話】

PS:註1.搶桑葉不成,砍自己誣告的案件是真實的,記錄在南宋鄭克的《折獄龜鑒》,歷史真是千奇百怪。但後面兩村因此大戰,是我胡編的,參考的是兩村搶水的案件。

還沒想好怎麽寫這個案子的決斷,想到了這個案件,卻沒想到怎麽解決,有些尷尬了。

2019.02.15.18:15修改BUG,感謝讀者“明致”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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