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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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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人人都知道鳥盡弓藏

小巷子裏擠滿了馬車,不時有人大聲的吆喝:“前面的讓讓!”但前面的人理也不理,只管堆著笑臉,往門內一箱箱的搬著東西。

一輛處於後面的馬車中,有個中年人下了馬車,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眼神一掃,就明白沒有一個時辰休想輪到自己。該死的!這麽要緊的時刻,能夠差一個時辰?

“爹爹,怎麽辦?”馬車中,有人低聲道,他的修養就比那中年人差遠了,臉色慘白。

昨日半夜的時候,忽然有消息傳到了洛陽,胡雪亭出動鐵騎,血洗了關中地區十幾個州府,所有門閥殺戮一空,整個長江以北,楊軒感,高穎大軍縱橫掃蕩,處處人頭滾滾,官員的腦袋比稻草還要低賤。這洛陽竟然是整個長江以北唯一平靜的城池。

“那個誰,是我們惹得起的嗎?”無數歡快的彈劾楊恕和胡雪亭的人,終於想起了那個誰的傳說,那些被殺的門閥,一定是胡亂彈劾胡雪亭,被她記恨上了。

“關中多少百年門閥啊,就這麽死絕了?”不少人不敢置信的嘆息,胡雪亭實在太沒有人性了。

“為何胡雪亭敢在十二衛回師大隨的時候,肆意殺戮?”“為何聖上不管?”“為何其他大佬不管?”這一個個關鍵的問題,中低層官員和百姓根本來不及考慮,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躲過架在脖子上的刀劍。

別看此刻洛陽風平浪靜,誰不知道彈劾胡雪亭最多的是洛陽的官員,一旦胡雪亭回到洛陽,肯定是要再次血洗的,只看關中被殺得門閥都滅絕了,這洛陽的官員怎麽也得殺個幹幹凈凈。

洛陽城內的官員們看看緊閉的洛陽城門,禦林軍四下把守,這心中的寒意就從腳底板冒了出來。

“聖上和楊恕要清洗整個大隨官場!”這種流言不脛而走。人心惶恐,洛陽城中家家閉戶,街上人影都不見一個。

“聖上還沒有動手,是在等一個合適的人下手。”各個官員都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屠殺官員這種活太臟,不是每個人都肯接的,整個大隨最有可能執行屠殺指令,以及最有可能被金錢收買的人,自然就是胡雪亭了。洛陽中下層官員瘋狂的帶著家眷,帶著禮物,一心一意拍胡雪亭的馬屁。只要胡雪亭收了錢,自然什麽都好說,要是不收,就是地上打滾都要胡雪亭收錢。

但看此刻,有這種想法的人實在太多了,多到送禮的人排出了幾裏地的長龍。

那中年人額頭見汗,他不像那些朝廷大臣,能夠直接去面見楊広求情,或有恃無恐,胡屠夫隨時都可能回來,舉起血淋淋的屠刀,要是死在這胡家的門口,那就實在是太冤枉了。

那中年人左思右想,只覺顧不得了,咬牙道:“全部下車,扛上所有的禮物,我們走過去!”

附近同樣待在擠得不能動的馬車中的人,立刻註意到了那中年人帶著全家,人人手裏捧著抱著禮盒,滿面春風的走向胡宅。有人破口大罵:“斯文掃地!”拜訪客人,竟然要手捧禮物,走幾裏路上門,這簡直是丟人丟到家了。一轉頭,立馬對家人道:“我們也下車步行。”每一秒鐘都耽擱不起!

一輛輛馬車中,都有人下來,手忙腳亂的搬禮物。有幾個富貴公子小姐嫌棄的看著那些箱子,這輩子沒有做過搬運工。

“娘親,我怎麽能搬得動?”某個小姐看著一堆的雞鴨魚肉,只覺這氣味就讓人作嘔,好好的上門送禮,送毛個雞鴨魚肉啊,還該死的是活雞活鴨!一點書香世家的氣質都沒有。

“胡雪亭家裏開雜貨鋪的,怎麽會沒有年貨?”那小姐捂著鼻子,只覺爹娘一點常識都沒有。娘親瞪她,和胡雪亭不熟,忽然找上門,不找個送年貨的理由,還能是什麽?送年貨能不送雞鴨魚肉嗎?瞧那頭,還有人牽了幾頭活豬過來。

那小姐看傻了眼,只覺腦回路不正常的人太多,就沒想過胡雪亭一家人怎麽殺活豬嗎?

“拿不動大的,就拿個小的。”娘親毫不客氣,今天無論如何是要在胡家表現出誠心誠意的,楞是從箱子裏翻出了一個托盤,隨手取了一個首飾箱,拿塊紅布一蓋,塞到了女兒的手裏,完全無視珠光寶氣的大小姐一秒變成土裏土氣的托盤小丫鬟。

另一頭,也有富貴公子提出抗議:“爹,讓下人拿就好。”本公子玉樹臨風,出門從來都是三四個人跟著,哪裏有見過本公子手裏拿著東西的?

當爹的點頭:“有道理,讓你拿幾個首飾盒之類的小東西實在不成樣子。”公子用力點頭,就是這樣。

“來,把這副擔子扛在肩上!”當爹的道。公子看爹,至於為了一個合理化建議,就翻臉加大壓力嗎?

翻臉?誰忒麽的有翻臉的心情!當爹的想的很明白,女孩子捧個小首飾盒,那叫力氣小,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一個男人就必須體現更大的誠意。

“到你付出力量的時候了!”當爹的用力拍兒子的肩膀,率先抱起一個大禮盒,大步走向前面。

四處都有人低聲的斥責著:“笑容!笑容!你不會笑啊!”那些富貴公子小姐急忙努力的擠出笑容,愉快的穿著錦衣綢緞,在寒風中扛著扁擔,提著大包小包。

胡宅的大門口,某個官員滿面春風的正在和王奶媽客客氣氣的寒暄。“……快要過年了,有些東西不好買,胡員外郎又不在,在下怕貴府有些倉促,就給貴府送了一些過來,冒昧之處,還請海涵。”他笑著拱手,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份長長的禮單,從雞鴨魚肉等年貨,到首飾衣服,應有盡有。

“我家小姐還沒起床,還請到裏面稍坐。”王奶媽有些尷尬,天氣一冷,小雪嵐就賴床,打死不肯從溫暖的被窩裏出來。

換成別人聽到這種答覆,多半是扭頭就走,主人家太無禮了,還賴著幹嘛,走起!但那官員笑瞇瞇的,一點都不生氣:“無妨,無妨。”率先進了胡宅。一群家仆挑著擔,扛著箱子,急急忙忙的跟著。

胡宅內,四處立著手持兵刃的甲兵,警惕的看著進來的客人,直看得眾人心中發毛,手腳盡量放在明處,絲毫不敢讓人產生一絲的懷疑。

胡宅中,已經有好幾個官員坐在大廳中,幹巴巴的坐著,也沒人送什麽茶水。眾人也心裏有數,並不意外,胡宅講究自力更生,院子雖大,卻沒請什麽仆役,小雪嵐都必須打掃衛生,這種摳門又缺乏常識的行為,一向是洛陽眾多官員權貴的笑料。

“你們也來了。”新來的官員拱手,見到好些老相識。其餘官員微笑:“彼此,彼此。”

“老爺,放哪裏?”新來官員夫人低聲問道,微微晃了一下手中的禮物。活雞活鴨還算了,白癡都知道放到廚房裏,可那些綾羅綢緞和金銀首飾呢?總不能隨便扔吧?看大廳中的桌子上,角落裏,早已堆滿了各種箱櫃,根本沒有地方堆放。

“就堆在門口。”新來官員瞅瞅周圍,只覺還好胡宅夠大。

“你們最好早點尋了椅子坐下,待會怕是坐的地方都沒有。”有人好心的提醒,今日定然是一大群人的。

新來官員點頭,小雪嵐現在還沒起床,完全沒關系,今日不等到小雪嵐起床,笑瞇瞇的打個招呼,誇幾句可愛什麽的,是堅決不走的。

其餘官員微笑,就是見了,也是不走,眼前這洛陽城中,胡宅是有數的安全的地方,怎麽可能隨便離開。

趕到的官員越來越多,大廳中很快就坐不下,後來的人只好在大冬天站到了花園中一邊吹西北風,一邊誇獎殘枝爛葉是多麽的好看。

一個灰衣男子扛著六七張凳子,從後院過來,招呼著:“招待不周,還請稍待。”有公子哥正要傲慢的點頭,心中一動,仔細一瞅,微笑道:“何勞石侍郎親自動手?”其餘人也急忙微笑著打招呼,七手八腳的幫著擺凳子。

石介忙忙碌碌,胡宅內開過飯店,不缺桌椅,他又找了些柴火煤炭,建了幾個簡陋的篝火堆,這才沒把一群客人凍死。

“以前覺得石侍郎忠厚老實,今日一見,意外的可靠啊。”幾個官員享受著溫暖的篝火,感覺到終於沒有變成冰棍的幸福,用心看著石介,毫不吝嗇讚美之詞。

有官員夫人悄悄湊到王奶媽身邊,低聲問道:“不知道石侍郎有無成婚?”王奶媽一怔,這是要給石介說親,笑開了花:“不曾!”

那官員夫人大喜,還沒開口,身後嗖的躥出一大群官員夫人:“小女年方二八,未有許配人家。”“我家女兒十七歲,一直仰慕石侍郎。”“不知道石侍郎明日是否有空,能否到敝家小坐,與小女見面聊聊。”“我家女兒現在就有空!”

那官員夫人怒視其他夫人,無恥!

其他夫人翻白眼,就準你家無恥,不準我家無恥?而且你這是老套路,借著提親套近乎,又不是真心想嫁女兒,就準你家用這招,不準我家也用?一匹馬還允許多個馬鞍呢,就不許提親的人多上幾個,哦,十幾個,哦,幾百個?

後院中,小雪嵐拿著糕餅,在被窩中打滾,張雨寧捏著她的臉:“小心掉床上。”張夫人看看四周,六七個火爐把房間裏燒得暖暖的,也不擔心小雪嵐凍著,反倒又把窗戶推開了一些,讓屋內空氣流通。

外頭太危險,很容易被人報覆,張夫人等人早已搬到了胡宅。

“雪嵐小姐,喝點水。”福伯端著糖茶進來,暖房內待久了,需要多喝水。小雪嵐端著碗喝了,道:“謝謝福伯。”

“你師父真是疼你。”張雨寧羨慕極了,哪像張須駝和張夫人,從小就不給他們睡懶覺,不肯起來就要責打。

“我哥以前練武的時候,天不亮就起來了,否則我爹就會拿很粗的棍子打他。”雞鳴起舞,那是規矩,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那是基本。哪有像小雪嵐練武練得這麽悠閑的。

“我師父最壞了!”小雪嵐扁嘴,都不肯給她騎馬。張夫人瞪她,小心打屁股,小雪嵐撲到張夫人懷裏拱啊拱的。

“小心著涼!”張夫人揪住小雪嵐,給她套棉襖,小雪嵐又嗖的鉆回了被窩,才不要起來呢。

花園中,篝火旺盛,幾個官員湊在一起烤火,大廳內此刻已經空無一人,相比能烤火的花園,大廳內簡直凍死人。

“你們說,會不會有反賊想要殺了胡雪亭的家人,同歸於盡?”有官員有些擔憂,躲到胡雪亭的家中,是為了躲避胡屠夫的屠刀,要是遇到那些家族被屠,心存死意,一心報仇,不求殺了胡雪亭,只求殺了小雪嵐,讓胡雪亭也悲痛欲絕生不如死的反賊,結果以為他們也是胡雪亭一夥,誤傷了他們,怎麽辦?

一群官員古怪的看著他,良久不語。

那官員怒,不語個毛啊,倒是說說怎麽辦!

有官員長嘆道:“你啊,真是太實心眼了。”為了家人,為了故主,為了不相識,只是聽過名字的君子,慷慨赴死的義士,早在魏晉就斷絕了,經歷了五胡亂華,能活下來的士族個個都是沒有節操,時刻能夠倒向胡人的墻頭草,這種沒有節操,卻能夠茍存天地間的行為,影響了此後的三百年,世間哪裏還有為了忠孝仁義禮,而不顧一切報仇的?盡管各朝各代不時的呼籲著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為國戰死是英雄等等,百姓們也熱情的響應高大上的思想,但看看那些戰死的將士家人差點餓死,北周北齊南陳的官員紛紛投降,享受高官厚祿,絲毫沒有為國徇節,清楚認識到“大義”就是嘴裏說一套,實際做一套的中原百姓,心中的真正的不可對人言的主流思想,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有如此重視自己的性命,超過重視忠孝節義的文化,就算那些貴族門閥想要一心培養家族完蛋,依舊忠心耿耿的死士,難度又有多大?那些遠離家鄉,在洛陽為官的人,就算不是精英,又有誰會是死士?

“胡宅說不上百分之一百安全,但起碼九成的把握還是有的。”其餘官員道,看四周一群士卒站著,就知道胡雪亭早有準備,誰知道後院中是不是還藏著更多的甲兵,只等那些死士蹦出來送死。

“到了此刻,你見到小雪嵐,還是見到張夫人了?”那官員問道,從頭到尾,胡宅內只見了沒什麽價值的王奶媽和石介而已,重要的人根本沒有露面。

“說不定,她們根本不在這裏。”又是一個官員淡淡的道,狡兔三窟,早就聽說石介幾年前就托楊軒感在洛陽買了幾處房產,此刻定然是早早的躲在了安全的地方,等著魚兒上鉤了。

附近的篝火中,有個官員重重的點頭,就是這樣,差點上了胡雪亭的大當。他悄悄的握住了袖子裏的匕首,放棄了刺殺胡雪亭家人的打算。“等胡雪亭回來,我再刺殺了她,為主公報仇!”

巷子外的馬車漸漸少了,王奶媽看看胡宅內到處都是箱籠,聽著廚房門外上千只雞鴨亂叫,只覺終於可以緩口氣了。

緩口氣?一大群客人憐憫的看著王奶媽,那些馬車是回去拿被褥吃食去了,剛才裝不下。不見了胡雪亭回轉洛陽,不和胡雪亭把酒言歡,不聽到胡雪亭說放過了誰誰誰,打死都不會離開胡宅的。

“再堅持一下,我家的帳篷,暖爐,廚子很快就到。”某個官員挨著餓,忍著渴,對其他人道。

其他官員看著王奶媽和福伯貴伯端著茶水吃食,首先送給守衛的士卒,只覺胡家果然是文盲和下等人,一點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是,再堅持一下,我家的仆役們也快到了。”其他官員咬牙苦熬,總算蒼天有眼,沒有下雨下雪,否則只怕小命要去半條。

……

金鑾殿中,空蕩蕩的站著沒有幾個人。倒不是那些官員懼怕到上朝都不敢來,而是楊広主動停了早朝。

“朕也怕有人倉鷹擊於殿上啊。”楊広大聲的笑著,一群大佬盯著楊広,只覺不動聲色就屠戮了大隨根基的楊広真是瘋狂又可怕。

賀若弼身上穿著幾層軟甲,盯著楊広,只覺一直看不上眼的楊広,竟然有了幾分楊堅那英明果決,心狠手辣的味道。他看看楊恕高穎都不在殿中,想必是去主持殺戮了,心中又是一震。

“聖上這是要殺盡我們了?”賀若弼緩緩的道。蘇威立刻大聲的呵斥:“賀若將軍休要胡言亂語!聖上只是誅殺反賊,豈會濫殺忠良!”

賀若弼鄙夷的看蘇威:“蘇六無果然名不虛傳。”無知無智無德無恥不忠不義的蘇威也配取個字叫做“無畏”?簡直是糟蹋了這個字,不如把字該做六無算了。

蘇威怒喝:“賀若匹夫,你有衛軍,老夫沒有乎?”賀若弼斜眼看他,你那骨架子都沒有搭起來的衛軍,少拿出來說話。

其餘幾個大佬勸著,幾十歲的人了,在金鑾殿吵鬧,像話嗎?

楊広笑瞇瞇的看著,道:“其實,朕並不知道楊恕和胡雪亭的計劃。”一群大佬詭異的看著楊広,很是不信,這麽大的動靜,整個大隨朝都有可能因此傾覆,會不通知你?但見楊広眼神清澈,似笑非笑,不像騙人。

賀若弼大聲的驚呼:“難道,楊恕真的有不臣之心?”

楊広和一群大佬看賀若弼,演技太差,臺詞太爛,這麽粗淺的挑撥離間,虧你使得出來。

楊恕和胡雪亭確實沒有告訴楊広,對於自暴自棄,不敢和命運抗爭的楊広,楊恕和胡雪亭徹底放棄了他。但是,知道楊恕和胡雪亭底牌的楊広,輕易的就從迷霧中,找到了楊恕和胡雪亭的目標。

在驚天動地的舉報能升官的浪潮下,最愚蠢的官員們只是看到了楊恕和胡雪亭打擊反賊的決心,以及升官發財的機會;稍微機靈一些的官員們看到了楊恕和胡雪亭對反賊的震撼,對其餘搖擺不定的官員的警告;更聰明的官員看見了楊恕和胡雪亭想要借著朝廷中各個官員們瘋狂的為了利益而舉報同僚,獲得開發淮南道的時間,安置流民。

“只要解決了流民問題,這大隨的問題就迎刃而解。”這一點,大隨朝的高層官員幾乎人人都看了出來,偌大的一個江南就這麽空著,所有人擠在中原,卻說土地兼並嚴重,失地流民成千上萬,你丫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只要能夠利用各種明的暗的,真的假的手段和理由,把大隨的人口向南方遷移,從黃河流域向長江流域,向更南邊的珠江流域遷徙,大隨朝的人口問題,土地問題,糧食問題,都會獲得很大程度的緩解。

“楊司徒和高左相用心良苦,可惜不會有什麽用。天下百姓哪有放棄繁華的中原地區,去蠻荒地區吃苦的道理。”那些機靈的官員對此不屑一顧,但楊恕和高穎的目標放在江南蠻荒地區,也表明了他們的計劃是多麽的軟弱,缺乏攻擊性,缺乏魄力。

所以,一群官員在先後想通之後,肆意的彈劾著楊恕和胡雪亭。有十二衛在此,有一群大佬在此,楊恕已經不能一手遮天,更不敢血洗洛陽,誰還在乎楊恕或者胡那個誰的威名?文人的戰場在於毛筆和口舌,難道還怕了楊恕和胡雪亭不成?

楊広坐看一群官員瘋狂的彈劾楊恕和胡雪亭,看著兩人默不作聲,毫不反抗,冷言看一群官員作死。

楊恕和胡雪亭的目標,是爭取時間?當然不是。

胡雪亭不敢殺人,局面混亂,唯有以緩和的方式解決問題?那是胡說八道!

大隨十二衛,楊広手中四衛,楊恕楊軒感三衛,高穎一衛,李渾一衛,十二衛中,起碼有九衛支持清洗亂黨,其餘三衛敢稍有異動,立刻就滅了。

胡雪亭此刻手中的棋子,簡直比血洗洛陽那天更強大,為毛不敢血洗?

胡雪亭剛開始玩舉報,楊広就猜出了七八成胡雪亭的用意,胡雪亭脫高士廉的衣服,楊広就確定無疑。

釣魚執法!楊恕和胡雪亭發動舉報的目的,只是釣魚執法。

大隨國力強盛,統治卻日漸衰弱,矛盾四起,暗潮湧動。天下官員,天下門閥,到底誰是忠心大隨的,誰是對現狀不滿的,誰想要利用造反獲得更大的機會,誰不在意百姓的性命,只要自己有權力就行,誰以為胡人漢人誰當皇帝都無所謂,楊恕和胡雪亭根本分不清。

錯綜覆雜的勢力,錯綜覆雜的姻親關系,錯綜覆雜的利益,幾乎無法看清誰的立場究竟是什麽。

楊広楊恕高穎三個頂尖的聰明人,掌握著大量的信息,尚且錯誤估計了彼此的立場和目標,在一個美妙的誤會之下團結一致,誰又能看清其他人的立場呢?

楊恕和胡雪亭的真正目標,不是要威懾反賊,也不是要時間發展淮南道,而是要利用這次的舉報,分清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然後殺盡天下所有反賊。

一個看似轟動,其實無力的舉報計劃,讓所有已經造反的,心中猶豫著想要造反的人,以為看清了楊広楊恕對朝廷官員和地方力量已經失控,根本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威嚴的大隨朝不過是紙老虎,其實軟弱無比,受制於其他人。

然後這些已經造反的,猶豫著想要造反的人,一一蹦了出來,或敷衍朝政,或暗暗和李園接觸,或對反賊示好,或言語暧昧,或刻意為反賊伸冤鳴不平,乃至搖旗吶喊,造反無罪。

當這些人充分暴露了出來,那麽,殺了就是。

“楊広豎子,不敢承擔責任,老夫敢!”楊恕要的是漢人崛起,任何阻礙漢人崛起,屁股坐在胡人的位置上的人,全部是楊恕的敵人,是漢奸,殺了也就殺了,殺多少都不心疼。或許會誤殺很多跟風的官員,但是,楊恕不在意。若是殺一千萬人,能夠清洗一切投靠胡人,或者想要阻礙漢人崛起的勢力,楊恕毫不猶豫的就下令殺了,哪怕留下千古罵名。

“總歸是要毀滅,那就試試看破而後立。”用死一部分人,保住大部分人,幹不幹?用死幾萬人,保住幾千萬人,幹不幹?用死別人,保住自己,幹不幹?胡雪亭毫不猶豫的決定幹了。

既然大隨朝終究要毀滅,那就不考慮那些門閥的毀滅,會不會造成軍隊的嘩變,地方的造反,百姓的離心離德,先殺了再說。

“就算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是,至少少了一批想要造反的人,大隨可以安穩幾十年。”胡雪亭看著名單,一群群豪門全部殺了,幾人還支持造反,幾人還敢於造反?

“收繳了天下各門閥的財富,大隨終究還能撐一段時日。”高穎不讚成冒險屠殺天下各門閥,那些都是大隨真正的精英,殺了他們,誰來管理天下?殺了大量的官員,大量的精英,這天下不亂才怪了。但是楊恕殺心已起,他無力阻止,只能竭力幫助楊恕,幹脆把所有的隱患盡數消滅,或者,這大隨得了這許多銀子,田地,這天下就穩定了。

“各朝各代都是在立國的時候大肆屠殺,唯有我大隨是立國之後才開始屠殺,真是可笑。”高穎想想百年之後,記錄這段歷史,定然是權臣勾結,禍亂朝綱,屠殺天下士族,遺臭萬年。

“有老夫和這丫頭擔著。”楊恕道,千載之後,他們是忠是奸,又有誰知道。只是,楊恕看著胡雪亭的眼神有些悲涼,這丫頭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胡雪亭莫名其妙,為毛這麽淒涼的看著我?

……

禦書房中,只有五六個人。楊広微笑著看著跪在地上的雙瞳老者。

“魚愛卿,平身。”楊広道,眼前這個幾次被他貶謫,又幾次被他起覆的魚姓老人,就是大隨又一個名將魚俱羅。

大隨目前還健在的最能帶兵打仗的人,就是楊恕,戰略戰術都是一流,稍次一些的,就是高穎。再往後排,就是魚俱羅和賀若弼了,戰術上優秀,戰略上就差了些。

賀若弼這人向來桀驁不馴,又有一群鮮卑同族支撐,楊広從來不信任他,可選擇的能夠對抗楊恕和高穎的人,只有眼前的魚俱羅了,聽話,沒什麽背景,想罷免就罷免。

“魚愛卿,你是大隨的肱骨大臣,朕以前負了你,是朕的錯。”楊広道,眼神誠懇無比。

魚俱羅渾身一震,急忙跪下,眼神中又是欣喜,又是委屈,又有幾分惶恐。皇帝當著一群臣子的面,向另一個臣子公然認錯,這究竟是禍是福,常常難以預料。

站在周圍的虞世基,裴蘊,裴矩,蘇威,宇文述規規矩矩的站著,臉色溫和,沒有一絲的變化,好像沒有聽見一般。

“大隨風雨飄搖,內憂外患,權臣反賊,朕有些艱難,只怕是撐不下去了。”楊広道。

魚俱羅又是一抖,急忙道:“聖上何出此言,我大隨有百萬甲兵,富庶天下,諸夷臣服,正是最強大的時刻,定當萬萬年!”

楊広溫和的笑了:“魚愛卿,你也學會了阿諛奉承,媚上欺下,果真是朕之過也。”魚俱羅滿臉通紅。

“朕不願意大隨滅亡,朕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朕需要你為大隨效力!魚愛卿,你能挽救大隨於不倒嗎?”楊広盯著魚俱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魚俱羅熱淚直下,楊広微笑著看著他,等待魚俱羅回答“臣願意向陛下誓死效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陛下重恩,臣肝腦塗地”什麽的,然後自然是君臣互相緊握雙手,君臣和諧,千古留名。

魚俱羅擡起頭,臉上猶自老淚橫流,道:“聖上,這是要誅殺楊恕和高穎嗎?”

楊広一怔。

虞世基等人死死的盯著魚俱羅,臉色大變,你丫的神經病啊!這種話怎麽能夠當著我們的面說!這種話只能君臣兩個人的時候悄悄說的啊!你丫想要害死我們嗎?

下一秒,虞世基等人臉色又變得溫和無比,仿佛沒有聽見。

魚俱羅熱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下:“聖上,楊恕和高穎對聖上或稍有不恭,但這拳拳之心,日月可鑒,聖上萬萬不可聽信讒言,自毀長城。”轉頭嚴厲的盯著虞世基等人。“定然是這些小人進了讒言,聖上當誅之,以清君側。”

虞世基等人心裏把魚俱羅恨到了極點,老魚根本是瘋狗,招他回朝廷,那是錯誤中的錯誤。幾人神色不變,跪下請罪的套路都沒有做,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堅決躲在角落扮狗。

楊広強笑道:“魚愛卿何出此言?朕為何要殺了楊恕和高穎?”心中幾百個念頭急轉,是了,剛才不小心說了“內有權臣”四個字,被魚俱羅聽出了破綻。

“老臣雖然在鄉野,卻也知道朝廷的大事,聖上言,大隨內憂外患,確實如此,小小的太原太守都敢造反,小小的高句麗也敢挑釁我大隨,我大隨果真是風雨飄搖。”

“可是,楊司徒和高左相一舉擊殺了大隨所有反賊,大隨天下清平,內憂盡去,李園之流再無根基,已經無足掛齒,一小吏足以縛之,聖上大可以取各門閥之財富,解救天下百姓,我大隨百姓得門閥之田地,失地者還有幾何?得門閥之錢財,餓死者還有幾何?得門閥之衣冠,無衣者還有幾何?取富者財,以濟貧者,我大隨天下人人有衣穿,有飯吃,天下豈能不靖,大隨豈能飄搖,定當萬萬年矣。”

“聖上乃聰明智慧之君,明察秋毫,以臣之愚昧,尚且看見我大隨的未來,聖上豈能不見,定然是這些奸臣蒙蔽了聖上,請斬之。”魚俱羅道。

虞世基等人委屈極了,我們已經站在角落裝狗了,你丫為毛句句都扯上我們,真以為我們好欺負了?五人互相對視,神情淡定,心中都給魚俱羅貼上了必死的標簽。不殺了魚俱羅全家,大隨五貴的名頭豈是白叫了。

楊広定定的看著魚俱羅,轉頭看虞世基等人,見眾人神色不變,心中一凜。

魚俱羅繼續道:“自古鳥盡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楊恕高穎不計較名譽,殺盡了天下反賊,拯救大隨於危難,聖上設鴻門宴,想要殺了他們,天下人會怎麽想?大隨的臣子會怎麽想?誰敢為陛下效力?”

楊広不吭聲,眼神飄忽。

魚俱羅又道:“老臣地處偏遠,久離中樞,依然能夠猜到的事情,楊恕高穎之才勝我百倍,他們豈能想不到?”楊広心中一凜,盯著魚俱羅的眼神微微瞇起。

“楊恕在洛陽,身邊甲兵不過百人,聖上有四衛在手,兵力是其萬倍,若雷霆一擊,楊恕必死無疑,但楊軒感何在?張須駝何在?左右驍騎衛右翊衛何在?聖上以為天下還有能抵擋左右驍騎衛之軍嗎?”魚俱羅道。

楊広眼神再次變化。

魚俱羅道:“聖上以國士待之楊恕,楊恕定然以國士報之,聖上得國士,乃大隨之喜,天下之喜。”

楊広轉頭再看虞世基等人,五人依然面色溫和,毫無異色。

魚俱羅繼續道:“老臣一心為國,不惜肝腦塗地,句句肺腑之言,請聖上明鑒。”

楊広溫和的看著魚俱羅,再一次相信,這天下只有身邊的五個人可以信任,其餘人不論是門閥,還是關中百姓,都徹底拋棄了他。不,還有洛陽,這洛陽文武百官,以及百姓,全部都拋棄了他。

“朕,怎麽會誅殺楊恕和高穎呢?你久不在朝廷,不知朕最信任的人,就是楊恕和高穎,朕和此二人時常密談,托付大事。”楊広盯著魚俱羅,眼神之中清澈無比,沒有一絲的陰影。

“朕請你來,是要以你為左武衛大將軍,謀劃遠征高句麗。”楊広堅定的道,“大隨離不開楊司徒和高左相,其餘大將遠征高句麗,朕不放心。這大隨天下,朕只信你有能力帶軍遠征高句麗。”

楊広緩緩的站起,走到魚俱羅面前,攙扶起魚俱羅,道:“朕,要和你共同遠征高句麗,為我大隨戰死的三十萬將士報仇雪恨!你可能接下這重任?”

魚俱羅用力的點頭:“老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必不負聖上的重恩。”

楊広燦爛的笑,看來這次心浮氣躁,做事急了些,必須引以為戒。

……

某個府縣中,李園滿臉通紅,劉文靜淚流滿面。

桌上收到的消息,僅僅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而這十分之一的消息,每一條都仿佛帶著鮮血,撲面而來。

“主公。”劉文靜帶著哭腔,他們都知道,那沒有收到消息的九成,只怕都已經遭了毒手,哪怕有個別人逃離,也成不了氣候。

李園緩緩的點頭,再一次看著手中的紙條。關中的絕大部分門閥都受到了覆滅性的打擊,安、張、崔、陳、韓、姜、柳、尹等流傳了百年的門閥,盡數被連根拔起,只有極個別人僥幸幸免。

“主公!”劉文靜淚水長流,又一次帶著哭腔道。

“主公!我們的大計終於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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