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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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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人口陷阱

“4000萬、6000萬、5600萬、5000萬!”

楊恕聽著這幾個數字,眼神中滿滿的驚喜,眼角卻有淚光蕩漾:“你竟然發現了!”

天下的興亡,那些儒家的學子們總喜歡用“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君王失德”等等詞語去解釋,好像每個開國皇帝都是道德完人,每個末代皇帝都是道德垃圾。後人看著刻意整理出來的資料,帶著有色眼鏡,去看那些末代君王,只覺個個荒淫無恥,果然是“君王失德,失道寡助”。至於為何開國皇帝很多人根本沒有“德”,還占據了天下,卻急急忙忙的裝作沒有看見了。

楊恕,高穎,賀若弼,楊広,楊堅等站在每個時代最頂端,俯視天下蒼生,撥開雲霧,俯視一切的帝王將相眼中,一個時代的興亡,其實早就匯聚成一個個數字,在歷史書上記載和總結的清清楚楚。

楊恕安排胡雪亭去民部,卻沒有想過胡雪亭真的能從民部的如山資料中找出真相。讀書人多了去了,人人都看著歷史,卻只是做著道德文章,想要近乎文盲,只有一些小聰明的胡雪亭找出真相,實在是太苛求了。楊恕只是希望胡雪亭完成第二目標,那就上上大吉了。沒想到,不抱希望的目標竟然也實現了。

“老夫有時候真的好奇,你是不是真的是上天降下來的星君,是不是真的有108顆妖星降臨。”楊恕慢慢的道,真心希望奇跡。

高穎依然不敢置信,胡雪亭發現真相的比例無限接近於零,會不會是胡說八道,他們想多了?而且胡雪亭口中的數字,多少和他調查的數據有些出入,並不完全符合,要緊無比的事情,必須問個清楚。

“你倒是說說看。”高穎問道。

胡雪亭道:“秦末天下大亂,人口4000萬;漢朝赤眉之亂,人口6000萬;黃巾之亂,人口5600萬,大隨人口5000萬。”

高穎扯動嘴角,真的被看出來了。

胡雪亭繼續說著:“自從秦以後,人口超過4000萬,這天下就要動亂,大隨已經到了5000萬,距離6000萬的巔峰,還需要幾年?”

“哦?這個數字,可能只是巧合。”高穎繼續道,以前胡雪亭總是不肯好好談話,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不學無術的神經病,生怕露出一些什麽似的,今天機會難得,胡雪亭心神有些不定,有正經談話的趨勢,正好從中看出一些什麽。

“不是巧合。”胡雪亭果然沒有註意,繼續道:“這天下雖大,竟然是有人口上限的!”

生長在有十四億人口的國家,擠個地鐵人貼人,每天打開新聞就看到國家在強調人口下滑,社保賬號空虛,鼓勵二胎的胡雪亭,從來沒有想到過,人口竟然是有上限的。

“有人就要吃飯,地力有窮盡,每年的產出就只有這麽一點。”在沒有土豆,紅薯,玉米等高產量的作物,只有大米和小麥,產量還狗屎的很的時代,地裏的產出極其的有限,耕地的數量,每年的收成,決定了人口的上限。

“更糟糕的是,大隨朝的土地兼並,超過了任何一個時代。”作為由“北周,北齊,陳”三個國家合並而成的大隨,是徹頭徹尾的部落聯盟,無數的元老,軍閥,門閥,豪門,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只看被楊堅篡位的宇文氏族,原屬於陳朝大官的虞世基,不僅在大隨朝活的優哉游哉,還成為楊広的親信,權傾一方,就知道這大隨朝的貴胄們延續了多少年的富貴,保留了多少的資產。

大隨朝的土地兼並問題,竟然不能從開國這一天算起,而是要上溯到北周北齊和陳國,也就是公元420年,在江南原陳朝的區域內,部分大門閥的土地來歷,甚至要追溯到公元317年的東晉。

這些有幾百年歷史的大門閥完美的執行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寧可收上來的糧食爛在倉庫,也不願意平價賣給農民。

“三百年一個王朝,大隨朝不是開國,而是末期了。”胡雪亭怒目楊恕:“和平演變要不得!”爭霸天下,你死我亡的大戰,竟然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過家家,沒有對敵對國家勢力的清洗和屠殺,這天下百姓又從哪裏得到土地,又從哪裏得到上升的空間?

“漢文景之治,人口1400萬;光武中興,人口2100萬;西晉太康之治,人口1600萬!”胡雪亭收住口,差點說出唐貞觀之治,人口1300萬。

“都說王莽是蠢貨,強漢竟然成了亂世,可惜,誰看到了王莽的時候,人均土地不及漢初的五分之一?這天下不亂,哪裏還有道理?”

“歷代繁榮昌盛的大治,其實只是站在大量的人口被戰亂消亡,重新回到人口窪地,擁有相對大量的資源而已。嘿嘿,什麽光武中興,只有2100萬人口,人人可以分到比以前多三五倍的土地和資源,只要腦子正常,這天下不中興,不大治,就奇怪了。”

胡雪亭冷笑,一個王朝初期大治,末期崩潰,竟然和皇帝的水平毫無關系,初期人均資源豐富,是個人都能治理,末期人均資源貧乏,就是天才也搞不定,而資源中的重中之重,就是糧食。

看21世紀的世界同樣土地兼並嚴重,卻沒有造成社會的混亂,就明白“土地兼並”導致國家滅亡的本質,其實一直都是糧食。人多了,地裏種的不夠吃了,或者買不到糧食了,就開始造反,人口減少,天下大治,人口多了,不夠吃了,再造反。周而覆始。

“從這個角度看,在古代搞工業,其實一點前途都沒有。”胡雪亭苦笑,那些回到古代點亮科技樹的人,除非是學農業的,能夠搞出高產水稻,否則就算工業再興旺,造出再多的玻璃和鋼鐵,只要田裏沒糧食,依然是死路一條。

楊恕嘆氣,真是狗屎啊,大隨朝要完蛋的原因,竟然是當年殺人太少!

“老夫當年還很得意來著。”楊恕苦笑,作為大隨朝唯一一個從頭到尾參與所有開國大戰的將領,一直覺得能夠和平的接收敵國的統治層,減少血腥,是一場天大的功勞,沒想到竟然是獲罪於天。

“更狗屎的是,大隨朝其實是有富餘的土地的,有大量的適合耕種的土地空閑著,卻沒人肯去!”胡雪亭仔細的查了大隨朝的人口分布,疆域大小,耕地總數,神奇的發現大隨朝看似土地廣博,其實很多地方人煙稀少的過分,甚至還不如漢朝。

“長江以南,竟然被稱為蠻荒。”胡雪亭每次聽人提到“蠻荒的江南地區,蠻荒的淮南道”就有哭笑不得的感覺,21世紀最富裕的南方沿海區域,在大隨百姓和官員的眼中,竟然是“蠻荒”!你丫要說雲南,貴州等等地區是蠻荒,考慮到交通不便,胡雪亭也忍了,開發雲貴幾乎是明朝的事情了,可為何三國時期就有名的,“曲有誤,周郎顧”的餘杭,江南魚米之鄉地域,會被大隨百姓鄙夷的稱為“蠻荒”?

“這要從五胡亂華說起。”高穎無奈的道。漢人被胡族殺得快滅族了,想要重新發展社會,就需要聚集人口,自然而然的慢慢的拋棄了多山多水,交通不便的南方,匯聚在了交通便利,平原眾多的中原地區。

“見識過了洛陽的繁華,誰也不想去落後的餘杭,對不對?”高穎努力用最簡單的語言,向胡雪亭解釋人口流動是有方向性的,是趨利的,大城市才能提供更多的教育和工作機會,卻沒想到見識過“北漂南漂”,見識過“努力留在北上廣”的胡雪亭,對這一套比他了解的更深刻。

“有土地,卻不肯去,拼死要擠在中原地區,造成了大隨朝實際的耕地減少,產出減少,大量的人口流離失所,處於餓死的邊緣。”胡雪亭想起那一堆堆數據,無言之極,總想著中原地方好,不願意去凍死人的東北,不願意起蠻荒的江南,大隨朝的人口上限,詭異的再次下滑,遠遠低於漢朝的6000萬。

“這些人竟然寧可造反,也不肯去江南和東北。”高穎臉色陰冷,朝廷幾次想過遷移失地人口,卻怎麽也不成功,中原地區像是磁鐵一樣,牢牢的吸住了人口。

楊恕笑了笑,胡雪亭還不知道長安的情況,長安人口過多,破壞了大量的植被和耕地,嚴重的水土流失之下,已經無法種植,長安,甚至整個關中的糧食,竟然都要靠從其他地方征調,不得不遷都,減少運糧的壓力,奇妙的是,關內都沒幾個人肯來東都洛陽,長安依然繁華無比,人口一點都沒少。

“大隨的人口已經到了上限,絕對撐不下去了,就算不出任何意外,也撐不過二十年。”胡雪亭咬牙切齒,就算楊広每天宅在家裏,什麽亂都不添,二十年內,人口不斷地增加,這大隨的天下也完蛋了。再想想那民部資料中失地農民的數字,以及唯恐天下不亂的李二,宇文化及,竇建德,杜伏威,瓦崗寨,這天下大亂,也就是幾年之內的事情。

楊恕轉身,看著大隨朝的巍峨宮殿,看著大隨的天空,看著遠處在各個衙門中進進出出的官吏和仆役,以及他們臉上的安然。

“大隨滅亡了,你,我,他,還有很多很多人,首當其沖,絕無活路。”楊恕指著胡雪亭和高穎。

“別以為你年輕,可以不要廉恥的投靠其他人,在新的朝代中成為一方大員,你沒有機會的。”

胡雪亭黯然點頭,以前或許還有機會,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是啊,被楊……聖上拉上了賊船。”

自古改朝換代,有很多很多的前朝人員能夠平平安安的投靠新朝,唐朝淩煙閣中的功臣,有幾個沒有在大隨朝做官?可是,翻看那些人在大隨的官職和品級就知道,統統都是二三線,甚至十八線小人物。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有能繼續在唐朝為官的嗎?

“風起雲湧,誰能容下和自己爭奪天下的英雄,誰不擔心這是另一條真龍?”楊恕道,天下大亂,一條條蛇和蟒爭奪天下,想要化作真龍,不吞噬了其他人,怎麽能夠收集天下龍氣?

“是啊,胡某已經是蟒蛇了。”胡雪亭一臉的苦逼,一不小心玩大了,官還小的很,卻站在了風口浪尖,一副未來權利中心人物的模樣,皇後娘娘都要來示好,幾個大奸臣也要來拍馬屁,這副德性,怎麽看都堪比三國時候的袁紹袁術之流了。

“袁紹袁術都死了,最後賣草鞋的三分了天下。”高穎冷笑,又添了一句,“袁本初袁公路家中四世三公,你算個P?袁紹袁術,那是我和楊公家的犬子,你頂多就是呂布。”

胡雪亭打了個顫,這個比喻太不好了,認真反駁:“我還沒有天下第一。”

高穎瞪她,這家夥又開始腦抽了:“你現在是人人盯著的靶子,和呂布也差不多了。”

胡雪亭點頭:“大熱必死,誰得了天下,都容不得我。”大隨實封公主胡雪嵐,和她的姐姐、大隨楊恕的狗腿子、手上沾滿無辜百姓鮮血的酷吏胡雪亭,不殺了胡氏姐妹祭旗,怎麽顯示和大隨的一刀兩斷?

高穎看著胡雪亭,難得有如此冷靜的看待自己遭遇的人。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豈能怪得了別人。”楊恕道,別以為是別人把你推上風口浪尖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作死,以及貪婪。“只要你現在放棄封地,自然可以悄然隱退,你若是幹脆去嶺南種田,老夫保你下半生無事。”雖然不是百分之一百就沒事了,但是,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那些爭奪天下的英雄豪傑們,誰有空去管一個種田的民女?況且胡雪亭大可以隱姓埋名的。

胡雪亭瞅楊恕,忽悠!沒有了權力和兵馬,在戰亂之中死於亂軍之手,在盛世之中死於垂涎財富和美色的縣官衙役隔壁鄰居,那幾乎高達九成。

楊恕微笑,不以為忤,胡雪亭還是很清醒的。

“你現在知道,聖上和老夫把你調回來,是為了幹什麽了吧。”楊恕盯著胡雪亭的雙眼,慢慢的道。

胡雪亭點頭。

楊広,楊恕,高穎等等有識之士已經想盡了辦法,卻沒有能夠解決土地和糧食的問題,唯有寄希望與文盲胡雪亭。

“論語當中寫的治理天下的辦法,我們都嘗試過了,”高穎更是說得直接很,“你手段多,夠無恥,有很多我等想不到,不敢想的辦法,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就看你了。”

……

胡雪亭離去,楊恕和高穎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高穎忽然道:“她這麽機靈,為何就沒有看出來?”

大隨要滅亡了,土地,糧食,人口,是根本原因,但是,正如胡雪亭說的,只要楊広肯老實,這大隋朝未必不能再延續三五十年。胡雪亭都能看出大隨朝人口過於集中在中原地區,楊広楊恕高穎等人,難道就看不出來?解決人口過於集中的方式,難道就真的沒有?

起碼有兩個最簡單的。比如強制各大門閥世家出售多餘的糧食和土地,比如強制沒有土地的百姓遷移。

只要大隨朝肯玩硬的,不出售糧食的人殺,不遷移的人殺,難道還怕不能緩解土地和糧食的危機?因此引起的朝廷動亂,天下動亂,在大隨朝要完蛋的前提下,又算得了什麽?

可是,大隨朝卻沒有這麽做。那是因為皇帝的亂來,土地的流失,人口的增長,糧食的缺乏,都只是大隨朝走向滅亡的一部分因素,而不是全部,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這個因素,楊恕和高穎等人卻不能說。

“你我能看出來,是因為我們本身的關系。只看紙面,胡雪亭不可能發現這一點。”楊恕道,紙面上能透露很多信息,卻也能隱瞞很多信息,胡雪亭畢竟不是世家貴族,缺乏根基和沈澱,對大隋朝的了解,都是從社會底層和數據中知道的,很多在高門大閥公開的消息,胡雪亭卻不知道。

高穎點頭,只要胡雪亭留在洛陽,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快就能發現這一點。他負手身後,看著空蕩蕩的皇宮,悠悠的問道:“你今日刻意帶我來看胡雪亭的底細,又是為了什麽?”

……

胡雪亭在民部的第一份公文,放在了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的面前。

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皺著眉,看著歪七扭八的字,擡頭看了一眼胡雪亭,你確定這不是你喝醉酒以後寫的?還有N多的錯別字!至於語句不通,那已經是次一級的事情了。

胡雪亭一臉的淡定,嫌棄字差?沒關系,明天帶小秘書佘戊戌上班,讓她寫。

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嘆了口氣,拿起一支筆,在公文上畫圈,塗改,花了半天時間,終於改好了錯別字,這才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你想把這百十萬人趕到淮南道去?”斛律孝卿刻意加重了“趕”字的讀音。胡雪亭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你可知道,這些人都是朝廷的有功之臣的遺孤?”斛律孝卿提高了嗓門,恨不得整個民部衙門的人都聽見。

胡雪亭一直打著主意的,高穎啞謎中的百十萬人,是跟隨楊広遠征高句麗的三十幾萬將士的遺孤。三十幾萬將士戰死,留下百十萬遺孤,該如何處理?就算所有大軍閥都有遺孤院,也無法消化這百十萬將士遺孤。

看似很有保障的遺孤院體系,說到底,其實也就是各個衛軍中的軍官或者有傑出貢獻的士卒的家人才有的待遇,更多的普通士卒永遠無法享受到遺孤院。

這百十萬將士遺孤就成為了大隨朝廷上下的心病。不管,百十萬人或者餓死,或者成為盜賊,或者進入娼門;管,朝廷有心無力,哪裏去解決百十萬人的生活?

只能裝著慷慨,給了一筆撫恤費用。只是,這薄薄的撫恤費用,又對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有多少幫助呢?只是多吃了幾頓飽飯而已。

斛律孝卿打心底裏高興胡雪亭能夠解決這百十萬將士遺孤,可是,又堅決的不能和“驅趕”,“強制遷徙”等事情沾邊。這種公然虧待將士遺孤的行為,已經不是被人戳脊梁骨的問題了,肯定被禦史臺彈劾,直接罷官。要是有人挑動,楊広說不定還要裝出憤怒,“汝豈可如此對待大隨將士的遺孤,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然後直接砍了他。

斛律孝卿必須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和他沒關系,只和臭名昭著的胡雪亭有關,他滿懷期待的看著胡雪亭,只要胡雪亭隨便說幾句,“為了百姓活下去,我只能這麽做”等等的話,他立刻大罵胡雪亭幾句,然後勉為其難的就答應了,反正胡雪亭虱多不癢,再背幾個黑鍋也不怕。

胡雪亭眨眨眼,清清嗓子,在斛律孝卿充滿鼓勵的眼神中,道:“斛律尚書說得有理,下官錯了,立即改正。”嗖的就把公文搶了回去,隨手撕了稀巴爛。

斛律孝卿張大了嘴,幽怨的盯著胡雪亭,餵餵餵,你再努力一下,我就答應了啊,真的!你為毛就跑了啊!

胡雪亭回眼神,又想我幹活,又想我背黑鍋,做夢!

斛律孝卿眼神更幽怨了,下級給上級背黑鍋,只是官場規矩,你丫不肯就早說啊。乖,再寫一封公文,我保證立刻答應,P話沒有。

胡雪亭淡定的把碎紙往紙簍中一扔,大搖大擺出了戶部。斛律孝卿重重的一掌拍在案幾上,太不配合了!

一群戶部官員努力的縮腦袋,堅決的不出聲,胡雪亭這種刺頭,普通人學不得的,老老實實裝狗比較實際,胡雪亭家中有礦,他們可沒有,頂撞上級很容易去守水塘的。

好幾個官員狂打眼色,找了機會,出了衙門,在茅廁前相會。

“果然和老張的臭脾氣一模一樣。”有官員低聲道,看把斛律孝卿氣的,手掌都拍腫了,當官當到這麽囂張,大隨朝真是沒幾個。

“你們還信這是老張的私生女?”有官員鄙夷,胡雪亭胡雪嵐最近實在太紅了,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在瘋狂的查她們姐妹倆的底細,每天都有幾百封公文或私函發到歷陽求真相,歷陽的官員不勝其煩,幹脆直接上公文,通報了胡雪亭姐妹倆的信息。從信息看,胡雪亭姐妹的來歷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另一個官員冷笑,老張怎麽看都是欺世盜名的官迷,天知道有沒有做出更惡劣的事情。其餘人懂,隔壁老王啊。

一群官員立刻興奮了,真相太無趣,八卦總是更多人願意相信。

胡雪亭出了民部衙門,立刻寫信給李渾:“多日未見,心中記掛,我有一策,可大名遠揚,名利兼得,李淮南願意花多少錢購買?”

數日後,一道飛鴿傳書從淮南道到了洛陽,飛入胡宅。

“李渾果然很是配合。”胡雪亭大喜,打開信紙,上面花了一根中指。

“竟然罵人!砍死他!”胡雪亭怒,咦,不對啊,李渾沒道理懂這個手勢的。難道是一萬兩?看著又不像。

“我知道了!這信中其實有秘密!”胡雪亭興奮了,這手指的方向,其實有用隱形藥水寫得文字,用水浸,火烤,就能看出真正的文字。

小雪嵐用力的點頭,就是,就是!

“姐姐,用水!”

“姐姐,用蠟燭!”

“轟!”已經被水浸透,又烘烤了半幹的信紙,化為火團。

“到底是什麽意思啊?”胡雪亭怒吼。

……

揚州淮南道總管衙署。

“閥主,胡雪亭所謂何事?”幾個心腹低聲問道,胡雪亭詭計多端,說有好處,只怕是真有好處,其實不妨聽聽的。

“胡雪亭乃李閥的仇人,大仇未報,豈能言利?李某不屑為之。”李渾傲然看著心腹們,氣勢逼人。

一群心腹小心的看李渾,真是該死,李渾以前說話滿正常的,大夥兒都聽得懂,但自從到了淮南道以後,越來越神神秘秘了,竟然完全聽不懂了。

有李閥的子孫看看周圍的人,一群人都看著他,你是李閥的親子孫,和李渾是叔侄,說錯了話也不會被砍死,此時此刻,你不出頭誰出頭?他只得小心的問道:“閥主,你不是已經和胡雪亭聯手了嗎?”

“聯手?”李渾大驚失色,“誰說的?”

一群心腹手下詭異的看著李渾,在丹陽玩得這麽開心,竟然說不是聯手,誰信?但是,胡雪亭現在風頭很勁,看皇帝給胡雪嵐封地,這個恩寵不一般啊,勾結胡雪亭,放棄為張鎮周報仇,怎麽看都是劃算的。

“唉,你們太小看老夫了,老夫怎麽會放棄給張鎮周報仇!”李渾無奈的道,慢慢的搖頭,用諸位都錯看了老夫的眼神,慢慢的掃了一遍全場。

“張鎮周投靠我李閥,乃李閥最近幾十年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老夫就是千斤買馬骨,也定要為張鎮周報仇雪恨。只是,要怎麽才算是報仇呢?”李渾停下了話,問一群心腹手下。

心腹手下們又不傻,看李渾的模樣,就知道李渾根本早有答案,急忙配合道:“還請閥主明示。”

李渾慢慢的道:“免了胡雪亭的官職?胡雪亭不過是從七品小官,沒了也就沒了,能和張鎮周的淮南道總管之位相比?老夫就是費勁心機,頂住楊恕和高穎的報覆,免了胡雪亭的官職,楊恕隨便一句話,胡雪亭就能在其他地方覆起。這難道算得上報仇?”

一群心腹手下用力搖頭,胡雪亭不過是挪了地方而已,說不定還能升官,自然是不算報仇的,頂多算搬家。

“尋胡雪亭的錯處,讓她獲罪?有楊恕和高穎看著,誣陷定然是不成的,真憑實據,卻不這麽好找,以前的罪證都消失的幹幹凈凈,胡雪亭已經在丹陽縣站穩腳跟,行事雖有狂妄,卻不至於獲罪,老夫不怕直言,要想胡雪亭獲罪,只怕整個李閥力有未逮。”

一群心腹手下真心點頭,從公事上正正經經的找一個官員的錯處,也要有錯可以拿捏,胡雪亭不欺男霸女,這事情就有難辦。

“殺了胡雪亭?這又過了一點。老夫殺了胡雪亭,不但天下人不服,只怕張鎮周也要和老夫翻臉,不願意背這黑鍋。”

一群心腹手下默然,要是胡雪亭默默無聞,殺了也就殺了,大隨的李閥殺個人,有什麽了不起的,就是官員也照殺,可是,胡雪亭動靜太大,全大隨都看著呢,要是敢用殺人的手段,這後果太嚴重,只怕成為眾矢之的。

“我李閥蒸蒸日上,難道要陪著一個小丫頭一起滅亡?”李渾問道。

一群心腹真心反對。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老夫就只能眼看著胡雪亭逍遙自在,張鎮周黯然放羊?”李渾問道。一群心腹手下默默的想著,只覺棘手。

“老夫左思右想,想要對付胡雪亭,唯有以身飼魔!”李渾厲聲道,身上幾萬道光芒四射。

“老夫犧牲一切名譽,明著為了利益,和胡雪亭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戲弄天下人,其實只是為了讓胡雪亭麻痹大意,以為老夫真的是他的鐵桿盟友,在老夫面前露出破綻,或者遇到大難的時候,舍命投靠老夫。到時候,老夫忽然拔劍而向,胡雪亭毫無防備,哪裏還有生路?”

李渾臉色肅然:“老夫的這番籌謀,想要瞞住胡雪亭的眼睛,自然就必須先瞞住天下人。張鎮周此刻誤會老夫,天下人此刻誤會老夫,等來日老夫一舉拿下胡雪亭,以她的人頭送張鎮周喝酒,天下人自當知道老夫的深意。”

一群心腹手下深深的點頭,太有深度了。

李渾看著手下們,嚴肅的道:“都記下了?”

啊?

“記下了趕緊寫成信,寄給所有的親友,寄給張鎮周!還有,找個酒樓,假裝喝醉酒,假裝忍不住,不小心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李渾嚴厲的道。

一群心腹手下真心地微笑,麻痹!果然是李渾!沒變!

李閥子孫擦汗,嘴賤,沒忍住,問道:“閥主原來真的跟胡雪亭聯手了。”

“廢話!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李渾不敢置信的看著子孫,這都不懂,混什麽政治家!

“可是,就不怕張鎮周寒心?”李閥子孫道。

“怕!所以你們一定要把剛才的寫成信寄給他!”李渾坦誠的很,“至於其他人,老夫還不信了,這天下還有幾個總管會投靠老夫?”

睜開眼睛看看大隨天下,哪一道的總管不是有靠山的,哪裏還輪到投靠李閥?也就只有張鎮周這個家夥油鹽不進,毛靠山都沒有。既然目標客戶都不存在,何必浪費表情包?

李渾打定了主意,直接和胡雪亭聯手。

但又為何不肯直接答應給錢呢?

“胡雪亭這丫頭貪財的很,老夫要是輕易答應了她,肯定被坑的血本無歸!而且李閥現在剛得了淮南道,處處都要用錢,怎麽能隨便給胡雪亭銀子?”

“老夫這就親自去洛陽,和胡雪亭面談,胡雪亭的點子,一定是她自己也有莫大的好處的,就不信會死要錢。”李渾看透了胡雪亭,只要他放下面子,顯示誠意,大老遠跑去找胡雪亭,保證能夠得到一個雙贏的結果。

……

皇宮中,蕭皇後笑瞇瞇的道:“聖上,我有些想雪嵐了,不如把她叫進宮來。”

楊広點頭:“甚好。”

“父皇,我們也想見見。”幾個皇子皇女也說著,楊広收了義女,這事情可大可小,必須親眼見見。

楊広看著幾個皇子皇女,這些人的笑容當中,有多少是故意裝出來的?他微微嘆氣,身為天家子女,第一件要學會的就是虛情假意,他當年是這樣,他的孩子如今是這樣,他孩子的孩子將來也會是這樣。“來人,朕得女雪嵐,要大宴百官。”

……

一間小宅院中,獨孤元嘆息的看著女兒:“看,胡雪亭果然不是普通人,連小雪嵐也不同凡響。”要是獨孤蘭聽話,在胡雪亭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胡宅混臉熟,此刻只怕身價暴漲了。

獨孤蘭仰起頭,倔強的看著獨孤元不吭聲。

獨孤元嘆氣,這個傻女兒,還在以為他為了自家的官位和前程,要犧牲女兒討好胡雪亭來著。他解釋了幾次,卻怎麽也解釋不通。算了,鉆進了牛角尖的孩子,只能等她自己走出來。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獨孤元無奈的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強求不得。就像他自以為有滿腹才華,卻只能在獨孤家做冷板凳。富貴在天,人哪裏鬥得過天呢。

……

某個豪宅內,兩個老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義憤填膺。

“聖上荒淫無道,竟然連大隨上國的面子都不要了。”坐在主人位的老者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拍,怎麽能夠讓那些番邦的使者掏錢購買呢?一點白糖而已,值得幾多錢?胡雪糖才三十文一斤啊!就是送了那些番邦使者百十萬斤,也才幾萬兩銀子而已,對大隋朝而言,算得了什麽?為了幾萬兩銀子,丟了大隨國天(朝)上國的氣度,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是為了胡雪亭?”坐在客人位的老者說道,看了一眼主位的老者,“無畏兄應當立即怒斥聖上的。”

主位的老者道:“老夫自然是怒斥了!數萬百姓,數千將士,數百文武官員,唯有老夫站出來怒斥聖上。”

客位上的老者用力的點頭:“無畏兄果然是朝廷肱骨大臣。”

“玄卿,你且放心,老夫若有機會,定然為浩天報仇,教訓胡雪亭。”主位上的老者說道,胡雪亭逼得老朋友的寶貝孫子跳河自盡了,雖然沒死成,但是從此閉門不出,這仇深了去了,老朋友難得找上門來,雖然一字不提,但是身為老友,當然要聞弦歌知雅意,主動提出來的。

客位上的老者也不掩飾,苦笑:“子孫不爭氣,倒是讓無畏兄見笑了。”

“玄卿且放寬了心,老夫收拾胡雪亭易如反掌。”主位上的老者安慰著,很是自信,論地位,論才華,他哪一樣不是大佬級別?還怕了胡雪亭這個小丫頭不成?

廳堂外,有人走了進來,見了客位上的老者,行了禮,兩家交情莫逆,也不需要回避,直接匯報道:“聖上下旨,為丹陽公主設宴,洛陽文武百官都必須參與,薛公的府上定然也是收到了消息,正在趕來敝府的路上。”

那主位上的老者笑了:“玄卿,這是天意,看老夫立刻收拾了胡雪亭。”堂堂大隨朝納言兼右禦衛大將軍蘇威,做過幾年丞相,當朝天子的寵臣,大隨五貴之一,反掌之間就收拾了胡雪亭。

“有勞無畏兄了。”客位上的老者笑著,“老夫定要親眼見見胡雪亭。”

“不知道玄卿有何佳作?”蘇威笑著,“大隨天下百姓都在盼著薛道恒的新作呢。”

薛道恒搖頭:“老了,封筆久矣,只怕讓無畏兄失望了。”

……

胡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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