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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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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本官的道理

丹陽縣遇賊的消息的,是在太陽快要下山前傳到揚州的。

負責養信鴿的人在當時用最漫不經心的態度,看了一眼鴿子,還嘟囔了一句:“你運氣好,太陽下山前趕到了。”天要是全黑了,這信鴿也就只能在籠子裏睡覺了。

最近鴿子實在飛得太頻繁了,一天好幾只,一點都沒有緊急軍情的意思,他甚至都懶得去取蠟丸,只是在鴿籠中加了些米糠和水,然後就興匆匆的去和同僚吃飯。這天正好有個同僚請客,選了個好店,他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鴿子帶來的消息怎麽辦?雖然沒有膽子打開蠟丸,偷看傳信,但整個淮南道行軍總管衙署誰不知道,這飛鴿傳書帶來的,只是丹陽縣胡雪亭又吃了幾碗飯,又打了誰,又罰款多少的消息。就這種消息,早一天,晚一天,算得了什麽?

等他開開心心的吃了飯,喝了些小酒,唱了一段小曲,直到天色全黑,醉醺醺的回到衙署,才想起蠟丸還沒收,勉強鼓起責任心,又搖搖晃晃的去收了蠟丸,帶著酒氣,去交給了當夜班的官吏。

那值班官吏倒是讚揚了他一句:“今天倒是勤快。”以往這種時候,定然是拖到第二天了。

養信鴿的人吐著酒氣,拍著胸脯:“張總管的事情,怎麽可以耽誤?就算是半夜收到了,小的也定然立即送過來。”

值班官吏佩服的看著他,喝醉了還懂得表現自己,胡亂吹牛,真是了不起,那些以為酒後只會吐真言的,肯定是沒見識。他信手捏碎蠟丸,打著哈欠看了內容,然後一怔,冷汗涔涔的冒了出來,翹著的二郎腿重重的踩到了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他又看了一遍,深深的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惜拿手指逐字逐句的看過去,每一個字都沒有看錯。

“完了……”值班官吏眼睛,該死的,丹陽縣竟然真的遇賊了!

“總管……總管,總管!”值班官吏大聲的叫,飛快的沖向張鎮周的房間。一路上無數的人被他淒厲的叫聲驚醒,好幾個護衛聞聲趕了過來,小心的把他攔住。

“發生了什麽事?”護衛頭目問道,白癡也知道出了大事,否則值班官吏不至於這麽慌張。值班官吏甚至都沒有看護衛頭目,只是大聲的叫:“緊急軍情!總管!我要見總管!”

值班官吏的神態和語言嚇住了護衛們,護衛頭目沒敢說什麽“總管已經睡了”,“你要體諒總管”,“明天再來”什麽的,只是問:“若不是緊急軍情,你擔當得起?”

天地良心,這句話除了護衛頭目不敢擔責任之外,也有提醒值班官吏的好意在內。半夜三更的吵醒已經入睡的張鎮周,要是只是雞皮蒜毛的事情,值班官吏的腦袋肯定不會掉,但打發去守水塘已經是張鎮周脾氣好了。

“緊急軍情!必須見總管!”值班官吏沒敢把消息透露出來,事情太大,要不要說出去,那是張鎮周的事情,他只是個按照行軍衙署規定,負責值夜班的小官吏而已。

幾個張鎮周的心腹一邊系著衣服,一邊趕了過來,某個心腹冷冷的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值班官吏,接過了紙條,只看了一眼,臉色就刷的白了。其餘幾個心腹大驚,搶過紙條之後,臉上同樣毫無血色。“必須立即通報總管!”

幾人再無異議,幾步跑到張鎮周的房間外,用力的敲門。“總管!有緊急軍情!”

屋內的張鎮周其實已經醒了,值班官吏叫的這麽淒厲,整個總管衙署就沒人不被吵醒的。他一邊穿衣服,一邊猜測著是什麽事情。

淮南道在大隨是個神奇的存在,說是腹地,因為它和番邦不接壤,說是邊疆,因為大隨朝的人說起長江以南,總喜歡用蠻荒形容。就這麽一個缺少人口,也毫不繁華的地方,和“軍情”有關的,只怕唯有偏遠地區的窮苦百姓或山中蠻夷造反了。

張鎮周腦海中過了一遍可能造反作亂的地段,認為不用太驚慌,不如先把衣服穿整齊了再說。那些可能作亂的地段,一來距離太遠,消息傳來傳去,再召集手下討論決策,寫匯報朝廷的公文,調集糧草,召集軍隊,沒有十天半個月搞不定,絕對不差整理衣冠的這些時間。二來,穿戴整齊,慢悠悠的對待作亂的消息,也能顯得臨危不亂什麽的,何況這些穿衣服的時間,其實可以用來思索一些通用的事物怎麽調配和安排,考慮大局。

等張鎮周認真穿好了衣衫,心中理順了心態和思路,整理好了頭發,這才打開了門,衣冠楚楚的看著一群臉色如紙的心腹,微微皺眉道:“就算天塌下來,也要鎮定!”淮南道行軍總管衙署雖然管著政務,但說到底是軍事機構,大半的人都是軍官,隨便一個遠在天邊的消息就驚慌失措,神情大變,太沒修養和氣質了。

一群知情者詭異的盯著張鎮周,連崇拜的眼神都懶得裝了,只是道:“是。”然後遞上了紙條。

張鎮周就著燭光,慢慢的看著,心裏想著,是哪個城池有人作亂呢?然後看清楚了字跡。哦,是丹陽啊。他心裏還微笑著,小地方,又距離揚州很近,隔著一條江而已,隨手就平定了它。等等,丹陽?

張鎮周一怔,飛快的繼續看下去:“……賊患……數千賊人於城中驟然發難……丹陽已破,死傷無數,數處起火……”

張鎮周豁然擡頭,怒視一群手下,額上青筋凸起:“為什麽不早匯報!”

一群心腹手下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從淡定從容溫文爾雅,到驚慌失措面紅耳赤,又到紅著眼睛憤怒咆哮的張鎮周。這次的崇拜眼神真不是用來掩蓋看白癡,而是最最最真心的崇拜。

丹陽縣遇賊,城破,百姓慘遭屠戮的消息,對淮南道行軍總管衙署而言,是個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整個淮南道郡縣全部造反也沒有這麽糟糕。

淮南道行軍總管衙署前腳對胡雪亭的求援公文,視而不見,扣而不發,幾乎就是駁回了,後腳丹陽縣就被賊人破了,朝廷會怎麽看?

這還用問!

所有人受到最重的訓斥那是必然的,玩忽職守,懈怠公務什麽的,那是上頭體貼下屬,可以叩謝皇恩了。若是貽誤軍機,居心叵測等等評價,那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這還僅僅是他們這些沒有最終決定權的小官吏的結局,張鎮周比這個還不如。故意陷害丹陽百姓,縱容賊人作亂,借刀殺人,勾結盜匪,煽動民變等等詞語,隨便哪一個,都客觀的沒人能夠辯駁。

張鎮周的烏紗帽是肯定沒了,能不能保住腦袋,那真的要看天意了。要是朝廷有人落井下石,比如楊恕高穎,那張鎮周就必死無疑;要是賊人血洗了丹陽縣之後,腦袋發熱,自信心膨脹,以為有了王八之氣,或者嫌棄搶的不夠多,繼續進攻淮南道其餘城市,比如幾乎貼著丹陽的江寧,從而變成一次徹底的造反,那張鎮周同樣必死無疑。

一群心腹捫心自問,張鎮周這條命,十成當中已經去了九成。最起碼被高官落井下石的可能性是杠杠的,楊恕楊軒感有節操都沒用,高盛道一定往死裏整張鎮周。大隨朝此刻最恨張鎮周的,非高盛道莫屬。親自跑一趟做說客,卻被忽悠說賊人已經滅了,喜滋滋的回去報告平安無事,一回頭卻發現真相是成了整個大隨最蠢的傻瓜。

高盛道不往死裏整張鎮周,那一定是聖人轉世了。

一群心腹們真心崇拜張鎮周,就這惡劣到了無以覆加的絕境之下,張鎮周沒有BIU的口吐白沫暈過去,也沒有嘩啦啦的口吐鮮血,真是太有種了。

張鎮周頭暈目眩了幾秒,深呼吸,第一個思索的就是消息是真是假。

雖然紙條上沒有血滴之類的狗屎東西,也神奇的在丹陽如此緊急的情況之下,還有餘暇寫了這麽多廢話,但應該不會有假。沒人拿腦袋謊報軍情的。

“來人!立刻召集所有人,準備發兵丹陽!”張鎮周須發皆張,厲聲喝道。

總管衙署內眾人齊聲答應,毫不意外。

揚州城內立刻亂了起來,在深夜中鬧哄哄的,引起了所有人的註意,但這件事情太大,衙署內所有人都機靈的沒有“我只告訴你一個人”,走漏了消息,後果實在太重大。揚州城中的百姓只能驚慌的瞎猜。

燈火照耀著揚州城,大半個城市亮如白晝,不時有士卒軍官急匆匆的進入或離開總管衙署。張鎮周一個命令接著一個命令,有條不紊的發布著。

“傳令!淮南道所有軍營立刻準備開拔!”

“傳令!淮南道各個郡縣備戰!”

“傳令!淮南道各個郡縣封鎖所有道路,追殺賊人!”

“傳令!淮南道各個郡縣戒嚴,所有人不得出入,違令者斬!”

“傳令!立即向洛陽報信!”

“傳令!半個時辰之內,全軍支援丹陽縣!”

張鎮周老於行伍,一旦鎮定之後,立刻準備親自率軍救援丹陽縣。就隔了一個長江而已,而且還是在轄區內剿匪,什麽糧草後勤都不用考慮,隨時可以獲得補給,大軍壓過去就行,幾乎是召集了人就能出發。

“只要老夫動作快,就不信這些賊人能鬧上天!”張鎮周臉色鐵青,看看天色,又看看地圖,揚州只要過江就是鎮江,然後就是丹陽,直線距離不到百裏,大軍幾乎眨眼就到,量那些賊人或者還傻乎乎的在丹陽狂歡,或者機靈的散入鄉野,絕對沒有機會去攻打其他大城市。要是只毀了一個小小的丹陽,有以往的功績在,他又問心無愧,沒有下黑手搞鬼,再有李渾力保,他很有可能只是貶官而已。

“傳令!備船,連夜渡江!”張鎮周冷笑,兵貴神速,他連夜出兵,控制局勢,朝廷怎麽也要記住這點的。

……

養信鴿的那人早已被偌大的動靜嚇醒了,不斷地在房間裏來回走動,想到延誤的時辰,只覺人頭不保。

屋子外頭,有人飛快的跑過來,腳步聲重的嚇人。養信鴿的人驚恐的盯著門,張大了嘴,一點聲音都發布出來。

“嘭!”門被粗魯的撞開。

“你!”來人厲聲道,手指指著養信鴿的人,那養信鴿的人腳下一軟,已經跪在了地上。“不要殺我,我冤枉啊!”

來人甚至沒有時間鄙夷他的懦弱:“閉嘴!立刻把緊急軍情發給淮南道所有郡縣!”追究責任,殺一儆百等等事情,先要把自己的命保住!眼下趕時間,誰忒麽的在乎你丫一個小小的養鴿子的!

養信鴿的人呆了好幾秒,才猛然聽懂來人說了什麽,連滾帶爬的到了那人眼前,接過一堆紙條,轉身就跑到鴿子籠前,那群鴿子竟然都睡了。

“該死的!吃飽了就睡!”養信鴿的人憤怒極了,用力的搖晃鴿籠,把鴿子們吵醒,伸手進去抓了鴿子,安放了蠟丸竹筒,催促鴿子起飛。

一群鴿子在鴿籠前徘徊,就是不肯飛,偶爾被養鴿人伸手驅趕,也不過是飛出數尺,落在地上,絲毫沒有展翅高飛的意思。

“怎麽回事!”送來紙條的官吏聲音嚴厲極了,這是公然要貽誤軍機嗎?信不信當場斬了你丫的!

養信鴿的人汗水涔涔,又努力的驅趕了半天,卻徒勞無功。送紙條的官吏的目光冰冷,轉身就要去叫士卒。養信鴿的人猛然醒悟了,大聲的叫:“這不關我事!鴿子晚上看不見,不會飛的!”

這句話雖然有些詞意不通,但是送紙條的官吏瞬間就聽懂了,臉色刷的就白了。“你!跟我去見總管!”那官吏只能如此說道。

“什麽,信鴿晚上不能用?”張鎮周的眼珠子凸了出來,該死的,這是軍中的常識,竟然忘記了!這還怎麽通知其他郡縣?

“還要幾個時辰,信鴿才能飛?”他只能厲聲追問。養鴿人顫抖著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

“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天空就有微光了,鴿子就能飛了。

張鎮周閉眼,兩個時辰!那就是要等天亮了。一夜過去,賊人會不會去了江寧,去了句容,去了餘杭?

堂堂淮南道總管再怎麽威逼利誘懇求,鴿子不能飛,就是不能飛!該死的混賬!鴿子就比淮南道總管還囂張嗎?

“來人,立刻出發渡江!”張鎮周深呼吸,消息傳遞給各郡縣,看來是只能等天亮了,但是大軍不需要等,鴿子晚上看不見,人看得見!江對面就是鎮江,從揚州渡江去鎮江的水路一直非常的方便。

數千淮南道行軍衙署的兵馬一路急趕,大風刮得旗幟呼啦啦的響,不時灰塵襲目。

“快點!再快點!”張鎮周大聲的催促,一點點小風而已,竟然就睜不開眼睛,太垃圾了,救兵如救火,誰敢耽誤砍了誰!

數千士卒到了江邊,遠遠的就看見船塢的燈籠亂晃,不時就有燈光熄滅。

“總管,這個天氣,只怕渡不得江。”一個官吏低聲道,這麽大的風,又是夜晚,只怕這船到了江中心就會翻了。張鎮周臉色慘白,問道:“真的不行?”那官吏淒慘的搖頭,問了好幾個老船夫,許下了重金,都每一個船夫敢出船。

“官老爺,真不是我們不肯,這風實在太大了,到了江心非翻了不可。”幾個老船夫都這麽道,站在陸地上都要被風刮的左搖右晃站不住,到了江上那一定完蛋。【註1】

“這風要什麽時候會停?”張鎮周鼓足勇氣,滿懷希望,問道。

幾個老船夫互相看著,這刮風下雨,得問老天爺啊。但官老爺問,必須回答,有人便陪著笑,道:“只怕要兩三天。”

兩三天……

張鎮周怔怔的看著烏黑的天空:“天要亡我!”

左右的淮南道總管衙署官員認真的盯著張鎮周,人要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也會塞牙啊,好好的死裏求活的機會,竟然讓一場大風刮沒了。又一齊死死的盯著張鎮周,到了這個時候,你丫還不口吐鮮血,暈倒在地,更待何時?

張鎮周不負眾望的開始搖晃。

“總管!”“保護總管!”“大夫,快叫大夫!”“來人!快來人!”一大群人興奮的撲了上去。

張鎮周猛然睜開眼睛,冷笑著:“老夫縱橫天下十餘年,難道就倒在這個小水溝中?來人,拿桌椅來,老夫要在這裏飲酒!”

一群心腹很想勸,飲酒?飲尼瑪的酒啊!裝逼也要挑方式,丹陽縣完蛋了,你丫在這裏飲酒,知道的明白你借酒消愁,不知道的以為你慶祝丹陽完蛋!

“總管,此地無酒。”考慮到張鎮周此刻處於非理智的邊緣,一個心腹只能這麽瘋狂的暗示,說什麽都不能在這裏喝酒,否則白的都變成黑的。

張鎮周笑了:“那也無妨,老夫要待在這裏看看,老天爺要不要老夫的人頭。”

……

洛陽。

楊恕認真的看著李渾,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不是你搞出來的吧?”小小的山賊,竟然敢公然血洗丹陽縣,怎麽想怎麽覺得背後有大文章。

李渾怒視楊恕,老子又不是傻逼!天下大亂老子有P個好處!

高穎嘆氣,第一個開口道:“造化弄人。”其餘官員點頭,真的是天意,幾個毫無見識,腦子有病的山賊,竟然想要洗劫城池,誰人能想得到?無知者無懼,真忒麽的見鬼。

“諸公怎麽看?”高穎繼續問道,站在朝廷的立場上看,只要背後沒有大佬搞鬼,丹陽的事情就不是非常的嚴重,盜匪橫行怕什麽,就淮南道這種沒有連綿的高山的水鄉,官軍一出,立馬就掃蕩平了,重要的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餘波。比如,怎麽處理張鎮周。

“張鎮周有縱容賊禍,借刀殺人的可能,必須嚴查。”有官員立刻道,看似定罪很大,但其實文章都在“嚴查”之上,查不出問題,自然就無罪了。

李渾點頭支持:“必須嚴查!”堅決要保住張鎮周,李家的威名不能倒。

“張鎮周貽誤軍機,疏忽怠慢,荒廢公務,先停職,其餘待查。”楊軒感道。

一群官員看他,要不要這麽明顯的痛打落水狗?但是,罪名可能有待商榷,處理方式卻幾乎是無可挑剔的。停職待查,還能說不公平?只是,這停職後,是個人都知道,張鎮周肯定是不可能覆職了。

李渾急忙發動羽翼,一大群人力保張鎮周,從張鎮周的品行,功勞,政績,名聲,一直說到這次的賊患。從張鎮周得到的消息看,清風山已經滅了,賊患自然消除了,沒有必要進一步警戒,自然談不上貽誤軍機了。

“從事情的因果看,若不是胡雪亭剿匪不力,也不會落得如此結果。”有李渾一派的官員說道,要是胡雪亭能徹底消滅江南的賊人,哪裏還有這個禍患?或者說,胡雪亭若是沒有出兵剿滅清風山,江南的上萬賊人未必會震怒報覆,這丹陽縣自然就平安了。總之,造成這慘烈結果的罪魁禍首是胡雪亭,不是張鎮周。

議事廳中數百官員看著那人,只覺這種人為毛不去美國當白左,留在大隨朝實在是浪費了。

“來人,把他趕出去。”楊恕揮手。滿朝文武沒人意外,李渾一系中靠門閥力量才當上官的腦殘太多,不趕出去幾個,還以為這裏是菜場呢。

一個太監走進了議事廳,問道:“皇上問,丹陽縣如何了?張鎮周如何了?”

一群大佬對視了一眼,自從國宴之後,恥辱見人,躲在後宮尋歡作樂,不理朝政的楊広,竟然也知道了丹陽的賊患。好幾個官員嗔怪的看著蕭璟蕭瑀等太後的兄弟,你們身為外戚,抱緊皇帝的大腿是應該的,但是這事情還沒有定論,急著報告幹嘛,這不是添亂嗎?

蕭氏兄弟一臉的忠厚老實,心裏冷笑,再不報告楊広,這大隨朝只怕就是楊恕高穎李渾等大佬的了,哪裏還有楊広和蕭皇後的份。

一個吏部的官員拿著一份文書,快步走進議事廳,見廳中眾人沈默,倒是一楞。

楊恕笑道:“最新的消息來了。”

打開一瞅,楊恕的表情立刻覆雜了,高穎緩緩的道:“蒼天待大隨何其厚也!”李渾放聲大笑,關大隨P事?是蒼天待張鎮周何其厚也!

……

“天不絕我!”張鎮周大笑,中午的時候,大風竟然停了,江面上一點風都沒有,洶湧的江水竟然像湖面一樣的平靜。只是耽誤了半天而已,局面未必就鬧得不可收拾,算算丹陽到江寧的路程,起碼有一百七八十裏,賊人不論是馬車還是走路,此刻多半還沒有到江寧等城市,有信鴿提醒,有大軍渡江追趕,江南諸城可能還有救。

“過河!過河!”張鎮周率先跳上了一條船,用力的拍打船舷。

第一批百餘人馬剛過了長江,張鎮周來不及等其餘人到齊,立刻翻身上馬:“走!”有百餘騎兵,什麽賊人都擋不住他們。

百餘騎一路快馬加鞭,很快出了渡口,到了鎮江。張鎮周看到鎮江平平靜靜的,一些衙役兵丁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打開城門,心裏就是歡喜,只覺這毫無精氣神的兵丁們實在太可愛了。

“鎮江平安無事!”張鎮周笑道,雖然不代表賊人就老實待在了丹陽,沒有西去江寧,南下吳郡餘杭,但這起碼是個好兆頭。

“有鎮江在,大軍即刻就能渡江。”某個心腹也是松了口氣,鎮江沒有失守,大軍就不用被堵在長江中,補給也不缺了。張鎮周點頭,下令道:“派人催促鎮江縣令提供衙役兵丁軍馬糧食,我等去丹陽!”

幾騎飛快的脫離隊伍,趕向鎮江。其餘人隨著張鎮周催馬繼續南下,往丹陽而去。

鎮江到丹陽不過三十幾裏地,很快就到了鎮江和丹陽的邊境,遠遠的能看到一些鄉村的房舍,有數十人聚集在道路中,以及用樹木堆積的關卡。

“那是各個村落在結社自保。”某個手下臉色發黑,雖然這表示該鄉村目前安全的很,但同時表示丹陽的賊患已經飛快的傳播到了丹陽各個地方,連偏遠的鄉村也影響到了。

張鎮周點頭,眼神中有一絲的喜悅,壞消息聽多了,哪怕有一點點好的消息,也讓他感到光明和希望。

“總管,那是什麽?”某個手下忽然指著前面。前方的官道兩邊的樹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長長的掛了下來,不像是樹枝。

百餘騎立刻警覺了,人人刀槍在手,數騎加速,越眾而出,其餘人警惕的註視著周圍。片刻後,那數騎偵騎揮手示意安全。眾人趕到近前,立刻有人低聲驚呼。

官道兩邊的樹上,垂下來的是一具屍體,似乎死了不過幾個時辰。有幾只烏鴉圍著屍體飛舞。

“是賊人。”某個官員看了許久,終於松了口氣,看那屍體的手腳和衣著,不像是農民或者官兵。

“這是有多少?”有人低聲道,放眼往前看去,官道上一路向丹陽縣城的方向,每隔十丈左右,就有一具屍體在風中或靜止不動,或隨風搖曳。僅僅視線可及,起碼就有百餘具。

“看那邊。”有個士卒伸手指著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或者說是屍骨,渾身上下沒有一片肉,只有白骨森森。再往前,竟然有一具屍體只有半個身體。

張鎮周倒吸一口涼氣。

“來人,去問問。”某個官員下令道,不等他們派人去前面的崗哨,那裏已經有人看見了他們,一邊向著村裏招呼,一邊大聲的向警告他們:“前面的人站住!丹陽縣尉有令,所有人不得進出丹陽縣,違令者斬!”

“我們是官兵!”某個騎兵縱馬過去,大聲的道,“看清楚!我們是官兵!搬開路障,我們要去丹陽!”

一群村民大喜歡呼,急忙搬開路障,百餘騎湧入,卻不就走。某個心腹手下問道:“丹陽縣如何?”

如何?賊人都被殺了,丹陽縣起碼死了五六千人,大半個城市燒光了。

心腹手下不敢置信的再問一遍:“賊人都被殺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轉頭看了一眼張鎮周,老天爺真是厚待他啊,腦袋肯定是保住了。

張鎮周努力克制大笑,太不亡我!這麽大的危機,竟然就這麽度過了?真想學那些中二,仰天長嘯:“我是位面之子!”

“不過,死得真是慘啊。”那村民其實沒有見到丹陽縣城的狀況,只是想當然的道。張鎮周已經沒心情聽下去了,必須眼見為實。

“走!”百餘騎再次向丹陽縣城進發。

越靠近丹陽縣城,這路邊的屍體越是密集,仿佛永遠都不會到頭,空氣中滿是屍臭味。遠處,幾十個百姓正在努力的掛屍體,聽見有馬蹄聲,轉身看過去,見是官兵,用力的揮手。

騎兵飛快經過,張鎮周看見那些百姓的身上,竟然各個都有綁帶,眉頭一皺,勒住了馬。

“丹陽縣到底如何了,可能說說?”他柔和的問道。

“有小娘親在,已經沒事了!”一個百姓大聲的道,自豪無比。

“賊人也敢來丹陽縣送死,來多少,殺多少!”一個百姓拍著腰間的菜刀。

張鎮周寬慰了,看來丹陽縣其實受創不重,什麽五六千人死亡全部是胡扯,不然這些百姓不會如此的歡笑,也不會有什麽上萬賊人,估計也就幾百人,不然丹陽縣肯定完蛋了。

百餘騎再次進發,張鎮周一路都帶著笑容,人嚇人嚇死人,哪裏有上萬賊人,純屬胡扯,這丹陽縣肯定沒什麽問題。

“總管?”某個手下顫抖著道,前面就是丹陽縣城,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廢墟。

這丹陽城哪裏還是丹陽城?

張鎮周陰沈著臉,帶隊飛快的穿越了整個丹陽城,稀稀拉拉的人口,以及偶爾才能看見的完好房舍,讓他心驚膽戰。

“總管?”某個手下看著路面,到處都是鮮血,只怕這死了五六千人絲毫沒有說謊。

張鎮周沈默良久,猛然道:“轉向,我們去江寧!”丹陽城已經完了,胡雪亭可不是好脾氣的人,若是被她遇到,說不定就會當場斬殺了他,謊報是被賊人所害,沒地方哭去。

百餘騎一路往西,只見官道兩邊依然是屍體高懸,烏鴉飛舞,一眼看不到頭。百餘騎默默的疾馳,心中再無喜悅,唯有寒意。

……

丹陽縣火起的時候,清風山大當家大聲的笑:“敢殺我清風山好漢,這就是下場!”敢毀了他的根基,他就一把火燒回來!

落地秀才站在他的身邊,捋須微笑。清風山殘存的幾十個賊人此刻應該在丹陽縣中大肆的擄掠,天亮的時候,就會回來和他們匯合。

“人人都想要提前下手,真以為我不知道嗎?”落地秀才得意萬分,這種小手段也想瞞過他?

笑瞇瞇的大當家笑著道:“走,我們去匯合地點。”身為山寨大當家,哪有親手打劫的道理,當然是遠遠的站在安全的地方,看手下們搶劫和拼命了。笑瞇瞇的大當家是個謹慎的人,他把匯合地點設置在了丹陽縣外。就算其他郡縣反應神速,出兵剿匪,也不會懷疑他這個在丹陽縣外的老實路人甲。

時間慢悠悠的過去,天色亮了,但應該前來匯合的賊人卻沒有到。

“是不是他們貪心,多搶了些,誤了時辰?”落第秀才皺眉,早已提醒了數次,必須搶了就跑,別貪心,但是,那些賊人答應的再好,也難保陽奉陰違,在白花花的銀子,以及火光和殺戮前,理智很容易消失。

“我們立刻走!”大當家陰沈著臉,那些賊人都是他的心腹,他知道他們的性格,有好幾個很是穩重,絕不會忤逆他的意思,說好了什麽時辰集合,只會早到,不會遲到。

“只怕是被殺了。”他淡淡的道,心如刀割。心疼死了赤膽忠心的手下?心疼個P!手下哪裏不能招攬?只要有錢有權,要多少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有多少忠心耿耿的手下!

笑瞇瞇的大當家的計劃當中,這些手下甚至是要殺人滅口的,又怎麽會因為他們死了而心疼?

義薄雲天,替天行道,江南綠林盟主,清風山大當家的計劃很簡單,讓那些手下再去搶一票大的,然後拿搶來的銀子,改名換姓,去千裏之外的中原或者關中,直接買個小官,從此洗白白做官。

“以前太愚蠢了,只想到了招安,沒想過招安是需要機遇的。”笑瞇瞇的大當家反思,招安哪有買官方便,還有自動生成的靠山和關系網。

但搶劫縣城的案子太大,手上沾了官吏的鮮血,後患無窮,而且這些心腹手下做賊人做慣了,做不了官,只怕會有惡習惹出麻煩,更糟糕的是,萬一哪天被人認了出來,是參與血洗丹陽縣的賊人,大當家的奮鬥就會徹底化為泡影。

留著那些人沒有好處,只有壞處,自然不如殺了。沒了這些染著丹陽縣官吏的鮮血的人跟著,他的底子幹凈無比,一點都不擔心被人發現,以後結交門閥和權貴,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笑瞇瞇的大當家心如刀割,這些手下沒回來,那就是被抓被殺了,如此美好的計劃,竟然又一次破滅了。

“只怕會招出我們。”落第秀才從來對義氣二字沒有任何的信任。

“不要緊,我早有準備。”笑瞇瞇的大當家微笑著,他一直有意無意的在一群心腹的面前,談論自己留了後手,老家在哪裏什麽的,讓那些心腹手下以為大當家當他們是自己人,沒有一絲的隱瞞,從此忠心耿耿。可實際上,那個地址是假的。

“我們先回去,另做打算。”笑瞇瞇的大當家嘆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幾次完美的計劃,竟然都莫名其妙的完蛋了。

兩人遮遮掩掩的,一路小心,終於回答了暗巢。

“呦,這不是宋家三郎四郎嗎,你們回來了?”村子裏有人見了大當家,大聲的道。整個村子裏的人都以為他們姓宋,是親兄弟,一直出遠門做生意。

“今兒喜鵲叫,我就知道要遇見貴人。”某個村民諂媚的笑著,宋家有錢,是村裏的大地主。

大當家和落第秀才微笑著,緩緩走進村子,一邊低聲交談:“目前留下的銀子不夠,頂多買個九品官。”雖然九品也是官,但是前途太艱難。

“鄰村有個地主家裏有銀子,我們去做了他。”笑瞇瞇的大當家說道,兔子不吃窩邊草,但現在已經打算遠走他鄉,改名換姓了,不如先把這熟悉的草兒吃了。

落第秀才點頭,就那毫無防備的地主,他們根本不需要動刀子,直接請那地主喝酒,然後一包(砒)霜就搞定了。

傍晚的時候,村子裏忽然有激烈的狗叫聲。大當家翻身而起,手裏掏出了匕首。

“有人進來了。”落第秀才也低聲道,大當家全家都悄悄地起來,手裏都拿著武器。

村口有一個人慢悠悠的進來,身後,是幾百個人舉著火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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