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9章 離心

關燈
申姜和李溫直同時回頭, 見一梳著俏辮的少女正歪著頭站在兩人身後,嘴角揚起,滿懷鄙夷, 正是董昭昭。

申姜扶了扶額頭,心嘆真是冤家路窄。

李溫直卻還不知董昭昭的來歷,直言問, “你是哪來的?幹什麽偷聽我們說話?”

董昭昭糾正道,“主人聽丫鬟說話叫監督,不叫偷聽。”

李溫直怒道,“什麽意思?”

董昭昭聳聳肩, “你不是每日都伺候無病大哥嗎, 不是丫鬟又是什麽?穿得也土裏土氣的,看起來就是個土包子。”

李溫直身上的衣裙確實沒法和董昭昭比, 她只是穿了個藍布碎花麻衣,是平民百姓慣常的打扮, 而董昭昭一身鏤金刻白蝶的流仙裙,露出兩節粉臂,渾如大戶人家的小姐一般。

李溫直氣得臉色通紅, 小拳頭緊握, 想要上去給董昭昭一拳。

申姜將李溫直拉在身後, 低聲道, “別理她, 她就會仗著她哥哥,沒了她哥哥就什麽也不是。”

這話戳中了董昭昭的心坎兒, 頓時嗔道, “你在說什麽?別以為我聽不見。劉申姜, 你又有什麽了不起的, 你就是楨哥哥一時的新鮮玩意兒罷了,還真做起皇後美夢了?賴在這裏不走,卻也沒用。”

申姜微覺有氣,又不是她賴在這裏不走,她不知跟賀蘭粼說了多少次分道揚鑣,每每都被他漠然拒絕。

李溫直脾氣比申姜更火爆些,已經率先動起手來。

她在路不病面前唯唯諾諾,原是因為體力懸殊太大的緣故,然董昭昭只是個矮矮弱弱的小姑娘,便心無畏懼。

李溫直使用武館館主阿耶傳授“拳經”,在董昭昭身上推搡了那麽幾下。

本來是些三腳貓的工夫,但董昭昭實在太過嬌氣,只被蹭了那麽幾下,就哇地一聲哭出來,“殺人啦!殺人啦!”

彼時賀蘭粼還有無字輩的大將都不在峽谷軍營中,只有雙腿有疾的路不病聽見了哭聲,滑著輪椅出來。

他見董昭昭跌倒在地上,潔白的裙子沾上了泥巴,哭天抹淚,說不出的可憐……他立現怒容,喝道,“你們倆,幹什麽呢!”

這一聲喝,鏗鏘有力,聲線裏盡是威嚴之意。

李溫直看見路不病頓時慫了,董昭昭則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對路不病哭訴道,“不病哥哥,我不過跟她倆說兩句話,她倆就要打殺我。”

董昭昭哭得花枝爛顫,路不病柔腸一動,撫著她的頭發輕聲安慰,“好妹子,莫哭了。”

李溫直解釋道,“我沒有,我只是……”

路不病嚴厲道,“閉嘴。”

他那雙狹長的鳳眸在李溫直和申姜身上掃過,冷肅道,“這裏是軍營,不容胡鬧。李溫直,罰你去水塘邊站規矩,不夠兩個時辰不準休息!”

李溫直委屈道,“憑什麽?明明是她先挑釁的。”

路不病敲敲手中竹杖,“憑我是你主子。”

申姜見路不病這般氣勢,辯駁的話到嘴邊說不出來。

賀蘭粼說過,董昭昭自小在軍營中長大,和路不病等人有十幾年的情誼,簡直就是這裏所有爺們的妹子。路不病護短,無論李溫直做沒做錯,他肯定都是向著董昭昭的。

董昭昭聽路不病懲罰李溫直,撒嬌道,“無病哥哥,你最疼昭兒了。”

李溫直恨然,終究無法違拗路不病,暗自抹淚地站到了水塘邊。

路不病輕蔑地盯了一眼,盯著她站好,才重新收回目光。

申姜站在原地,花容失色。

董昭昭弱聲道,“無病哥哥,她呢?她也打我了。”

路不病猶豫,“她……”

誰都知道申姜是殿下的女人,路不病作為下屬,擅自懲治不好。

路不病嘆道,“昭昭,推你的人已經罰了,就得饒人處且饒人。”

申姜又氣惱又難堪,聽著二人的意思,自己就跟砧板上的肉似的,任人處置。

她道,“董姑娘,你就完全沒有錯嗎?你說我打你了,我剛才可連你的一片衣角都沒沾到。”

董昭昭跺了下腳,又要落淚。

“不行,罰你和李溫直中午不準用膳。”

申姜冷聲道,“憑什麽聽你的,我偏要用膳。”

董昭昭怒道,“你敢?我……”

路不病氣息一沈,“昭昭,夠了。該罰的人都罰了,至於她,隨她去吧。”

說著深深地瞥了一眼申姜,那眼神雖說不上怪罪,但也絕不是善意。

申姜一陣落魄,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著實令人酸心。

在這偌大的軍營中,她和李溫直就是兩個孤女,兩個外人,永遠都無法融入進軍營的環境。人家想欺負就欺負,到頭來她能做的只是找賀蘭粼訴苦,還能怎麽樣。

她默然片刻,念著自己的處境,那種想離開的沖動越發強烈。

若是和阿翁一起生活,怎會有這樣的汙糟事?

……

午膳時,由於董昭昭被李溫直“打傷”了,路不病特命廚房給她加了烏雞養生湯。

申姜的飯食沒被克扣,一如既往,但李溫直就慘了,站規矩根本不許吃飯。

申姜不願屈服於董昭昭,橫下心來,揣著自己的飯食送去給李溫直,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

李溫直站得雙腿僵痛,拿著雪白的饃饃直落淚。

她忌憚著路不病的威嚴,還不敢吃。

申姜提醒道,“你過不幾天就要離開這兒了,怕他作甚?”

李溫直這才咬起饃饃來。

李溫直悲然道,“阿姜,唯有你和我真心。將來我走了是走了,要留你一人在這地方受零碎折磨,我怎麽能落忍?罷了,我也不走了,留下來陪你。”

申姜道,“別說傻話。你阿耶還等著你呢。”

兩人攀談一會兒,路不病的手下路過,朝她們輕輕地咳了一聲。

申姜不能再逗留,只得先行離去。

她對李溫直叮囑道,“時間差不多就行,別傻乎乎地一直站著。”

李溫直搖頭嘆道,“不行,不能早走,有人看著。”

申姜無可奈何,自行離去。

回到自己的帳篷裏,申姜滿肚子的氣沒消,望著飯菜,吧嗒吧嗒地掉了一會兒眼淚,一筷子也沒動。

她悶郁難紓,埋頭在桌上趴了好半天,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良久,只覺後背微癢,一陣沈沈的壓力,擡頭一看,卻是賀蘭粼。

他雙鬢發絲翩飛,指尖還帶著風中的涼意,顯然剛從外面回來。

見她容色淒苦,一雙杏眸下掛滿淚痕,蹙眉問,“阿姜,這是怎麽了?”

申姜滿腹委屈,驀然見了賀蘭粼,語氣有些沖。

“你們如何嬌縱妹妹我不管,能不能讓她離我遠點?”

賀蘭粼有些不明所以。

他替她拭了拭眼淚,“到底發生了什麽,慢慢說。”

申姜一哽咽,她原本不是愛背後告狀的人,也不是那種喜歡在男人面前獻媚爭寵的人。

可此時此刻一腔憋屈實在忍不住,便將她和李溫直如何跟董昭昭口角、路不病又是如何護短、董昭昭又是如何欺辱她們的事說了一遍。

賀蘭粼靜靜聽了,拉住她的雙腕淡笑說,“原來是為這個。我讓人把李溫直放了,再叫董昭昭好好給你們賠禮,行嗎?”

申姜繃著嘴緊著眉,餘怒未消。瞧賀蘭粼的神色,漫無波瀾,似乎只把這事當成小女兒家幼稚的玩笑,輕飄飄地予以調解,根本沒當真。

他真正動怒的樣子,根本就不是這般雲淡風輕的。

申姜有些失望,甩開他別過頭去。

賀蘭粼的手空落落地懸在原地。

他拂了拂額,神色泛出疲憊和無奈,轉而又說,“那我罰她也去站規矩、少用一膳,這下你可滿意?”

申姜也是被氣糊塗了,竟一時說,“有她在一天,我和李溫直就難消停。明日我就離開你們這造反窩,再也不回來了。”

這話一出,賀蘭粼神色登時冷了半截,溫和消失得一幹二凈。

他再不管她願不願意,強行將她拽回來,錮在懷中,掐著她的下頜,冷色道,“我與你說過沒有,成婚之前,不準你離開?”

申姜雙臂被他扣住,動彈不得。她顫了顫,下意識地害怕,賀蘭粼忽然變得陰翳而可怕,仿佛她再敢多說一個字,就把她掐死。

她默冷片刻,還是倔強道,“我憑什麽一定要與你成婚?我就是要走。”

賀蘭粼眼眸黑得像竈洞,將她攫取其中,一毫不漏。他頓了頓,忽然發狠似地朝她吻下來,冷酷而陰鷙,如冰塊,毫無任何溫柔可言。

“那你就試試。”

他說。

申姜被他吻得喘不過來氣,眼皮虛閉,緩了半天。

她甚是氣恨,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讓他被葉君擷殺了好了,何必救他?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兩人相對沈默了片刻,微妙的氣氛靜靜流淌。

賀蘭粼敲敲桌子,立即有下人換上了熱乎的飯菜。

他道,“過來用膳吧。”

申姜半點胃口也沒有,一聲不吭地坐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沈聲道,“阿姜,別任性。”

多少已有些警告的意味。

申姜憤郁,知自己若不過去,他有可能架自己過去,只得不情不願地移到了飯桌邊。

蒸騰的飯香熱氣迷人眼,賀蘭粼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吃。

申姜賭氣,急塞了好幾大口,弄得咳嗽連連。

他輕嘆了聲,伸出手來覆住她的手背,平淡說,“莫跟我賭氣,我什麽要求都願為你做到,但你不能拿咱們的婚事開玩笑。答應我,以後莫要再說離開的話,好不好?”

申姜極不爽暢,可面對這近乎命令的懇求,除了答應,卻也再無它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