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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濃雲密布。

走廊上盡是護士在忙碌奔波。唐晴從這一層的公共廁所出來，扶著自己睡落枕的脖子和坐麻的腿一瘸一拐的穿過走廊。

潮濕的空氣從各處滲進蒼白的大樓，她在大廳的窗戶的看了一會兒外面的景象，停車場的車倒退離開，枝葉茂盛的樹被風吹歪，在掙紮抖動著。

風景是灰色的，山雨欲來，感覺像是災難片的片頭。

她緩緩停住腳步。

她與那個挺拔俊朗的男人的距離只有幾米，中間卻人來人往，是不是有人穿插路過。絡繹不絕的人影在彼此的視線中閃過，他們卻都目不轉睛，僅盯著世界中唯一的光芒。

她眨了眨眼，看著男人站著的位置，哦，是自己的病房門口。

不知到底是誰先擡步，總之距離越來越近。

“你掐點來的啊？”她把雙手抄進藍色條紋病號服口袋，“我下午就要出院了，你以後不用再來了。”

某只帥氣的槍王大大低落的‘嗯’了一聲，“去哪裏？”

“夏休期放假啊，我要回家啦。”她瞇起眼睛，“回K市。……哎，你這什麽表情，我出院了你不該高興的嗎，還是說世界冠軍都滿足不了你了？”

她擡手捏住榮耀第一臉的面頰，兩邊同時向外扯幾下，“你要回S市吧？什麽時候？”

“下午。”

她搖了搖頭，“走不了的，今天有雨，飛機應該會延一天。”

周澤楷不置可否，他剛才收到了航空公司的短信。

她推開房門，“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去收拾行李。今天在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吧，等雨停了。你回S市，我回K市。”

這話似是在說，在駐留B市的這段時間，他們可以順勢在一起，等天晴了，飛機可以飛了，兩個人就要分道揚鑣了。

他低下頭，短淺的應了一聲。

因為雨來的突然，許多航線都受到了影響，機場駐留了大批乘客，附近的賓館早就滿房。

最後終於訂到了一間大床房，唐晴累的一進門就把自己和包一起扔到床上，周澤楷在後面提著行李箱慢悠悠的進門。

“轉過頭去，別看我哦。”她扒拉著隨身衣物。

周澤楷，“？”

“我換衣服啦！”

他腳步一頓，直接進了衛生間，關上門。

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從衛生間門在幽幽響起，“哎，你剛才是不是臉紅了？”

他沈默半晌，道，“……沒有。”

唐晴背身靠在門上，“那你出來啊，你幹嘛不敢看我。”

“………………換好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嗯。”

她剛應聲，背後的門被撤走，一個趔趄，摔進了他的懷裏。

周澤楷是下意識接住她的，雙手穿過她的腰兩旁扣住。

他第一反應就是窘迫、臉紅、失措——最後是松手，然後她重心不穩的身子又順著他的胸膛滑下去，她一句“臥槽”還沒噴出口，周澤楷職業選手的反應又把她架住了。

“周澤楷！”她咬牙切齒，“你玩啥呢！”

他選擇裝死，裝冰雕，裝掉線，一動不動，也不回話。生怕一個動作摸到不該摸的地方。

唐晴自己跌跌撞撞的從他懷裏爬出來，氣的瞪他一眼，光著腳爬上床把自己埋進被窩。

周澤楷也不知道今晚該睡哪。

還是唐晴躺在床上背身氣呼呼的道，“過來暖床！” 空調開的太低了。

床的另一邊剛凹陷下去，她翻了個身，正對上他深邃似海的眸子。兩個人躺在床上面對面，唐晴毫不顧忌的打量他讓人不得不服的帥臉。生性靦腆的周澤楷被這視線看的局促，垂下眼睫抱怨，“別看了。”

她哼氣，“你要覺得吃虧，你可以把我看回來。”

他正好看到她翻白眼的表情，牽起了嘴角。他看著她合眼睡了，自己也安心的一同睡去。

大雨滂沱，卻十分短暫。

第二天下午，航線已經開始恢覆。

兩個人的機票不是一個航空公司，也不是一個航站樓。坐著酒店的機場大巴，周澤楷先在T2航站樓下了車，回頭望去，載著她的大巴緩緩離去。

周澤楷擡頭看向B市難得的藍天。

碧空如洗。

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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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到K市的飛機有三個小時，她晚上到了K市，沒急著回家，找了個酒店繼續住。

她總有種漂泊流浪的錯覺，陷進柔軟的床鋪中，卻久久不能安心。

直到接到一個電話。

“我到K市了。”聽筒裏傳來溫和卻不容抗拒的聲音。

她睜大眼，“你來K市做什麽？”

許久許久的沈默。

他躊躇又思考了半晌，如同往常一樣，一言以蔽之，“因為你在這裏。”

……媽的。

她抓緊床單，白皙如玉的手臂蹦起筋絡，之後又緩緩松開，小臂的肌肉松垮下去，伴隨著她一聲嘆息。

“來找我吧，”她這麽說，“我有話跟你說。”

她不善於一件事思考太久，她最喜歡雷厲風行地作出決定。所以當見到周澤楷的時候，她脫掉了自己的外衫，捧著他的臉，狠狠的用嘴壓住了他的下唇。

很輕易的撬開了他的唇齒，

她的眼睛濕濕的，周澤楷吻著她的眼角，他聽到她說，“小周，我們交往吧。”

他動作一頓，起身，雙手撐在她的耳旁，迷茫的看著她。

唐晴臉色一白，“還是說你只是想跟我做床伴？”

他回答的很快，“不是。”之後又問，“為什麽？”

“我當不了一個好女友，當你意識到的時候，厭煩我的時候，你就會死心。”話剛說完，她突然哼出聲，“好痛，你幹嘛？”

周澤楷關掉床頭燈，黑暗中，他說，“那種話，不要再說。……我不愛聽。”

他不是第一次來K市。

卻是第一次感觸到了百花之城的美。

這個地方生養出漂亮又善於刺繡的苗女侗女，舉國聞名。自然也育出了嬌艷欲滴的她。她與城同美，她的艷情即為夏日之美。

就如同去年盛夏，明媚的笑容刻印在他心底，久久難忘。

只是可惜，那種笑容，她已不再綻放。

周澤楷夏休期在K市溜了一圈，第十一賽季開始時便拐著唐晴回了K市。

航空公司成最大贏家，唐晴越想越覺得自己很虧。

住進了周澤楷的家，她發現自己好像是個到處蹭住蹭吃的米蟲，然後她去房產中介查詢了一下S市的房價，覺得自己當米蟲也挺好的，能榜上現任榮耀第一人，也算是出人頭地的米蟲了。

經過一系列交接手續，她成功回了電競之家，成為一名分站的小編輯。多少人拼著血淚也要擠進B市總部，她倒好，自己主動下放去了記者站。

每當想到這事，她就悔不當初，越看周澤楷越氣。帥臉有什麽用，帥臉能當飯吃嗎。

周澤楷把工資卡和鑰匙交給了她。

她去銀行看了一下餘額，回來抱住周澤楷的大腿，“汪！包養我吧，我吃的很少，很好養活的哇。”

他捏住她的臉，像是扯糯米團子一樣，揉來揉去，“好喜歡你。”

當言語不夠真切的傾吐愛意，他更喜歡用行動表示，唐晴非常受用。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她等待著周澤楷厭煩的那一天……行李箱一直放在房間裏觸手可及的地方，她有隨時離開這裏的準備。

周澤楷並不遲鈍，畢竟她在同居之前就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

他時常看著她在陽臺、廚房裏的背影發呆。但當她回身同樣望著他時，他會自然而然的眨掉眼睛裏深邃如海的悲，換上輕松內斂的模樣，溫柔的和她一起做家務。

第十一賽季中段時，輪回的成績有些低迷。經過世耀賽的歷練，各大戰隊都看到了國外的戰術布置，也有了很多新的想法，縱然有藍雨這等穩紮穩打的戰隊，但很多都在做著新的嘗試和調整。所以在這方面，已經定型的輪回顯得有些被動。

常規賽客場輸給了霸圖，賽後記者會上，江波濤把記者們帶著目的性的問題盡數接受，又大方老練的一一化解。

當話筒紛紛朝向隊長周澤楷時，他很平靜的道，“霸圖的戰術變了。”

一個記者立馬道，“周隊長的意思是說，輪回的確被打個措手不及是嗎？”

周澤楷沒跳進坑，看向記者，“勝負很平常。”

“可輪回的確輸了！”

他笑了一下，竟然笑了！“經驗更重要。”

江波濤撥來話筒，“常規賽讓我們意識到，哪怕是很簡單的地圖，也有更多挖掘不到的地方，毫無疑問，這將是輪回再次沖擊冠軍的寶貴經驗。霸圖的前輩和對手，他們十分優秀，比賽還會繼續，我們還會交手。”

哼，記者寶寶們不開心，江波濤說的太天衣無縫了，所以記者寶寶們並不打算放過周澤楷。

“周澤楷選手對己方和霸圖選手在本場比賽的表現又有什麽看法呢？”

“都很強，”他眼神清明，堅定的看著臺下“如狼似虎”的記者們，“但是勝者只有一個。”

“周澤楷選手很有信心嗎？這賽季，很多戰隊都做出了調整。”

“會盡力。”

“盡力，也不代表一定會贏對不對？”

他微微抿唇，道，“比賽不是賭博。”

“但是，今日輪回慘敗……作為隊長又有什麽話可以安慰一下失落的粉絲……？”

周澤楷說出此賽季最長的話，“比賽遠遠沒有結束，輪回從未被真正打敗過。”

在臺下行雲流水瘋狂記錄的唐晴擡起了腦袋，坐在正中的周澤楷，還在被記者們圍攻著。她輕輕提起了嘴角。

勝負未明，不必提前羞愧。

輪回有勝者的能力，也有失敗的度量。

最後，孫翔做出了很好的總結，“這又不是總決賽，你們擔心的太早了吧。”

唐晴噗嗤捂嘴笑出聲。周澤楷註意到了。

回家之後，周澤楷默默洗盤子不說話。

唐晴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鬧脾氣了，她剛想戳戳他，但是門鈴響了。

她去開門，看到江波濤舉起袋子，“隊長，我家裏寄來了特產，你不在戰隊我就送貨……到……家……了……” 最後的言語聲音越來越小，他震驚的看著唐晴，“唐編？你怎麽在隊長家裏？”

哦，唐晴面無表情的接過袋子，跑到了周澤楷身後。

周澤楷擦了擦手上的水，皺起了眉頭，老天，這事解釋起來特別麻煩。

三個人在沙發上坐了許久，江波濤聽完了周澤楷斷斷續續的敘說，和唐晴在旁的細節描繪。從一開始的眩暈，變得更眩暈了。

“所以，你們在同居？”江波濤問。

兩人一同點頭。

江波濤無法忽視的一個重點，“你們……在去年全明星的時候就已經……？” 天啊啊啊啊！

唐晴非常不好意思的道，“是那天我心情太差了，你們隊長正好在旁邊嘛，我就……下手了。”

她已經盡力把周澤楷說的比較無辜了，但是周澤楷不領情，補充一句，“是我追她。”說完又想了想，“死纏爛打那種。”

江波濤捂住自己的臉，死纏爛打這種詞怎麽能用在周澤楷身上！而且……這關系太亂了……。唐小姐和孫翔有過牽扯，孫翔現在是輪回隊員，周澤楷是隊長，唐小姐在跟隊長同居……

“小周，這事你不能瞞著大家，”江波濤很認真的道，“尤其是孫翔。”

他點頭，握住唐晴的手，“別怕。我去說。”

“唔，”她起身，“江副，有什麽想喝的？家裏沒什麽可以招待的。”

“茶就行，謝謝。”

唐晴走後，江波濤還是很不放心，唯獨這件事他真的參透不了隊長的想法。

“小周，是喜歡唐編的嗎？”

“嗯。”

“為什麽呢？”

周澤楷回答的很流暢，“她很漂亮啊。”

唐編輯確實很漂亮！但是！江波濤繼續問，“那你覺得蘇妹子漂亮嗎？”

周澤楷實話實說，“漂亮。”

“那你喜歡嗎？”

他狐疑，“是朋友。”

“蘇妹子也很漂亮啊。為什麽單單因為漂亮就喜歡唐編？”

“唔。”他想了想，“因為她真的很漂亮啊……”

她沖他笑的時候特別好看，皺著眉頭發脾氣的時候也好看，擺弄花草的時候讓人賞心悅目，濃郁到快要溺死的艷麗風情，一旦沖入，根本無法自行逃脫。

當然，這些話，他說不出來，也不可能說出口。

江波濤決定不再追問了，這種事，果真是玄學。

送走副隊之後，唐晴端著還沒涼透的茶，在廚房門口沈思。

周澤楷安靜乖順的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上，他對戀愛無甚經驗，卻可以僅靠著對她的了解，去學會如何伸手讓遠去的鳥兒歸家。鳥是永遠抓不住的，只能等她自己飛完一圈，回家啄食。

“……搞什麽啊突然這樣……”客廳的燈光被他擋住大半，從他沈靜英俊的輪廓外側滲出來。唐晴為之心口一動。

他撫摸著她的眉眼，“不要離開，好嗎？”

“半年了，你還是喜歡我嗎？”她問。

“戒不掉的。”他搖頭。

風雨把她留了下來。

再多待幾個月吧，她心想。

第十一賽季輪回殺進總決賽的時候，唐晴還在S市吃晚餐。總決賽輪回客場在B市，電競之家直接讓總部跟訪了。她在喧囂的蒼蠅館子裏要了一碗面，配上幾個煎包，美滋滋。

掰開筷子，館子裏電視放著比賽的直播。

桌椅早就不按順序排放了，不少人都圍坐在電視機下面，這場景就像是看歐洲足球一樣熟悉。電子競技的職業聯賽規模越來越大，走去了年輕人的千家萬戶。

觀眾們探討熱烈，議論紛紛。

“靠這什麽爛解說，做好功課了嗎，那叫飛槍！飛槍！媽的玩的還真挺帥……”

“巔峰啊，亂射中還能使出押槍……草！好險！笑歌自若把血線拉上來了，什麽時候？解說靠不靠譜啊！重點呢！！”

好吵。她迅速的擦擦嘴，擡手，“老板，結賬。”

老板忙著看比賽沒理她。

她無奈，“老板，我把錢掃碼給你打過去了啊，記得看。”

“哦哦哦，好的，下次再來啊。”老板這才反應過來。

回家的路上又買了點菜，踩著零碎月光，形單影只。

一到家就把自己悶在沙發抱枕裏，趴著睡過去了。

等清晨醒早的時候，她迷茫的在被窩裏躺著，陽光洋洋灑灑打在她身上。

她起身，發現妝都卸了，摸了摸臉蛋，軟軟的，是不是有人還順帶給她敷了個面膜？她洗漱完，光著腳踩著樓梯到樓下。

竟然已經午日。

她張著幹澀的口，沙啞道，“你回來啦。”

周澤楷原本趴在餐桌上，惺忪睡眼如星，“是呢。”

“怎麽不上樓睡啊？”

“昨晚醉了，”他疲憊的笑了一下，“身上不好聞。” 他原本是想洗澡的，但是好累，趴在桌子上睡了。

比完賽，和隊友慶祝完，他立馬坐飛機回來了。他不願意錯過和她的每一個日日夜夜。

但他也是真的怕有什麽小事惹她不滿。她不喜歡酒味，聞到異味會犯惡心，

唐晴一下子就酸了眼眶。

她說，“當初是我不負責任，我不知道原來和你睡一晚對你有這麽大影響。”她一直以為周澤楷喜歡她只是因為那是他食髓知味的第一夜。“小周，我覺得未來比過去更重要，你追我我當你是沒嘗試過女人，在玩，我不在乎，也不會受傷，你不用顧及我。我昨天看你的比賽，突然就發覺了，榮耀是你的事業，而我卻是在糊口過日子。咱倆其實看的地方不一樣，我們認識的也不久，道路曾經有重合，可走的路也不一樣。”

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都是一廂情願。

她覺得有點無力，因為她跟不上男人的世界了，以前她游走在外，是因為自己一個人活得也很好，戀愛是樂趣。但是現在，她真的考慮該怎麽攜手走下去，她要把話說開。

平常油嘴滑舌的調調，現在她嘴笨，畢竟她曾經很少說真心話。

這導致周澤楷會錯了意，他有了很糟的預感，他覺得唐晴越說越像分道揚鑣，好聚好散，祝他另覓良人。

他覺得喘不上氣，沈甸甸的東西壓在胸口，他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聽，

他抿緊唇，低頭不說話，坐回了凳子上，老老實實的等宣判，他下場。

看他這幅模樣，唐晴也覺出自己說的話好像不對勁了，急忙過去順毛，“小周，咱能忘了以前嗎？就當我們是自由戀愛認識的，好嗎。”

周澤楷擡頭迷茫的看著她。

“反正你也別問我到底喜歡你哪點這種世界性難題，沒人不會喜歡帥哥的，”她吻上他的唇角，“媽蛋，你太帥了，我愛帥哥，...我愛你。”

“……？”

唐晴無辜的眨了眨眼。

……

來不及上樓去床上，周澤楷雙手一用力把她提到了餐桌上。唐晴的註意力又放回到他臉上，剛才真情流露沒註意，現在發現了，“小周，你臉上怎麽青了一塊？”

周澤楷不太好意思道，“跟孫翔打架來著。”

“啊！？都是職業選手有什麽事競技場見不好嗎？他有沒有傷到？你沒別的傷了吧？”

“沒有，”他搖頭，“他只打了我一拳，讓我好好照顧你。還有……”

還有……如果她傷心了，孫翔表示一定會趁機搶走她。

周澤楷閉嘴了，他不想說。

唐晴笑了下，“那我倒不介意你們兩個一起來，我都還挺喜歡的……啊喲！！你是狗哦！還咬人！”

周澤楷咬著她的肩膀不松口。唐晴在他身上又錘又打又踢。

“話挺少，牙倒這麽厲害！”

她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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