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東南邊的榮歸堂裏，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人此刻正半躺在榻上，膚白若雪，五官並不出眾，屬於雍容華貴的類型，只是眼角下的一顆淚痣為這張臉平添了一絲風情，這就是裴家大房正夫人林若梅，林氏。

身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丫頭正給婦人揉著肩，恰到好處的力度讓她不由得閉上了眸子，樣子很是享受。

“春明啊，還過一段時日也快到放你出府的日子了，我倒還真有些舍不得呢，上哪去尋你這麽個貼心的丫頭來，”聲音懶洋洋的，聽得春明也疲懶起來。

“奴婢願意伺候夫人一輩子。”春明這倒不是奉承，她倒還真是不想出府，在裴家呆習慣了，出去又有什麽好的呢？

況且她很得夫人的賞識，一雙巧手更是每天變著花樣給林氏梳頭發，甚是乖巧伶俐。

“嗯，你只管跟著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林氏依舊閉著眼，聲音慵懶，春明聽了這話不由得松了挺直的脊背。

她就知道，夫人只是試探她而已。

若是她回答的讓她不高興，那麽，後果她明白得很。

“小姐，三公子從那裏回來了。”門被推開，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婦人走了進來，只見來人身材高挑，小麥色皮膚，五官平平，雖然著的也是一身奴婢的衣裳，可頭上帶得珠釵可都是做工精致，看得出，她自然於別的丫頭不同。

她便是林氏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翠屏，整個榮歸堂裏，敢這麽隨手推開林氏房門的也只有她一人罷了。

至於她口中的三公子，正是二房獨子裴璟。

林若梅睜眼，可眼底卻沒有流露絲豪表情，聲音也是淡淡的“嗯。”

“小喜說公子一回來就吵著要睡覺，誰也不想見，平時這會兒只怕還在院裏玩兒呢。”小喜是林氏安插在裴璟身邊的小丫頭，翠屏聲音裏含了無限的諷刺，這個傻子，怕又是誰搶了他的吃食吧。

裴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現在鎮上誰不知道裴家這個傻子，十年前，他本就該死，誰知卻命大活了過來，如今這十年過去了，小姐明明有很多機會除掉這個絆腳石，可偏偏還留著他幹嘛。

“春明，下去吧。”林氏聲音擡頭看了翠屏一眼，兩人對視，都明白彼此眼裏的深意。

“是。”春明應聲恭敬地掩好房門退出門去。

“小姐就是心腸太好了，非得留著這個丟人的東西。”

林氏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中杯中上好的茗茶“傻了倒也算他走運了，將來裴家的財產不可能會分給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林氏漱了口，將水吐到另一個杯裏，再喝了一口茶。

“老太太如今還在，疼他也就罷了，可她如今年紀大了，等她百年之後，裴家的所有財產便我的兒的了，屆時再找個油頭再把他娘倆趕出去，也省得做那些臟了手的事。”這臟了手的事，指是便是殺人滅口，如今被林氏這麽眼皮都不眨一下就，風輕雲淡地說了出來，倒顯得她十分可怖。

“小姐一直來都這麽心善。”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這麽背地裏害人都能堂而皇之地稱為心地善良。

“如今老太太還在，她又心疼這個孫兒，寶貝的緊，若是得罪了她老人家，也沒什麽好日子過。”林氏站起身來，朝著窗前走了走，見外頭草木枯黃雕落，心裏想著，這一年又一年，真是快啊，轉眼又要入冬了。

“嗯。”翠屏半晌未說話，屋內一時安靜得很。

“對了，老爺，這些時日都不曾回府，聽說，日日都在醉花樓裏過夜。”翠屏看著窗林氏寂寞而蕭索的身影，頓了頓，緩緩地將方才從下人們口中的閑言碎語說了出來。

老爺一向好女色，以前倒也忌憚小姐些，可最近這幾年越發猖狂，小妾納了一個又一個進府，最近更是連家也不回了。

林氏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尖的翠屏還是留意到小姐的手僵了一下。

看來，小姐和老爺多年夫妻，到底還是存了幾分感情的。

“呵，天天被那些小妖精纏得魂不附體，死在外頭了倒好，也清凈了。”他的那些事，她又怎麽不知呢？

翠屏瞧著容顏已逝的林氏，遙想當年小姐也是二八的年華便嫁來了裴家，也多少次盼著夫妻和樂美滿，可大家族的女子，哪個不是表面光鮮亮麗，可背後的一切苦楚又有誰知呢？

男人，不過都是一個樣，還好，她這一生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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