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蘭綾打了一個寒顫，身體像是掉入了冰窖裏一般，徹骨的涼仿佛要將她吞噬。

周圍似乎是一片混亂的嘈雜聲，她想聽清眾人都在議論些什麽，可靜聽之下好像什麽聲音也沒有，只有耳中咿咿呀呀一片，在腦海裏嗡嗡作響…

“姐姐，姐姐…”蘭繡看著掉下湖裏的姐姐，嚇得連手裏的桶都驚掉了，如今天才剛亮一會兒，這湖邊也沒幾個人，見四下無人，她嚇得直哭起來，抽抽搭搭的朝著湖邊上的小路方向大喊起來。

喊了幾聲，也不見人來，蘭繡哭的更是厲害了，看著一點點沈入水中的姐姐，她也顧不得什麽了，跌跌撞撞地向著村口跑去。

李大嬸的屋子離這鴛鴦湖很近，如今也顧不得他們家的人起身沒起身，在他家的門口重重的拍起門來。

“李大嬸，二叔。”

“誰啊！這麽早倒是有什麽事兒啊。”拍了許久裏面的人才有了反應，伴隨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身，李大嬸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將門扉打了開來。

門口，見蘭繡臉上掛著還未幹淚水，褲腳上也全是黃泥，她的睡意已經褪去大半，正想開口尋問出了什麽事兒，可還未說話便被蘭繡打斷。

“嬸子，我姐，我姐姐掉湖裏去了，快救救她。”說完蘭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什麽？掉湖裏！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呀！”李大嬸心裏倒也是一驚，那丫頭不會水，再加上這麽冷的天，這下怕是兇多吉少。

她二話不說趕忙回屋將自家男人拉了起來，三人快步朝著湖邊走去。

還未到洗衣臺，只見什麽東西在湖邊上浮了起來。

像是人！

李大嬸心口一緊，莫不是綾丫頭真…

鬧出人命了？

她趕忙招呼著自家男人走急些，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洗衣臺的石板上，這不看還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浮著的人不是綾丫頭又是誰。

蘭勇將蘭綾從水裏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斷了氣，李大嬸見蘭綾那蒼白的小臉，眼圈也是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真是可憐的丫頭……”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姐姐你別嚇繡兒…”蘭繡的小手使勁地搖晃著蘭綾的胳膊，可任憑她再怎麽搖晃，那瘦小的身軀終究是躺在草坪上一動也沒動。

“這究竟是咋回事兒啊，大清早的你們咋在這洗衣服。”蘭勇望著蘭綾那慘白如紙的小臉，也是心口一痛，按輩份，他也算是她倆的二叔，平日裏胡氏待她們苛刻，村裏人也看在眼裏，雖然同情，可這畢竟是人自個的家事，倒也不好插手。

如今這丫頭這麽早出來洗衣裳，定是被那胡氏攆出來的，這蘭牙灣，家家都是沾親帶故連著一個祖宗的，如今這心丫頭出了事，定要找來村長為她討回公道。

“都是因為我，我，昨日沒忍住偷了一塊弟弟的點心吃，被娘給看見了，便要打我，姐姐幫我，娘就更生氣了，還罰我們一天一夜不準吃飯，大早上的讓我們來湖裏洗衣服…”

“姐姐，可能是餓暈了不小心跌進湖裏…”

“那個臭娘們，真不是東西，虧得你們還叫她一聲娘！”蘭勇見蘭繡說完這一切，眼裏的怒氣更盛了，馬上又轉頭對李嬸子說道。

“你在這看好，我去找村長去，好好的一個閨女被那娘們給糟蹋了，今天非得要她給個交代不可！”話還沒說完蘭勇扭頭而去。

李大嬸忙的將哭得像個淚人兒的蘭繡一把摟在懷裏，嘴裏只叫著“真是苦命的孩子，不哭了啊，乖。”

半晌，蘭牙彎幾乎所有的村民聽了這件事都是滿心的憤恨，平日裏大家都明白胡氏如何對待那兩個孩子，打罵就算了，畢竟是後媽，外人也不敢去他家說三道四。

如今，竟是將一個好好的閨女弄出人命，這可是大事了。

不一會兒，蘭牙灣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這個平日裏只有婦人們洗衣的碼頭上，烏壓壓的人頭，望不到邊際。

胡翠梅聽說那丫頭出了事還驚動了村民和村長，心裏也正發怵，趕緊丟了正在收拾的被褥，跑到湖邊。

一看，竟然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很多人，更是慌了。這是要是被蘭綾她爹給知道了就了不得了！

“哎呀，我的孩子……”胡氏顫顫巍巍跑到蘭綾身旁，幹巴巴地擠出幾滴淚，對著那像是睡著了的女娃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起來。

不過，在眾人眼裏，這都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翠梅啊，你說你，平常打罵孩子也就算了，如今弄出這好歹來……唉，真是不知道如何說你…”村長蘭孝是一位年過六十的老頭，彎腰駝背，臉上的皺紋更是像一層層的起伏的山巒。要是不說他真實年齡，天知道他才六十二！說話時，他手裏的拐杖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發出碰碰的響聲，讓胡翠梅的心更加沈重膽顫起來。

蘭伯來雖然平日裏不大回來，也不待見這兩個閨女，平日裏她打罵他們倒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好歹是親閨女出了事，這就另當別論了。

“孝叔，那丫頭貪玩，我不過是罰了她沒吃飯而已，孩子，總得有個教訓，不然日後可就不好收拾了，對，有個教訓。”胡翠梅語無倫次的辯解，說實話她心裏也是郁悶，這孩子不過只是一天沒吃飯而已，怎麽就暈到湖裏去了。

她顯然絲毫沒有將過錯扣到自己頭上，心裏只暗罵這丫頭身體不好，或許命裏早該有一劫。

“沒吃飯而已！一天一夜沒吃飯大早上的還叫她姐倆來洗衣服！虧得還叫你一聲娘！”蘭勇見她那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娘們，真是不知悔改！

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皆是對胡翠梅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都別嚷嚷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伯來，相信一會兒他也該來了。”村長將手裏的旱煙放下，轉過頭對著大夥吩咐。

蘭伯來在鎮上開了一個小飯館，生意還行，按理說蘭家兩姐妹都應該過的不錯。

可，說起這兩姐妹，眾人都只道命苦，蘭綾她娘生蘭繡時難產，小蘭繡剛落地時她娘便咽了氣，孩子餓的娃娃只叫，恰那時，村裏又沒有奶娃的婦女，還好張大嬸家有一頭羊正產奶，這才讓這小娃娃能長大如今這般大。

蘭綾如今才十一歲，卻被這狠心的後娘收了銀子賣給鎮上的裴家二房獨子當童養媳，那裴家說起來算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裴公子今年不過也才十七歲，說起來也算是門好親事。

可，那裴家公子先天不良，而且還心智不齊，活脫脫是個病秧子和傻大個，天知道他能活多少歲，把蘭綾嫁過去不是守活寡嗎，這真是明擺的賣閨女不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這閨女都去了，感嘆這些倒也沒用了，想到這李大嬸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了起來。

但這時，所有人都沒料想到，剛剛面色還慘敗如紙的蘭綾，卻漸漸地有了一絲血色，眼睛也緩緩地睜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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