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爸爸，我媽媽是怎麽死的？”

衛清坤帶著七歲的寶珞來到月球。到了當年舉行婚禮的地方，寶珞忽然眼淚汪汪地問道。

七年之間，衛清坤象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衛梅寶珞照顧得無微不至，慈愛有加，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把她帶在身邊。寶珞一天一天長大，越來越象梅飛嫵，成了衛清坤唯一的精神寄托，把對梅飛嫵的全部思念，全部憐愛都轉移到了寶珞的身上。

梅飛嫵因何自殺，華學家的解釋是“產前產後過度悲傷”導致抑郁癥所以輕生。衛清坤卻有自知之明，對自己一時沖動，在梅飛嫵最需要自己的時候，為了手刃假想的仇人而不顧性命，不計後果，不考慮梅飛嫵的感受而一意孤行的作法，追悔莫及，痛苦萬分。

那短短一個月內所發生的事情，令衛清坤性情大變。本來自信自負的他，本來不信天不信神不信邪的他，從那以後也相信了宿命論：“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人世間的一切？我得到了飛嫵，我本來是何等的快樂和幸福，可惜我卻不珍惜，甚至害死了嫵妹，轉而成為天下最痛苦和最不幸之人。我是該感謝這只手，還是應恨它？好在還有這個孩子，不管她的父親是誰，她是飛嫵的，這又是“那只手”給我一個恕罪的機會嗎？錢仲驍真的是死有餘辜嗎？這一切莫非真的是天意？紅顏薄命，飛嫵，都是我不好，對不住你，衛清坤一生，一切因你而起，也因你而終了。”

衛清坤看著淚眼模糊的寶珞，鼻子一酸，把她抱到懷裏，強笑道：“我不是說了好多遍了嗎——你媽媽沒死，她只是得了一種怪病，不能暴露於空氣，所以只能呆在小小的水晶宮裏……”

寶珞掙開身子，嚶嚶哭道：“爸爸，你騙我，那不是水晶宮，那是棺材！只有死人才躺在棺材裏！”

衛清坤心中一痛，急問道：“你怎麽知道？誰告訴你的！？”

寶珞哭訴道：“是雲姐姐說的！姐姐還罵我是野孩子，說我不是你的孩子，那，我爸爸是誰，告訴我，好嗎？求求你了……”

寶珞說的雲姐姐，就是衛清乾的女兒衛流雲，是年剛11歲。衛清坤心中一嘆，暗道：“這個雲丫頭，小小年齡，卻頗有心機，難道她這麽早就惦記著遺產的事情了嗎？唉，但願將來寶珞不要被她欺負才好。”

想到此，不由更生疼愛，抱過寶珞，柔聲說道：“她懂什麽？她也還是個小孩子呢，別聽她胡說。你一定要記住——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爸爸，咱們回到聖母山以後，爸爸就告訴所有的人！誰敢再胡說，爸爸就讓她走！還有，你媽媽，沒死，你媽媽永遠不會死，媽媽只是睡著了，是不是？人死了，都要燒掉，埋掉，活著的人就永遠也看不見了，對不對？你卻可以天天看見媽媽，是不是？”

寶珞點點頭，似乎得到了些安慰，然而在她幼小的心靈深處，卻有許多也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然也問不明白的事情，不知是天性如此，還是獨特的遭遇使然，寶珞從稍稍懂事的時候開始，就學會把很多的事情藏在心裏，很多話悶在心裏，不對任何人說，不讓任何人知道。

看到寶珞默不作聲，衛清坤也不知她在想什麽，怕她繼續難過下去，便舉起寶珞輕如雛燕的身體，托住她的一雙小腳，往空中用力一拋，小寶珞立時高高飄起，不自覺地學起媽媽的樣子，展示各種曼妙的舞姿，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

眼前的小人兒，真如梅飛嫵再生一般，衛清坤不由看得如癡如醉，似是又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重溫往日的甜蜜……

二

結束月球之行，衛清坤帶寶珞返回乾坤清園，剛進家門，忽然看見梅飛嫵坐在沙發上，含嗔帶怒地看著他。

衛清坤撲上去，卻抱了個空，然後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裏斥道：“你害死梅姐姐，不準再懷疑你們的孩子，寶珞就是你的親生骨肉。”

從此以後，衛清坤眼前時常出現梅飛嫵的幻影幻聲，終日幻視幻聽，坐臥不寧，再也不能睡上一個安穩覺。

華學家想方設法，卻不知病因，正常的人，無論原來如何健康，沒有睡眠，誰也撐不了多久。

衛清坤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便叫鐵大請來李尚爻。

李尚爻見未及不惑的衛清坤已是老態龍鐘行將就木，不覺悲嘆不已。

半躺在床上的衛清坤握住李尚爻的手，直接了當地說：“老李，我想把孩子托附給你，四分之一財產轉到孩子名下，另四分之一財產交你保管。”

李尚爻搖頭：“小衛，這錢我不能要，你讓機器人鐵大來保管；另外做孩子的監護人，鐵大也比我更可靠。不過你告訴孩子，如果有一天需要我這個做大伯的幫忙，讓她盡管來找我，只要我還活在世上，我一定將她視如己出，盡一切可能幫助她。”

衛清坤一向視李尚爻為神一樣的存在，知他一言九鼎，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七歲的寶珞，立刻成為最年輕的財富之星。可是這億萬財產，又怎能彌補她的不幸？

不久，衛清坤終於長眠不醒，帶著對梅飛嫵不盡的悔意，帶著對女兒梅寶珞無限的牽掛。

寶珞伏在他的身上，象個淚人兒一樣，哭喊著：“爸爸……你幹嗎不理我啊，以後別人欺負我怎麽辦啊……”

寶珞的哭聲，令周圍的人無不動容。想著她的身世，無不覺得可憐，一生下來便沒了娘，生身父親不知是誰，外祖父母不知去向，現在最親的人又離開了她，把個小小的女孩子，一個人留在世上！

一邊的華學家幾次欲言又止，突然也大聲哭了起來，不知他是因為衛清坤的英年早逝，還是因為寶珞的哭聲著實令人揪心……

此後不久，衛清乾夫婦也相繼去世。

三

星光淒冷，小小的寶珞獨自在太空飛行，忽然一團漆黑的雲霧追將上來，化身黑色巨蟒，將她吞入腹中，寶珞立覺全身僵硬，呼吸困難，不由哭叫道：“葉穆……救命……你在哪兒……不要丟下珠珠……”

寶珞哭醒，鐵大急忙過來查看，摸摸寶珞的額頭，問道：“二小姐這是在做惡夢吧？”

寶珞點點頭，忽然問：“你知道誰是葉穆嗎？”

鐵大搖頭。寶珞又問：“那你知道誰是珠珠嗎？”

鐵大仍然不知。

寶珞象個大人似的嘆口氣，揮手讓鐵大出去。

她把放在床頭的聖女劍裝回腰帶裏，繼續睡覺。

四

希夏邦瑪峰下的小木屋內，林首之正在念著：“我體即宇宙，宇宙即我體。萬物皆有道，得道即元氣。水火不相離，死地滿生機。生亦未曾生，死亦未曾死。形骸何須有，長生無盡期……”

昏睡七年的葉穆忽然咳嗽起來，一邊含糊不清地叫著“珠……珠……別走……”，一邊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林首之又驚又喜：“穆兒，你終於又醒了。”

葉穆茫然地問：“這是哪兒？”

林首之摸摸他額頭，笑道：“這是咱們的家——你一生下來就開始睡覺，七年前你醒了，把易筋洗髓經從頭到尾背了一遍，接著又睡了七年……”

葉穆搖搖頭：“也就是說我睡了十四年……不，不對，我沒有睡覺，我一直在做夢……”

林首之奇道：“是嗎？你都夢見什麽了？”

葉穆如癡如醉地答道：“我夢見……我跟一個女孩一起，一起上學，一起打鬧，在各色星球間穿梭遨游，在高山大海上淩空飛行，有時候降妖除魔快意恩仇，有時候被怪物追殺疲於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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