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錢仲驍再聰明十倍，也想不到九方鶴因何自盡——不過他根本沒有多想，轉而帶人去追梅飛嫵。

不料這次，追了半天，也沒有看見梅飛嫵和火龍馬的影子——只追到了棄於路邊的馬鞍下的鐵架，馬蹄下的鐵掌。

這下，輪到錢仲驍呆若木雞，都說越美麗的女人就越笨，梅飛嫵何以如此聰明，竟識破我的機關？

（插敘）

其實梅飛嫵並不知道那裏面有什麽機關。

離開九方鶴等人時，梅飛嫵去意已定，不再怨天尤人，心情好了許多，這才註意到火龍馬的神妙，暫時忘掉了所有的煩惱，興致來時，竟情不自禁在馬背上輕盈起舞，引得幾個路人驚異莫名。

行不多遠，隱隱看見天寶的鬃毛末梢有血色珠光，不由暗暗稱奇。伸手一摸，纖手之上竟沾了一些血漬，吃驚之餘，忽然想起傳說中的“汗血寶馬”，頓時芳心大喜，且生憐惜之意。

梅飛嫵急忙翻身下馬，動手拆掉那一套金屬行頭——她本來是因為心疼天寶，想減輕馬的負擔，不想卻因此避開了錢仲驍的追蹤。

再看天寶，似得了解放一般，四蹄翻飛，身似游龍，一路疾奔，速度竟與帶著彈力器相差無幾。

（插敘完）

錢仲驍既沒得到當世伯樂九方鶴，又失去了梅飛嫵及火龍馬的蹤跡，垂頭喪氣地給方茉言打電話。

方茉言卻似胸有成竹，笑道：“沒有了九方鶴，天下無人識馬，對賣馬的人不是好事嗎？梅飛嫵不是飛鳥，亦非天仙，只要她在地球上，何愁找不到她？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我們的烈焰神龍。”

錢仲驍嚅嚅道：“可是，地球也不小，哪裏去找？九方鶴我們不是找了好一陣子，也沒找到嗎？誰知終於找到他的時候，他卻變成了死人。”

方茉言嘆了口氣，道：“你好笨啊，九方鶴不好找，是因為他成心躲著咱們，何況他還是個隱士，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樣子？而梅飛嫵是什麽人！天下第，哼，第一美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況且，你動動腦子，梅飛嫵去了哪裏，誰會最清楚呢？”

錢仲驍：“當然是梅飛嫵自己嘍！”

方茉言笑道：“好，有長進！不過，除了她自己呢？”

錢仲驍似乎明白了：“你是說衛清坤？”

方茉言道：“孺子可教也。知道怎麽做了嗎？”

錢仲驍：“跟蹤衛清坤？”

方茉言：“對。”說完便掛了電話。

錢仲驍正想返回聖母山，暗中註意衛清坤的動向，忽聽腦子裏有個聲音罵道：“你這個地球蠢貨，衛清坤自己都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梅飛嫵，你跟著他有什麽用？”

錢仲驍一驚：“你是哪位……你怎麽在我腦子裏說話？”

黑光怪笑：“我是本教主開發的跟蹤程序，你就當是病毒吧。”

錢仲驍更覺驚怕：“本教主……你是什麽教主，你想怎樣？”

黑光：“別怕，本教主是幫你找梅飛嫵的。”

錢仲驍：“怎麽找？”

黑光：“梅飛嫵的腦子裏也有本教主的木馬程序，本教主命令她回老家，如果她自我意念強烈，可能違背程序指令，那也沒有關系——因為本教主的木馬程序之間，通過你們地球衛星，是互通互聯的。”

錢仲驍：“那就多謝你……教主。”

黑光：“不用謝，本教主只要你做一件事。”

錢仲驍：“什麽事？”

黑光：“找到梅飛嫵後，把她衣服脫了。”

錢仲驍：“這個……”

黑光：“你個地球蠢貨，有賊心沒賊膽，本教主知道。”

錢仲驍：“所以，錢某只要找回火龍馬就行了。”

二

梅飛嫵起初欲回廈門老家，中途忽然改變主意，向西北方向策馬而行。

行至天黑，來到一個城填，梅飛嫵這才想起自己什麽也沒帶，萬象賬戶裏也沒有一分錢——因為總是忘記密碼，每次都是讓鐵大幫忙結賬——但是現在她剛剛一氣之下把十三太保全給屏蔽，怎好意思這麽快就去求它們呢。

望著月色茫茫下的夜景，一向衣食無憂、萬事不愁的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孤獨無助。

這可怎麽辦？總不能賴帳吧？可也不能就在大街上，風餐露宿吧？忽又想起殺人狂魔，不由害怕起來，夏日的夜風，竟也變得有些冷。

信馬由韁，看了看兩旁，倒有幾家象樣的酒店。

反正橫豎沒帶錢，梅飛嫵挑了一家看上去最好的酒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前臺服務小姐似乎正在等人，見梅飛嫵牽著馬進來，不由眼前一亮，連忙熱情相迎。

梅飛嫵正猶豫著怎麽說出“我沒錢，先記帳”之類的話，那個服務員已經幫她牽過馬，領她進了電梯，一邊帶著艷羨的眼神望著她，看得梅飛嫵有些發窘，心想：“我先別說沒錢，等走的時候再跟她講明。”

那小姐引她進了一間豪華套房——看來早就收拾停當，而且居然還有兩瓶茅臺酒。

梅飛嫵用過晚點，將一瓶飛天美酒喝了一半，梳洗完畢，早早便上床休息，一切都等明天再說。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匆匆忙忙，收拾一番，把昨天吃剩的、還夠她吃兩天的食物全部打包，放進手提冰箱，把那兩瓶酒也塞了進去，象作賊似的，牽馬下樓，來到前臺。

那小姐道：“你要走了嗎？”

梅飛嫵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道：“嗯，我，那個，我過些時間再來結帳，好嗎？還有這個冰箱，我先借用，到時一並還你。”

那小姐一臉詫異，還未開口，梅飛嫵又補了一句：“我會加倍付費！”

沒想到那小姐連連擺手，道：“您早已結完帳了——而且已經加了兩倍了呀。”

梅飛嫵一楞，隨即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熱流。

三

原來衛清坤早已令機器管家鐵大，向全國聯網的大小酒店，按其原價的三倍，為梅飛嫵預訂房間，並且已經預付了兩倍的價錢。剩下的費用只要梅飛嫵入住便即自動支付。

梅飛嫵心中感概，怨氣略消，離開這家酒店，繼續向西北方向行進。

一路無話，第三天下午，梅飛嫵到了敦煌古城，兩人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古道公園。

將天寶拴在一顆大松樹上，自己坐在長椅上，看著周圍已經有些陌生的景色，不由悵然若失。

（回憶）

兩人第一次約會是在三年前，當時梅飛嫵還不到18歲，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舞蹈演員，而年僅25歲的衛清坤已是腰纏億萬的大老板。

那一日也是七月初七，梅飛嫵剛剛參加完演出，一個工作人員將衛清坤帶到她面前。

梅飛嫵當然想不到，這個風度翩翩的青年，會是當年那個臟兮兮的車把式。直到衛清坤拿出她寫的那個字據，梅飛嫵才認出他來，不覺又驚又喜。

衛清坤把她帶到這個公園，就在這棵樹下，在這條長椅上，兩人一起追憶往事，聽衛清坤訴說怎麽樣對他一見鐘情，見到字條後暗下決心，一定要掙大錢給她治病，也許是他的癡心感動了神靈，天上掉下一包盟幣，與關天辰共創萬象集團。自己當時聽罷，心中大受感動，但因為女孩子特有的矜持，並沒有答應什麽，只是表示自己一生只鐘情於舞蹈，別的事情都不會考慮，除非能找到一個象山一樣可靠的男人。衛清坤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道：我對你的愛，就象山一樣，千年不倒，我要造出一座大山來，以明我心志！兩年後，被衛清坤用來證明兩人永恒愛情的聖母山巍然屹立，衛清坤也成為天下第一富。同時為了梅飛嫵的舞蹈事業，投入巨大的資金支持。衛清坤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也贏得了梅飛嫵的芳心。

（回憶完畢）

四

想著想著，梅飛嫵幽幽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這個漁公，你這個車夫，你這個傻瓜，你要是找不到這裏，這一輩子也休想再見到我。”

忽然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那個漁公，那個車夫，那個傻瓜，自然找不到這裏，能找到這裏的人，當然是絕頂聰明的人！”

梅飛嫵心頭一震，循聲望去，卻空無一人。

梅飛嫵心生害怕，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那個漁公，那個車夫，那個傻瓜，派了好些人，有的派到廈門，有的派到天門，有的派到，阿門，自己卻帶著我到這裏來等候，等了一宿，又十個鐘頭，天哪，這是什麽人拉的屎，噢不是，是鳥糞！真丟人，丟鳥啊……”

梅飛嫵又仔細地瞧了瞧，終於發現，不遠處的花花草草之間，一走鸚鵡來回走著，一邊走，一邊嘮叨，一個不留神，摔了個跟頭，但還是說個不停。

梅飛嫵差點樂出聲來，過去把它拿了起來，那是一只機器鸚鵡，是衛清坤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它的名字叫梅鸚鵡。第一次見面時，衛清坤就是把自己想說的綿綿情話，悄悄通過語音輸入到它的肚子裏，再由它說出來。它的聲音可以有上萬種變化，既可以發出男聲，也可以發出女聲。

梅鸚鵡接著道：“那個傻瓜等不到你，就把我留在這兒，自己一個人走了，他前腳剛走，你後腳就來了……”

梅飛嫵急忙道：“他走了？去哪兒了？什麽時候？？”

梅鸚鵡依然不緊不慢地道：“你別搖晃我啊，我怎麽知道呢？用那麽大力，別把我弄散了架呀！”

梅飛嫵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看我，都忘了你只是個小機器……”

忽又奇道：“咦？是誰在教你、指揮你……”

話音未落，只聽“格格”笑聲不斷，跑過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歪著小腦袋，得意地道：“是我呀！”

梅飛嫵忙問：“小妹妹！這只鸚鵡……”

小女孩：“梅姐姐！我認得你！剛才衛叔叔把這個鸚鵡給我，讓我在這兒等你，說如果看到你，叫你千萬別離開。”

梅飛嫵：“那麽他，去哪兒啦？”

小女孩：“我也不知道——瞧，飛機還在那兒呢--好啦，我的任務完成了，這個給你，我媽媽在那邊等我呢，姐姐再見！”

說完，把控制器往梅飛嫵手裏一塞，未等梅飛嫵道謝，就一溜煙跑了。

梅飛嫵順著小女孩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較為開闊的地方，停著一架小型的無人駕駛飛機。

知道衛清坤也來到了這裏，梅飛嫵怨氣頓消，片刻之前還存著永不相見之念，此時已化作熱盼重逢之望。

轉身正要回到那棵松樹底下，忽覺頭痛欲裂，接著身子一軟，便跌倒在地。

五

關宅，關世英通過萬象魔屏，一邊觀察著古道公園裏的情形，一邊拍著黑光的馬屁：“教主真是神通廣大啊，您是怎麽做到的？”

萬象魔屏中的小黑蛇（黑光）怪聲道：“不是本教主有神通，是你們地球人太蠢，很簡單，本教主只是通過無線網絡，給鸚鵡安裝了攝像程序，所以你個蠢貨就可以滿足偷窺欲望了。”

關世英：“那梅飛嫵現在是怎麽回事兒？”

黑光：“蠢貨，用用腦子。”

關世英想了想：“明白了，從頭到尾都是木馬程序設定好了的，對嗎教主？”

黑光：“你這不是TM的廢話嗎，具體說說，本教主喜歡從你們地球人的嘴裏聽到本教主的……震地……鑠星……震地鑠星……本教主忘了這是哪個馬屁精發明的……”

關世英：“是震古鑠今或者空前絕後吧？”

黑光：“都TM的一樣，你快說，別吊本教主胃口。”

關世英：“教主開發了賭博程序，讓衛清坤將梅飛嫵作為籌碼與錢仲驍開賭，令梅飛嫵感覺受辱而離家出走，然後是跟蹤程序，讓錢仲驍以找馬為借口找到梅飛嫵，現在這是迷奸程序吧，讓梅飛嫵睡覺，錢仲驍出馬？”

黑光哈哈怪笑：“差不多，差不多，不過你個地球蠢貨還漏了木村宏的獸語程序，易容程序，劫持程序。”

關世英：“我記得還有隱身程序？”

黑光：“這個還沒有完全成功。”

關世英：“迷奸程序後面是懷疑、鑒定、決鬥程序。看來梅飛嫵的悲劇已經被教主導演得天衣無縫了。”

黑光：“只是利用你們人類蠢貨的性格中的缺陷，這些是內因，程序只是外因。”

關世英：“多謝教主成全，幫弟子再開發一獻身程序。”

黑光：“什麽獻身程序？”

關世英：“就是在梅飛嫵被衛清坤拋棄後，獻身給弟子。”

黑光：“你就用迷奸程序也一樣。”

關世英：“不，弟子要讓梅飛嫵在清醒時，自願獻身。”

黑光：“本教主說過，程序只是外部誘因，如果梅飛嫵內心強大，你個蠢貨恐怕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關世英：“大不了弟子霸王硬上弓。”

黑光：“好，之後你要幫助本教主導演整個地球命運的大片。”

關世英：“弟子一定死心塌地，心甘情願，至死不渝，忠心耿耿，壞事做盡，惡事做絕。”

六

不知過了多久，梅飛嫵悠悠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略黑的臉龐，兩條濃濃的粗眉，兩道無限深情與憐愛的目光，不是衛清坤是誰？！

衛清坤面帶憔悴，卻掩飾不住喜色，聲音嘶啞而興奮地叫道：“嫵妹！你終於醒了！”

此時的梅飛嫵真的是百感交集，又是委屈，又是高興，又是傷心，又是慶幸，甚至還有些迷惑，緊緊依偎在至親至愛之人的懷裏，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衛清坤也是緊緊地摟著她，似是怕她再次跑掉，安慰道：“小傻瓜，別哭啦，這麽大啦，還象個小姑娘一樣，瞧瞧，都快變成梅飛雨了。”

梅飛嫵破涕而笑，撒嬌道：“就飛就飛，我就飛雨，我還要飛冰飛雪，誰讓你那麽狠心！把人家當賭品……”

說著說著，竟又哭了起來，而且哭得更加厲害。

衛清坤將她抱得更緊：“都是我不好！可我心裏沒有那麽想！那一刻我覺得我不是我了！真的！嫵妹，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麽愛你！你知道的，對嗎？嫵妹？原諒我，好嗎？？”

梅飛嫵其實早已原諒了衛清坤，淚眼含情，點了點頭，口中卻道：“以後不許喝那麽多酒……”

衛清坤用力點了一下頭，道：“害得嫵妹這麽難過，全是美酒惹的禍……”

梅飛嫵忽然坐起身子，問道：“天寶呢？”

衛清坤一愕：“誰？誰是天寶？”

梅飛嫵便將自己出走之後的遭遇跟衛清坤講述了一遍。

衛清坤見梅飛嫵提起九方鶴時那種欽佩的樣子，心裏酸酸的不是滋味，道：“我想，它一定是找它的主人，九方鶴去了……”

梅飛嫵懊悔道：“可是我明明把它拴在樹上……也許是我沒有系牢？都怪我不小心……”

衛清坤安慰道：“算了，別想了，大不了，回頭賠他兩匹更好的馬。”

梅飛嫵面帶憂色，心中很是不舍：“天寶別出什麽事，我真的好喜歡它啊！”

衛清坤道：“一匹馬能有什麽事？你要是擔心，我就多找些人去尋它，再求那個鶴先生賣給咱們。”

梅飛嫵故意道：“我可沒那麽多錢，要不，那我跟它換一換吧，也許我跟它一樣值錢呢？”

衛清坤順口道：“它哪有你值錢啊！我……”

忽見飛嫵似笑非笑，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再度抱緊梅飛嫵，一本正經地說：“嫵妹，我嘴笨，不會說話，但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有多重！為了你，什麽我都可以放棄！有了你，什麽我都可以不要！我……”

梅飛嫵本是故意逗他，見他如此當真，大是感動，不等他說完，便將他吻住……

一陣纏綿，梅飛嫵忽又問道：“我剛才怎麽啦？怎麽會在你懷裏躺著？”

衛清坤憐惜地道：“我去買你最愛吃的那種小吃，回來就看見你倒在地上。我猜你大概是心力交瘁，所以才昏過去的。”

梅飛嫵“哦”了一聲，心裏隱隱感到不安，但很快便被兩人重歸於好的喜悅沖得一幹二凈。

一場風雨似是已經過去。

兩人相擁著上了飛機，衛清坤用手機將十三太保召回聖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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