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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情敵(2更2)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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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尿濕了也沒生氣。

那時候的燕聲就更像是個小媽媽一樣,將幫忙照顧的責任都攬了下來。平時看著弟弟妹妹們玩兒,她懷裏也都是抱著燕翦。

燕翦天生聰明伶俐,一歲多就簡直舌燦蓮花,說話清晰伶俐。小姑娘也聰明,知道不找燕犀和燕卿去鬥嘴。一來燕犀天生的律師毒舌,話雖然不多,冷不丁蹦出一句來就讓人直接被摔南墻上去,小丫頭扛不起;燕卿那小子,就算不鬥嘴,也總能蔫兒壞地報覆回來,於是燕翦瞄準了他。

於是後來的情形變成不是大聲抱著燕翦,就是他抱著燕翦。小時候都流行過家家,燕卿就帶頭管大聲叫“小媽”,管他叫“小爸”,雖都是因為他們兩個一起照顧燕翦來說的;可是換到另外一個角度,何嘗不是說他跟大聲的關系更親密?於是他就非但沒惱,反倒還喜滋滋的。

燕翦到了五六歲上,燕聲那時候在上高中,課業開始緊張,於是燕翦就單獨只黏著他一個了。那時候的燕翦是個小可人兒,時常親密地抱著他的鼻子貼在他臉上,柔聲蜜語地跟他說:“小聲我好喜歡你呀。”

還用幼稚園小朋友們常見的說法說過:“我給你當新娘好不好?”

幼稚園小朋友的話,都只當成笑話罷了。他聽了也只是一樂,從來就沒往心裏去過。他哪裏能想到,那小妮子說得竟然是真心話。

他就更沒想到,那時候的大聲已經足夠長大到能預感到將來的三角問題,於是開始與他保持距離,盡量不再單獨讓他跟她呆在一起。

後來他跟燕犀、燕卿也都長大了,都上了中學,來湯家便不那麽勤了。只是他還時常在操場上踢著踢著足球,便驀然惆悵地停下來,擡頭看看那一片瓦藍瓦藍的天空,計算著又是幾天沒給燕聲打電話了。

他恨不得天天打,哪怕她不說話,只是聽她在那邊無聲地微笑,也讓他覺得心裏安靜。

可是他卻也知道她的性子,每次掛斷之前她都大姐姐似的囑咐他,叫他專心學業,別天天上學還揣著手機……於是他就不敢天天打,總得扳著手指頭算著,三天了,才可以打。

再後來,大聲上了大學。去了東海岸。

她去報到的那個晚上,他惆悵得整夜無法入睡。就因為聽燕餘和燕翦都說,大姐中學的蒔繪都不談戀愛,就等著上大學呢,這回終於可以等著看大姐也帶回男朋友來了。

躊躇了許久,他才終於撥通了大聲的手機,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地說了許多有的沒的,直到大聲都有些啞然失笑了,問他究竟想說什麽呀。他才嚴重口吃著問燕聲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大聲仿佛害羞了,又仿佛閃避,半晌才說:“……你還小,說這個太早了。”

他便郁卒下去。他比她小,他也不想啊!可是這是他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每每想來也都想撞墻。

她的性子嫻靜淡然,可是實際上十分堅強獨立,他都知道。與她比起來,他跟燕卿差不多,都是鬧騰、調皮,有時候也莽撞沖動。這樣的他在她眼裏一定永遠都只是個小兄弟,永遠沒有男人的成熟和擔當吧?

這般想來,他便萬丈雄心都成灰,自己都問自己:駱弦聲,她怎麽可能會喜歡你?

也許配得上她的,應該是比她還要成熟淡然的男子,能讓她心生安全感,能讓她的心永遠平靜下去——便如後來出現的皇甫華章。

於是那句

話,他那個晚上便沒敢說出來。

他那晚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先是心灰,後來漸漸平靜下來。他想既然生理的年紀他自己沒辦法控制,那他就讓自己的心智更快地成熟起來。等到她發覺他成熟了,能與他平視甚至仰視的時候,他就可以說了。

於是從那個晚上開始,他開始發奮讀書。在校園拿了一個又一個獎學金,然後自己創業,涉足網絡投資,創辦星空網,再到後來的星空娛樂帝國。

他在等,等他自己再成功一點,再成熟一點,他終究可以拉近與她的差距,他會在她眼裏從弟弟變成男人,那他就可以說了。

可是這個世上許多事就是這樣,一旦錯過了說的機會,後頭便會發生一連串出乎意料的阻隔,就再也難找回這樣的機會。

他忘了,他在長大,燕翦同樣在長大。而且燕翦是女孩子,跟大姐更方便地聊心事。於是那時候才剛上初中的燕翦已經開始跟大姐聊他,述說她對他朦朧卻堅定的愛戀。

於是他發現,燕聲在與他的通話裏,態度越來越冷淡,越來越疏離。他不知道是怎麽了,以為她是在大學裏終究有了男朋友;或者說……在她眼裏,他沒有成熟,反倒更幼稚了?

於是他就更不敢“幼稚”地貿然表達。

時光就這樣蹉跎下來,她寒暑假開始了旅行,去亞洲尋根,去非洲探險,有時候他的電話她都接不到;或者說有信號,她卻不想接吧。

大學四年之後,她沒畢業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事業方向。她說她在旅行的路上看到過那麽多瘡痍,原本燦爛的人類文明卻被戰火摧毀成斷壁殘垣,她心生責任。於是好不容易盼她大學畢業歸來,可是事實上她在家呆的時間就更短,她將跟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到了她的事業上去。時常不知何時走的,更不知何時歸,更讓他揪心的是會完全失去跟她的聯系,一點都不知道她一個孤身女子在那戰火之中是否安好。

那種絕望吞噬著他的心,他也唯有只要閑暇了就來湯家守著,期望得到她的哪怕一點消息。

可是後來……燕卿也出事了,雖然不知他具體遇見了什麽,可是卻將自己關進一個孤單的世界裏去,也沒時間搭理他了。他在湯家,也只有訕訕地跟燕餘和燕翦兩個小女生在一起說話。不然那樓閣那麽空,湯家長輩各自有事業要忙,他自己傻傻坐著,豈不所有已的心事都洩露了?

於是就連燕餘都誤會了他那樣頻繁地跑到湯家來,是為了燕翦。

燕翦就更是開心,每次他來,都打扮得美美的,將她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展示了出來。

……他就越發百口莫辯。

就是那一年,他開始冒險,報名參加了一個真人秀,毅然去了無人的海島,跟鯊魚同游。

而自己旗下的影視制作機構,只要有關於亞洲戰火地區有關的報道和影視制作的申請,他都一定批準,甚至非要親自參與。

他只是想,能在那戰火紛飛裏,與她哪怕偶然相遇。

大學和後來的事業經歷,讓她開始越來越靠近修禪的意念,他也曾聽她說過,口也會造業,有些話說了便是業障。

他明白,她用的是佛經裏的話。

佛曰:不可說。

---題外話---【稍後第三更~】

☆、321.321別怕,還有我(三更三)

不可說……

乍然想到這句話,會叫他心下郁卒、憋悶,想一拳打破了那層玻璃墻壁去。可是後來漸漸地,卻越來越能明白大聲的心。

在他和大聲之間,他是可以任性的那個人。反正他就是他自己,說了就說了,大不了因此而傷害了燕翦,或者叫湯家人從此對他側目,再大不了回家讓自己爺爺給捶一頓罷了。

反正……哪個少年不荒唐?再說也不是他自己故意招惹燕翦的。

可是大聲呢鯽?

他自己不是湯家人,他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大聲卻是湯家人,與燕翦血脈相連,是從小宛若小媽媽一樣照顧著燕翦長大的大姐。他若貿然說了,讓燕翦受了傷,以後要大聲如何面對燕翦,如何面對家人?

所以長大之後的他,便也主動選擇了不說峻。

不說不是永遠不說,不說是需要等待一個更好的時機。比如等待燕翦也真正長大起來,等她明白感情不是強求之事,等她也終於尋到了愛她的人……這個結也許也就迎刃而解了。否則以燕翦現在的年紀,正是最容易沖動犯錯的時候,倘若將一切都說開了,燕翦激動之下出了什麽問題,大聲又該如何背負?

這樣的等待裏,這樣近乎閉著眼睛走在黑暗裏的摸索裏,他卻漸漸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

最早就是簪花和小楷。

他知道這兩個孩子,甚至是比湯家所有人知道的更早。那次是大聲的貨從亞洲回來,在海港下船。他便偷偷地也跟了去,只想借故在海港與大聲相遇什麽的,結果去了竟發現,大聲從剛歇櫃的貨物夾縫裏,領出來一個小孩兒,緊接著又是一個小孩兒!

這兩個孩子當時骨瘦如柴,滿眼的驚恐,可是即便如此卻也能看出他們相貌的美麗來,於是叫他一見難忘。

後來再見到這兩個孩子,是兩年多以後的事。大聲將這兩個孩子帶回店裏,說是她想要領養的孩。因為這兩個孩子的非法身份,湯家險些被推到風口浪尖,幸好後來經過了許多的人努力,最終證明這兩個孩子曾經呆過的那間收養機構是非法的,兩個孩子在那邊遭受過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大聲的行為帶有了營救的意味,才漸漸獲得了法庭的同情,最終在湯家人的幫助下給兩個孩子擁有了合法的身份。

可是他卻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的。大聲不是從非法機構“營救”了這兩個孩子,而是一開始就是她從亞洲將這兩個孩子帶回來。本質上來說,這跟偷渡人口沒有什麽區別。而且這兩個孩子後來落到那樣的非法收養機構去,怕也是大聲給送過去的……這樣想來,他便越想都越後怕。

後來他設法嚴密關註了大聲的貨櫃到港的船運公司和港口,只要她的貨物進來,他就悄然去看……於是發現了更多的小孩兒。

都是同樣的滿眼防備,衣衫襤褸;可卻跟從前的簪花和小楷一樣有著美麗動人的面容。

然後這些小孩兒就都被分散帶走,從正規途徑再也找不到她們的蹤跡。

他越想越怕,也越想越不甘心。他不相信大聲會是這樣的人,他十分擔心是有人在大聲的貨櫃裏做了手腳,在大聲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偷運了這麽多小孩兒進來。於是他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有一次終於有機會追蹤著一個小女孩兒,跟在那輛帶走小女孩兒的貨櫃車後。

貨櫃車在路上幾次中轉,小女孩兒從貨櫃車上了冷藏車,然後又換到快餐車,最後換到了食材配送車……最後開到了燕舞坊。

他自己當時也說不清為什麽,一看到燕舞坊的名字,看見那個“燕”字,他自己的心裏就狠狠地咯噔了一聲。

他怕這正是將這生意與大聲聯系起來的一個特征。

燕,湯家這輩孩子的名字裏,都是燕字輩。

他都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離開那裏的,只覺仿佛這個世界都崩塌了。可是在那片廢墟之下,他卻依舊還有一個信念:不會的,大聲不是那樣的人。

盡管親眼看見過,盡管簪花和小楷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還是相信那不該是大聲做的事。

那當中,一定還有大聲“不能說”的理由。大聲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這樣的事,他就更不能當面去向大聲問個明白,他甚至也沒辦法叫燕卿幫他偵查,他最後決定還是自己來辦。

他是娛樂公司的老板,對娛樂圈那點子腌臜汙穢的事都明白,圈裏那些專門掌握著外圍生意的皮條客他也都認得。他設法與他們打交道,一點一點從他們嘴裏摸出了燕舞坊的影蹤。他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幫他們做成了不少生意,於是終於有機會被燕舞坊的熟人介紹進了燕舞坊,成了那裏擁有撲克牌編號的客人。

後來想來,原本燕舞坊的生意也正好需要他這樣身份的人,才好向後延展,於是他沒遇到過太大的問題就混入了其中。只是那道門檻好進,想更進一步卻難,除了認得Father這個人,其他的客人、燕舞坊產業鏈的來龍去脈,他沒機會得到任何消息。

於是

他唯一能做的,自然是千方百計與Father拉近距離。

甚至,他旗下的那支小樂隊,他都只是為了討好Father,為了Father而建立的。而當Father推薦了孟初雁之後,他二話沒說,重金打造,不惜工本。

所有這一切,都只為了能有機會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一步一步地知道大聲究竟是怎麽回事。

卻這一切還是被燕卿看透了,又因為燕舞坊的覆滅、孟初雁的死,而擱淺了,再也無法通向那最後的真相。

一個小時過去了。

原來這麽多年的心路歷程,那麽多的百轉千回,這麽回首去整理,一個小時就能想完了。

他叫湯燕卿進來,平靜地說:“湯sir,我簽字認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與其他人無關。”

湯燕卿眼睛都紅了:“到頭來,你還是只給我這樣的答案?”

他微笑:“從頭到尾,我想要的,從來都不過如此。”

時年家。

四個女生做好了飯,正準備一起開吃。

葉禾手機響了。

作為“24小時不攥著手機會死黨”的成員,葉禾馬上扔了筷子去看手機。卻在看了一眼之後,先挑眼瞭了一眼時年。

時年沖她做個鬼臉:“怕被我瞧出來,就上樓接去。”

現在葉禾、小麥和羅莎也都知道她會行為分析,所以一般有事兒都恨不能在她面前圍起床單來,不讓她看見面部和肢體表情。

葉禾便上了樓。

不大一會兒下來,竟然快哭了。

一臉的又是為難,又是害怕。

時年不得不問:“到底怎麽了?”

葉禾期期艾艾坐下來:“頭兒,我完了。是湯sir,他說約我出去聊聊。”

三個人都楞了。

葉禾登時垮下臉來:“完了,他一定又跟我記仇了,肯定要跟我算沒邊兒泳池那回的賬!”

時年登時一顆米粒嗆著,咳嗽得停不下來。

半個小時後,時年開車帶葉禾到達了約定地點,本來已經不再咳了的她,一下車嗆著冷風,竟然又繼續開始咳嗽了。

葉禾更慘,遠遠看見湯燕卿,就開始打嗝了。

一見這二位女士,一個咳嗽一個打嗝地走過來,湯燕卿就不可救藥地樂得趴在了賈天子身上。賈天子也不好意思笑,只能拼命忍著。

時年使勁兒深呼吸,走過來一拍桌子:“湯sir你什麽意思?”然後才跟賈天子點了個頭:“賈sir也來了。”

四個人裏,一個咳嗽,一個打嗝,一個笑癱,賈天子冷靜地審時度勢一下,覺著就剩下自己一個正常人了,於是正常地替笑癱了的那位解釋了一下:“他原本告訴我是來一次二對二的約會,沒告訴我是在被時年你砸場子的。”

時年終於不咳嗽了,“誰跟他二對二約會啊?”

葉禾一聽更楞了,盯著賈天子,臉就又紅了。

本來當初湯sir跟賈天子一起到公司辦案的時候,她就是同時對著四條大長腿一起流口水的,只不過湯sir更惹眼一些,她就忽略了賈天子。可是慢慢看下來,湯燕卿越發有點面目可憎,反倒是這位賈sir越看越好看了。

反正都怪那句二對二約會神馬的,讓她小鹿亂撞啦。可不是她自己胡思亂想喲!

湯燕卿終於笑夠了,認真地瞟著葉禾:“謝謝你,真的。我都十幾個小時笑不出來了,結果一見你就笑了。”

他左右看了一下:“不然買包爆米花獎勵你一下吧。皇上,爆米花桶太沈,人家小姑娘自己抱不動,去幫著抱一下唄?”

賈天子恨恨起身:“是不是還得我付賬?”

湯燕卿絕艷一笑:“我們賈sir就是這麽高富帥,真沒辦法。”

賈天子沒轍,哄著葉禾去買爆米花了。可是就買一桶爆米花的時間怎麽夠湯燕卿和時年說話呢?既然爆米花都買了,賈天子只好又順便帶葉禾去買票看場電影。

時年無奈:“怎麽了?”

他黯然下來,小孩兒似的委屈地撅嘴:“想借個肩膀,靠一下。”

時年雖說心疼,也還是忍不住白他一眼:“剛你不是趴在賈sir肩膀上半天了?幹嘛還要借肩膀?”

他擡頭幽幽望來:“……小聲說要認罪。不讓簽字都不行,說我要是不逮捕他,他就自己去找地方檢察官辦公室自首。”

時年聽了都皺眉:“見過想改過自新的,沒見過這麽積極主動的。這不是他的風格,後頭一定另有隱情。”時年說到這裏,心下都是一動:“難不成……他是為了替其他人遮掩?”

這世上能讓一個人這樣飛蛾撲火的,也只有那個最愛的罷了。所以那個名字已經湧到了舌尖兒,時年還是沒有說出來。

其實,也不用說出來。

湯燕卿便點了頭。

時年也有點傻了:“真的……是她?”

湯燕卿伸手過來:“我手冷,幫我暖暖。”

時年心下也痛,便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管它這裏還是不是商場,管它這裏會不會有熙來攘往的人群。

管它……這裏會不會有皇甫華章的人在監視。

她這個時候什麽都顧不上,她只想在他最孤單無助的時候,握住他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打圈:“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證明與大聲姐有關,你會怎麽辦?你會親自逮捕她麽?”

他點頭:“我會。”

時年再柔聲問:“就算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你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麽問她,是麽?”

他蒼涼地笑笑:“其實……我也挺沒用的,是不是?”

時年拍拍他的手:“那就交給我,讓我去問。”

他擡起頭來。

她卻輕輕地笑:“我都告訴過你嘍,在這方面你們當警察的都比不上我們當記者的。我會比你問得更好。”

他手指收緊,將她小手反扣在掌心,緊緊攥住。

原來在他害怕的時候,她始終都擋在他前面。

一如曾經。

☆、322.322逮捕我吧(3更1)

時年翌日在公司交待完了工作,就開車去了“中古”。

湯燕聲見時年來,有些意外,卻也仿佛早有心理準備。

時年也忍不住先細細打量了簪花和小楷這兩個孩子。

湯燕聲便叫兩個小孩兒提前午休,自己去鎖了店門,掛上午休的牌子,然後回來烹茶。

“你跟燕卿一樣,言行都有伏筆。他上回來盯著簪花和小楷看個沒完,你這次也是,所以我就知道你來得跟他是相同的緣由,而且是你替他來。”

時年便笑了:“什麽都瞞不過大姐。鯽”

時年先坐下來喝茶,舉目四望,忽地擡手指墻上:“大姐那邊原來的一幅字呢?”

墻上掛久了卷軸,墻面就會留下印跡。現在那塊地方實則也被填滿了,但是因為縱橫軸不同,尺幅也不一樣,所以還露出從前那卷軸的印跡。

湯燕聲看了一眼:“哦,原來的賣了。你忘了我這裏是開店做生意,店裏所有的陳設都是商品,遇見有眼緣、肯出價的,就賣了。”

時年卻還是托著腮看那邊:“原來是什麽來著?”

湯燕聲揚了揚眉:“是一幅東瀛高僧的字,寫的是‘心動’兩個字。”

時年撫掌:“對啊,想起來了。從前就覺著那幅字跟在大姐這裏喝茶的意境特別般配。茶是靜,心卻是動,動靜結合,卻都無聲,頗有妙境。”時年說著抿了一口茶:“不過可惜,怎麽賣了啊。”

湯燕聲擡眸望過來:“怎麽,你原本有興趣?”

時年點頭一笑:“其實上次就喜歡,只是當時是面對著沈阿姨,緊張得不行,就反倒忘了這件事兒。大姐不如告訴我,那字是賣給誰了,我跟人家聊聊去,看擡一口價,對方肯不肯割愛。”

湯燕聲微微蹙了蹙眉。

時年明白,這也是商人的規矩,不能隨意洩露買家的身份,否則人家若是因此而受到打擾,那就是店家的不敬了。

時年垂眸微笑:“我知道這樣問是壞了規矩,可是大姐一向講緣。既然是我先看見那幅字,先起了眼緣,那若這麽失去了,怎樣都覺得遺憾。大姐比我更明白,人這一生雖然有許多事、許多人不得不失去,可是卻有些事有些人,不該那麽輕易便任憑因緣錯過了,應該盡力去找回來的。”

湯燕聲便又望了時年一眼。

然後才垂下頭去喝茶:“或許你說得對,那幅字是當真與你有緣。所以就算你自己是錯過了,卻還是有你身邊的人替你收回去了。那物件兒你現在雖然眼睛還看不見,卻其實就在你身旁近處。”

湯燕聲的話說得頗有禪意,時年微微挑眉,卻也聽懂了。

心下也是悄然的一跳:“大姐的意思莫非是那幅字被皇甫華章買走了?”

湯燕聲放下茶杯:“不是買,是我送給他。”她說著幽幽擡眸:“這世上還有機會心動,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更何況是皇甫這樣心如古井度年的人。”

時年便笑了:“可惜先生沒對我說起,那幅字也不是送給我的。”

“可是他買那幅字卻也都是因你一念而起。”湯燕聲輕輕笑笑:“若沒有你,他看都不會看那幅字一眼。他與那幅字的緣,都是應在你身上。”

時年垂眸看茶葉在水中伸展腰身:“大姐對先生頗有回護之意。”

湯燕聲倒也淡然:“同生共死過的人,自然會有這樣的情分。就像戰場上同一個戰壕幸存下來的戰友。”

時年歪頭看回那面墻:“倒是想起一件事。原本沒曾聯系在一起過,現在忽然靈犀一動。”

“哦?”湯燕聲靜待下文。

時年淺淺而笑:“這次孟初雁的案子,我也去新加坡采訪。見到過一串風鈴,紫銅的,想起外祖教過那叫鐵馬,若是在佛教裏更有深奧的寓意。於是方才這一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個著名的典故,問風動、幡動,還是心動。實則無論風與幡,高僧聽見的都只是檐角下的銅鈴在動罷了。”

古時檐下風鈴,首先是為了測風。風若起,尚未入人耳,風鈴卻會先作聲,用以提醒。所以無論是風動還是幡動,用以判斷的工具都只是檐下風鈴罷了。

時年恬淡垂眸:“所以可以說,是鈴動為緣起,心動為緣應。”

大聲是這樣的人,她便嘗試用這樣的方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聲是紅塵中的隱者,若是湯燕卿真用審訊犯人的方式來談,那只會叫大聲更緊關上心門。

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每條路卻都不同的。

湯燕聲便也聽懂了:“你也是想說,那風鈴是一定與我有關系,而且你說得比燕卿還要有理,還要篤定。”

時年沒否認,倒是促狹而笑:“其實我比他說得還延展——我說了,鈴動是緣起,心動為緣應;雖然風鈴和那幅字曾經都是屬於大姐的,但是現在已經都不在大姐這裏。風鈴成了犯罪現場的信號,出現在香港和新加坡;那幅字卻被先生帶走了……”

湯燕

聲瞇起眼來:“所以,你想說什麽?”

時年也是黯然,努力一笑:“萬事有緣,所以我想這件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所以最後不是應在大姐這裏,反而是應在了先生那處。”

每個人的心靈感應程度是不一樣的,就像小聲和湯燕卿都將風鈴和偷運孩子們的事情直接想到了大聲這裏,可是她卻不是,她是直接想到了皇甫華章。

風鈴和偷運孩子就算大聲都做過,但是憑皇甫華章與大聲的生死之交,他也完全可以參與其中,或者以資利用。

風鈴的事倒還罷了,總歸孟初雁是自殺,但是偷運孩子的事卻必須要分辨個水落石出。

時年垂下眼簾,望杯中冉冉茶香:“所以我想,湯sir和駱先生都錯了,真正主導偷運孩子的,是先生。”

如果她猜對了,如果大聲肯站出來作證,那麽這便是告倒皇甫華章的一條鐵證!

湯燕聲微微一怔,卻搖頭:“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可是偷運孩子的,的確是我。從法律層面來說,我是罪犯。”

時年也一驚:“不是先生利用了大姐的貨運渠道而偷運的麽?”

湯燕聲嘆息搖頭:“怎麽會。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且難得你的話飽含禪理,那我倒願意與你說說。時年,其實你誤會了皇甫。偷運孩子的事是與他有關,但是無論我還是他,我們都沒想過要傷害孩子。”

“哦?”時年心下也感覺迷茫:“那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保護孩子。”湯燕聲回答得簡潔而篤定:“這些年我在那些戰火紛飛的地區尋找古董家具,他也在搜集和保護戰火中的文物,我們以為做到這些就可以憑借我們的力量在戰火之中保護下百年甚至千年的問明。可是漸漸地我們卻發現,其實戰火中最無助、被破壞得最嚴重,也原本是最可貴的,不是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兒,而是——當地的孩子們啊。”

時年一楞,心下豁然開朗的同時,也是陡然一疼。

湯燕聲輕輕閉上眼,可是時年還是在她眼角看到水痕:“我跟皇甫在信念上都慢慢發生了動搖。我們保存下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兒,這本身是值得做的;但是只保護下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卻要眼睜睜看著那麽多鮮活的生命在戰火中死去,或者受到傷害麽?”

“時年我相信你能夠理解,卻也因為沒有真實看過而無法與我們有相同震撼的那一刻:有的孩子,也許只有三四歲大,前一刻還無憂無慮地微笑著,下一刻一顆炮彈飛過來,她的家頃刻變成瓦礫,她的親人變成了死屍……那一刻那孩子的眼睛由光芒晶亮就會瞬間變成絕望和空洞。就那一瞬間,那個孩子的童年已經結束了,她用這樣的眼睛看未來,看世界,見到的獎永遠是仇恨和恐懼。那個孩子……雖然還活著,其實已經毀了。”

“所以我跟皇甫都無法再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我們便決定在運送貨物的同時,盡我們所能也將那些孩子帶回來。”

時年眼睛也有些濕了。她雖然沒親眼見過,但是她真的能夠明白。

湯燕聲說完便平靜了回去:“雖然從法律層面來說,M國沒有義務照顧這些戰火裏的孤兒,我偷運他們回來也是犯罪。但是我還是堅持這樣做。只要一天沒有被揭露,我就一天不會袖手。我寧願成為這樣的罪犯,也不想再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戰火中的絕望。”

湯燕聲說完放下茶杯:“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題外話---【今天還是三更,稍後還有兩更~】

☆、323.323她走的那天,春雨蒙蒙(3更2)

湯燕聲被帶走的那天,下雨了。

湯燕聲歪頭看向一身筆挺警服的燕卿,看著親自來帶她走的、最親最愛的那個弟弟,豁然微笑:“這是新年春天的第一場雨吧?真好。”

湯燕聲沒有提任何的要求,唯有一點,私下裏懇求了弟弟:請從店裏帶她走,不要是從湯家。

她說她的行為雖然不後悔,可是卻會給湯家造成不好的影響,有心人會指責湯家這是執法犯法,會嚴重影響到湯家人在律政界的前程。所以她就當自己不是湯家人了,她情願自出門戶。

本以為這樣便不會驚動家人,於是湯燕聲走出店門,即便立刻被媒體圍上來,她也依然能坦然微笑。可是卻沒想到,那人群中竟然還是彪悍地沖進來一個小女生,她發了瘋似的伸拳踢腿,楞是將擋道的許多彪悍的大漢都給擠開。

她沖上前來一把抱住大聲,放聲大哭:“大姐!鯽”

竟然是燕翦。

燕翦緊緊抱住大聲:“大姐,我對不起你——”

湯燕聲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燕翦來了,無法回抱,只是垂眸含淚望住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兒。

這個小東西,從小幾乎是被她帶大的,幾乎是她小女兒一般的妹妹啊。

她努力忍住淚,平穩地微笑:“燕翦,你怎麽來了?”她說著擡眼望向湯燕卿。

燕卿答應過的,事先不告訴家人。可是燕翦怎麽還是來了?

湯燕卿也在努力壓抑情緒,卻也說不出話來,只能輕輕搖搖頭。

燕翦卻是哭著說:“不是小哥告訴我的,是我自己有莫名的直覺。大姐我從小是被你帶大的,我跟你有心靈感應。所以你從來沒明確告訴我你跟小聲的事,我卻也還是能感應到;這一次同樣是……小聲被拘留在警局裏,我就知道他這樣做怕是跟大姐有關,於是我就擔心大姐這邊可能也要出事,我就每天都在對面的咖啡廳裏看著,就希望一切都是我的瞎操心……可是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警車在前,媒體紛紛發瘋似的來拍照,湯燕聲知道不能再耽擱了,便深深吸一口氣,柔聲對燕翦說:“照顧好你自己,替我照顧好家人。還有……照顧好小聲。”

燕翦聞言更是大哭:“大姐你說什麽呢?”

湯燕聲含淚一笑:“傻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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