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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口氣,轉身走向向遠,與向遠握手。

向遠神色憔悴,尷尬地勉強笑笑:“安檢,恭喜啊。”

安澄也收斂住任何的歡喜,給予對手尊重:“向律師你今天的表現也很了不起。說真的,看見霍淡如出庭的那一剎那,我真被你打懵了,險些手足無措。”

兩人客氣地說完了話,便各奔東西。

安澄也早看見了站在旁聽席上默默望來的湯燕犀。

周遭無數遞過來的話筒和錄音筆,她都沒看見,只是擡步走向湯燕犀的方向。

而向遠收拾好公事包,朝門外走去,不期然看見時年依舊凝立在過道邊兒上,同樣也沒理會媒體。

她在等他。

向遠心下一熱,走上前去,眼睛不知怎地發酸發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終於走到了她面前,他只能深深吸氣,對她說:“對不起。”

時年搖頭:“若你還是我丈夫,我一定會怪你,甚至現在會揚手扇你也說不定。可是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夫妻了,你做的只是你的職業本分,你沒做錯什麽。”

向遠只覺自己的眼眶更熱,他唯有深深吸氣,才能控制住那不斷蔓延的熱。

他輕輕微笑:“謝謝你。今天我第一次感覺到輸了官司卻很欣慰。”

時年認真點頭:“不管別人怎麽看你,阿遠,我比他們都更了解你。”她與他握手,上前一步低聲道:“你在我眼中永遠是出色的律師。阿遠,你今天在庭上未盡全力。”

這一刻,向遠的眼睛終於被水霧迷蒙。

所有人都沒看出來,只要她看出來了就好。

他低低說:“如果我不當馬克的辯護律師,以林奇家族的財力依舊可以聘請來更強大的律師團,到時候局面我就更沒辦法控制。時間……我當馬克的辯護律師,是為了挽救華堂,同時何嘗不是為了能更好地控制局面……抱歉我從前沒能保護住你,我只想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幫得上你。”

時年垂首:“我都明白。阿遠,別再自責。”

兩人這樣近距離低低地說話,有媒體已經嗅出了味道,便連忙從安澄那邊撤過來,想窺知這邊兩人在說什麽。

兩人都察覺到了

,向遠便先松開了時年的手,退後一步。兩人客套地點頭告別,向遠狠了狠心,掉頭離去。

他能為她做的,已經就到如此;他能留在她身邊的時間,也只可以有這麽短短一點。

安澄看似朝湯燕犀走了過去,卻是停在了湯燕卿面前。上前一步,踮起腳尖,與湯燕卿擁抱。

“男朋友,謝謝你……”

今天庭上最出風頭的是皇甫華章,但是真正能左右整個庭審結局的只是陪審團。湯燕卿沒對證人的證言有太多評價,只是替她死死盯著那12個陪審員的肢體語言和面部微表情。他及時地將陪審團每一個形勢的變化及時寫成字條傳遞給秘書簡,讓安澄能夠第一時間知曉,以調整接下來的法庭策略。

如果說今天的庭審是一場舞臺演出,所有人都被劇情和演技吸引,看的是熱鬧;場上場下卻唯獨是這個人看的是門道,完全略去浮華,只盯準最關鍵的要害。

湯燕卿也熱情地回擁了安澄,笑笑道:“真想感謝我的話,待會兒就對我老哥和顏悅色一點兒。女朋友,雖然你今天是贏家,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給你潑冷水:我今天來不是為了你來的,一半是為了我老哥。所以你不用謝我,謝我老哥才是正經。”

安澄悄然翻了個白眼兒,手指在他手臂內側偷偷擰了一下:“說句不煞風景的話,能死啊?”

湯燕卿低低地笑,在她耳邊同樣回敬:“……你在我老哥面前,說句不煞風景的話,就能死麽?”

兩人同時推開對方,又笑又恨地對視兩秒鐘,各自轉頭奔向另外一邊。

湯燕卿自然是奔著時年的方向去,安澄則只好避無可避地對上了湯燕犀的眼睛。

她想了想,還是主動伸手過去。湯燕犀嘆了口氣,卻還是穩穩接住。

她給弟弟的是翹起腳尖兒的大大擁抱,給他的則只是這麽勉為其難的握手。

可是,總比沒有強。

不然以她一向的性子,還什麽握手啊,看都不看轉身徑直就走了,會直接將他當做不存在的。

“恭喜。”湯燕犀由衷道,細細感受她的手在他掌心的清涼無汗。

她不似時年那樣的女生,她的手甚至並無女人的柔軟彈滑,而是骨節畢現,很有力道。就像她的性子,她為人處事上的寧折不彎。

可是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女生呢,他自己也沒有辦法。

也許這也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吧?都說男生喜歡上的女孩子,會有自己母親的影子。所以看見母親和她在庭上當面對質,爭得四目之中都是寒光畢現,他雖然擔心,可是心下卻忍不住升起宿命感——這就是命,她身上的強勢氣質與他的母親實在如出一轍。

其實她跟時年若站在一起,十分有當年母親和宛姨並肩而立的感覺。

時年的甜美、和氣、小小的俏皮都像極了宛姨;而安澄則處處都隱約能看見他母親的影子。

而他和燕卿兩兄弟,都是父親的兒子,卻一個喜歡柔軟慧黠的時年,一個則喜歡冷艷入骨的安澄。

這豈不是又一種宿命。

湯燕卿跟安澄說話而晚了一步,他找到時年的時候,時年已經先一步走出了法庭,躲開了想要追訪她的媒體。

她自己就是媒體人,跟那些媒體都是同行,許多還都認識,她自己自然不好太拒絕對方的采訪;於是見縫插針,她趕緊腳底抹油。

湯燕卿找到她的時候,她是逆流而動,跑上了二樓處陽臺去,躲在一盆綠植的背後。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想要蒙她的眼睛,卻隔著綠植聽見她在低低地講電話。

“……理事長,我們贏了。謝謝你。”



【早上第二更~】

☆、189.189滾蛋,姐不稀罕陪你玩兒(2更2)

湯燕卿便不由得停住腳步,瞇起了眼睛。

綠植那邊的時年卻不知道湯燕卿已經近在身邊,她握著手機小心地一邊觀察樓下的動靜,一邊跟皇甫華章說話。

之前休庭的時候發生的那一幕實在有些尷尬。

彼時她立在樓梯上,悄然凝望被媒體包圍住的皇甫華章。

她明白,以皇甫華章的身份,他完全可以叫出手下來幫他擋開記者。比如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既像助手,又像保鏢的夏佐就十分嚇人。再加上他本人一向的性子,站在原地只需滿臉急凍,也能讓媒體知難而退。可是他卻都沒這麽做,反而在看見她搶先沖出法庭大門之後,是緩步走出,面上和顏悅色——他是用自己吸引了媒體,給她當了人.體盾牌,讓她能順利逃開。

她心下對他不無感念,所以才遠遠看著他在人群中熟練地用社交技巧回應媒體謦。

他不說喜歡,也不說不喜歡,他只含笑說“你們說呢”。

這種回答的方式雖然引人遐想,卻是面對媒體時候最聰明的方法。而以他的身份和個性,稍微專業一點的媒體便不敢隨便去寫,以免為自己引來官非。

就在這個時候,湯燕卿忽然幽靈一樣無聲出現,與她並肩立在樓梯上。就在皇甫華章立在人群裏,含笑朝她藏身處擡眼望來的剎那,身旁幽靈似的湯燕卿卻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那一刻全無防備,只能呆呆看著皇甫華章的目光襲來,而她的肩頭則被死死扣住。

那一刻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真希望自己當時沒有存在於當場。

皇甫華章的目光在她面上肩上停了一會兒,隨即轉開。

接下來對媒體再不是笑意吟吟,而是板起面孔。雖然語氣還算客氣,說:“不好意思本人還有工作,需要趕回公司去。以後有機會再與各位聊天。”可是面上卻冷若寒霜,邁開長腿堅定推開眾人的包圍,森然而去。

媒體縱然還設法圍追堵截,那麽多人,卻都沒能再阻住他的腳步,更再沒人有幸得到他的哪怕一個字的回答。

他就那麽離開了,迅即得就像他突然的到來。

時年心下也有些不舒服,便一側身,卸開了湯燕卿的手臂,轉眸瞪他:“幹嘛?還嫌這裏媒體不夠多?就不怕被拍到麽?”

他訕訕地收回了手,叉進褲袋,傲然揚起下頜:“拍就拍嘍。反正我天生美貌,就算沒化妝也敢直面媒體鏡頭。”

時年本來心下不舒服來著,卻沒想到他竟然冷不丁回以這麽一句話,真是忍不住給他氣樂了。

這本來都是明星的臺詞,都說不化妝的時候不準人拍照的,結果臺詞被他給搶去了。

她便忍不住瞪他:“當你自己是明星嗎?”

他又桀驁地扭頭來盯住她:“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的哪個男明星比我帥?”

真拿他沒轍……方才心中還一片別扭來著,這會兒反倒都找不見了。可是她也不想讓他太得意,便認真點頭:“就二師兄啊,都比你帥一點的說。”

他也有些閃了腰,作勢要掐她,幸好法庭重新開庭,她才咬住嘴唇忍住笑,匯入人群一起進了法庭,躲開了他的報覆。

回到法庭,手機調成靜音。

手機的安靜與庭上的熱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強烈得叫她有些良心不安。

她便在首席陪審員宣布了裁決意見之後,在一片轟然而起的歡騰裏垂下頭去給皇甫華章發了一條短信,說謝謝。

皇甫華章隨即回過來,回覆的速度快得驚人,叫她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就一直在等她的這條短信;甚至都已經準備好了回覆的內容,只等她發聲,他便立即按下回覆鍵。

他回覆了兩條短信。

他在地一條短信裏說:“我們當然會贏。替我恭喜安檢。”

第二條裏說:“你與我之間,‘謝謝’永遠是多餘的字眼。念,保護你是我應該做的事。”

她看完,楞住。

楞住在法庭的一片歡騰裏。

她意外麽?雖然驚呆,可是說實話,卻並不意外。

然後她看見安澄和簡都起身朝她跑過來。她便也只好起身接住安澄。

她將第一條短信的內容與安澄分享,卻將第二條的內容悄然地藏在自己的心底。

之後開溜,逆流逃上二樓,左思右想總不能當做這兩條短信沒收到,便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表示感謝。

皇甫華章在手機那邊笑開,笑聲裏仿佛漾著些無奈:“我都說了,在你我之間‘謝謝’是多餘的字眼。”

時年卻悄然吸一口氣:“不,理事長,我堅持。”

皇甫華章只能悄然扶了扶額:“……那,我只好接受。”

時年咬了咬唇:“不過請您不要稱呼我‘念’。”

“哦?”

皇甫華章面上的笑容一點一

點收了回去,他瞇起眼睛來:“為什麽?”

時年屏住呼吸:“因為‘念念’是我的小名,從前只有我爸媽才會叫。而現在……對不起我有點不習慣被陌生人這樣稱呼。”

皇甫華章的手忍不住悄然攥起。

她不允許他叫,可是……湯燕卿分明這樣叫過。

可是他只能忍住,繼而盡力平和地輕笑一聲:“可是我不是陌生人。”

他這麽說也有道理……若算上當年在那片老房子裏的相遇,算到今天真的已經相識十幾年了。

“……可是當年的那種相識,算不上真正的認識吧?理事長,我想‘認識’應該是一個雙方交互的過程。可是那些照片,卻只是您單方面對我的記憶,從我的角度來說,您依舊還是陌生人。”

皇甫華章輕輕地笑了:“念,你是在拒絕我麽?”

“其實我不知道您在表達什麽,所以也不存在我拒絕吧。”時年悄然蹙眉,垂下頭去。

換了是皇甫華章深吸一口氣:“……也怪我說的含糊。好,我明確說:念,我已經在追求你。”

時年一個楞怔,還沒等說話,手機已經給人劈手奪走,高高舉起在半空。

時年忍不住驚呼,仰頭撞見湯燕卿那高高揚起的眼梢,清泉樣的眸子裏薄含怒意。

188的高個子,高舉著手臂,時年縱然蹦起來都夠不著。

手機那邊皇甫華章聽出了不對勁,急急問:“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時年沖湯燕卿瞪眼睛,警告他別出聲,然後繼續蹦起來想要搶回手機去。

可是湯燕卿卻平伸出左手,按住她頭頂,輕易便阻止了她的蹦跳,將她死死安在平地再跳不起來。繼而悠閑自得地將舉在半空的右手收回來,將她的手機按在了他的耳邊。

傲然一笑,緩緩道:“……大表哥,真對不住,你來晚了一步。這個女人我早已預定下了,我不準備再給她逃跑的機會,我更不會將她再讓給別人。”

時年一聽就驚了,沖他用唇語道:“你-有-病-啊?”

他輕哼一聲,卻是笑出來,垂首瞇眼盯著她,也一字一緩道:“你-才-知-道-啊?”

繼而沖著手機說:“大表哥,相思成病,你也懂得哦?”

時年瞅準了機會,趁著他不備,一把扯回手機來,急促地沖皇甫華章說:“對不起理事長,我先掛了,以後再說。”

就在時年趕緊去掛斷電.話的時候,皇甫華章忽然極快地補上一句話來:“燕卿,追求不同於婚姻,不分先來後到。我不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改變我的心意。”

“再說,若真的細究先來後到,燕卿,你晚了我太多年。她13歲那一年,我已經決定要從此對其他女人關上心門,專心等她長大。”

湯燕卿果然面色一變。

時年受夠了,連忙向手機再說一句:“理事長白白~”然後堅決掛斷。

這種情形好奇怪,她自己剛從向遠和湯燕卿之間解脫出來,怎麽又忽然陷入皇甫華章和湯燕卿的三角關系裏去了?

她不喜歡這種你爭我奪,她只想找一個人,一輩子好好地相愛。

她便揣起手機,回眸瞪他一眼,然後轉身擡步就走。

方才的游戲好玩兒麽?他覺著好玩兒,那就讓他自己去玩兒好了,姐姐她可不奉陪了!

她生氣了,走起路來都仿佛是撂著蹶子的。

他只能嘆口氣,大步追上去。也不敢直接扯住她的手肘,不然有可能要當眾被扇……於是只能將兩手叉在褲袋裏,故作瀟灑,實則有點窩囊地跟著走。

“哎,真生氣啦?”



【明天爭取加更吧~真覺得咱們卿倌兒在庭審過程中滅有存在感?乃們真的確定咩?O(∩_∩)O~】

謝謝如下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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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0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三更一)

當突然被兩個出色的男人同時宣告追求,誰也推拒不開的時候,時年選擇的辦法是誰都不理,兩個都遠著。

她將兩個人的手機號都設為黑名單拒接,然後安下心來工作。

因為馬克的案件,她自己也不小心成為了名人,被諸多媒體各種提及。倘若她自己再學不會亂中取靜,在一片噪雜裏保持自己安靜的心,那她就真沒法活了。

葉禾也明白她的處境,自動幫她過濾一切有關馬克案件的報道。所有閱讀同行報章的工作,葉禾全都一力承擔下來,只讓時年安心寫稿凡。

只是葉禾看了幾天也發覺了有一點不對勁,忍不住跟時年嘀咕:“怎麽沒見熊潔的文章?”

時年一怔,隨即會意。

是啊,這樣一個匯集了她前夫向遠,緋聞對象湯燕卿,再加上法庭上橫空出世的皇甫華章的庭審,熊潔怎麽會不添油加醋大寫一番,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放過她?

葉禾見時年也在發楞,便忍不住湊過來低低道:“……是不是湯家施加了影響?謦”

時年便也蹙眉,不能不承認葉禾的猜測自有道理:熊潔的文章不僅僅是在揣度她和湯燕卿的關系,更是影射到了湯明羿的選舉。這自然是湯家和湯明羿的競選團隊所絕對不願意看見的。

“也許有可能,不過我沒聽湯sir說起過。不用管她,她寫什麽文章、不寫什麽文章,咱們都不理她就是。”

葉禾便也放心一笑:“就是!”

時年又接了幾個電.話,都是同行邀請采訪的,她都小心地解釋了然後婉拒。

接完電.話,她還是決定出去。自己的手機可以設黑名單,可以拒聽,可是辦公室的座機總沒辦法不接聽,這樣再耗費口舌下去,她真的不用幹別的了。

跟葉禾打了招呼,時年離開公司,驅車去看羅莎。

羅莎的恢覆很快,當時車禍後看似很嚴重,但實則都是硬傷,治療和覆原都相對容易些。時年走進去的時候,羅莎已經可以坐起來,正興致勃勃地看報紙。

時年進去掃了一眼,就知道羅莎看的是有關她的報道,便忍不住做了個鬼臉:“幹嘛,你關註這個案子的焦點不在阿遠那,反倒轉到我身上了?別告訴我,你其實是暗戀著我呢。”

羅莎也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兒:“真不好意思,姐姐我對女人不感興趣。尤其是你,就算你把自己整成男人,我也沒興趣。”

時年便忍不住笑了。

雖然兩人見面說話還是這麽唇槍舌劍的,但是無疑心底卻是輕松的,所以便也覺著能這麽說話,不用藏著掖著,挺自在的。

羅媽媽見兩人這個說話的場面,有些擔心。時年便上前輕輕拍了拍羅媽媽的手臂:“阿姨您放心,我不會欺負病人的。我給您替班,您上街去逛逛吧。”

羅莎也毫不示弱:“切,就算我受了傷,她也不是我對手。媽你不知道,當年她只有被我氣得直哭的份兒,而且不敢公然哭,還得躲起來哭……”

時年和羅媽媽同時朝她望去,尤其是羅媽媽。羅莎這才訕訕地住了嘴,也覺自己有點過分,別開頭說了聲:“對不起。”

羅媽媽歉然朝時年望過來。

時年認真掂對了自己的心情,卻沒找見本以為會有的難過。於是便也釋然一笑,安撫地望向羅媽媽:“都過去了,我跟她現在已經沒仇了。您放心去逛逛吧。”

羅媽媽走了,時年走過來,徑直繞過床,站在羅莎面前。

“你既然有種說剛才那番話,又何必要轉過頭來,不敢面對我?說夠了麽,沒說夠的話,那就看著我的眼睛繼續說。我今兒讓你一遭兒都說夠了,說夠了以後就別再說出來丟人現眼了。”

羅莎面上倏地一紅,瞪圓了眼珠子:“你說誰丟人現眼?”

時年抱起手臂,“你說呢?那些話說出來真的能讓你自己心裏頭痛快麽?如果你心裏真有表現出來的那麽趾高氣揚,那你怎麽不敢看我的眼睛,怎麽不敢面對你媽媽?”

羅莎霍地擡眸:“那話現在聽起來是有些丟人,但是我沒什麽不敢說!因為我不是三兒,我是認識阿遠在你之前!”

時年也不客氣:“要玩兒這個文字游戲麽?那也簡單,用不用我把阿遠從小的初戀都搬出來,數數你是位次上的第幾啊?那說不定還沒有三兒這麽靠前呢。”

“你!”

羅莎絕望地發現,自從時年跟向遠分居之後,她竟然一日一日地越發說不過時年了。

眼前的時年仿佛是正式進.入了記者的角色,充分顯露出記者伶牙俐齒的職業素質來。再不是從前經常被她嘲笑,說連個恰當的英文詞匯都找不到的那個時年了。

時年是怎麽發生這樣變化的呢?她只覺迷惘。便忍不住問出來:“你這伶牙俐齒是跟誰學的?你還是從前的那個笨嘴拙腮的時年麽?”

時年也被她問得一楞,自己回想一下,好像最近已經

有一段時間再沒發生過對詞匯拿捏的困難了。就算在法庭上面對雙方律師的時候,她也能夠從容應對,沒再發生過從前面對向遠大片英文的時候那種無力承受的迷茫。

可是個中緣由,她自己一時也說不清為什麽,只是歪了歪頭:“……也許,是因為我跟阿遠離婚了,你我之間的仇恨再也沒有意義了的緣故吧。”

這樣說來,羅莎自己也覺氣餒。

是啊,人家都離婚了,向遠卻還是不肯要她。現在她再跟時年吵,還有什麽意思呢?

時年也覺唏噓,便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羅莎,咱們吵了這麽多年,各自也都流了不少眼淚,傷過許多的心。現在就算了吧,饒了對方也饒了自己。咱們別吵了,好好說說話吧。”

時年說完了便自在地拿了個蘋果,動手幫羅莎削著,果皮完整地打著旋兒下落,中間未曾割斷過。由此可見她是真的平靜了下來。

羅莎看得有一點傻,忍不住問:“那你為什麽還來看我,還給我做飯,還來幫我媽替班來陪我?”

時年妥帖地將果皮收好,將削好的蘋果遞給羅莎。

“誰讓你父母都不在本城,阿遠又不方便來陪你,我是你認識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孽緣也是緣,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了不管。”

羅莎咬牙:“你還不是想從我嘴裏套話,想把我的事寫出來賣錢!”

時年便也沒否認:“我是記者,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我也不跟你否認。可是你也要弄清楚,我是記者卻不是警探,所以你沒有義務回答我的提問的。你愛說就說,不愛說就不說,我沒權強迫你的。就算你不說,我該來還是來,這不矛盾。”

羅莎又啞口無言,恨恨地垂下頭去使勁咬著蘋果。

兩人之間靜默下來,有一點小小的尷尬。

時年便起身幫她收拾那一疊報紙雜志。無法不留意,她還是故意將焦點在向遠身上的相關報道都壓在最下頭了。

她明明還是放不下向遠,可是因為向遠再度拒絕,所以她便也生了氣,想讓所有人都以為她不再在意向遠了。

可是事實上,壓得越深的,反倒才是越在乎的。

時年便柔聲說:“阿遠的官司輸了,估計林奇家族一定會解雇阿遠……羅莎,這樣一來華堂就隨時還可能有危機。如果連你也不幫阿遠了,那他就真可能被奪走華堂。”

羅莎咬牙望來:“你還知道!他為什麽會輸了官司,他一定是對你舊情難忘,所以根本就沒盡全力!”

兩個曾經是情敵的女人,彼此之間的氣場總是有沖突的,瞧,這不說著說著又要掐起來?

時年便退了一步,故意吐舌一笑:“是就是,那又怎麽了?這也是他欠我的——當年他跟我爸發誓說要一生一世保護我,像我爸似的那麽保護我……誰讓他沒做到。”

她說完凝視羅莎的眼睛:“好了羅莎,方才的只當是笑話,你別當真。我跟阿遠真的是已經結束了,你看我對你的態度你就該明白,我是真的已經全然放下他了。”

說完了心下還是不無傷感。為了爸,為了爸臨終時候的那個托付;也更為了,那個真正在黑暗中陪伴過她的人。

如今跟向遠的婚姻已經了結,可是那個人又在哪裏?

羅莎見時年沈默下來,便忍不住盯著時年看。時年吸了吸鼻子擡起頭來:“看什麽?”



【今天三更。早晨第二更。】

☆、191.191我們都是有故事的小女孩兒(三更二)

羅莎擺擺手:“算了,我不想讓你問我的事,那我也不問你的事了。”

時年望著羅莎,心裏隱約能想到羅莎想要問的是什麽事。

每個人心底都有隱秘,都有不願意被人刺探的過往,羅莎如此,她自己也是如此。

從這個層面來說,她也明白羅莎對她抗拒的原因。那個小醜、曾經被小醜帶走的一年,那都是羅莎絕不願意再提起的往事。可是她還在執著地等著羅莎說出來,而且為此嘗試所有的努力。

可是這種努力,對於想要保護住秘密的羅莎來說,便意味著無形卻沈重的壓力凡。

而能對抗這種壓力的最好的方式,便是與羅莎找到完全相同的立場,以同樣的角色來面對完全相同的壓力。

時年便垂下頭來,兩只手不自覺地握緊,“羅莎你問吧。我允許你問。謦”

羅莎緊緊盯著時年,“……當年你和你爸,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阿遠他又是怎麽卷進去的?”

時年猶豫了一下,在想這個問題該從何說起。

羅莎也有些尷尬,趕緊解釋:“你懂的,我不是要刺探你的私隱,只是因為你的這段往事與我自己和阿遠都相關。就是那件事發生之後,阿遠將你從中國帶來,而我也因為你的出現而失去了阿遠。所以我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麽。”

時年努力微笑了下:“我明白。我既然讓你問了,就是想要回答你;我有點遲疑的原因,是我那件事之後也受了刺激,患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有些記憶不是很完整,所以我不知道該從何對你說起。”

羅莎點頭,心中第一次對時年生出同情。便寬慰道:“沒關系,你怎麽講都行。以你能接受的方式,說你能確定的內容。”

時年點頭,覺得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契機。自己總歸也要重新去整理這段往事,才能找到記憶裏的那個人。擇日不如撞日,這般開個頭也好。

今天的陽光很好,金色的光線穿進窗子,在房間裏攏起淺金色的光霧。光霧之中有細細輕塵無風自舞,像是自省的舞者,固守著內心的平靜,只舞給自己看。

“……我爸是警察,多年辦案,抓獲許多罪犯,也因此得罪下不少人,許多人揚言絕不會放過我爸,等從牢裏出來一定會找我爸算賬,會弄死我爸,弄死我們全家。”

“那年我爸就要退休了,工作更加努力,想在退休的時候將手裏所有的案子都處理完,不留一點遺憾地離開工作崗位。卻沒想到遇見的案子開始越來越棘手。仿佛有人故意與他作對,故意讓他無法達成心願。那段時間我爸情緒大受打擊,開始自問是不是老了,頭腦再也沒有年輕時的敏銳,所以才會好幾件案子都一點頭緒都沒有。”

羅莎也聽得驚訝,忍不住插話:“該不會是你爸那些仇人真的來找你爸的麻煩來了吧?”

時年點頭苦笑:“我爸也那樣認為。可是我爸是縝密的人,他給自己所有辦過的案子、抓獲過的罪犯,都做過詳細的記錄,編成檔案。我爸說他記得那些每一個案件,對每一個罪犯的手法都了如指掌,而那時候出現的案件,雖然似乎也有一點曾經那些案件的影子,但是分明不是同人所為。”

“我爸說,怕是出現了強勁的對手,故意布下迷局,拿他曾經辦過的案子做幌子,模仿曾經背我爸抓獲的罪犯的手法,就是為了迷惑外人,然後挑戰我爸。”

羅莎也緊張得張大了嘴。

“後來就真的出事了。那天我跟我媽上街,走在路上忽然一輛車子停在我們身邊。我覺得不對勁,將我媽推開,然後我自己被幾個人拉上了車子……”

“你被綁了?!”羅莎驚呼。

“是。”時年搖頭苦笑:“我上車就被他們捂住口鼻,暈了過去。我被帶到過幾個地方,中間也聽見過他們仿佛有內訌,我嘗試過自救,但是後來都失敗了。最後我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光線,聽不見聲音,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時年在講述的過程中,不甘認輸,努力地還在微笑。可是當真回想起那時候的絕望,還是讓她笑得好辛苦。

“你能明白那種感覺麽?就像是玩密室逃脫的游戲。那裏就是一個完美的密室,沒有任何線索,沒有任何工具,甚至都不知道是白天黑夜,更不知道被關了多少天。時間在那個密室裏也是一個被抽離了的概念,變得毫無意義。”

“天……”羅莎低低驚呼:“被關在那樣的地方,人會瘋的。”

時年苦笑:“沒錯,我覺得我當時已經瘋了。孤單、絕望、困頓,也許都沒那麽可怕。可是讓我真的害怕的是,竟然都沒有人可以說話。那時候我只能抓著墻壁喊啞了嗓子,我說‘我不跑,我也不反抗了,求求你至少找個人跟我說說話。哪怕聽我說說話就行!’”

病房裏靜靜的,時年的講述都顯得那麽伶仃,羅莎能感知到那種感覺,忍不住咬住衣袖,死死盯住時年。

——因為,她自己也曾有過與時年相似的經歷。

相似的孤單和絕望,相似的漸漸忘了時間為何物。

時年講到這裏卻忽然停頓了下來,幾番嘗試繼續講述,卻還是都擱淺。

時年抱歉地望向羅莎:“對不起,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該怎麽給你講了。我那時候的精神狀態你也能想象到,所以我不知道接下來的那些記憶是真的,還是只是我在絕望之下的一種臆想。”

羅莎蜷縮起雙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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