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瞧的身手,不是跟武術老師學的，而是跟聞程學的。

聞程沒時間，她就在一旁對鏡自憐,“像我這種花季少女,萬一遇到什麽危險,該怎麽自救呢。”

被演了一臉的聞程：……你對自己的演技也要有點B數吧？算了,也不戳穿你出門是通常跟著一整個團隊的事實。

再怎麽忙，真要抽時間,那肯定也是有的。

“遇到我無法對付的敵人該怎麽辦？”姜瞧問他。

“我有上中下三策,主公想聽哪個？”聞程作謀士獻策狀。

“那肯定是聽上策。”

“上策，就是穩住他,不要激怒他,維持好自己花瓶的身份，等我來救你。別老是冒險。”

“嘁，萬一你不能呢？下一個，要來點能自救的！”

聞程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他太了解姜瞧搞事的個性了，就知道上策是會被拋棄的。

“中策，就是示敵以弱,獲取對方的信任,找到他的弱點，然後趁他不註意的時候,一擊斃命。你擁有別人沒有的優勢,別人無法察覺到你出手的時機。”

有人因為她的病討厭她,有人因為她的病同情她,也有人因為她的病疏遠她。

只有聞程,會告訴她：這是你的優勢。

“行吧,那我就用這個。”

“不聽聽下策？”

“我知道你的套路，不是讓我躺平等死就是讓我別去招惹比我強太多的敵人，是吧？根本沒有參考價值，過。”姜瞧大手一揮。

然後，姜瞧又纏著他問，“那你的弱點是什麽？”

沒辦法，聞程這種特訓出來的體能怪物真的不是她能比的。雖然她學習領悟能力不錯，身體素質也好，但距離打敗聞程還差了八輩子。

所以她準備先問問，下次暗戳戳用上。

聞程看了她半天，沒有回答。

“你看我幹嘛？我臉上有花嗎？”

“我在想，你問這個問題幹什麽？怎麽，你還想當我的敵人？”

姜瞧面上半點心虛都沒有，“萬一呢？不是劇本都是這麽寫的嘛，反目成仇、對面不識什麽的。”

聞程就說：“行了，你放心，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敵人的，我也不可能去傷害你。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了。”

其實姜瞧是有點迷糊的：所以，聞程的弱點到底是什麽？他好像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姜瞧一向是個“好學生”。現在，聞程曾經教她的東西，都被她一一用了出來。

姜瞧記住了，聞程也做到了。

張娟緩了緩，才終於讓情緒鎮定了下來，並且嗑了點藥把情緒值拉上去。

他們沒有測工廠內的汙染指數，但毫無疑問，工廠內的汙染指數比青龍村要高得多。這裏專門制造痛苦、絕望等負面情緒。

張娟進來之後，就一直在註意自己的情緒值變化，以防情緒值突破警戒線。所以她也有看到，在聞程出現後，她的情緒值一下子跌得更快了。

受他影響，張娟剛才的情緒波動才會特別大。

兩個保鏢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他們本身就受了傷，在聞程出現後，更是瑟瑟發抖。

張娟等情緒平覆了，才說：“姜瞧，你還準備帶他出去嗎？”

聞程異化了，這毫無疑問。但這不是普通的異化，他太強了，更可怕的是，他就是行走的汙染源。

這樣的怪物出了副本，對人類來說是好事嗎？

是，聞程曾經救過很多人，這不可否認。但同樣無法否認的是，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哪怕他還記得姜瞧，還記得不能傷害她，但他不是【溫馨小區】出來的那兩個保安，保安應該是受制於姜瞧，但姜瞧絕對控制不了聞程。

張娟以前就認識聞程，可是她也看到了聞程掃過她的目光，如同掃過一只蟲子，冷酷又漠視。

或許對姜瞧來說，聞程還是以前的聞程，但對人類而言，他已經不是他了。

姜瞧毫不猶豫地回答：“對，我一定會帶他出去的。”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是他自己不願意出去呢？”

張娟也不知道現在的聞程是什麽情況，但她知道，換做以前的他，如果知道自己會禍害全人類，哪怕有機會出去，他也絕對不會出去的。

他說過：如果有一件事必須有人來做，那就讓他來做。

聞程能把人活著送出去，雖然狀態不太好，但至少是活著，說明他很可能自己也是有機會的，但他自己放棄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聞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門口，“對，我不會出去。等天亮了，我就在副本撕出一個口子，你們離開。”

他手上多了一個醫藥箱，真的是最普通的那種醫藥箱，不是道具。應該是工廠異變前的存貨，無人使用上面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聞程對姜瞧說：“伸手。”

其實現在姜瞧已經好多了。

她的恢覆能力本身就很強，手上磨出來的血痕其實也就是看著可怕而已，一瓶低級身體恢覆藥劑下去就好了，只是因為小傷，她喝都懶得喝。

現在聞程讓她伸手，她也就乖巧地伸手讓他清潔、消毒和包紮。

張娟看著旁若無人的兩人：……我似乎不應該在這裏。

聞隊你好歹是個BOSS級別的存在，擡擡手送高級藥水不香嗎！

姜瞧你也不是柔弱無助的小可憐，你給我別崩人設啊！

幸虧聞隊包紮得快，要是再晚一點，傷口都要愈合了吧？

張娟差點忘了恐懼，腦海裏已經被無數槽點彈幕填滿。

看看旁邊真正奄奄一息的兩個保鏢，再看看她自己（無明顯外傷，但精神受創），張娟都快不認識受傷這兩字了。

姜瞧一邊看聞程給她處理傷口，一邊問：“你的理由？”

聞程動作一頓，“你知道我的天賦吧？”

姜瞧聽張娟說過，他的天賦叫做【命運】。

大半個月前，聞程收到了任務指令：青龍村汙染指數異常，周圍出現異象，需要聞程帶隊解決。

進來之後，他們就發現，外界檢測到的汙染數據只能算是爆發初期的數據，工廠裏的汙染源集合了太多人的痛楚與怨憎。

這個汙染源沒有成為邪神的培養皿，反倒是邪神種子成為了壯大它的力量。趁著兩個世界融合的契機，它瘋狂壯大，準備吞噬一切。

聞程及其隊員也終於查到了這個村子、這個工廠藏著多少汙垢。

這個村子裏，沒有無辜者。

也許一開始，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只是旁觀者。

但工廠建起來之後，他們路過工廠時聽到淒厲慘嚎，就應該知道這不是什麽合法工廠。

但他們的解決辦法是，不再路過這個工廠，聽不到就好了。

只要假裝聽不到那些聲音，他們就可以拿到大筆的津貼，住新房子，開轎車。

後來，他們發現，工廠還會給他們發對象，任由他們打罵淩虐。再後來，還可以換成不會跑的……

利益鏈越綁越深，就成了密不透風的墻。

你說這是犯法的行為？

可是法律可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嗎？可以讓他們有對象嗎？

都不可以？那你還提個屁的法律！

這裏的人，愚昧中帶著精明。

只要事情不敗露，法律就懲罰不到他們。心中有一點愧疚，那就去信奉一下神明，獲得一點心理的慰藉。

然後，繼續作惡。

神造組織可恨，顧遠可恨，但這些村民，同樣可恨。

不是村民都通過這種非法手段找到了對象，但他們或許因為金錢閉嘴，或許因為血緣宗族關系閉嘴。

沈默就成了幫兇。

如果工廠裏的汙染源只是對村民們覆仇，說實話，聞程他們都會覺得大快人心。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汙染源沒有神智，只有刻骨的仇恨與怨念，覆滅青龍村之後，它將繼續壯大，然後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席卷世界。

聞程的天賦叫做命運：撥動命運的琴弦，將會走向無數不同的可能。

他看到的就是未來的無數種可能：

工廠汙染源吞噬村民後，獲得更多邪神的力量，將會成為新的邪神。

村民在邪神力量幫助下解決工廠汙染源，邪神力量壯大，祂在現實世界中覆蘇。

……

他看到了太多命運支線裏的死亡與毀滅——不，不只是看到。

對別人來說，那是短短一瞬間，但對聞程來說，每一條命運支線，他都是親歷者。

每一次，都是他在經歷絕望。

如果不是聞程心智堅定，也早就在命運的洪流中迷失。

但他還是找到了一條生路。或者說，他也不確定那是不是生路，因為越到後面，支線越發繁雜，他的精神力撐不住他完全看完了。

聞程只知道，這條線，比其他線都好。

他用自己承受了恐怖的汙染，與工廠綁定，將可怕的汙染限制在工廠內。工廠汙染源沒有神智，但他可以有，他可以成為汙染源的“腦子”。

當然，工廠裏的怨念詛咒了村民：他們也應該承受扒皮抽骨之痛。

然後，村民們又發現，神明可以治愈他們，所以繼續信仰邪神。

這麽一來，工廠的汙染與神明的汙染達成了一種平衡，至少對現實來說，青龍村裏面的汙染就沒辦法出去為禍人間了。

而洶湧的怨憎恨則在時時刻刻撕扯著聞程，同化著聞程。它太痛苦了，聞程竟然想將它限制在工廠裏，不去覆仇，不去獵食，這怎麽可以？

聞程的隊友們知道聞程的選擇後，他們笑著說：“聞隊，我們沒有你這樣的意志力，沒辦法跟你一起扛了，但是，我們的血肉還有點作用。”

他們的血肉可以成為工廠的原料，可以吸引汙染源的註意力，讓它腐蝕聞程的速度慢一點。

所以，他們也留在了工廠內，被抽幹了血肉，被徹底汙染，沒有了神智。

“難怪……”張娟喃喃道。

難怪她的前隊長也是成為了異化生物。

對他們來說，成為異化生物比死亡更可怕。但凡有機會，他們寧願自己死得透透的，也不希望自己成為怪物，破壞自己曾經守護的一切。

後來特管局派了救援人員過來，聞程讓他們帶出消息去，他不想讓姜瞧進來涉險，也不想讓其他特管局成員進來犧牲了。他希望這個地方就此封印，不再幹涉現實。

聞程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也許有一天，他也會被同化吧。但以後的事情，他已經管不著了。

先撐著吧。

“我不能離開。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而且，我走了，這個副本就會失控。”聞程說。

因為那不是他的力量，如果他要徹底控制這股力量，就要做好被它支配的準備，他甚至連不傷害姜瞧，都不一定做得到。

姜瞧卻喃喃說：“也就是說，這個副本裏有兩股力量，讓任何一個吞噬掉另一個都不行，因為這樣會壯大對方。必須引入第三方力量把青龍村村民和邪神石像解決了。你的問題不著急，等出去了總有解決辦法的。大不了我不停帶你進副本，這樣就不用擔心汙染現實了。”

聞程&張娟：……

好家夥，聞程說了那麽多，姜瞧好像聽了，又沒完全聽。

聞程的重點是：你趕緊走。

姜瞧的重點是：我要想辦法把你撈出去。

其他那些不能走的理由，都被她當成了耳旁風。

聞程說：“那是邪神的力量。”

雖然不是完全體的邪神，但不是區區幾個人類可以撼動的。

“不就是邪神嗎？又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姜瞧說：“說不定我早就是了。”

張娟：這是可以說的嗎？

她感覺自己格外格格不入。環顧四周，莫非只有她一個純人類？

姜瞧繼續對聞程說：“聞程，你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對嗎？所以，你不用繼續在乎你的正義，不用繼續堅持你的原則。你現在，只要聽我的就好了。”

“我會帶你離開。從此，你不必繼續獻身。你已經不是特管局的聞程，你是姜瞧的聞程。”

他以前是個很好的人，有時候好過了頭。以後，他可以不用繼續當那麽好的人了。

聞程用血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後，他把頭靠在了姜瞧的肩窩上，說：“我好累。”

還好，你來了。

雖然很煞風景，但張娟拿出了自己的砍刀，在聞程的眼神壓力下，正色道：“對不起，聞隊，姜瞧，你們可以不顧一切，但我是特管局的人，我不能任由危險回到現實中，不能放任汙染源蔓延。”

“一定要這時候動手嗎？”

“對。”

下一秒，張娟砍了自己一刀，又趕緊喝下一瓶藥水，“嘶——副本還沒解決，還是不能傷得太重了啊。”

張娟又吞了一瓶藥水，往地上一倒，想了想，又詐屍解釋說：“我受汙染影響，被你們扭曲了心智與認知。所以一會兒我只能配合你們的行動，但出去之後，我不會記得這裏的一切。”

姜瞧&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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