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DuangDuangDuang的響，雲光避到馬車外面坐，給他們兩個人留下空間。

狐蘇把自己縮在馬車的角落裏，離未央老遠。

她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一頭烏發把他徹底籠罩在陰影裏。

“狐蘇...道友，你如果不想我靠近你可以直接說，我可以用法術放在我們中間當屏障，你別把自己窩在黑暗裏。”

未央滿眼不忍，放慢語速，柔聲安慰。

她和小狐貍相處月餘，哪怕養只阿貓阿狗也能處出些感情，但他變成人形....反而讓他們變得疏遠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狐蘇，聽她此言，狐蘇立刻回頭看她，臉上卻是和面對花間辭時如出一轍的溫和，帶著股憂郁。

他在她面前，也藏起了痛苦。

“合歡，你還叫我狐貍就好，或者...叫狐蘇也行，不必叫什麽道友。”

妖族以血統區分，不同種族間直稱本體其實是一種習慣，代表著對妖族血統的驕傲，名字也有，仿了人族後在族內和正式的場合偶爾會用。

“嗯...狐蘇。”

面對這麽個大男人，她實在是叫不出小狐貍這樣的稱呼，只能露出個略顯尷尬的笑容。

狐蘇看著她，目露了然，露出個弧度很小的笑容，“抱歉，我暫時沒辦法變回狐貍。”

他感知到她的不適，把自己縮的更小，甚至靈機一動就要蹲到對面的角落去。

她這才反應過來，狐蘇避的遠遠的，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察覺到她不習慣...

她見過很多好人，也見過不少壞人，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眼睛裏面沒有自己的人。

他似乎下意識的為所有人考慮，但這個所有裏面不包括他自己。

“你別動！我沒有介意，只是有些不習慣！”

未央連忙拉住他的衣擺，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狐蘇一時不察，把尾巴都壓到了屁股底下，有些痛，但他也沒管，只是看著未央。

他似乎很喜歡看著她。

“你不是要讓花皇滿意嗎，帶我回去，會不會影響你。”

他眸色很淺，唇色也是，未央第一次見一個男人把楚楚可憐四個字刻在骨子裏，卻沒有一絲女氣。

“我沒事，不用操心我，倒是你...你想起來過去的事了嗎？”

“過去...”狐蘇抿唇，微微搖頭，“只想起來了小時候的事，依稀記得我好像從花樓逃出去了，有人幫我恢覆了妖族的血脈...再醒來就是實驗室了。”

這中間還有很多故事，但他隱約感覺到，不是很美好的東西。

“兩次都是你救了我，你...別與我這麽客氣，好嗎？”

狐蘇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卻很認真。

未央從來沒有和這樣毫無攻擊性的人打交道，總覺得動不動就好像欺負了他一樣，但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拒絕這樣的人。

“不跟你客氣...那你也別藏著掖著，你的任務是什麽？”

未央看著他，眼底風雲滾動。

萇葙有句話說的有道理，破而後立，雖然這裏的前輩看起來很仇視男人，但總不至於閑得無聊扒開別人的傷疤玩，這是道德缺陷，她讓狐蘇受苦，總得給狐蘇一個出路。

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狐蘇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著她一身漂亮的華服，想起了那一點汙漬...

眼神一瞬間變得陰翳，卻立馬就恢覆了溫和，並沒有讓思考中的未央發現。

黑暗叢生的泥沼裏，突然出現了一抹光，陰溝裏的生物渴望這抹光，哪怕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只是畏懼...撲滅了火焰。

他輕輕一笑，撒謊撒的面不改色。

“我的任務是有一個家，合歡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未央嚇得立刻擡頭，他的眼神十分清澈，並沒有說土味情話的意思，仿佛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未央不由得的心顫了一下。

雖然變成人形，但他還是那個被她一句“帶你回家”就騙走的小狐貍。

這個任務聽上去確實有些道理，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奴隸又在這種地方長大，渴望一個穩定的家也是很正常的。

未央便笑，“那你放心，你的任務肯定能完成。”

狐蘇重重點頭，“嗯。”

萇葙想說什麽，遲疑了半天還是放棄了，他雖然沒有見過多少人，但畢竟活得久，聽過各種各樣的故事，總覺得哪裏不對。

一個因為傲氣而厭棄自我的人，怎麽會表現出這麽的溫和和體貼呢？讓人覺得...十分違和，就跟有什麽陰謀一樣，但狐蘇看起來又不像有什麽陰謀的樣子。

同情終究戰勝了狐疑，萇葙選擇了沈默，未央也沒有起疑，只是努力安撫萇葙。

馬車兜兜轉轉，停在了長樂宮門口，雲光本來要在後院為狐蘇準備一個院落，未央卻拒絕了。

“這前院不還有好幾個廂房呢？收拾一個給他住吧。”

讓人不明不白的住到後院像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納了個小妾呢...不對，在花國，應該叫小夫或者小郎？

雲光覆雜的看了狐蘇一樣，還是低頭稱是，轉身就要退出去。

“等等，再準備幾身他穿的衣服。”

“是！”

雲光倒退著走出未央的臥室，順便帶上了房門。

“啪嗒”

清脆的一聲。

“我雖然用了回春術和掃塵術...但我猜你可能還是想沐浴一下。”

未央盡力組織語言，這和客不客氣沒關系，主要是她不想傷害到他的自尊。

“後面就是浴室，需要我幫你放水嗎？”

狐蘇瞳孔縮了一下，手掌攏起，圓潤的指甲刺進手心。

他看著未央，輕笑一聲。

“我確實想沐浴，但不必那麽麻煩，我記得你才買了那個號稱什麽都能洗幹凈的洗衣桶？我用那個就行，只是，可能不能再用它給你洗衣服了。”

本來是為未央挑的，沒想到最後給自己用上了。

“洗衣桶？”未央蹙起眉毛，沈吟片刻。

那種東西哪裏是用來洗澡的...它上面不知道加了多少個清潔用的法陣...

對狐蘇而言，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他找不到人報仇，這又是秘境，他身上也並沒有什麽“臟汙”。

換句話說，他要洗的根本就不是身體，而是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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