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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小雪(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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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你想驗證一下, 能不能取出錢?”

寧樨見溫嶺遠手放下去, 似乎是要去取錢夾, 急忙說道:“不不不, 雖然我有時也會被不勞而獲的想法所誘惑,但是錢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自己掙的才會比較心安理得。”

寧樨脫掉鞋子, 到溫嶺遠的對面坐下。他盤著腿坐著,腳上沒有穿襪子,露出腳踝處嶙峋分明的骨骼形狀。

“你的銀行卡密碼,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沒有什麽特殊意義。生日相加等於36,36的平方是1296。”

“還有這種設置密碼的方式?我的卡密就是生日……”寧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立即捂住嘴。

溫嶺遠笑了,“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反正也沒關系,我卡裏已經不剩多少錢了,這次出去玩,花掉好多。”寧樨背著一只容量很小的雙肩包,這個時候才將其卸下, 拿到前面來,“我給你帶了一份禮物。”

溫嶺遠拆開她遞過來的禮盒,是sailor源氏物語的鋼筆, 黑色筆身,以加入金銀屑的漆液蒔繪,嵌以螺鈿和銀絲,制出花鳥、人物和吉祥圖案, 筆尖是雙層長刀研的覆雜工藝。拿在手裏沈甸甸的,很有分量。

“既然花掉不少錢,為什麽還要買這麽貴的禮物?”溫嶺遠笑問,語氣不是指責,只是疑惑。

“你送我那樣貴的相機,我應該禮尚往來。而且,是在迪拜買的,並沒有特別貴。未來我一定可以僅靠自己就賺到這麽多錢。”

“現在呢?”

“現在暫時還有一點勉強,因為我還沒有開始收費。”

溫嶺遠把鋼筆拿在手裏看了一會兒,沒有推辭地收下,同時,忍不住多問一句:“……你是因為《源氏物語》的故事,還是因為覺得好看,才買下這支鋼筆?”

寧樨很坦率:“好看。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去閱讀日本文學的人?”

“那你聽過這個故事?”

“沒有。”

溫嶺遠就沒有多說什麽了,只是笑著說一句謝謝。

“小園說你感冒了。”寧樨探頭往他的馬克杯裏看,似乎只是普通的白開水,而不是什麽姜湯或是枇杷膏。

“可能因為吹太多冷氣。”

“你天天運動。”

“疾病無差別攻擊。”

“現在有好一些嗎?”

溫嶺遠看著她說:“好很多了。”

“那晚上,喊上小園一起出去吃飯?”

“好。”

沈默下來的時候,寧樨覺察到溫嶺遠在看她。她想到他們有一通還未完成的對話,這種獨處的氣氛,會不會讓溫嶺遠覺得,這是舊事重提的好時機?

不管是不是,她要把它攪黃,唯一的好時機,是她決定要去聽的時候。

於是直起身體,去看他的電腦屏幕,“感冒也要工作嗎?”

“在看一些資料。”

“你純粹是責任感作祟,我覺得,你應該趁著感冒的時候任性一下。”

“……比如?”

“比如,聽一下歌,去沙發上躺著睡一個午覺。”說著,寧樨從口袋裏掏出耳機。她沒有用無線藍牙耳機,因為掉過太多次,也扔進洗衣機裏洗過太多次。線不免又纏在一起,她花了一點時間解開,接上手機。

溫嶺遠還猶疑地坐在地毯上,直到寧樨過來拽他,將他趕上了沙發,又把扶手上疊好的空調毯展開,蓋在他身上。

而後,她在他腦袋這一邊的地板上坐下,調出自己手機裏音樂軟件上歸類為“發呆和催眠”的歌單,分給他一只耳機。

起初,溫嶺遠還會問她這是什麽歌,後來思緒被輕柔旋律包裹,沒有抗拒地往下沈,像沈入靜謐的湖底。

寧樨輕輕碰一下他的肩膀,沒有反應,他徹底睡著。

只是看著而什麽都不做,是不可能的。她伸出食指,輕輕推一推他覆於眼瞼上方的一排睫毛,長而柔軟,甚至還有細微自然卷曲的弧度,使她覺得嫉妒。

感冒醒來,是一天之中最痛苦的時刻。

溫嶺遠睜開眼,思緒恢覆的時候,慶幸自己沒有立即坐起來,因為多半要吵到此時此刻趴著沙發邊緣睡著的寧樨。

他沒有動,側著頭看著這一張睡顏,覺得,這個夏天,還沒有結束。

——

小雪(01)

距離約定俗成的開學時間還有幾天,溫嶺遠原本以為,第二天寧樨也會來青杏堂,但是沒有。

他感到疑惑,發微信問她,才知道她已經趕早回學校了。

“開學這麽早嗎?”

寧樨回覆說:“我們這學期,要去北京業務實習,至少三個月,實習結果是要算學分的,所以,我需要提前回學校做一下準備。”

“自己找實習單位?”

“不是,學校安排的。我是在北京一個網站的視頻部門工作,他們說是有露臉的機會,不過我估計多半是去打雜的。”

溫嶺考慮的是:“什麽網站?”

寧樨:“不會告訴你的,我錄了節目也不會告訴你。”

溫嶺遠理解她擔心自己不夠好,因此不願意讓熟人關註的心情,沒有勉強,只是囑咐說:“如果你在北京遇到什麽麻煩,也可以告訴我。我在那邊認識一些朋友,或許能夠幫上忙。”

寧樨回覆一個“OK”的手勢。

溫嶺遠感到些微的頭疼,有些話還沒跟她說,而且一定要當面說。原本是打算,趁著她開學前這幾天,留在南城的時候告訴她的,這下只能另找時機了。

不懷疑寧樨的獨立能力,既然她一個人在崇城都能生活得很好。但是,北京還不太一樣,一則更遠,二則是更加典型的北方氣候,飲食也和南方大相徑庭。

溫嶺遠有些許的放心不下,總會在微信上多問幾句。

她很爽快的,將她的生活變化都同步給他:

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租了房,因為不願意和人合租的執著,加之崇城的房子也沒有退,承擔兩份價格都很不便宜的房租,讓她略略感到生活質量有些下降,起碼現在在生鮮超市看見新鮮的草莓,要糾結一下才敢買。

剛開始,每天只能做一些整理稿件、跟隨團隊打雜的工作。部門雖然是屬於網站,但是層級分明,倘若喊錯了職級,或者對同是播音員的同事沒有稱呼“XX姐”、“XX哥”,就會被委婉教育。如果不是實習關聯學分,而學分影響畢業,她一定會撂挑子不幹了。

北京入秋之後變得很幹,她一個在南方長大的人十分痛苦,“混油皮”莫名其妙變成了“混幹皮”,護膚品全部要重新置辦。

當然,也不是沒有開心的時候,和同在北京的同學,以及已經站穩腳跟的學長學姐聚餐,聽他們聊天,感覺像在聽十個開出租車的大爺一齊說相聲。

時間一晃到了國慶。

寧樨國慶不放假,輪值“恰好”輪到她。

國慶之前,寧樨被她所在部門的領導,亦是帶她的老師帶去參加一個飯局。同去的還有另外兩個今年剛剛入職的正式員工,且有男生也有女生,因此她並沒有特別擔心。

去過之後,寧樨才知道,部門要籌備一檔自制節目,需要接洽廣告商進行讚助。飯局是網站這邊的市場部組織的,對接的也是有意向的讚助商那邊的市場部的人。他們視頻部,只是這頓飯的陪襯。

寧樨的老師,都淪為要在飯局上挑戰60秒口播讚助商廣告的陪笑角色,她和另外兩個新人員工,待遇當然也沒有多好。

尤其,這次吃飯的意向方,本身是一個白酒品牌。

雖然有不夠圓滿的家庭,但是在與社會接觸這方面,寧樨被保護得很好。寧治東給她提供了很優渥的物質條件,使她不必要為了生計而委曲求全。

她不是沒有見過成年人的酒局,只是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那個必須低聲下氣的“乙方”。

當對面暗示他們幾個年輕人,應當有些眼色的時候,帶他們的老師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不太強硬地維護了兩句。

他們所在的欄目,從來只有燒錢,很少賺錢,常年要看市場部臉色,老師自然也沒有辦法硬氣。

已經有人給她斟滿酒,而她的心思已經飄到十萬八千裏,在想如果因此實習被給了差評,無法畢業的話,她是不是就幹脆退學算了。這個時候,她有些感謝寧治東和奚紋玉,是他們給了她這樣的底氣。

於是她笑著說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感冒了,來之前剛剛吃了頭孢,不能喝酒。”

“現在年輕人,也知道用吃了頭孢這一招擋酒了?”對面朗聲笑說,“少喝點,沒啥事!”

“如果我出了人命,也沒事嗎?”

代教老師立即臉色一沈,“帶你們過來,是希望你們跟著學點說話做事的方式!既然你們不想學,現在就滾回去加班!”

他們幾個新人當然知道這是代教老師給的臺階,機靈地就坡下驢。

回去的路上,寧樨不免想到溫嶺遠。

可能,他也沒有想到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交給她的,用來對付煩人酒局的這一招,已經不管用了。

她給溫嶺遠撥了一個微信語音電話,準備嘲笑他。

他沒有接,於是她轉而給池小園發消息,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才扯到她最關心的,溫嶺遠的行蹤。

池小園回覆說:“溫叔叔現在不在青杏堂。我正想跟你八卦這個事呢!”

池小園繼而繪聲繪色地說道,今天下午,溫嶺遠的兄嫂來了一趟青杏堂,與他碰面之後,一道去吃飯。溫嶺遠在樓上換衣服的時候,池小園對等在樓下的溫濟深玩笑說,自己也想去。溫濟深就笑說:“國慶喊上南川北歌,一起吃頓飯。不過今天不行,今天你小溫叔叔是去相親的。”

寧樨楞一下,才慢慢打字問道:“他相親去了?”

“對啊對啊!我在等他回來,問他結果呢!溫叔叔也是該去相相親,認識一下別的女人了。”

寧樨不知道回覆什麽,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幹脆不回了。

然後,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她已經在家裏,吃著自熱小火鍋看綜藝的時候,小園又給她發來消息:“溫叔叔回來了!不過心情看起來並沒有很高興,可能這次相親的對象,他不是很滿意吧。我很慫,我不敢問了。”

寧樨咬著叉子發楞的時候,溫嶺遠給她發來消息:“有點事,所以沒有接到你的語音電話,發生什麽事?”

寧樨只好說:“沒事,按錯了。”

壞心情毀了這一頓小火鍋,並且使她第二天假期加班也變得出奇的難熬。她原本是想問溫嶺遠長假是不是有什麽安排,如果沒有的話,想不想來北京,如今也不想問了。

晚上,她沒有忍住給蘇雨濃打了一個電話,傾訴這件事。

蘇雨濃還是盡量理性替她分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你還是應該問一下溫嶺遠,我覺得這不像是他會幹出來的事。”

寧樨說:“為什麽,我反而覺得溫嶺遠去相親是一件很合理的事?他是很理性的人。”

“那你們之間那些暧昧的小火苗算什麽?”

“不是……”寧樨很奇怪自己只覺得難過,不覺得氣憤,“我並不覺得,和他的關系,已經到了必須排他的階段。”

她說著,自己楞住了,突然想到,難道之前溫嶺遠想要同她說的,就是要去相親這件事?

自己對於壞消息的直覺,是不是有點太準了。

蘇雨濃有一些恨鐵不成鋼,“哇,你怎麽喜歡他都到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程度了?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問一下。”

“我不想問。”

“不要任性。”

“我就想任性一下。”

聽見哭腔,蘇雨濃怔住,她只好安慰道:“那先晾著他吧,等他主動和你解釋。或者,你開不了口的話,我可以幫你去問一下?”

“不要。”

蘇雨濃嘆著氣說:“在溫嶺遠這件事上,你一直這麽克制,這麽懂事,真的沒有必要。”

“我沒有懂事,我只是膽小鬼。釣魚最難過的不是釣不到,而是魚都咬鉤了,卻讓它跑掉。我現在都不敢收桿看結果,我很害怕。等我覺得可以接受了,我會去找溫嶺遠問的。”

溫嶺遠能夠感覺到,一夕之間,寧樨對他的態度變得有一些疏離,從微信消息的回覆頻率和回覆語氣開始。

他原本計劃,國慶要抽時間去一趟北京的,問她哪幾天有空,她說都沒有空,每天都要加班。

不能判斷,是不是實習太累,使她無暇顧及私事。

於是到十月下旬,她生日之前,他再度提出要去北京見她一面,又被她以工作很忙拒絕。

結果,第二天,他就在她朋友圈裏,刷到她和在北京的一些朋友生日聚餐的動態。

十一月,醫館章醫生妻子懷的二胎臨盆,因此請了一個月的假。醫館的主治醫生少了一個,多出的工作量其餘人分攤,這使得溫嶺遠的日程,一下排得沒有任何空檔。他雖然是醫館的所有人,也無法在這種時候例外。

這一段時間,小園似乎都能覺察到他的情緒,時常帶著一種想問而又不敢問的表情,每天驚弓之鳥一樣在他面前晃悠,讓他無法再繼續忽略,自己變得焦躁不安這件事。

於是,他最終決定在繁忙的行程之中,替自己爭取一個晚上的時間:周末他要去張仲景國醫大學參加一個學術講壇,如果周五晚上飛往北京,見寧樨一面,再搭乘紅眼航班去南陽的話,時間上是來得及的。

倘若,在北京的生活使她有了別的故事……

在飛機上等候起飛的時候,溫嶺遠突然想到。

他會選擇祝福嗎?按照他的性格和他的身份,這是篤定無疑的,然而想象這個可能性,還是讓他胸悶不已,因而變得不再篤定。

落地之後,溫嶺遠才得知北京降溫的消息。

他只穿著一件風衣,不大能夠抵禦北國的寒潮。沒有心情臨時購置禦寒衣物,落地後的第一時間,是給寧樨打電話,問她在哪裏。

寧樨聲音是輕松的,“在忙。”

“我現在在北京,想見你一面。”

沈默一下之後,寧樨才說:“我沒空。”

“我來找你,只用給我十分鐘時間。”

這個時候,寧樨才說:“我和朋友在酒吧,你是想現在過來,還是等我回家?”

溫嶺遠說:“微信發給我定位。”

寒冷天氣,使溫嶺遠選擇出租車作為自己離開機場後的代步工具,司機不免調侃他:“穿這麽薄,廣東來的?”

溫嶺遠沒有回應,司機郁悶地調高了廣播音量。

寧樨在酒吧最為出名的那一片區域,溫嶺遠從前在北京出差、旅游的時候,跟朋友去喝過酒。如今,導航軟件已經可以把人帶到任何一個難找的犄角旮旯,因此,沒有花費太多精力,溫嶺遠找到寧樨所在的那間酒吧。

並不吵鬧,臺上有人唱爵士,稍顯昏暗的燈光裏,臺下一張一張桌子,顧客聚首喝酒聊天。

寧樨坐在靠著窗戶的那一桌,她穿一條黑色修身的長裙,白色羽絨服掛在後方椅背上。和她一桌的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

對於所見場景絲毫不離經叛道,溫嶺遠一點不感到意外,恐怕寧樨都不知道怎樣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她內心是個很乖、很守序的人。

溫嶺遠沒有過去打擾她,在吧臺坐下。

充足暖氣使他脫下風衣,掛在行李箱的拉桿上。沒多久,有一位妝容精致的女士過來,想請他喝一杯酒,被他婉拒。

半小時過去,大約寧樨覺得,按照時間,他應該已經趕過來了,於是似乎坐不住的,頻頻開始看手機。

有一個瞬間,她拿著手機頓了很久。溫嶺遠感覺她可能是要給自己發消息的,但是他的手機沒有動靜,應該是她還是選擇不發。

最終,他被她發現,是她站起身準備去洗手間的時候。

她一下站在原地,有些怔忡的樣子,而溫嶺遠這時候選擇買單,拿上外套和行李箱,一邊朝外面走,一邊給她發消息:“ 出來一下,耽誤你十分鐘。”

是可以選擇不出去的,寧樨這樣想,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拿上了外套,放下自己應付的那一份錢,跟朋友告辭,而後朝酒吧外走去。

溫嶺遠站在路邊,他衣服很單薄,應當是很冷的,卻站得很直。

趕在溫嶺遠開口之前,寧樨徑直說道:“我好冷,你送我回家。”是覺得他冷,不想讓他繼續站在寒風裏。

出租車上,溫嶺遠陪著寧樨坐在後排。

前排,北京熱情的出租車司機表演著他的單口相聲,這種略帶滑稽的氣氛,使他們都沒有說話。

沈默的時候,溫嶺遠終於確認,這一段時間,寧樨突然的態度轉變,是她故意。

他從頭開始梳理癥結,想不通哪一環自己做錯什麽。但或許,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先行坦白自己的想法。

出租車開到小區門口,溫嶺遠提下自己的行李箱。

寧樨穿一件羽絨服,卻沒有扣上拉鏈,因此跺著腳,急忙要往裏面跑。

“等一下。”

寧樨頓下腳步,兩手都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略微縮著肩膀,對他說道:“如果我說,不管你想說什麽,我都不想聽,你會強迫我嗎?”

溫嶺遠沈默。

寧樨笑一笑,“你要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她後退一步,“有時候真羨慕你,永遠這樣理智。”

說完,她迎著風就往小區裏面跑去,溫嶺遠在喊她的名字,她就跑得更快,把他的聲音,遠遠地甩開。

一口氣跑上樓,脫掉羽絨服,在餐桌旁坐下。

把手機調成靜音之後,她先點了一份外賣,然後去卸妝洗澡。浴室很快熱氣騰騰,鏡子染上霧氣,使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臉。

她難以形容此時,以及這段時間冷落著溫嶺遠的心情。

她承認自己有些許的心灰意冷,當然,也許是因為北京的秋天太冷?所以她有些失去動力,想要自己單獨,且鴕鳥心態地待一會兒。

等調整好失衡的心情,再繼續克制地、懂事地、謹小慎微地、不疾不徐地去愛他。

就像背單詞,一個一個詞地積累,積累越多,也許,分數也會越理想吧?在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之前,她並不想提前進考場。

越想贏,越不能灑脫,大家都是這樣,還是唯獨她自己呢?

洗過澡,外賣也到了。

寧樨吹幹頭發,在布藝沙發裏吃著熱騰騰的外賣,看了一部不用帶腦子看的電影。

快要看到結尾處,她發現自己手機屏幕無聲亮起來。拿過來看,是溫嶺遠打來的。

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

溫嶺遠聲音很幹脆,且難得帶有一點不容拒絕的強硬:“我在小區門口,你下來一下。”

寧樨一楞:“你沒有走?”

“你問我,如果這些話你不想聽,我會不會強迫你聽,我的答案是會。所以,請你給我十分鐘,我想當面告訴你。”

寧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快要過去將近三個小時了,他沒有走?就在想,要不要強迫她聽的問題?

她感到震驚,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並不了解他。

身上穿的是長袖長褲的居家服,寧樨懶得換,就披上了白天穿的那件長款的羽絨服,手機和鑰匙都揣進口袋裏,想了想沒有關燈,下樓去。

溫嶺遠在小區門口,那一棵快要落盡葉子的樹下。

不知道,他穿得這樣單薄,是怎麽呆得了三小時,更不知道,這樣簡單的問題,他居然要考慮三個小時?

因此,到他面前之後,她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哪怕我不想聽,你直接說了,我還能捂住耳朵不聽嗎?”

溫嶺遠看著她,仿佛是讓寒風凍過,他的眼睛也像寒星一樣的明亮,“不是告不告訴你這樣簡單。關於你的任何一個決定,我都要想很久。”

“是說我很難搞的意思?”

“有一點吧。”

“……”寧樨朝他瞪去,驚訝於他這句話聽起來居然不是玩笑。

“你要不要上去說?我覺得外面很冷。”心疼他是她不由自主的本能。

溫嶺遠則說:“不用,我說完了馬上就走了。”

在這樣寒冷的夜裏待得太久,他似乎也變成了寒風的一部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但語速是緩慢而篤定的:“你說,羨慕我永遠這樣理智。你錯了,沒有人可以永遠理智。理智的做法是,我應當在兩小時之前就出發去機場,搭乘晚上的航班,趕明天上午在南陽舉辦的學術論壇,有一位業界老前輩也會出席,這是我等待很久的交流機會。但是,我沒有,我在這裏想了很久,並且越想越確定,我必須告訴你,不管你想不想聽,是不是知道,以及答案會是什麽。”

寧樨漸漸覺察到,這並不是,他要告知相親那件破事的氣氛,而是有一些像……

沒有讓她細想,溫嶺遠已經繼續在敘說:“聽好了,下面,就是我必須要告訴你的事。我是一個缺點很多,又不懂變通的人,因此,要接受這樣一種身份的轉變,要回收曾經劃定的界限,重新審視你和我之間的關系,思考未來人際關系的動蕩,對我而言,很困難。不過,我可能有唯一的一個優點,深思熟慮過的決定,我會毫不猶豫執行,並且絕對不後悔。”

寧樨揉一下臉,她聽明白了,卻還要得寸進尺,只是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聲音,比溫嶺遠的還要抖,抖得快要散落一地,“……你可不可以,用人類能夠聽懂的語言,把這段話再翻譯一下?”

她很清楚地聽見,溫嶺遠無奈地嘆了一聲氣,而後溫柔地說:“我說,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已經不能裝作聽不懂了,只是,她很貪婪,所以選擇繼續得寸進尺,“……作為你女朋友的那種在一起?”

“作為我女朋友的那種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久等了…7000字肥章。

頭孢的前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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