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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秋分(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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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遠的車,停在離青杏堂不遠的一個車庫裏。

寧樨不懂車,只是覺得溫嶺遠的這一輛,造型頗有一些古典,與寧治東常開的那輛,有錢都顯露在了門臉上的大奔,是完全不一樣的。

阿婆晚上睡得比較早,先將她送到家,寧樨再回到車上。

蘇雨濃這時候湊到寧樨耳邊悄聲說:“你這個溫叔叔開賓利歐陸哇,開中醫館這麽有錢的嗎的?”

“這個車很貴?”

“也不貴,三百多萬吧。”

“……”寧樨低聲地說,“他應該是有別的投資。”否則一個學中醫的,無論如何和她爸一個做生意扯不上關系。

蘇雨濃說:“是不是你平常表現得太平民,讓我對你家有錢的程度產生了誤解。我看到網上的富二代,好像不是你這樣的。”

“我們家也沒有多有錢,我知道我爸的車才一百多萬。”

“才……”蘇雨濃覺得自己就不該挑起這個話題。

前排駕駛座的溫嶺遠笑說:“你們在聊什麽?”

寧樨意識到一直跟蘇雨濃嘀嘀咕咕說悄悄話很不禮貌,“……我跟小雨在商量吃什麽?”

“可能沒得商量,你所說的那種店,我知道的,在南城也只有一家。”

“那你請什麽,我們就吃什麽。”

溫嶺遠帶她們去的地方,或許稱之為酒吧更為合適。

與寧樨印象中的酒吧不同,坐落在臨江一棟大樓的最頂層,偌大空間裏擺放一看便知極其舒服的棕色皮質沙發,沒有大燈,只有藏匿起來的燈帶,昏暗而安靜,營造在自家客廳小酌的氛圍。

酒吧老板,是文藝青年所謂的那種有故事的女人。她攔著溫嶺遠,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姑娘,笑說:“知道我這兒是酒吧,還把未成年往我這兒帶。”

“小孩兒過生日,帶她過來吃點東西。”

女老板沖寧樨眨一眼,誇溫嶺遠:“有眼光。”說著拿出一頁牛皮紙的菜單。

寧樨和蘇雨濃腦袋湊在一起,研究菜單,看見甜品後面的阿拉伯數字,都有點咋舌。

兩個人商量一會兒,寧樨說:“給我們菠蘿蝦肉雞尾沙拉配三文魚籽、波士頓龍蝦卷、玫瑰覆盆子蛋糕。”

她頓一下,看向老板,“一般餐飲行業的慣例,不是顧客過生日的時候會送一點什麽?”

老板哈哈大笑,“如果我送你餐品,這人情終歸還是要掛在溫嶺遠名下。他是個不愛欠人人情的人。”

溫嶺遠笑說:“偶爾欠一下也無妨。”

“那今天給你免單,”老板探過身抽回菜單,往寧樨跟前湊攏一下,笑說,“祝你生日快樂。”

落地窗外是露臺,一些人坐在外面喝酒。沒有燈光,城市的夜晚足夠明亮。聽不見室內的音樂,因為從這裏能看到江景,任何人造的意境都是多餘。

寧樨和蘇雨濃都變成沒有見識的小屁孩,看見江水裏的行船的燈火,齊齊“哇”一聲,不約而同掏出手機來拍照。

點心端上來,裝在漢光瓷的盤子裏,另送了一碟蜂蜜檸檬馬卡龍,和兩杯桃子氣泡水。服務員放下一束長梗紅玫瑰,用黑色的紙張包紮,說也是老板送的。

溫嶺遠只點一杯檸檬水,喝得很慢,等待她們試吃點心後的評價,但是他笑得胸有成竹。

“好吃!”

“巨好吃!”

兩個沒文化的高中生,也想不出更多辭藻了。

溫嶺遠覺得年輕真好,剛吃過生日蛋糕,還能有胃口裝下這樣多的點心,不怕代謝不掉高熱量,也不怕積食。

她們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吃完,喝下氣泡水,打一個滿意的飽嗝,完全不顧及形象。

寧樨說:“溫叔叔,下回,我和小雨請你去我們學校周邊吃夜宵?”

“吃什麽?”

“冷鍋串串,川香麻辣燙,或者青椒酸菜魚?”

一聽就是讓人胃疼的東西,溫嶺遠這個典型的本地人,完全吃不了辣,笑說:“或許,我只用幫你買單就好了。”

蘇雨濃此時此刻,總算明白為什麽這些天,“青杏堂”取代“奶茶”成了寧樨最常提及的高頻詞匯。原來和地方無關,和人有關。

也是現實中第一回接觸到溫嶺遠這樣的人,才體會到寧樨為什麽總說學校裏那些總圍著她打轉的男生,都是還沒進化完全的猴子。

蘇雨濃其間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等回來的時候,看見寧樨和溫嶺遠並肩站在天臺的玻璃圍欄那裏,面朝著江面。

寧樨偏著頭與他說話,神采飛揚,時不時,要踮一下腳尖,仿佛身體已經盛放不住雀躍的心臟。

溫嶺遠則會微微低下頭,認真聆聽,平和,謙遜,一點也不高高在上。

她覺得這個畫面,放在這樣的夜景裏,非常非常的和諧。

溫嶺遠先將蘇雨濃送到,再送寧樨回家。

原本寧樨坐在後座右邊,下車給蘇雨濃讓了位置,再上車的時候,就順勢坐到了副駕駛上。

車裏也有很淡的香味,應該不是某一種花香,她識別不出來。

“你有用什麽車內熏香嗎?”

溫嶺遠想一下,“或許,可能只是上次送車去保養,殘留的清潔劑的香味?”

“……你不能讓我去買一瓶清潔劑。”

“我知道有一種除味噴霧,和這個味道類似,只是忘了名字,回去我查一下購買記錄再發給你。”

“你也會網購嗎?”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不會。”

因為你開三百多萬的車。寧樨摸摸鼻子。

“我只是不看動畫,不代表我是一個和時代完全脫節的老古董。”

“我並沒有說你老!”寧樨申辯,“我覺得你……剛剛好。”

“……什麽剛剛好?”

寧樨偏著頭看他,“剛剛出爐的可頌,少烤一分不熟,多烤一分就焦了的那種剛剛好。”

溫嶺遠笑了。他承認有時候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考回路。

二十分鐘路程,寧樨希望它能更長一些,因為還有很多關於溫嶺遠的問題想問。

比如,“青杏堂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和杏林的說法有關嗎?”

杏林是中醫學界的代稱。

“奶奶叫翟青杏,爺爺當年建醫館的時候,就以她的名字,作為醫館的名字。”

“原來是一個‘虐狗’的典故。”

溫嶺遠笑說:“我讀高中的時代,還是單身的人自稱‘單身貴族’的時代。”

“不要強行和我們劃出代溝,起碼你還知道‘虐狗’的意思。”

“或許,再過兩年我就跟不上網絡詞語更新換代的速度了。”

“為什麽?過兩年醫館的寬帶就不再續費了嗎?”仿佛是出於本能,寧樨總要岔開那些,他仿佛是下意識闡明和她並非一輩人的表述。

溫嶺遠被她逗笑。

“你十二月才滿三十歲,不要把自己說成是老頭子一樣。”

“嗯,你說得對。”

寧樨的家,從小區走進去不遠,小區內安保也很好,寧樨就讓溫嶺遠把車停在小區門口。

她去解安全帶,想起放在後座的那一束玫瑰,伸長手臂去拿,卻沒夠著。溫嶺遠解開了安全帶,手伸到後座,輕輕松松替她拿過來,遞到手上。

“謝謝,”寧樨抱著玫瑰,看著溫嶺遠,“……這個生日,我覺得很快樂。”

“我只做了一點彌補的工作。”

寧樨搖頭,“也不是你的義務。”

“舉手之勞而已,”溫嶺遠微笑,“你覺得快樂就好。”

寧樨拉開了車門,抱著玫瑰跳下水,倒退著走幾步,朝他揮手。

他也揮了一下手,仍是笑容溫和,在看著她,並沒有立即發動車子,可能在等她走進小區裏。

寧樨從背包裏掏出門禁卡刷一下,門打開的時候,她最後一次回了一下頭,舉著手裏的玫瑰,向夜色裏停著的車揮一下。

已經看不見駕駛座上的人,但是車燈閃了幾下,對她回應。

寧樨抱著玫瑰,走進大門,幾乎是一路小跑。她低著頭,把臉埋進玫瑰花裏,好像在做杯水車薪的無用功,想讓那微微涼的花瓣,給發燙的面頰降溫。

想起方才在大廈的頂層,他們看著江面聊天。

有一個瞬間,她說話的時候,溫嶺遠沒有聽清楚,就低下頭來,用疑問語氣“嗯”一聲作為詢問。

她也在那個時候踮起腳,準備再說一次,距離前所未有的近,看見他淡琥珀色眼裏的自己。

也不是想象的那樣震天動地,聽見冰融雪解的聲響。

那時那刻的心跳過速,不會有其他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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