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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完結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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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一整天,待送走了最後一位賓客以後,嫤娘連笑都沒了力氣。

紅豆扶著她回了院子,她坐在院子裏的搖椅裏休息。

紅果兒送了一盅清潤潤的梨子水過來,嫤娘接了,笑道,“你倒也有心。”

紅果兒掩嘴笑道,“娘子猜猜,這是誰讓人準備的?”

嫤娘一怔。

她的嘴角慢慢彎起。

——這麽說,是珍寶兒這個小人精準備的?

“去夫人那裏把小娘子接過來吧,橫豎就是幾步路遠。”嫤娘低聲說道。

正說著,外頭有個小侍女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

嫤娘認得,那是珍寶兒身邊的貼身侍女,名叫珠香。

“給娘子請安,小娘子打發奴婢過來跟娘子說一聲,讓把小娘子的枕頭和鋪蓋搬過去……今兒老安人宴客累了,我們小娘子會好生服侍老安人的,請娘子放心!”珠香伶牙俐齒說道。

嫤娘一怔,又笑了起來。

——珍寶兒這丫頭,還真是生了一副九竅玲瓏肝呢!

“去吧!”她揮揮手,讓珠香去搬鋪蓋去了。

珠香才領著婆子把珍寶兒的鋪蓋搬到了正院去,外頭鐸郎又使了婆子進後院來回話,說表兄弟幾個邀著一塊兒去京郊外祖母家的莊子裏住上兩日,想現在就走,先去夏府跟外祖母請安去……爹爹(田驍)已經應下了。

嫤娘撫額。

這有多荒唐!

莊子上根本就來不及收拾……

可二郎都已經答應了,難道她還攔著孩子們不讓去?

嫤娘只得“嗯”了一聲,然後坐在搖椅上閉上了眼睛。

誒,倦得慌啊……

一夢酣暢。

迷迷糊糊睜開眼,天色居然已經完全暗沈了下來?

一輪彎月掛在深遂幽藍的夜空之中,如眉兒淡淡,如眼兒媚媚,又如唇兒彎彎。

院子裏高掛起了明亮的燈籠,墻角的月季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紅豆兒與紅果兒正在一旁輕聲交代著婆子侍女們;仆婦們也踮著腳兒輕輕跑來跑去,似是怕吵醒了她這位女主人。

“郎君有交代,讓再熱一壺甜酒釀……那個酸酸甜甜的,既開胃、又養人。娘子勞累了這些日子,見天的一日瘦過一日,是該好好補補了。快去……”

“你這慌腳雞,冒冒失失地做甚?”

“夫人命人送了一碟子雲腿蒸蛋來,說是娘子愛吃的……”

“那快拿進去吧!”

“哎,你趕緊去開水和茶具,呆會子娘子醒了,恐會先喝上一壺清茶,才有胃口用飯的。”

“喏,紅豆姐姐,我就這去燒水。”

“你在這兒守著娘子吧,我去看看廚房那邊,郎君臨時讓人加菜,我就怕那邊亂了套。”

“去吧,我在這兒看著呢!”

嫤娘抿著嘴兒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兩條腿兒只蹬著搖椅的踩棍兒,搖椅便吱呀吱呀地輕晃了起來。

紅豆跑了過來,一看,笑了。

“娘子誆我們呢,醒了也不說一聲!”俏婢掩嘴而笑。

嫤娘也笑,“什麽時辰了?”

“早著呢,才酉時三刻。”紅豆應道。

嫤娘挑了挑眉,喲,這麽說來,她已經睡了……大半個時辰了?

田驍在裏間聽到了她的聲音,背著手疾步走了出來。

紅豆朝他行禮,“見過郎君。”

他揮退了侍女,只手撐在搖椅上方,低聲問道,“……她們吵醒你了?”

嫤娘淺笑,“哪有的事,我都睡了大半個時辰了,該醒了。不然睡倒了可怎麽好!”

“你還怕睡倒了?”他挑眉笑道,眼神戲謔。

她還能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嫤娘不由得紅著臉“呸”了他一聲,站起身、想要進屋裏去。

大約是因為這些天本來就累得慌,今兒就更累了……她那一雙腳踩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痛得就像是斷了一截的骨頭直接戳在石板上的!

嫤娘頓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田驍伸出了粗壯的胳膊,穩穩地扶住了她。

嫤娘跛著足,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苦笑道,“……是不是年紀大了,以前也總這樣忙,倒不見有事。這回了京以後,身子骨倒是越來越嬌氣了……”

身體突然騰了空!

她驚呼了一聲,落入了他的懷抱。

“瞎說什麽呢?我比你還年長七歲,我還沒老,就能輪到你?”他抱著她朝屋裏走去,還一邊走、一邊不甚滿意地說道。

“二郎……”她突然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脖子。

田驍低低地“嗯”了一聲。

“屋裏怪悶的,你陪我……咱們在院子裏走走。”她悄聲說道。

他笑笑,抱著她在院子裏慢慢地踱圈子。

仆婦們都自發自覺地避開了。

寬敞的院子裏,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嫤娘也不說話,就將自己的臉兒貼在他的心房處,細細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音、以及肌肉賁張的強健胸膛。

田驍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角,“明兒咱們好好歇上一歇,哪兒也不去,什麽也不做,可好?”他的聲音低沈而又溫柔,語氣中多有憐惜、愧疚與心疼。

嫤娘一笑,“我看啊,得等到殷郎娶了媳婦兒以後,才能真正松一口氣了……”

田驍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悶悶地說道,“什麽時候給鐸郎那小子也娶一個回來?”

嫤娘一呆。

鐸郎?鐸郎還小吧!再說了,殷郎的婚事還沒著落呢……就算殷郎說了親,還得先輪到叡郎,然後才能輪到鐸郎吧?怎麽……

“給鐸郎這小子討個媳婦兒回來,這攤子事兒就有人幫你分攤了。”

也不知怎的,嫤娘總覺得田驍的聲音似是帶上了幾分委屈似的。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

“不過是些家務事罷了,哪個後宅女子不要顧家管家務的?我就是最近倦了些……緩過來就好了,你著什麽急!”

說著,她又是一笑,“等我大好了,咱們上雲雁山去,去看看你師父雲華道長吧?前兒道長還托人捎了信來,說已經兩年沒喝著我釀的石榴酒了。我慌手慌腳地釀了幾埕,只是……那現收的石榴,怕是沒有咱們自己莊子上的石榴甜。過些日子等結了桂花,不如再釀些桂花酒送到雲雁山去……”

田驍靜靜地陪著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頓了一頓,嫤娘又慢吞吞地說道,“誒,二郎,這日子還真是……像流水似的,前兒我回京時,路過我娘在京郊外頭的那個小莊子……我還記得,那一年婆母帶著你去我家莊子上投宿,恐時也是一時興起的吧?”

回憶起往事,田驍忍不住也微微地笑了起來。

“可不是?”他笑道,“……那時候我還嫌娘多事,就跑到附近的山上去游玩,不曾想,卻遇到了你。”

嫤娘掩嘴笑了起來,“那時候的我還真是笨,還真以為你……”

“我一見你,心裏比頭一回上戰場還緊張……哪兒來的……這麽漂亮的小娘子?簡直,簡直就是合著我的心意長的……又聰明、又漂亮,又溫柔、又善良……”他低聲喃喃說著,含笑看向她,眼角隱有淚光浮動,“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一輩子要陪著我到老的人,終於出現了。”

“嫤娘,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句話……”他低聲問道。

她仰起面兒看著他,一雙眼兒波光盈盈。

“嫤娘,我心悅你。”

嫤娘用雙臂環住了他的頸脖,又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哽咽著說了一句,“我,我也……我也心悅你。”

至此,本文《那時明月照宋城》完結,感謝大家的一路陪伴,九十度鞠躬!

本文結局已交代清楚,原則上不會有番外。如果小天使們想看番外,請在評論區留言,我會回來更新你們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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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九十度鞠躬,感謝小天使們對我的寬容。擁有你們的支持,是我在寫文生涯中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財富。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謝謝!

番外一李茹娘(上)

話說嫤娘在府中歇了兩日,總算是緩了過來。

見家下兒郎們在莊子上已經小住了幾日,她便使了人去莊子,叫那幾個混世魔王趕緊回來。

不料,她才派了人出去……

鐸郎就騎了快馬回來了。

“……難得你們出了門還舍得回來!”嫤娘打趣兒子,卻見只有他一人,奇道,“怎麽就你一個?他們人呢?”

“娘!求您去給我們做個主!”鐸郎抹了一把汗,賴在母親屋裏的炕床上,自個兒動手倒了一壺茶水,又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嫤娘打量著兒子。

——這話說的!為什麽要她給他們做主?難道是,他們又闖下了什麽禍事?可瞧著兒子這模樣兒,又不像是闖了禍、或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嫤娘細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過來。

只她也不說話,只是笑瞇瞇地拿著茶盞,不緊不慢地品著茶。

鐸郎果然按捺不住,兩只手肘子撐在炕桌上,手掌托著下巴,說道,“娘!您猜猜,我們兄弟在莊子附近,遇上了誰?”

“你們遇上了李茹娘。”嫤娘淡淡地說道。

鐸郎瞪大了眼睛。

“娘!你怎麽知道?難道是,是我們兄弟身邊的伴當來跟您回話麽?不對不對,這不應該啊……”

他們兄弟身邊的伴當,亦都是跟著他們出生入死的夥伴,首先是忠於他們,然後才忠於家族,應該不會為了這麽一點子小事越級上報給了娘知道。

嫤娘笑笑,“你們玩的這一套,娘小的時候早就已經經歷過了!”

說著,她又道,“前幾日,你祖母借著你妹妹的生日來宴請老親們吃酒……李昉家的女眷也來了。我可不瞎……李茹娘被她的姐妹們排擠成那樣兒,雖是你妹妹護著李茹娘,可李茹娘到底還是吃了虧的。”

“你妹妹是年紀小,雖然聰明,想的卻不長遠。她在咱們家裏護住了李茹娘,回頭李茹娘回了她自個兒家裏……她本就是個在後母手裏討生活的小娘子,能落著什麽好?必是被她後母尋了個由頭,趕到外頭的莊子上去了吧?”嫤娘猜道。

鐸郎一臉的欽佩,“娘啊!您真是神算子啊!”

嫤娘掩嘴一笑。

“怎麽,李家在咱家莊子附近也有地兒嗎?”她又問。

鐸郎道,“那倒沒有,是咱們兄弟去山上玩,走了好幾座山頭……後來大哥認出了李茹娘身邊的丫頭,咱們就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李茹娘被她家裏送了過去……娘,您能不能,能不能……領著我們去看看李茹娘?”

嫤娘喝斥道,“胡說八道!人家一個正正經經、好人家的小娘子,豈是你們這群混世魔王能夠唐突的?”

鐸郎急道,“可是,可是……娘!我們保證去了也是乖乖的,絕不唐突人家……其實我們都是陪襯,是,是大哥中意人家小娘子……”

嫤娘瞪了兒子一眼,“你又胡說八道!什麽中意不中意的?這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成,什麽時候輪到你們自個兒做主了?還中意這個、中意那個的!”

鐸郎被急得團團轉。

“娘!娘啊,娘……我的親娘啊!”

嫤娘嫣然一笑,“你當我是你們?就是出門,好歹也要有個理由不是?前兒你妹妹不是說要去釣魚?”

鐸郎恍然大悟!

“釣魚?啊,釣魚好……李茹娘的莊子上,正好就有個魚塘!啊,對了娘,珍寶兒呢?”

“在你祖母那兒呢,走吧,咱們一塊兒過去。”說著,嫤娘起了身,朝外頭走去。

鐸郎急急地跟了上去。

田夫人正守著珍寶兒與敘郎兩個練大字。

見孫子回來了,田夫人連忙過去拉住了孫子的手,一疊聲地問在莊子上玩得可還開心?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

珍寶兒則只是擡頭朝著哥哥甜甜地喊了一聲,又沖著嫤娘叫了一聲娘娘,然後低下頭,繼續練大字。

敘郎亦穩穩地站在案前,穩穩地寫著字。

嫤娘過去看了一回,見倆孩子,一個寫的是簪花小楷,一個練的是田驍的狂草飛白體……雖然筆法還有些稚嫩,卻有些像模像樣了。

等倆孩子練完了大字,又認認真真地洗完了筆,晾在了擱架上,嫤娘這才命侍女們過來,吹幹紙上的墨跡。

那邊田夫人也已經從田鐸的嘴裏套出了話,這會兒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嫤娘一手牽了珍寶兒,一手牽了敘郎,上前對婆母說道,“娘,要不,咱們領著孩子們也去郊外松快松快?”

田夫人笑道,“你領著他們去罷,教二郎也去……你們都去了,教我和你公爹也好在府裏清靜一兩日。”

嫤娘默然。

——婆母不肯去,應該也不是因為怕吵鬧,而是因為公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

不過想想,既然殷郎傾慕那位李茹娘,她便少不得要嬸代母職的去看看這李茹娘的性情與能力。畢竟殷郎未來的妻子也是宗婦,可不能光憑著他喜歡就能成的……

“既是這樣,我領了他們去,過了明日就回來。”嫤娘笑道。

田夫人嗔怪道,“好不容易這幾天沒事兒,你且去多住幾日再回來!只你得掐著點兒時候,別誤中秋宮宴就成。”

嫤娘笑道,“知道了。”

珍寶兒心裏十分掙紮。

——理智告訴她,祖母一個人呆在府裏,多悶呀,要是珍寶兒留下來陪著祖母,祖母就不悶了。可是,誒……珍寶兒好想去外邊兒玩啊!

“婆婆,婆婆……婆婆和珍寶兒一塊兒去!祖翁也去!”珍寶兒使勁地沖著田夫人撒嬌。

田夫人笑道,“我可不跟你們瘋!等你們出了門啊,我去找你家老安人打葉子片去!對了,叫你娘先回去收拾東西,珍寶兒,你留下來,先給我寫上幾張帖子……”

珍寶兒悄悄地看了母親一眼,得到了母親肯定的眼神以後,珍寶兒立刻響亮地應了一聲。

番外二李茹娘(中)

此時田驍尚留用兵部,還不曾回府。嫤娘便讓人留了話,讓他輪完值就直接趕到郊外的莊子上去。

於是,嫤娘坐著馬車,帶了珍寶兒與敘郎,又在鐸郎的護送下,一眾車隊浩浩蕩蕩地朝著京郊的莊子上行駛而去。

她的馬車還沒到莊子上呢,後頭田驍就已經策了快馬追了上來。

過了晌午,一眾人總算是趕到了莊子上。

殷郎與叡郎出來迎接長輩……

嫤娘被田驍扶下了馬車。

眾人的目光,都齊齊地往田殷的身上聚焦。

殷郎面紅紅的,卻依舊領著弟弟上前向叔叔嬸子行禮,雖有些赧然,但行動言語間仍然落落大方,態度恭謙、溫潤有禮,確實是世家公子該有禮數。

嫤娘暗自點頭。

“你們孃孃受不得餓,趕緊進去布菜用飯去……熱熱的粥可曾有備下?若是沒準備,速去取了羊乳來,溫上兩盞,給你們孃孃和妹妹用……”田驍交代道。

殷郎連忙去吩咐了人。

一眾人進了莊子,自有仆婦上前向嫤娘請安,又急急地上了菜,請了主子們洗手漱口並用飯。

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嫤娘也沒什麽胃口,不過是飲了半盅溫熱的羊乳,又吃了半碗清湯面條便搖頭不肯再吃。

接下來,嫤娘便抓緊時間去歇午覺。

珍寶兒打記事以來,這是頭一回和爹爹娘娘以及哥哥們到莊子上來玩兒……小姑娘高興壞了,先拉著敘郎,兩人在莊子裏轉了一大圈。

但小姑娘好奇是好奇、貪玩是貪玩,卻也沒忘了自己該做的事兒。知道娘娘年初在外頭大病了一場,到如今也沒有完全養好。所以珍寶兒到了莊子上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先圍著莊子轉了一圈兒,然後又把管事們都叫了過來,敲打了一番。

眾管事們見這小娘子這般小小年紀,說話行事居然像模樣像的,而且田家到了珍寶兒這一輩,統共四個小郎才有了這麽一個小娘了,哪個不曉得小娘是全家人的寶?眾人自然不敢輕視。

當下,珍寶兒就把自家父母兄長們的喜愛一一說給管事們聽,她能做主的事兒也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遣退了眾管事以後,珍寶兒這才又換了張臉兒,快活和哥哥們一塊兒玩耍了起來。

那邊嫤娘歇了個午覺顆來,便有仆婦奉上了用紅參、雞肉與姜絲兒熬成的香米粥……

嫤娘呆了一呆,便知道是寶貝女兒的安排。吃著軟糯又帶著特殊藥香的米粥,她心裏甜滋滋的。

用完粥,她去院子裏走了一圈兒。

田驍就在她屋外的廊下,坐在躺椅裏看書,孩子們則帶著珍寶兒在莊子外頭附近的田地裏瘋玩。

田驍見她精神尚可,不由得放下了書本,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妻子過去。

嫤娘笑著過去,坐在他躺椅的邊沿。

“外母家的這個小莊子,當真風水極好。”他認真說道。

嫤娘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當初我就在這兒遇到的你,如今殷郎也要在這附近遇上李茹娘。”田驍一本正經地說道。

嫤娘掩嘴笑道,“李茹娘那個,八字還沒一撇呢!”

田驍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了一樣東西,遞了給她。

她不明所以地接過來一看,幾張紙?上頭還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字?

再細細一看……

那竟是按年份來寫的,李昉家中這十幾年來的變故、親眷、姻親世家等等,自然也包括了李茹娘由小到大的生平記事。

看完了,嫤娘不動聲色地將這份單子又扔回給了二郎,又問,“這麽說,大伯也覺得李茹娘合適?”

“大哥的考量便是……這李家與咱家也算是門當戶對,若這李茹娘真嫁進了咱們家,也甭管她那後母以後願不願意和她親近了,反正咱不靠姻親,也沒啥好吃虧的——最最要緊的,是這李茹娘能立得起來……你跟著我在外頭,京裏的事兒,她得有能力幫襯娘才是。”田驍說道。

嫤娘掩嘴輕笑,提腳就往屋裏走。

田驍奇道,“才睡醒,怎麽又回屋?”

“哪個曉得李家的莊子在哪呢?明兒一早去,你們誆得我走上半日山,免得又累壞了我!”

田驍無奈,“那你就在這兒陪我坐著,咱們說會兒話也好……回屋歇著又怕睡倒了,明天精神又不好。”

嫤娘便又回轉,重新坐在他的躺椅旁,夫妻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不多時,眾兒郎們簇擁著蹦蹦跳跳的珍寶兒一塊兒回來了,珍寶兒的手裏還捧著一大束怒放的野花。

嫤娘與孩子們熱熱鬧鬧地說了一會兒的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分。

眾人都是乖巧的孩子,亦都體諒嫤娘的身子康健,用過晚飯,略陪著她說了一會兒的話,兒郎們就去了前院。嫤娘幼時的鄉下玩伴貞姐兒前幾年已經當了外祖母,只如今要在家中侍候剛生了孩子的兒媳婦,故此讓她的外孫女兒巧姐兒前來和珍寶兒做伴。

珍寶兒有了伴兒,也早早地拉著巧姐兒一塊兒回了屬於她的小院子。

嫤娘便在田驍的陪伴下,早早歇了。

第二日,嫤娘神清氣爽的起來,用過早飯,略歇了歇,便招呼著大夥兒一塊出去游游山、玩玩水。

眾兒郎都偷瞄著殷郎,不懷好意地笑。

殷郎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可行動卻仍然落落大方的,甚至還貼心地為嫤娘和珍寶兒各準備了一匹性格和順的小馬。

就這樣,嫤娘和珍寶兒各騎了一匹小馬,其他眾人紛紛步行,一大家子帶著伴當等,沿著山路,朝李茹娘家的莊子而去。

行了半日,嫤娘果然遠遠地見到山腳下有個小小的農莊。

“以往小時候我還嫌我娘這莊子偏,今兒才知道,李家的這個莊子才真叫偏僻的……”嫤娘沖著田驍說道,“……也就是他們貪玩,才誤打誤撞的找到了這兒,不然,誰知道這麽個地兒,居然還有個農莊呢!”

田驍笑笑,又對兒郎們說道,“你們誰先行一步,下去報個信兒,就說你們嬸子行路行得口渴,想去討杯茶水喝喝?”

眾兒郎們都不作聲、悶笑著,眼神卻都往殷郎身上瞄。

殷郎紅著臉兒上前朝田驍行禮,“侄兒願往……”

番外三李茹娘(下)

李茹娘聽說田家來了人,被唬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出來一看,卻猛地見到了長身玉立、俊美儒牙的田殷!

兩人一見面,齊齊一怔,彼此都挪不開眼睛了。

李茹娘完全不知道田家人有意上門拜訪,所以也沒什麽準備,身上也只穿了件七成新的家常衣裳。饒是如此,卻依然掩飾不住她那渾然天成的俏麗娟秀。

她那膚如凝荔一般的鵝蛋臉,斜斜挽起的發髻上簪了枝別致的小金釵,臉龐旁的碎發被編成了小辮子,乖順地垂在臉旁,發梢處還用好看的細絲帶系住,並且還墜了兩個小金鐺。

再見她……眉兒淺淡淡,眼兒水汪汪,秀氣的菱唇兒輕輕地抿著,好個美人兒!

田殷雖幾次三番見過她,可哪一次都不像這次這樣……能真真正正地將她看個滿懷。

一時之間,他竟怔住了。

而李茹娘卻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給羞得半天都擡不起頭來。

半晌,驚魂未定的李茹娘終於覺得……兩人再這麽僵持下去,似乎有些於禮不合?

她紅著臉兒、絞著帕子咳嗽了好幾聲,田殷這才回過神來。

他面一紅,朝著李茹娘鞠了一躬,低聲說道,“家下嬸母帶著妹妹出來游玩,一路行來也沒找著茶水鋪,問了人才知,這是世妹家的莊子,也不知道……可曾方便讓家下嬸母與妹妹進來歇歇腳,討杯茶吃?”

李茹娘吃了一驚,連聲說道,“世兄怎麽不早說,快,快請了嬸子進來歇歇……啊,珍寶兒也來了麽?”

一提到那個古靈精怪的可愛小姑娘,李茹娘面上不由自主地就帶上了笑容。

見了她面上的笑容,田殷不由自主地又是面上一紅。

這邊李茹娘已經顧不上他了,一疊聲地吩咐著莊子裏的仆婦們趕緊準備。

不多時,有人前來稟報,說田府人到了。

李茹娘連忙迎了出去……

嫤娘打量著這個看起來並不大的莊子。

莊子確實不大,院墻、大門什麽的看著也有些舊,但裏裏外外的都被收拾得挺幹凈整齊的,而且先一步出來迎客的仆婦們看著有些緊張,但也還算是全了禮數的。

不大一會兒,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從裏頭急急地走了出來。

“嬸子遠道而來,請恕茹娘不曾遠迎之罪……”

說著,李茹娘上前朝田氏眾人行禮,“茹娘見過田家世叔,見過嬸子,見過諸位世兄……”

嫤娘拉住了她的手,“小娘子太客氣,原是我們唐突,竟不請自來,還請你別見怪。我們啊,就只討杯茶水喝喝罷了……”

她握著李茹娘的手,感覺到小娘子滑膩細嫩的手兒,食指指腹上有微微硬起來的繭子,似是因為針線活做得多的緣故?

“只恐家下粗茶淡飯的,惹嬸子見笑。”李茹娘漲紅了臉兒,微笑道。

嫤娘笑道,“瞧你說的,原是我們叨擾了你……這是我們的不是!”

說著,眾人跟著李茹娘走進了莊子。

穿過了院子,眾人進了正屋,只見正屋裏雖然看著有些冷清脆,但也被收拾得幹凈整潔。

李茹娘請了田驍與嫤娘上座,又安排珍寶兒坐在嫤娘身邊,然後又請了眾兒郎們也一一坐下,再揚聲音喊了仆婦們先打了熱水、拿了新帕子過來請眾人洗漱,然後又親自沏了茶水、奉上點心請眾人品嘗。

見眾人只顧著低頭看面前的茶盞與點心,李茹娘有些面紅,局促不安的說道,“莊子裏頭也沒什麽準備,倒叫世叔嬸子、各位世兄世弟、以及珍寶兒見笑了。”

原來,那茶盞中泡著一朵金燦燦的盛開菊花,看著養眼、聞著也是香氣襲人……可是,如今貴胄世家,誰宴客不用茶葉,竟然用鮮花的?

再看看小碟子裏盛著的點心,看著倒是挺好看的……只一細看,便知是用模子將蒸熟了的山藥泥和綠豆糕給壓成型,再在上頭澆了點蜜水兒,又拌了幾片紅色玫瑰花和黃色菊花絲兒罷了。

嫤娘先是品了一口這香馥濃郁又帶著微甜的菊花水兒,又吃了塊山藥泥糕兒,讚道,“茹娘好巧的心思!”

其實就打了這麽個照面,嫤娘心裏已經有譜了。

——這農莊不大,又偏遠,可見這一回李茹娘受田府青睞的事兒,是真的把她後母給得罪了,要不她也不會被她那後母給打發到這麽個窮地方來。

可是,這李茹娘不卑不亢又斯文有禮的模樣兒……她小小年紀的獨擋一面,身邊又沒有長輩指點,卻也能像模像樣的說話行事、宴客酬賓,可見得,禮數和教養功夫也算是到了家。

看看李茹娘身上的半舊衣裳,再看看這些茶水點心,以及這正屋裏、院子裏被收拾得妥當又幹凈……

嫤娘便知道,這李茹娘還是有些手段的。

她小小年紀被打發到了這兒,可瞧這些服侍的仆婦們恭恭敬敬的態度,這院子被收拾得像模像樣,以及茶水點心雖然簡陋些,卻也勉強能全了禮數……

種種跡像都能表明,這李茹娘雖然也是新到了這莊子上,卻也能壓制住盤踞於此地的老仆,顯見得還是能幹的。

只是,饒是李茹娘再聰明,也想不出田家人怎麽就突然來到了自家的莊子裏,但她也不敢問,便只挑了“這幾天日頭好”,“鄉下倒也清靜”這樣的話題聊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珍寶兒忍不住了,“茹娘姐姐,我們在山上的時候,看到下面兒你家莊子邊上有個小湖?咱們能去釣魚麽?”

李茹娘一怔,先是回頭看了看嫤娘的臉色,這才笑瞇瞇地答道,“當然可以了!”說著,她又急命仆婦們趕緊去準備一應物事,要釣魚桿,要魚鉺,還要有躺椅。跟著,她又命人先去那小池塘邊搭個草棚,再把躺椅支好,以及碳火小泥爐也要生好,呆會子好烹茶什麽的……

嫤娘見她雖然忙,卻是有條不紊的,而且仆婦們也絲毫不見慌亂,不由得暗地裏點了點頭。

珍寶兒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上前拉住了李茹娘的手,跳著嚷著就要朝外頭而去。

嫤娘朝田驍看了一眼,夫妻二人也站了起來,跟著孩子們一塊兒走了出去。

番外四釣魚(上)

李茹娘的莊子旁邊就有個不太大的池塘,裏頭種了些蓮藕、荸薺之類的,也養了不少魚兒。水產倒也豐盛,就是平時大約莊子上也沒個正經主子在,也不曾有人用心收拾過,看起來就是個尋常農家的小池塘似的,也並不是風景有多美。

嫤娘直接就去了躺椅那兒,田驍挨著她坐下,讓伴當去拿條魚桿和一小桶的魚餌過來。跟著,他將長袍撩起、袍角紮進了腰帶,然後蹲在地上擺弄了起來。

嫤娘看著他手法熟練,奇道,“你也會釣魚?平日裏也不見你釣過!”

田驍笑笑,將鉤了魚餌的魚鉤連著線兒一甩,就扔進了小池塘裏。

嫤娘拿過了紅果兒遞來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隨意拍著。

而殷郎、叡郎、鐸郎幾個則各自為營,自顧自地占據了小池塘的一角,也要了魚桿和魚餌,釣起魚來。

珍寶兒和敘郎坐不住,雖然也有伴當替他們架起了魚桿,可兩個小人兒急得很,又興奮,一會兒跑跑這邊看看父母(叔嬸)的戰況,一會兒又跑跑那邊看看哥哥們誰釣得魚多,全場倒只是她兩個是最忙的。

珍寶兒是個小人精。

雖然家人也沒當她面說些什麽,可小人兒還是有些隱隱約約的覺察到了什麽。

玩著玩著,珍寶兒就有意無意地拉著李茹娘去看她大哥哥釣魚。

只是,這邊李茹娘剛剛才跟田殷說上了幾句話,那邊珍寶兒就跑開了,去了不遠處鐸郎那兒看戰果去了,倒把李茹娘一人扔在了這兒。

李茹娘和田殷兩人單獨相處,一下子就有些忸怩了起來。

雖說不遠處就有長輩看著,而且田李兩家是世交,她與田殷這般相處,有長輩平輩們看著,倒也不算十分逾越。可是,這樣也好沒意思……

李茹娘準備轉身就走。

“茹娘請留步。”田殷文質彬彬地開了口。

李茹娘腳步一頓。

“恕田殷說句不當之言……你我是世交,又,又同病相憐,不知茹娘對於自己的未來……有何打算呢?”田殷低聲問道。

李茹娘一怔。

——同病相憐?

她很快就明白過來,田殷所說的同病相憐,是指……她和他都失去了親生母親的照料。

一說起從不曾謀面的生母,李茹娘頓時有些傷感。

大抵所有當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兒能有個好的未來罷!只可惜,她的母親因生她而難產去世,根本來不及給她留下任何東西,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

李茹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田殷轉頭看向她,追問了一句,“……你是怎麽想的?”

李茹娘心裏一動,一簇小小的火花開始悄然在她心底燃燒。

她不由得擡頭打量著田殷。

他為何如此著緊這個問題?再說了,她對未來有什麽打算,又與他……有什麽相幹?他與她雖然年紀相當,可如今田家根本就是炙手可熱的一方權貴,豈是她這樣的失怙孤女能肖想的?

想明白了這個,便如一盆冰水澆在了她的心頭,瞬間便將她心底的那點兒小小的火花給撲熄了。

但田李兩家相交已久,人家正兒八經地提出了問題,且這也不算是什麽逾越的問題,她不答,才顯得失了禮數呢!

想了想,李茹娘輕輕地說了一句,“未來麽,誒,我還能怎麽想,總是希望能有個家,能像世兄家裏這樣,長輩和氣、兄弟姐妹友愛就好……”

說到這兒,她突然意識到,田殷也是喪母之人,又連忙向他道歉,“啊,茹娘沖撞了世兄,請世兄勿怪。”

田殷微微一笑,突然轉過頭去,盯著浮在水面上的浮漂子,低聲說道,“沒什麽,我大約也只比你好一些……勝在還有個親爹罷了。”

李茹娘默然。

看來,世人都知道她的父親聊勝於無呢!

且她也不傻,自然聽出了田殷話語中的落寞。

想了想,她開口勸道,“世兄這麽說就不對了,雖然令堂仙去,但府上一大家子都相敬相愛的,就是我這個外人看著……也覺得眼熱。”

田殷半天不吭聲。

過了一會兒,他又低聲道,“你說的不錯。只是,日後想必我也是留京的份,只能看著兄弟們馳騁沙場、快意恩仇。”說著,他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李茹娘皺起了眉頭。

“世兄請恕茹娘無禮……只這話聽著,讓茹娘心中不安的很。老話都說,這兄弟本是同根生……茹娘卻覺得兄弟更如這合抱大樹,做兄長的穩守京中,便如這樹身一般,就得穩穩當當的,那些枝椏便是弟弟們……這樹身越粗,枝椏才能伸得越遠,世兄您說,是不是這樣理兒?”

見田殷不答,李茹娘又來了一句,“世兄,您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這樣好的家人,茹娘求也求不得,您……”

田殷的嘴角彎了起來,“這麽說,你也喜歡我家的長輩、兄弟們,還有我家的小妹子嗎?”

說起這田家一家人,李茹娘只覺得心裏暖暖的。

她還從不曾見過這樣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再想想她那個冰冷冷的家……生母早逝,繼母又不待見她,雖有個親爹,卻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次,有個祖母略強些,奈何

——她有什麽福份,能擁有像田殷那樣的家人!

“這個嘛,自然是喜歡的,我,若我也能……”說著,連李茹娘自己也沒想到,她的聲音裏,居然也帶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哽咽?

“你可有心儀之人?”

田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李茹娘一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便又急又快地說了一句,“若是沒有,我便去求了嬸子,選了良辰吉日,便去府上求親,可好?”

李茹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楞楞地轉過頭,看向一本正經釣魚的少年郎……

他端坐在陽光裏,淺金色的陽光映得他那俊美的五官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耀眼得就像是……專為拯救她而自九天下凡的天神。

這,這……

這怎麽可能?

田殷他,他雖未封爵,但他的父親田駿卻是定國公世子;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定國公世孫、田家未來的掌舵者。

可是,他怎會看上她這樣的尋常女子?

之前被她摁熄在心底的火花兒又“嘭”的一聲,在她心裏綻出了一朵最最絢爛的煙火!

“你,你……大郎,你……”她語無倫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怕是他胡亂搪塞。

田殷轉過頭看向她,抿唇一笑,“在我嬸子上門以前,不要輕易答應別人家的婚事,懂?”

他脈脈含情的眼,似是個強有力、又深無底的漩渦……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被他眼裏的歡喜給驚住了。

李茹娘倒抽了一口涼氣,轉身就跑!

田殷看著少女匆匆逃走的苗條身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打他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被她落寞卻又清麗的眼神所吸引;後來再見了她幾次,她似乎總被她的那群小姐妹奚落,但是,她的大方與堅強,讓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欽佩。今日再一見,她持家的手段也是有的!

出身、教養、性格、膽識、手段、容貌,她樣樣都有,而且她還給了他一種最最特別的感覺……

既然這樣,他為什麽要錯過?

縱然頭一回向喜歡的小娘子表白,確實有些難為情。

但田殷還是不願意錯過。

他彎著嘴角、強忍著發自內心的笑意,繼續四平八穩地釣著魚,心底卻樂開了花。

不遠處,嫤娘一直在關註這邊的田殷與李茹娘。

見李茹娘突然捂著臉,慌不擇路的逃了……

嫤娘連忙掐了一把田驍那勁瘦的腰。

“你家殷郎欺負人家小娘子了!快瞧瞧,李茹娘哭著跑了!”她急道。

田驍只閑閑地朝那邊看了一眼,便又閑閑地轉過頭來,繼續釣魚。

殷郎性子純良,不大可能調戲小娘子。而此時小娘子雖然掩面而奔,卻也沒有哭鬧;且殷郎還是那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田驍自己也是過來人,怎會不知這其中的奧秘?

只是,嫤娘明顯更擔心李茹娘的閨譽……

她又掐了他一把,正待說些什麽的時候,田驍只覺得腕間一沈——

他立刻猛地一擡調魚桿,一尾肥碩的大魚頓時被扯著躍出了水面!

“好一條大魚!”田驍讚道。

嫤娘被他嚇了一大跳,正欲埋怨他的時候,那邊珍寶兒與敘郎已經眼尖地看到了,兩個小人兒立刻歡笑著,拍著手兒就朝這邊跑了過來……

嫤娘只得閉了嘴,匆匆去尋李茹娘去了。

番外五釣魚(下)

嫤娘本要去尋李茹娘的。

想了想,她步子一轉,先去尋了殷郎。

殷郎本就將她視作親母,見她過來問,此時兄弟們也不在身邊,少不得三言兩語地就將自己的心事說與嬸子聽了。

嫤娘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腦門。

“平日你倒乖巧,怎麽遇上了這事……也不想著要先和你婆婆說上一聲?白養了你這小白眼狼!”嫤娘笑罵。

殷郎嘻嘻笑道,“我就是仗著婆婆和孃孃疼我,從不肯教我傷心難過了去……京中貴女閨秀雖多,我看上了我的,您和婆婆就只管操心叡郎和鐸郎去……”

看著面上雖然還泛著羞澀的殷郎,居然也敢大著膽子跟自己開玩笑了,嫤娘有些好笑,卻也真心替這個侄兒感到高興。

“我先去勸勸李家小娘子,要是人家不願意原諒你,看我不讓你叔叔好好教訓你!”嫤娘忍著笑意罵了一聲,轉身去尋李茹娘了。

那邊李茹娘正借口替客人們準備茶點,早已躲到了一邊。

可她畢竟是莊子上唯一的正經主子,又怎麽避得開?

不多時,嫤娘便尋到了她。

“好姑娘,我們家的殷郎是個粗人兒,他唐突了你,我替他給你賠不是,你別往心裏去……”說著,也不知為什麽,嫤娘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了起來。

——她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一年,田夫人帶著田驍來她家莊子上投宿時,田驍當著她的面,射殺了一條菜花蛇,把她給生生地嚇暈了……後來田夫人親來向她道歉,就是用這樣的一副口吻說的。

果然,李茹娘急忙說道,“瞧嬸子這話說的!世兄為人是極好的,您……”說到這兒,她突然面一紅,覆又垂下了頭,再不肯言語了。

嫤娘見了小娘子面上的羞意,心裏有底了,笑道,“難得你不計較!我們殷郎呢,嗨,他能有什麽好!誒,也不是不好,就是呢,今年他都十九了,還沒說上親……大概他就也只這一點不好了,旁的都可以……”

嫤娘打趣道。

李茹娘面上紅得更如滴血一般,下巴已經垂到了胸口處。

“茹娘啊,你是哪個屬相的啊?”嫤娘假作“不經意”地問道。

李茹娘用細如蚊蚋一般地聲音說道,“……回嬸子的話,茹娘……屬羊。”

嫤娘算算,喜道,“哎喲,比我們殷郎小四歲,剛剛好!剛剛好……”

李茹娘一呆,擡起頭看了嫤娘一眼,突然明白了什麽,覆又深深地垂下頭去,再也不肯吭聲了。

嫤娘笑笑,接過了她的手,“好姑娘……雖然方才殷郎和我說了,可我還是想再親耳聽你說一說。你,可願意到我們家來?”

半晌,李茹娘才擡起頭來,看了嫤娘一眼,眼裏淚光浮現。

“我,我做夢也想……也想有個像嬸子這樣的,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又相親相愛的家,可是,可是……可是我怕我不配……”李茹娘嗚咽著說了起來。

嫤娘笑道,“只要你願意,殷郎也願意,這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要相信他。從現在起,你得好好的照顧你自己……過不了多久,我就去你們家,把事兒定下來。”

李茹娘聽了她的話,更是難以置信,“嬸子,我,我……真的可以?”

這說親的事兒還沒成,嫤娘也不願意打包票,當下便只是勸了李茹娘幾句。

李茹娘也算涵養功夫了得。

默了一默,她便收拾好情緒,抹幹了眼淚,先朝著嫤娘行了一禮,笑道,“方才茹娘失禮,還請嬸子勿怪……嬸子那邊坐著,啊,我聽到珍寶兒的笑聲了,定是世叔又釣上了大魚!咱們去看看?”

嫤娘見她小小年紀,幾息之間便能控制好情緒,在年輕一輩裏已算是難得自恃的人物了,不由得心裏又歡喜了幾分,遂陪著她一塊兒走了過去。

田氏眾人釣魚都有不小的收獲。

李茹娘做主,讓仆人擡了炭盆過來,又叫了莊子上的廚子也來了,現場殺了魚、剖了、又烤了……

珍寶兒還不曾玩過這樣的野趣,興奮得不得了!

小姑娘一口氣吃下了一整條烤熟了的大肥魚,嫤娘怕她積了食,不許她再吃了……急得小姑娘眼淚汪汪的,還十分的不依。最後李茹娘來打圓場,讓人烤熟了山藥,又扒了皮,將裏頭的嫩肉讓珍寶兒吃了,珍寶兒這才滿意了。

田府眾人打道回府,嫤娘見殷郎與李茹娘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笑了笑,說道,“好了,咱們這就走了,過幾日,京裏見罷!”

李茹娘聽了,心中苦笑。

——她那後母怨她在田府宴會上搶了妹妹的風頭,將她打發到這個莊子上來,說是要為她那去世的亡母抄夠一百本經書……

到時候就算田少夫人去李府活動,可這一百本經書,少不得還是要抄寫的。

當下,李茹娘的心情已經恢覆了過來。她大大方方地送了田氏一眾人離開,最後又撞上了田殷的註視。

她朝他微微一笑,行了個相送的蹲禮。

田殷亦是一笑,這才策馬行去。

田氏眾人先回莊子上去歇了一夜,第二天便回了京。

田夫人聽了兒媳的說道,又拿著田驍送過來的,關於李茹娘的生平事的那幾張紙兒,戴了個玳瑁眼鏡兒細細的看。

田夫人亦是越看越滿意。

“這個女孩兒好!她出身清貴之家,自幼跟著她祖母長大,這氣度心性兒就不會差;再加上她在李家過的這叫什麽日子!等以後到了咱家啊,她就知道嫁對了人,從今往後會地殷郎死心塌地的……好,好!我看啊,她就是頂頂好的……”田夫人點頭道。

嫤娘也笑,“那我這就讓外院的清客們給挑個好日子出來,我去一趟李府?”

田夫人想了想,“不,殷郎的媳婦兒,可是咱家的長媳……還是我跟你一塊兒去!好教她們拒絕不了……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她們定想將那李四娘推過來!”

番外六李府說親(上)

隔了幾日,田夫人讓嫤娘寫了帖子遞去李昉府上,等到了那一日,婆媳二人領著珍寶兒,果然去了李府。

李夫人早已命兩個兒媳備下了茶點,亦換上了見客的衣裳,等著了。

待田氏女眷們到了,李夫人熱情地引了田夫人上座,又叫家下孫女兒們、以及寄居在府裏的幾個外孫女兒之類的表姑娘都引了過來,與田氏婆媳們作陪。

李家正經的小娘子共有四位,再加上三位表姑娘,共有七個齊整又嬌俏的小娘子們。也不知道她們曉不曉得今天田氏婆媳倆來的真正用意……總之人人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又整整齊齊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田夫人是因為自家兒郎多,就特別偏愛小娘子,見了這麽多的小娘子,早笑得見牙不見眼,拉著李夫人說道,“……老姐姐,瞧你啊,你這過得是什麽神仙日子?哎喲喲,這麽多的小仙女兒天天圍在你身邊!難怪得你精神兒也足,身子也好呢!”

李夫人被她給逗笑了。

“你羨慕我?我倒要羨慕你來……你府上那些個小兒郎,個個都是英雄好漢!那才是真正教人省心的呢!”

兩位夫人坐好,李家的兩位少夫人就引著女孩子過來給田氏婆媳見禮。

嫤娘早有準備,連忙命人奉上了見面禮——七位小娘子皆是一水兒的兩身上好的布料、一支累絲小金釵和同款的耳鐺。

然後,嫤娘說說笑笑的,從自個兒的發髻裏抽出了一對上好的白玉質地、鳳嘴含珠的飛鳳三尾釵子分贈與李茹娘、李蕙娘兩個嫡女;從右手手腕上褪下了兩個累絲蝦須金鐲了贈與兩位庶女;另又從左手手碗上褪下了三個瑪瑙鐲子,賞給了三位表姑娘。

“瞧瞧,您回回都這麽破費!”李家大少夫人嗔怪道。

嫤娘笑道,“這不是稀罕嘛……您瞧瞧,這樣標志的小娘子們……還一來來七個!我們府上就一個也找不出……啊,是有個小娘子,只我們家的小娘子啊,連頭還不曾留得……”

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珍寶兒郁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小人兒的發質不太好,有些稀稀黃黃的,發質還細,所以看上去就更顯得少了。所以奶娘只能給她在頭頂梳個小鬏鬏,腦後再垂兩條小辮子罷了。

李夫人與兩位兒媳也都拿了些好東西出來賞給珍寶兒。

珍寶兒這才破涕為笑。

她與李茹娘熟悉些,當下就湊到了李茹娘的身邊,和她玩了起來。其他的李府小娘子們也紛紛湊了過來,萬分討好和巴結珍寶兒。

李夫人笑著提議,讓孩子們去外頭玩,她也好跟田夫人好好聊聊天。

嫤娘遣了紅果兒跟著珍寶兒去了。

小娘子們嘻嘻哈哈地出了門,田夫人與李夫人說笑了幾句,便半真半假地說道,“老姐姐,你這神仙日子過得……當真讓人羨慕!什麽時候讓我也有個漂亮齊整的小娘子陪著就好了!”

李夫人亦是半真半假的試探,笑道,“……不瞞你說,我呢,天天有這些孫女兒在身邊侍候著,確實心裏頭痛快……這小娘子呢,是比小兒郎知冷知暖些!且我們家的小娘子們,個個都學了一門手藝,你且告訴我,哪一個合你的眼緣?”

田夫人笑道,“……我就中意府上的二娘子,一看她,便是個端莊的。”

李家大少夫人頓時變了臉色。

“田夫人……”李家大少夫人欲言又止。

李夫人打斷了兒媳的話,直接對田夫人說道,“……你啊你啊,是知道二娘子是我的心頭肉不成?我告訴你,我家二娘子呢,她身無長處,只一點,她是個老實孩子……”

“好!好好好……”田夫人喜道,“我啊,就喜歡老實孩子!唉,家下那幾個兒郎,個個都是泥鰍,我呢,就差個老實孩子了……”

嫤娘用眼神的餘光看了看李家的大少夫人。

只見那大少夫人急得和什麽似的,似乎想要打斷婆母與田夫人的談話,卻又明顯沒有膽量……

田夫人和李夫人倒像是完全不知道李家大少夫人的焦急似的,兩位夫人只是熱熱鬧鬧地聊了一會兒的天,田夫人就準備告辭了。

從頭到尾,李家的大少夫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田氏婆媳帶著珍寶兒回了田府,嫤娘又笑,“今兒果然多虧了您,我瞧著李夫人的樣子,倒是肯的,就是那王氏瞧著,倒有些不大甘願。”

田夫人笑笑,“怎麽不是呢?現在她婆婆都肯了,就輪不到她說話。我給你開了這個頭,後面你做事就容易些……改天先請個官媒上李家去說說,好歹也是人家養了十幾年的女孩子,咱們把頭放低些,條件盡著他們開……”

嫤娘應了一聲。

田夫人想了想,又交代道,“這官媒一上門呢,那就是紙兒包不住火了,你得時時讓人去李家問候著二娘子,莫讓些阿貓阿狗的也去欺負她……”

嫤娘又鄭重應下。

她果然去請了個官媒來,先去李家探聽口風。

李家是女方,按著時下的婚嫁習俗,女方是要拿喬的。

——李茹娘前面的那樁婚事,便是她的繼母王氏拿喬過了火,男方一怒之下才毀了婚的。

所以說……

老實講,嫤娘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萬一這王氏不欲繼女嫁入高門,那又怎麽好?

好在這一次,似乎是李夫人直接管著李茹娘的婚事。

官媒上門去說,李夫人只說舍不得孫女兒,想養多幾年,倒也並沒有說什麽條件。

嫤娘又請官媒去說好了幾次,最後李夫人終於松了口,說先合個八字看看罷,瞧瞧李茹娘和田殷適不合適……

等拿到了李茹娘的庚帖以後,嫤娘這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

嫤娘看著那庚帖,露出了玩味似的笑容。

番外七李府說親(下)

嫤娘拿了李二娘的庚帖去找婆母田夫人。

田夫人正守著珍寶兒寫大字。

見兒媳笑瞇瞇的過來了,田夫人也不以為意,就等著珍寶兒寫完了字,祖孫婆媳三人吃了些點心……嫤娘才把珍寶兒打發出去了,又拿出李二娘的庚帖,遞給婆母。

“怎麽了?”田夫人不肯接,說道,“……我眼神兒不好,你給說說吧!”

嫤娘抿嘴笑道,“這是李府送過來的庚帖,我看了一眼……恍惚記得,李茹娘是肖羊的?可您瞧瞧,這庚帖上寫著的生辰八字,卻是屬雞的……”

“咱們殷郎今年十九歲,李茹娘肖羊,今年十五……我記著咱們頭一回見到李茹娘的時候,我還在心裏想著,這兩人差個四歲,倒也剛剛好了……”

“可這庚帖上,您看看,只寫了個李氏女,生辰八字麽……嗯,寫了這位李氏女肖雞,肖雞啊,那今年才十三歲呢……娘,您猜猜,這是哪位小娘子的庚帖?”嫤娘繼續笑道。

田夫人嗤笑道,“這些個手段……都是當年我玩剩下的!”

頓了一頓,她說道,“你親自把這庚帖送到李府去,問問李夫人,到底哪兒出了錯?連定親的庚帖子都搞錯,日後別再來出送錯了閨女出嫁的事兒!”

嫤娘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出嫁時遇到的兇險來……

那邊田夫人想了想,又道,“她們雖不仁,來玩這手陰的,可咱們做人還得積點兒福。你去,只把這庚帖還給李夫人,什麽也別說,更別拿旁的去搪塞,這些事兒,說多錯多,不如什麽也沒說……她要真是個明理人兒,自然也不用我們說什麽!”

嫤娘應下,果然坐馬車去了李府。

田家的少夫人突然上門,這讓李夫人感覺到很是詫異——兩家人正在議親,按理,凡事都要通過官媒來溝通,怎麽今天……田家突然來了人?而且還是田少夫人親至?

李夫人連衣裳也沒換就接見了嫤娘。

嫤娘客客氣氣將庚帖奉上,也不說什麽,只坐在一旁捧著杯子吃茶。

李夫人狐疑地接過那庚帖仔細一看,頓時氣得滿面通紅,“這是我的不是,都怨我老婆子老眼昏花,一時看錯了……少夫人且坐一坐,老身去去就來。”

嫤娘頜首,“夫人請便。”

——這李夫人倒也率直,一見這庚帖便知出了差錯。只她也不埋怨誰,直接先將錯兜到了自己頭上。

既然是跟明白人講明白事兒,那也不需要多費唇舌了。

嫤娘便只管坐著品茶。

李夫人扶著婆子匆匆去了,過了一會兒覆又回來,遞了一份新庚帖給嫤娘,“……瞧這場烏龍鬧得!若不是少夫人火眼金睛,日後還不知要鬧出什麽笑話來!”

嫤娘接了庚帖,掃了一眼,見那庚帖之上清楚明白地寫著李氏女茹,父李宗諤,生母顧氏等字樣,且那生辰八字也寫得清楚明白……其實嫤娘早就已經打聽到了李茹娘的生辰八字,此時一見,果然是李茹娘的,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依了婆母田夫人的吩咐,關於庚帖的話,一句也不說,只是和李夫人聊了幾句天氣甚好的話,便告辭了。

李夫人緊繃著臉,謝過嫤娘,又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嫤娘。

嫤娘拿著真正的庚帖回了田府,先去稟報了婆母一聲,這才差人將李茹娘和田殷的庚帖拿到欽天監去合八字去了。

隔了一天,嫤娘就聽說李家的大少夫人告了病,被李夫人挪到莊子上養病去了。

李蕙娘隨行,為母侍疾。

不多時,欽天監那邊傳來了消息兒,田殷與李茹娘的八字合上了,而且還是上上佳!

這下子,總算是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嫤娘遣了官媒去李家報喜,接下來,兩家人開始了三書六禮的繁覆過程。

這邊田殷與李茹娘的婚事剛剛才提上議程,那邊李皇後就遣了宮使,請田夫人與嫤娘一同入宮赴宴。

田夫人與嫤娘都有些不安。

——這不年不節的,宮裏怎麽就突然宣田氏婆媳倆入宮覲見?如今京裏都知道田家正與李昉家議親呢,難道說,李皇後不高興田李兩家聯姻?

胡亂猜測,倒不如入宮親去聽聽李皇後怎麽說的才好。

田氏婆媳二人按品大妝地入了宮,見李皇後接見她們時十分和氣,稍稍松了一口氣,可一顆心兒卻始終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李皇後輕言細語的和田氏婆媳倆聊著天,聊了好久,才來了句,“前兒也是官家的意思,惟吉(趙光義長子)家的二娘子,與府上的小四郎年歲相當,也不曉得他倆能不能玩到一塊兒……”

聞言,嫤娘與田夫人對視了一眼。

這是要聯姻的意思?

可田駿已經續娶了宗室女,如果田敘再配個宗室女,那長清郡主豈不是和個下堂婦似的?一點兒作用也無?

這趙惟吉是官家長子,膝下共有三個女兒,因為三人均年幼,因此未有品階封賞。那位行二的小娘子據說和珍寶兒同歲,這麽小就讓趙二娘和敘郎定親啊?這……

田夫人保守地說道,“……都聽聖人(皇後)的吩咐。”

李皇後笑道,“不過是樁笑談,夫人聽聽就是了。依我說,官家也是心裏著急了,曉得府上的小兒郎們個個都是好樣兒,總想著要先定一個下來……怎麽樣,最近府裏的幾個小郎,可有動靜了?”

田夫人如實稟報,“啟稟聖人,家下長孫剛剛才議定了大相公李昉府上行二的孫女兒,次孫與三孫尚未議定,唉,總是我們貪心,總想著網羅了這汴京貴女……只可惜啊,我們家的兒郎都是糊不上墻的爛泥,我們看得上的,人家也看不上咱們這些泥腿子呢!”

李皇後掩嘴輕笑,“夫人妄自菲薄了。”

賓主聊了好一陣子,李皇後才打發了田氏婆媳出來,又賞了些宮裏尋常的點心,叫帶回去給珍寶兒嘗嘗。

婆媳倆回了府,夜裏等田重進、田駿與田驍回來了,婆媳倆又把李皇後的話說與男人們聽。

田駿這才說了實話,“……魏王趙延美怕是不好了!”

眾人一驚。

田夫人連忙問道,“那長清呢?”

“不曉得。”田駿淡淡地說道。

田夫人埋怨他,“你這孩子……莫要說氣話,是不是長清也不好了?”

番外八晴好(上)

田駿聽了母親的話,冷笑道,“我倒寧願她不好了……只可惜,禍害遺臭千年!她好著呢,前兒還打發人回來,帶了塊嘔了血的帕子給聖人看。聖人心軟,一連三次遣了太醫趕赴房州,也不知是去醫魏王的,還是去醫她的。”

田重進沈吟半晌,說道,“官家想與我家結親,將皇長子的嫡女許與我家敘郎……這事兒先這麽拖著,看官家的意思罷!要是魏王真不好了……不但長清要守孝,殷郎、叡郎和敘郎幾個……他們也是魏王名義上的外孫之一,咱家不得至少一年不娛樂、不議親?”

眾人都不作聲了。

田驍突然笑著拍了拍他大哥的肩膀,說道,“如此說來,魏王若死了,對咱家也有好處,對吧大哥?”

田駿看了他兄弟一眼,沒吱聲,眼中卻含著笑意。

田夫人卻愁道,“若是魏王真沒了,殷郎的婚事兒又得往後再拖上一年……我想著,倒不如趁著如今魏王還吊著一口氣,趕緊讓李茹娘嫁進來。免得日後嫤娘去了瀼州,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兒也沒有。”

此言一出,眾人皆連連點頭。

田夫人又掩嘴笑道,“嫤娘,你回瀼州之前,先幫著我替叡郎相看好……也好省了我跑腿的功夫!至於鐸郎,再等上兩年倒也還使得。”

嫤娘亦抿嘴一笑,“兒媳奉婆母之命在外頭吃喝看戲,倒也是樁美差。”

眾人都笑了起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趁著這幾日天氣晴好,公爹、婆母,咱們一家子也外頭的莊子上小住幾日,如何?”嫤娘提議道。

舒郎之殤讓田夫人頹廢已久。

而眼下,卻又是田家人最齊全的時候,田夫人不由得有些意動,用滿含向往的神色看向夫君。

而田重進向來敬重妻子,更何況……像現在這樣,一大家子齊齊整整的出去玩上幾天的機會還真是難得。

田重進想了想,說道,“大後天休沐……不如後天我告病,大郎調休倒也便宜,二郎本就在兵部應卯、終日無事可做……索性告個假罷!咱們出去玩上兩天再回。”

田夫人不依,“既是這樣,不如明天我們婆媳就先帶著孩子們去……你們明兒散了值再來。”

田重進啞然失笑,繼而點頭。

既然定了明天全家就要去外頭的莊子上小住,嫤娘少不得要提前做準備。

她先派了一撥人去外頭的莊子上打點、收拾;再讓婆子們去各房各人屋裏把管事的大丫鬟叫了來,把全家人要去莊子上小住消遣的事兒說了,又發了單子下去,讓這些掌事大丫鬟們按著單子的替自己主子收拾行李。

接下來,她又跟管事們商量,哪些東西器物要帶了去等等……

安排好了這些,已是夜深。

鐸郎大了,早已獨居小院;田夫人曉得兒媳夜裏要忙家務,早早叫了珍寶兒去正院歇下……故此,屋裏便只有田驍與嫤娘夫妻二人。

田驍已經捧著書,坐在床邊等了她好些時候了。

“瞧把你忙的……要依我說,還是早些給鐸郎也討個媳婦兒回來,好幫著你理一理這些瑣事兒。”他不樂意地說道。

嫤娘失笑,“怎麽你總想著要給他討個媳婦兒!也不想想,他才多大呢?就是算上虛歲,今年也不過才十七……”

見妻子皺眉揉著肩骨,他扔下了書本,用寬大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替她按摩著。

“十七怎麽了?先議個婚,磨磨蹭蹭兩三年,就算他二十成親……這些個芝麻蒜皮兒的事你就得再管上三年……”田驍老大不樂意的。

“可當初你遇到我時,亦已經二十有一了。如今的鐸郎比起你當年來,還要小了幾歲……”嫤娘掩嘴笑道。

見夫君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兒,她心裏暖暖的,笑道,“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不想教我太困身。可名門大戶裏的當家太太奶奶們,哪個不是這樣管家的?且我還算正值壯年,這些不過是我份內之事罷了……”

“你曉得我心疼你就好。”他悶悶地說道。

看著妻子雲鬢微淩、俏臉緋紅的模樣兒,田驍不禁心中一動,不自覺便舔了舔唇。

嫤娘被他按揉得很舒服,便半瞇上了眼睛。

只是,初時他還正正經經替她按摩著,倒也覺得力度大小正可,且他體溫又熱,被他這麽按按……還挺舒服的。

只是,他按著按著……怎麽手就探到了她的胸前?

嫤娘“呸”了一聲,紅著臉兒跳了起來,作勢要逃……

田驍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為夫尚還沒替娘子按完,怎麽要走?”

看著他烏沈沈又帶著戲謔的眼神,嫤娘哪兒還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她紅著臉兒說道,“快放開!我,我先去洗漱……”

田驍輕笑道,“娘子操持家務實在辛苦,就讓為夫來好生侍候娘子,如何?”

“不要不要,你……”

田驍是個身強力壯的武將,嫤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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