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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一章入南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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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嫤娘與田驍起了身。兩人用完了早飯,田驍依舊去了前院,嫤娘則拿出了昨日裏要做的針線,準備今兒個一鼓作氣的將他那件袍子做完算了……

豈料她才壓好了兩只袖子的邊,那邊就有人過來請,說皇甫夫人有請。

見那婆子跑得氣喘籲籲的,嫤娘也不敢怠慢,連忙放下了手裏的針線活,帶著碧琴就過去了……

結果她才走進皇甫夫人的院子,就聽到了皇甫夫人爽朗的笑聲。

一聽說沈夫人來了,皇甫夫人一疊聲地“請請請”,簡直讓嫤娘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被迎進了皇甫夫人的屋子裏以後,嫤娘發現,幾乎所有的清客夫人們在,而且都用羨慕的眼神看向自己。而昨天來拜訪過她的陳夫人和何夫人也朝著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兒。

嫤娘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

“昨兒我一入宮啊,就被請了去……先是問我,那套首飾是在哪兒打的,跟著又說,和我那套衣裳相得益彰!我被人笑話村了這一輩子,還是頭一回被稱讚,說我會穿衣裳呢……”皇甫夫人一高興,索性直接說了起來。

“於是我啊,就告訴,說‘這些不過都是些舊首飾,拆了又重新倒飭了一回,徒惹您笑話了’……結果啊,林方氏氣得鼻子都歪了!她也穿了一身天水碧,不但和撞了衫子,且她是個二嫁的,又不年輕了,身段兒也比不得……別說是比比不上,就是身邊的那些個宮女們,她也比不上!倒是我,穿了一身紅去,端莊又大方……”

說著,皇甫夫人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笑了一陣子,皇甫夫人又道,“這都是沈夫人的功勞!”

嫤娘朝著皇甫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明明就是夫人尊貴又體面,又與我……有什麽幹系?倘若不是夫人富貴,底子又生得好,憑我把您妝扮到天上去呢,也入不了的臉。”

聽了這話,皇甫夫人就更高興了,說道,“昨兒你不是說,想看看宮裏的杏花麽?來人,快呈上來!”

立時就有侍女奉了兩只插了杏花的瓷瓶過來。

嫤娘立刻向皇甫夫人道了謝,因見那兩瓶杏花實在開得艷麗,心中愛極,不由得圍著那兩個侍女轉了好幾圈。

未了,她扭頭問皇甫夫人道,“敢問夫人,這兩瓶花兒,都能任由妾身處置麽?”

皇甫夫人笑道,“傻孩子!難道我還誆你幾枝花兒不成!”

嫤娘抿嘴一笑,對其中一位捧花的侍女說道,“勞煩這位姐姐將花兒送到我院子裏去,待我夫君輪完值,也好看看這樣美的花兒……”

那侍女笑著去了。

而眾夫人們聽了嫤娘的話,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嫤娘紅著臉兒,又對另外一個捧花的侍女說道,“勞煩姐姐將這花兒放在那邊。”

那侍女也笑著依了嫤娘,將花瓶放在了桌子上。

嫤娘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動手將那杏花折了幾小枝下來,然後用手帕子兜住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結果,嫤娘將一大枝杏花給拆成了一小份兒一小份兒的,然後走到了眾夫人面前,將一枝一枝開得正艷的杏花輪著個兒的簪在了眾夫人的發髻之中……

其實在她替站在最旁邊的夫人簪花時,眾夫人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圖。但眾夫人都站著沒動,笑嘻嘻地任由嫤娘將那杏花一一替她們簪在發髻裏,又不住地相互看著,嘴裏直說好。

而嫤娘之所以這麽做,這其中含有兩層意思——這第一,杏花本是皇甫夫人獨賞給嫤娘一人的,但嫤娘願意與眾人分享,這證明著,嫤娘不願,也不會藏私。第二,嫤娘此舉也暗喻了,府應該團結一心……

皇甫夫人自然懂得這一點,看向嫤娘的眼光就愈發喜愛了。

“真是個癡兒!”皇甫夫人笑道。

而眾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對待嫤娘的態度也和氣了好些。

“沈夫人新到,家裏事兒也多,我都還沒來得及問問你,你住在府裏啊,吃穿可還好,習不習慣?”皇甫夫人和顏悅色地問道。

一聽這個,嫤娘立刻面露憂色。

“這,這……妾身也不知該不該說……”說著,她已有些泫然欲泣了。

皇甫夫人見她這架式,還以為是有侍女下人苛待了她,臉色頓時一沈,說道,“若是有人敢對你無禮,只管和我說!”

“不不,不……”嫤娘連忙說道。

猶豫了一會兒,她似鼓起了勇氣,吞吐地說道,“夫人您待我極好,就是陳夫人何夫人她們,待我也很和氣……只是,只是……我與夫君俱在汴京呆得久了,確實有些,有些不太適應……嗯,不太適應這邊的吃食……”

眾夫人一怔。

嫤娘紅著臉兒,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們夫婦都喜面食,奈何到了府上,吃得都是稻米……吃著是好吃,就是,就是……”

“就是覺得稻米吃著,口感還不如面餅,嚼不夠似的……對吧?”陳夫人接話道,“我們是從袞州遷來的,這麽些年了,我家夫君也是念念不忘家鄉的炊餅和燒雞……”

“可不就是呢!”嫤娘說道。

皇甫夫人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呢!原來竟是這個……蘭玉你也是個不乖的!沈夫人還好,她才來幾天,不習慣也是情由可原的。可你卻已經來了這許久,竟瞞我瞞到了現在……”皇甫夫人嗔怪道。

陳夫人連忙賠笑臉,“那不是看著夫人一路忙,我們哪兒敢吱聲啊!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一兒,主要是那些個東西啊,我家夫君是從小吃到在的,因此才會總惦記著……其實我們在金陵住了這許久,連我都已經習慣了,若不是今兒沈夫人說起,我都已經忘了炊餅和胡麻餅的滋味兒了……”

聽了這話,嫤娘低下了頭,兩手不安地搓起了自己的衣角。

看著沈夫人窘迫的樣子,皇甫夫人“卟哧”一笑,對身邊的侍女說道,“傳我的話,清衣巷的廚房裏,日後給先生夫人們備飯菜的時候,每餐加多一個葷菜,再加多一份面食……不拘是什麽,湯餅也好饅頭也好,總之每日裏都換換花樣兒,先叫黃媽媽擬了菜單子來給我看。”

那侍女應了一聲,匆匆下去了。

眾夫人均面露喜色。

原來府裏清客們的夥食並不見得有多好,早飯循例是一稀二幹……田驍這個大胃王是肯定吃不飽的,所以嫤娘總要借口自己吃不下,將自己的那一份兒勻給田驍吃。但往往是,即使是兩份早飯,田驍也吃不飽……

更別提,這些清客先生們與他們的夫人,午飯還只得一葷一素兩菜,晚飯時才添多一個素菜罷了。

如今皇甫夫手一揮,給眾人加了菜,但實際上,卻是讓眾人享受了多一倍的好處……眾夫人看向嫤娘的目光就更客氣了。

皇甫夫人與眾夫人說了一會兒的笑話,這才揮退了眾人。

嫤娘這才與陳夫人何夫人她們一塊兒回了院子。

她才進了院子一會兒,就到了飯點,碧琴便去大廚房領飯;結果碧琴回來的時候,管家娘子黃媽媽帶著個小丫頭,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見了嫤娘,黃媽媽笑成了一朵花,當下就朝著嫤娘行了個禮,說道,“好教沈夫人得知,我們夫人聽說沈夫人初來乍到的,有些不慣,因此特命老奴再送個小丫頭過來給沈夫人使喚……秀兒,還不見過沈夫人?”

那小丫頭悄悄地看了嫤娘一眼,才朝著她行了一禮,喊了聲,“沈夫人好。”

嫤娘但笑不語。

看來這黃媽媽也是個厲害人物——皇甫夫人教她給自己安排多一個侍女,她竟叫了這麽小的一個小丫頭過來?

只是……

前兒田驍說了,會安排自己人過來,免得偌大的一個皇甫府,都是別人的人。

想到這兒,嫤娘微微一笑,突然問秀兒道,“你多大了?”

黃媽媽和秀兒都沒想到嫤娘會這麽問。

秀兒楞頭楞腦地說了聲,“我?我今年十三了……”

黃媽媽老臉微醺。

嫤娘看了黃媽媽一眼,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黃媽媽有些不自在,賠著笑說道,“哎喲沈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最近我們府裏呢,事兒也多,確實人手不夠,秀兒雖初入府不久,卻是個機靈的……是不是啊,秀兒?”

說著,黃媽媽便著秀兒使了個眼色。

秀兒立刻點頭,“是啊是啊,秀兒可聰明了!沈夫人……您可千萬別不要我,若是您不要我了,我就得去後巷了……”

黃媽媽的臉色頓時有些僵硬。

嫤娘笑了起來,說道,“這丫頭確實挺機靈的。”

黃媽媽的一張老臉已經沒處擱了,正準備帶秀兒走的時候,嫤娘又說道,“那就留下吧!以後要多聽你碧琴姐姐的話。”

“啊?”

秀兒驚喜得跳了起來。

“多謝沈夫人!多謝沈夫人!秀兒一定會聽話的!”說著,秀兒就自顧自地跑進了院子,卷起了袖子湊到碧琴身邊,碧琴姐姐長碧琴姐姐短的……

嫤娘朝著黃媽媽一笑,說道,“這孩子也挺可愛的,就讓她留下吧。”

黃媽媽幹笑了幾聲,匆匆離去了。

嫤娘笑了笑,轉身進了院子。

午飯果然多了一碟子酥炸小魚幹兒,又多了一碗清水面條。嫤娘教碧琴把午飯擺在院子裏,慢悠悠地就著小魚幹兒,將那些清水面吃了。

秀兒跟著碧琴,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嫤娘吃完了午飯,自顧自地回房歇。

歇了,她起了身,拿起了那件做了一半的袍子,繼續飛針走線……

這一次,嫤娘終於一鼓作氣地將袍子給縫制好了。

田驍推門而入,又是一身的汗與泥。

嫤娘見了他那副樣子,很是心疼,扔下了衣裳就迎了過去。

“碧琴送熱水,郎君要沐浴!”她揚聲喊了一聲,跟著又吩咐碧琴,“去屋裏拿五十個銅板出來,叫秀兒去外頭買只燒雞回來……”

碧琴和秀兒都站在院子裏,齊齊應了一聲。

田驍看了秀兒一眼,又看了看妻子的針線筐,亦見到了她新做好的衣裳——那是件靛藍滾白邊的袍子,不消說,定是她替他做的。

他頓時就有些心疼了。

“費這心思做甚!去外頭買幾件成衣回來不就成了?”他埋怨道。

嫤娘笑道,“橫豎我閑著也是閑著……”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內室,嫤娘才小小聲地說道,“不管怎麽說,咱們也是在汴京混得不得志,這才來了金陵的,倘若咱們一到這兒就大肆花錢添置這個那個的,豈不教人生疑?”

田驍楞了一下。

“那你教秀兒去買燒雞?”他問道。

嫤娘笑道,“我們這些後宅婦人們,總是要玩些心眼兒打些機鋒的,這些你就不用管了……呆會子只管吃燒雞就是。”

田驍又楞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嫤娘又輕聲問道,“秀兒是咱們的人麽?”

田驍“嗯”了一聲,說道,“秀兒機靈,只身手不怎麽樣……”

一語未了,他突然轉頭看到屋裏多了一瓶開得絢麗的杏花,奇道,“哪裏來的杏花?”

嫤娘笑道,“皇甫夫人賞我的!”

說著,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說與他聽。

田驍卻攥緊了拳頭,說道,“……是我不好,教你受了委屈了。”

嫤娘笑道,“這怎麽不好了,我看挺好的。先前天天被你寵著,我腦子越來越笨了,手兒也越來越生了……現在這樣挺好,總得花些心思。再說了,若不是來了這兒,恐怕你也穿不上我親手做的衣裳。”

見妻子巧笑倩兮的模樣兒,田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細細一看,果見她左手白皙幼嫩的指腹上,被戳出了幾個紅紅的針眼兒!

“以後就叫秀兒去外頭買成衣吧,再不必做了……”說著,他低頭將她的手指含進了嘴裏,還輕輕地用舌尖細撫著她那被戳了針眼的柔嫩指腹。

“哎喲!”

嫤娘只覺得又痛又癢又難為情,連忙笑著掙紮了起來。

“二郎……”

她喊了他一聲,奈何他仍然不肯放手,只得忍著那癢到了心坎裏去的酥麻感覺,說道,“好好好,我叫秀兒去,去……去外頭給你買鞋,好了吧?”

見了妻子被自己撩撥得春情上頭的嬌羞模樣兒,田驍心中一動,笑著將她橫抱了起來,朝耳房走去……

嫤娘捏著鼻子嫌棄他道,“做什麽?快放我下來,你身上臭死了……”

田驍笑道,“做什麽?今兒娘子替為夫操勞了,待為夫好好侍候娘子一回,如何?”

嫤娘大驚,連忙就要掙紮,奈何他的雙手就如同鐵箍一般,她身嬌體弱的,哪裏是他的對手!

被他剝去了衣裳按在浴桶邊辦了一回,可憐她又惦記著外頭還有兩個侍女在,只得咬牙忍著,不讓自己出聲……

其實田驍也沒盡興,只是妻子面此兒薄,夫妻間調倒沒什麽,但要是真的惹惱了她就不好了。因此,他亦只嘗了些甜頭,便放過了她。

事畢,嫤娘咬著唇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她媚波流轉,竟又令他巨龍隱有擡頭之勢……

嫤娘吃了一驚,腰肢一扭就逃出了耳房,徒留田驍一人在耳房裏,心中邪火難消。

從耳房裏逃出來以後,嫤娘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她重新穿好衣裳,又整理了一番,去到院子裏時,秀兒已經把燒雞買回來了。

“啟稟娘子,秀兒聽您的吩咐,買了一只燒雞回來……因見銀錢有餘,便又私自做主打了半斤酒,二兩炸蠶豆兒……最後還剩下五個銅板兒,已交與碧琴姐姐了。”秀兒口齒伶俐地說道。

嫤娘看了秀兒一眼,好笑地說道,“……你什麽時候進的府?”

秀兒吐了吐舌頭,說道,“回娘子的話,秀兒是前天才進的府。昨天學了一天的規矩,今兒就來服侍娘子了……”

說話之間,田驍已經洗了澡,換上了嫤娘給做的新衣裳出來了。

嫤娘迎了過去,圍著田驍轉了兩圈,見他寬肩窄腰的,而她做的衣裳看起來極貼合他……她又教他擡擡手,扭扭腰,見腋下與腰身間的布料合身又貼服,這才滿意了,笑道,“看著還成。”

田驍笑道,“吃飯!”

見桌上有飯有菜,有燒雞有饅頭,還有一盤子烤肉,及一壺酒,一盤子油炸蠶豆,他不禁兩眼放光。

他金刀大馬地坐了下來,抓著燒雞就吃,還不忘撕下兩條雞腿堆進妻子的碗裏……

因嫤娘見那燒雞十分肥美,光是兩大條雞腿恐也有一斤多,連忙用筷子挾了一條雞腿放回他的碗裏。

見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愜意模樣兒,嫤娘笑了笑,也端起碗筷,斯文秀氣地吃起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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