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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梅花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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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娘和夏大夫人朝著歇竹院走去。

前幾天才下過雪,如今雪已經化了,到處都是濕嗒嗒的,而且透骨的冷……

母女倆疾步走回了歇竹院。

安頓母親在西廂房歇息,嫤娘正準備踏出屋子時,夏大夫人突然問道,“……方才那一桌殘羹冷飯的,你到底打什麽機鋒呢?”

嫤娘想了想,說道,“娘,先前咱們在大嫂子的東屋裏看到的那一桌,就是昨兒我和大嫂子一塊兒用的午膳。我坐的那一邊兒並沒有什麽異樣,只大嫂子的湯飯,並茶水之中,都有梅花!”

夏大夫人聽了,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女兒的擔憂。

可她仔細想了想,皺眉說道,“……我也粗通藥理,卻並沒有聽說過,孕婦不能吃梅花的。”

嫤娘想了想,走過去把西屋的門掩上了,低聲說道,“娘,這事兒不簡單……前兒下了雪,這邊府裏的幾位表姑娘在院子裏賞梅賞雪,我路過的時候和她們說了幾句玩笑話,還指點她們如何采集梅花雪……那幾位表姑娘,平時都是實在人,和我那大嫂子也是談得來的……”

說到這兒,嫤娘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當時我想著,大嫂子合該還有大半個月就要臨盆了,所以我特意交代表姑娘們,讓她們別去煩擾大嫂子……只是,梅花這事兒和莫去打擾大嫂子這兩件事情,我是擺在一塊兒說的……”

夏大夫人立刻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秘。

嫤娘低聲道,“……這邊府裏的表姑娘們,平日裏也鮮少出門,因此不通醫理,並不真正知道梅花其實對孕婦無害,只是聽我那麽一說……”

夏大夫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人,是想借你的嘴,害死你大嫂子啊!”

嫤娘突然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娘,梅花果然對孕婦無礙麽?那大嫂子……又怎麽這樣巧,偏偏就在吃了梅花粥的那麽一會子就,就發作了?”嫤娘心驚膽戰地問道。

夏大夫人沒好聲氣地瞟了女兒一眼。

“梅花清熱毒……其實孕婦適當的吃點梅花粥,是有好處的。你也不想一想,哪裏就有這樣靈驗了……青娘一吃了梅花粥就發作,要生產了?正常人吃點子梅花粥梅花茶的,想要起效,至少也得三五個時辰以上!”夏大夫人嗔怪道。

嫤娘更有些不明白了,“那大嫂子為何偏偏發作得那樣巧?偏她一吃了梅花粥,就發作了?”

夏大夫人“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我的傻閨女!你也不看看……你嫂子生的那個大胖兒子,足有八斤二兩重!只能說,你嫂子是個好生養的,那孩兒雖然早產出世,可這孩兒在娘胎裏長得這樣好,明明就是瓜熟了,自然就蒂落了,要出世了!”夏大夫人忍笑說道。

嫤娘就想起了方才在產房裏聽到那孩子出世時哇哇大哭……那聲音之洪亮,體格之健碩,哪像傳聞中病怏怏的早產兒!

這麽說,袁氏產子雖然比穩婆和太醫推斷的日子要提前了半個月,但其實是正常的,袁氏並沒有受到梅花粥和梅花茶的影響?

那這梅花粥,到底只是個巧合,還是有心人為之呢?

夏大夫人看出了女兒面上的糾結。

她不願點破,也不願意指點……

在過去,女兒就是被她保護得太好了,所以性情才這樣溫順。

若女兒一直在自己跟前,有自己照看著,也不會吃虧。可是,過完年以後,女兒就要跟女婿去千裏之外的瀼州了。

想到這兒,夏大夫人就忍不住有些難過。

一旦女兒離了汴京,凡事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可她又想看看,女兒到底會如何處理這事。

“大戶人家裏人口多,也容易惹上陰損事兒……好了,你們田家的事,我也不想管,這忙了一宿啊,我也累壞了……我在這歇上一歇,你不必管我。”夏大夫人說道。

嫤娘連忙應了一聲,開了門叫了春蘭過來,一起服侍母親歇下了。

回到自己屋裏,春蘭已經吩咐婆子準備好了熱水。

在春蘭的服侍下,嫤娘快手快腳地除去了衣裳,坐進了浴桶裏。

能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裏,舒舒服服地泡上熱水澡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而且浴桶裏還飄著幾十朵紅的白的梅花,盈盈幽香撲鼻,好不愜意……

“這梅花是你去摘的?”嫤娘問道。

春蘭笑道,“您不在的時候,我哪裏敢踏出院子一步!是叫小丫頭果兒去摘的……”

嫤娘想了想,問道,“前兒不是下了雪嗎?今年咱們可有收了梅花香雪?”

春蘭一邊幫著嫤娘搓洗長頭,一邊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自己坐在主子的身後,點頭和搖頭,主子可看不見……

“前兒雖然下了雪,可那樣薄薄的一層雪,如何壓得住梅花呢!且我又想著,就是收了梅花雪又如何,咱們明年一開春,不就跟著郎君去瀼州了嘛……再說了,您也沒吩咐,所以今年我就沒收梅花雪……要是您喜歡,下回落了大雪,我再去收,可好?”春蘭嘴裏絮絮叨叨地說道,可雙手卻一直不停地替嫤娘抓揉著頭皮。

嫤娘被春蘭侍弄得挺舒服的,再加上未睡,不由得打了個呵欠。

她三言兩語的,就把袁氏屋裏的梅花粥一事說給春蘭聽……

春蘭被嚇了一跳!

“哎喲,娘子……也幸好這梅花並不是害人的東西!否則,否則……”

“……否則我倒成了殺人的那把刀!”嫤娘替春蘭說完了那後半句。

春蘭越想越害怕。

“娘子,您說說……這人到底是誰?您和表姑娘們在外頭院子裏說的話,除了表姑娘和她們身邊的侍女能聽到之外,過路來往的人也能聽到。可是……又是誰,能有這樣的能耐,竟潛到了大少夫人的屋子裏,偏偏單在大少夫人的膳食裏放了梅花呢?”

嫤娘沒作聲。

說起來也自己打自己的臉……

田夫人跟著家主一直呆在瀼州,獨留袁氏在京中田府經營。雖說最近因為袁氏生產,管家的事兒大半都落在了自己的頭上,可平素裏使喚的那些管家娘子和婆子們,還都是袁氏的人。

偏偏,偏偏……

這事兒要是沒處理好,倒有可能令自己和袁氏本就並不深厚的妯娌之間生出罅隙。

嫤娘長嘆了一口氣。

因是在寒冬臘月裏給主子洗頭,春蘭也不敢怠慢,服侍嫤娘洗了頭洗了澡之後,就去把小紅也叫了過來,二婢拿著幹帕子替嫤娘將濕漉漉的長發一點一點搓幹了。

嫤娘沒睡,此時已經有些捱不住了,打呵欠打得……簡直就被眼淚給糊住了又眼,連視線都有些不清晰了。

春蘭恐她餓著肚子睡傷了腸胃,因此又遞了一碗香噴噴的雞絲粥過來,力勸嫤娘喝了粥才睡。

嫤娘便又吃了一碗粥,這才上了床,沈沈睡去。

醒來時,天色已漸沈。

屋裏點著散發出溫暖光芒的燈,有人坐在她身邊看書,“唰啦”一聲,還翻了一頁……

嫤娘勉強睜開眼,側過頭。

她聽到了田驍的聲音。

“醒了?昨兒熬了,累壞了吧?”他的聲音低沈又溫柔,“……我叫她們熬了些粥,你起來吃了再睡,可好?”

嫤娘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卟哧”一聲笑了起來,“昨兒夜裏,受苦捱累的是大嫂子,又是不是我!”

說著,她就想起身……

可她的手一撐在,就鉆心的疼!

“哎喲!”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只見自己的右手,從手掌到手心俱是於青!此時別說是用力了,就是稍微轉動一下手腕都覺得像扯到了筋似的疼……

田驍頓時勃然變色。

“這是怎麽回事?摔著了?跟著你的侍女是怎麽服侍的!”他咬牙低罵道。

嫤娘想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

“別瞎說,我沒有跌跤……這是,這是昨兒夜裏在那邊西屋陪大嫂子的時候,大嫂子她,她疼得受不住……”她語焉不詳的含糊說了幾句,又白了田驍一眼。

田驍頓時明白了過來。

“那你好歹也……遞給她一個枕頭或者手帕呀,總好過被她掐成了這樣!”他心疼地說道。

說著,他站起身離開了。

不一會兒,他又匆匆地拿著藥瓶子過來了。

“我給你揉揉,忍著點……”

說著,田驍便將瓶中的藥膏塗抹在嫤娘的手上。

嫤娘好奇地看著他將一坨潔白晶瑩還散發著幽幽香氣的藥膏子塗抹在自己的手上。

說起來,田驍的藥膏子幾乎不像她以前見過的那種散發出濃郁藥氣的藥膏和藥油。但凡是他拿出來給她用的藥膏子,都是香噴噴的,而且藥效還好……

“哎喲!”

突然其來的疼痛打斷了嫤娘的思路,田驍將藥膏塗抹在她的手心和手背處之後,就開始抓著她的手開始了推拿。

“夫君,不要!嗚嗚……不要不要,疼,疼!啊……你能不能輕點?不要不要了……夫君,夫君……”

歇竹院裏靜悄悄的。

歇在西廂房裏的夏大夫人也隱約聽到了正屋這邊的動靜。

她有些面紅,卻又因為女兒如此受寵而感到高興。

想了想,她索性又躺回了被窩裏,準備在田府多呆一天再走……

還是等明天吧,明天看看女兒到底是怎麽處理梅花粥的。

嫤娘與田驍在房裏笑鬧了一場。

她的手被田驍捉著了好一會兒之後,先是被疼得眼淚汪汪的,然後覺得手掌手心火辣辣的……等手掌之間火辣辣的疼痛感過去之後,她才覺得自己的手稍微恢覆了些。

雖然還是疼,可好歹有些知覺了。

再一看更漏,此時竟然已經亥時三刻了!

田驍的意思,讓她趕緊吃點東西就睡,就省得折騰了。

可嫤娘轉念一想,袁氏房裏的梅花粥一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她揚聲叫了春蘭進來,吩咐春蘭,自己要洗漱梳頭。

春蘭低著頭出去準備了,田驍一臉的無奈。

“……我有正事兒呢!也不是多難的事,大約花上半個時辰……”說著,她看了看田驍的臉色,笑道,“好罷!最多只花一個時辰就能理清楚……到時候再回來歇息就是了。”

田驍奇道,“……再回來?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嫤娘起身穿好了衣裳,笑道,“我要去大嫂子那裏,你也跟著我一塊兒去!”

田驍摸了摸後腦勺,問道,“……就為了大嫂子屋裏的那一桌梅花宴?”

嫤娘“嗯”了一聲,穿了鞋坐到了妝奩前,拿起了梳子開始梳頭發……

“嫤娘!”田驍無奈地說道,“其實……就算孕婦服用了梅花也沒什麽大礙,雖說大嫂子提前發作了,但孩子早出生幾天和晚出生幾天,並沒有什麽要緊。再說了,大嫂子在生產的時候雖然有些驚險,卻並非梅花之故……”

嫤娘隨便挽了個簡潔的發鬏,簪了支白玉釵,說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由著家裏有內鬼。如今大嫂子才剛生了孩子,要臥床休養。那人居然有這樣的本事,能左右得了大嫂子的廚房,難道你就不怕……”

田驍語塞。

是啊!怎麽能不怕呢?

袁氏自懷孕以來,只吃自己院子裏的小廚房料理出來的食物;但這個人竟能滲入袁氏的親信……萬一此人再在袁氏的吃食裏放些什麽不該放的東西,可如何是好!

“呆會子你吃點東西再去。”田驍低聲說道。

嫤娘含笑“嗯”了一聲。

田驍默了一默,又道,“……我陪你一塊兒去。”

她轉頭看向他,笑道,“好。”

春蘭進來服侍嫤娘,見她自己已經挽好了發鬏簪好了釵子,連忙去大衣櫥裏找了外頭的厚衣裳出來,讓嫤娘掌眼。因是在家中,嫤娘便選了套顏色清淡的,並在春蘭的服侍下穿了。

“娘起來了?”嫤娘問道。

春蘭小聲答道,“不曾呢……我怕進了人,夫人會警醒,就讓小丫頭豆兒坐在西廂房的門坎上聽著裏頭的動靜呢。只要夫人醒了,豆兒就會進去服侍的。”

嫤娘皺眉道,“這樣冷的天氣,教豆兒在外頭等,豈不冷壞了?讓她去茶水房裏候著吧,警醒些就是。”

春蘭低低地應了一聲是,轉頭看了看田驍,終是鼓起勇氣對嫤娘說道,“娘子……有一事好教您得知,前幾日才下了雪,又逢府裏的梅花實在開得好,我便教果兒去摘梅花。先前娘子說,那邊大少夫人在生產前吃了梅花粥,我就問了問果兒……”

嫤娘手裏的動作一頓。

“果兒說,其實在咱們府裏大花園裏的梅花開得……也不見得怎麽好,倒是西南角的院子裏種了幾株老樹,那裏的梅花才是開的好……”春蘭輕聲說道。

嫤娘道,“你直說就是了。”

“是。”

春蘭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繼續說道,“那一日小紅說好久沒吃梅花餅了,果兒就又去了西南角的院子裏摘梅花……結果遇到了玉娘,玉娘偷偷摸摸的,見了果兒先是被嚇了一跳,後來見是果兒,又慌慌張張地給果兒賠罪……”

嫤娘聽了,半晌才說了聲,“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又問,“東北角的院子燒壞了之後,她們現在還住在曉風亭那裏罷?”

“是。”春蘭應道。

嫤娘又想了想,低聲吩咐了春蘭一番。

春蘭“哎”的應了一聲,替嫤娘理好了衣裳就出去了。

小紅在外頭擺了飯,嫤娘便與田驍一齊去了外頭,先是遣了王大娘去袁氏屋裏報一聲,然後才坐下來用了些湯飯——其實田驍已用過了晚飯,只是與妻子同桌而食,不由得又吃了幾條燒羊骨。

因已夜深,嫤娘恐積了食故不敢多吃,不過用了半碗湯面,一個鴿子蛋大小的湯包,並幾條白菘也就罷了。

用罷湯飯,小紅替她穿戴好觀音兜,先遞給她一個手爐,然後又蹲在地上,將一雙高底木屐擺放在了地上。

“下雪了?”嫤娘一邊問,一邊從小紅手裏接過了手爐捂了捂手,又在小紅的服侍下踩上了木屐,這才一腳跨出了門坎。

“是呢!傍晚才下的沙子雪,這會子下得正大呢!”小紅答道。

一出門,嫤娘果然看到外頭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

只見一輪光亮皎潔的圓月懸掛於深遂的墨色夜空中,將這片靜謚雪白的安靜世界也映成了幽幽的深藍色。而濃密潔白的雪花,像羽毛那樣大片大片自天而降,洋洋灑灑的……

眼前的景致美得就像畫裏的仙境一樣。

只是,景色雖好,氣溫卻冷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那冷冽寒涼的風刮在面上,有些微微的疼。

嫤娘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下雪,確實冷了些。明年咱們去了瀼州,就看不到雪了。”田驍在她身後說道。

嫤娘轉過頭看著他。

隆冬臘月下雪天,就連小紅和王大娘都穿上了臃腫厚實的棉襖,可田驍卻只穿著件夾棉的袍子。

嫤娘皺著眉頭說道,“都下雪了你還穿這麽少!”

“我不怕冷。”

她白了他一眼,吩咐小紅道,“去屋裏把郎君的大氅拿了來。”

“真不用了……”田驍阻止道。

小紅已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小紅就從屋裏拿了件玄色的水貂毛大氅過來,嫤娘接了過來,親手替田驍披戴好了。

回首再看,長身玉立的田驍更顯得英挺貴氣了。

嫤娘抿嘴一笑,一手抱著手爐,一手扶著小紅,往袁氏院子裏行去。

田驍接過了王大娘遞過來的油紙傘,撐開,朝著妻子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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