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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回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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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院裏的仆婦們見了夏大夫人和嫤娘,連忙喊了一聲,“大夫人和五姑奶奶來了!!”

夏老安人蒼老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嫤娘?可是我的嫤娘回來了?”

仆婦們連忙了簾子,嫤娘低頭走進了老安人的內室。

嫤娘看到老安人穿著件喜慶的棗紅色薄襖坐在,自腰部以下蓋著張毯子,額頭上戴著嫤娘出閣前為她繡的抹額,看上去氣色不錯,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而婠娘坐在老安人床沿邊的圓凳上,茜娘立在一旁,兩位姐姐面上猶有淚痕。

婠娘站起了身,將圓凳讓給了嫤娘。

嫤娘喊了聲,“……老安人!”

夏老安人朝她伸出了手,嫤娘連忙走了過去,握住了老安人的手,坐在了圓凳上。

這麽近距離的一觀察,嫤娘聞到了些許脂粉氣,立刻發現了端倪。

她出閣才三天,老安人已經瘦了一圈!

只是,此時老安人唇上點了些口脂,面上也淡淡地掃了些胭脂……因此看上去才顯得神采奕奕。但實際上,老安人呼吸急促,手也抖得厲害。

嫤娘只覺得心口一疼!

兩位姐姐面上淚痕未幹,方才又聽母親說老安人這幾日一直臥病。想來也知,定是自己出閣的那日,老安人被夏翠娘鬧出來的事情給嚇著了,也急壞了,這才病了的。

可今天自己回門,老安人還特地穿了新衣還抹了胭脂,自然是不想讓自己擔心……

嫤娘的眼圈慢慢地紅了。

老安人喘了兩口氣,努力扯出了一絲笑容,輕聲問道:“你,在田家,可還好哇?二郎待你可好?你,你婆母可有讓你……立規矩?還有你,你那公爹,他,他可還和善?你那嫂子袁氏如何?可,可有為難你?”

嫤娘忍不住了。

她俯子,趴在了老安人的腿上,泣道:“不好不好!老安人,求您給我作主!”

夏老安人一滯。

屋子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嫤娘俯在老安人腿哭了一會兒,才抽抽噎噎地說道:“……他要在院子裏蓋間小廚房,可我又沒帶好手藝的廚娘過去!我婆母沒讓我在她跟前立規矩,這日子過得好生無聊,成日裏除了吃就是睡!我婆母還說了,那邊府裏的大嫂子有了身孕,今年過年再不能勞動大嫂子,得叫我去管家!老安人,您可要為我作主!”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老安人笑罵:“你這傻孩子!這是多好的人家啊……公婆和善,妯娌友愛,你夫君又是個體貼你的……知道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也不知為何,眾人總覺得老安人這話說得有些驚心動魄的。

嫤娘“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鬧道:“我不管,反正今兒我不去田府了,我,我要留在家裏,留在您身邊……”

“癡兒,癡兒……”老安人的眼圈也紅了,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嫤娘的臉蛋,說道:“是我的不是,當年若不是我老眼昏花,何必送了她去庵堂裏?反倒給她留了一條生路……那時就該讓她雕折在你祖翁靈前!如今你祖翁死不瞑目,還累得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是我對不起你祖翁,也對不起你……”

這是老安人第一次在兒孫們的面前坦言對夏翠娘的處置。

雖說眾人之前已經暗自揣測到了事件的真相,但還是讓人忍不住心驚膽顫。

說著,老安人微微地喘了幾口氣,又道:“如今你們……都出了閣,個個都是掌家的媳婦,就看在你們祖母年老失德的份上……若是得了夏翠娘的下落……自行處置就是,再不必來回我了!”

眾人一凜。

老安人繼續說道:“你們的夫君,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若是那賤人隱匿了起來,不再害人也就罷了。倘若她再出來行兇……憑著你們夫君的本事,難道連摁死一只的力氣都沒有?”

老安人淩利的眼神一一掃過婠娘,茜娘和嫤娘,看得她們心裏直發毛。

半晌,嫤娘先點了點頭,朝老安人說道:“您放心,只要尋到了她的行蹤,再不會錯過。”

婠娘和茜娘對視了一眼,然後朝著老安人齊齊行了個福禮,又齊聲說道:“孫女兒得令,老安人放心。”

老安人這才欣慰地點了點頭,又加了一句,“要是我等不得了,日後你們又得了信兒,定要將這事附與香燭,焚於我知。”

此言一出,眾人都哭了起來。

嫤娘漸漸歇住了悲意,突然問道:“咱家大郎和何家小娘子的婚期,是不是定下來了?”

茜娘連忙接話道:“快了,前幾天父親才請了欽天監的人來家裏吃酒,約摸著也就是這兩天能把大郎和何家小娘子的好日子給推算出來。”

婠娘也說道:“哎,你們知道嘛,何家小娘子可是個純善貞孝之人呢!前兒我聽說,何老安人抱恙,何家小娘子認認真真地抄了一百本地藏經,又將經書散與窮苦人家……這樣的的小娘子配了我們大郎,說起來,還是我們郎略遜一籌了。”

茜娘笑道:“我們大郎哪裏差了!他才十七,就已過了州試成了貢生,再使把勁,看看省試……大郎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說起家裏的讀書人,老安人的面色緩和了過來。

而嫤娘姐妹幾個連忙投老安人之所好,開始熱烈地議論起大郎夏承皎的婚事來。

夏老安人畢竟年紀大了,身子又虛,和孫女兒們說了一會兒話以後就明顯有些撐不住了,便趕她們道:“你們去別處玩笑,且讓我歇一會子。”

於是,夏大夫人留下來照看老安人,姐妹幾個則向老安人告了罪,相繼走出了槐香院。

姐妹三人均遣散了跟在身邊的仆婦,沿著長廊朝府中的小花園走去。

婠娘問道:“嫤娘,你……那要不要緊?”

嫤娘搖了搖,低聲說道:“本就是些皮外傷,也沒什麽要緊的。”

婠娘嘆了一口氣,愧疚地說道:“也怪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當時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我,我第一就是想著抱了壽郎逃出去……因此沒能捉住,捉住了她……”

茜娘也正色說道:“我也要給五妹妹賠個不是,當時母親被三嬸子一撞,頭磕在桌沿邊,淌了好多血,我,我也被嚇壞了!”

嫤娘“啊”了一聲,連忙問道,“二嬸子要不要緊?”

茜娘道,“額頭上到現在還有個疤……”

嫤娘急道,“我去看看二嬸!”

說著,便急急地朝著桂香院走去。

婠娘和茜娘對視了一眼,跟在了嫤娘的身後。

夏二夫人的屋子裏透出了濃濃的藥材氣。

她病懨懨在躺在,額頭上包著白布,白布之下隱約透出了黃色的藥膏。

見了嫤娘,夏二夫人掙紮著坐了起來,直道,“嫤娘,二嬸對不住你……差點兒把你的婚事給攪黃了,我,我真是無顏以待……”

嫤娘連忙勸道,“嬸子說的這是什麽話!有心人要暗算我們,難道我們腦子後頭也能長眼睛看到不成!嬸子再不要說這些話,也不必去想……想多了,傷了身子,反而是我的不是。您看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夏二夫人有些萬念俱灰,只是不住地哀聲嘆氣。

這時,下人送了湯藥過來。

婠娘親自服侍夏二夫人吃了湯藥,茜娘也張羅著給夏二夫人掖了被子,又往香爐裏撒了一把安神香,服侍著夏二夫人歇下了,姐妹三人這才又從桂香院裏出來了。

姐妹們沿著長廊慢慢地走著。

半晌,婠娘才說道:“我已經和我家四郎說了,她……她在外頭流浪了這麽些年,定然有些蛛絲螞跡留下。四郎認識一些人,托他們去打聽……她的下落了。”

茜娘也道:“我家大郎雖不喜過問俗事,但他說夏翠娘這樣的人還留在世上,就是個毒瘤,因此家中若要我們出些力的,必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嫤娘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當時二嬸嬸和三嬸嬸親去九思庵裏為她料理後事,怎麽連三嬸自己都沒瞧出來……死的那人竟不是她?若死的那人不是她,又是誰?難道說,她,她又害死了一個人?”

茜娘看了婠娘一眼,咬住了嘴唇沒敢說話。

婠娘道:“為了這個……娘被老安人責罰,我也是前兒才知道,當年九思庵不是失了火?那人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只是那人的頭上身上,分明還佩戴著咱們夏家的首飾。就連三嬸自個兒也以為那就是夏翠娘……”

嫤娘又是一陣心驚。

夏翠娘竟如此狠!

她偷天換日,只為想逃命,竟然也敢將身邊的首飾盡數留下。

可一個身無分文,來路不明的美貌小娘子要獨自孤身在外討生活,她……她有想過後果嗎?

“直到前兩天夏翠娘現象,娘才驚覺當年死的肯定另有其人……那天就已經派了人去九思庵查了,說當時傳出夏翠娘死訊時,正好九思庵裏有個孤老婆子不告而別……想來死的就是那個孤老婆子了,而夏翠娘則頂替了孤老婆子的身份逃下了山……”婠娘繼續說道。

嫤娘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姐妹幾個並排站在長廊上,看著廊下的假山和花草,久久沒有說話。

頭頂上雖有明晃晃的大太陽掛著,可姐妹幾個……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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