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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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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娘註意到,田家的男人們飯量極大。

擺著桌上的燒雞是用個超大的木盤裝著的,足有八只之多!而田重進父子三人直接就一人拎了一整只燒雞來吃,就連才三歲的殷郎,也獨自一人就吃了大半只燒雞,又吃了一大碗的飯。

除此之外,圓桌上還擺著個墊了白布底的竹筐,裏頭放著烙好的、二三十個盤子般大小的肉餡餅,田重進伸手拿了一個,掰成兩半,兩口就吃掉了。

坐在嫤娘身邊的田驍,除了飛快地吃掉了一整只燒雞之外,更是用海碗扒了三大碗飯;這會兒也拿著烙餅掰成了兩半,三口兩口吃了,又伸手拿了一個……

這樣的場面是嫤娘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看得出來,田夫人是很心疼兒媳的。

袁氏雖在田夫人跟前殷勤服侍,可田夫人也只是象征性地讓她幫自己挾了一小碗的菜,就吩咐她歸座用飯了;還體貼地讓使女為袁氏和嫤娘各添了一碗湯放在她們的面前。

這還是嫤娘出閣以來,頭一回與婆家裏的成年男子一起用飯。

她不由得有些拘謹。

悄悄地觀註著田夫人和袁氏,她發現婆母和妯娌的飯量雖不及男人們,卻也足足吃了一大碗飯,看上去胃口極佳。

嫤娘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碗,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

田府中人的口味,與夏府完全不一樣。

嫤娘在夏府生活了十七年,偏好鹹甜,喜歡清淡;但田府中人的口味偏油膩重味,滿桌子的魚肉,素菜也只有一兩樣。

她拿著筷子,學著其他人的模樣,扒著碗裏的飯菜。

一塊幹燒蘑菇被放進了她的碗裏。

嫤娘擡眼一看,田驍溫潤關切的眸子躍進了眼簾。

她面上一紅,小心地將那塊幹燒蘑菇吃了,因為幹燒蘑菇的味道油膩又偏鹹,她又不得不扒了幾口白飯送下。

田驍若有所思。

桌上有道素炒茭白絲,只是放置得有些遠。

因嫤娘今日要拜見公婆和進祠堂,身上穿著正式的寬袖衣服,此時當然不敢伸長了手去挾菜,唯恐拖泥帶水地失了體統。

田驍便長臂一撈,挾了好些茭白絲放進了她的碗裏。

田夫人冷眼旁觀的,見兒子護著新媳婦,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朝著自己的夫君使了個眼色;田重進眼觀六路,怎會沒有註意到?

他默不作聲,卻挾了塊鹽豉鴨放進了妻子的碗裏。

田夫人頓時嫣然一笑。

田家眾人吃了一頓團圓飯,然後就在田重進的示意下,散了。

田驍領著嫤娘往歇竹院裏走。

一邊走,他就一邊介紹。

“咱們住的院子是歇竹院,是在府裏的西南角……這院子有些小,不過,咱們在京裏呆的時候不多,你將就些……日後咱們去了瀼州,那邊的宅子更大些。”

嫤娘輕輕地“嗯”了一聲。

田驍又道:“大嫂住的院子叫扶松院,在東南角,咱家是大嫂管家。你想添些什麽東西,就使了人去回大嫂,要不咱們自己花錢去外頭買,也好的。”

嫤娘點了點頭。

頓了一頓,田驍繼續道:“爹和娘住在正院,但爹娘一向不喜歡咱們去正院晨昏定省。在咱們府中,大嫂每天要管家,娘也每天都要忙爹的事,你大約每天巳時末去娘那裏問個安,陪娘和嫂子一起吃午飯就好。晚上我們都是在自己院子裏用飯……若是我有事不回來,也會使了人提前告訴你的。”

嫤娘點了點頭,心想田家的規矩好怪……

從沒聽說婆母不需要媳婦在跟前立規矩的。

不過這樣也挺好,倒是自己舒服爽快多了。

這時,她又聽到田驍說道:“小宋氏住在東北角的院子裏,離咱們的院子最近……但凡她的事,你都不用管,我已吩咐了看門的婆子,她們會處理的。”

嫤娘大奇!

田家眾人待小宋氏的態度也夠奇特的。

公爹田重進是田家的當家人,可他對待小宋氏的態度……可以說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可小宋氏又確實打扮得富麗堂皇渾身金玉的,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田家吃苦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嫤娘將這個疑問放在心底,心想這個問題就算要問田驍,也得回到了歇竹院以後,關上房門才好問。

小夫妻倆一前一後地回到了歇竹院。

田驍果然遣退了春蘭和小紅,還親自反手關上了房門。

頂著外頭那樣大的日頭,從前院花廳走到後院的歇竹院,嫤娘已經出了一身薄汗。

可他關上了門……

她突然又有些忸怩起來。

“你……”

她只說了一個“你”字,就被他凝重的表情給嚇住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大相公趙普被罷。”田驍一字一句地說道。

嫤娘的大腦瞬間空白。

她呆呆地張著嘴,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不可思議地反問道:“趙普?你,你說哪個……哪個趙普?”

田驍神色冷峻,瞇著眼睛出了一會兒的神,這才答道:“還有哪個趙普,就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官家近臣,大相公趙普。”

嫤娘頓時陷入了怔忡。

朝中形勢覆雜。

就連她這個閨閣女子,也知道有傳聞說當年老娘娘離世之際,曾與官家言,皇位傳弟不傳子……可自古以來,各朝各代的皇權交替哪有傳弟不傳子的!

為了這個,大相公趙普與皇弟趙光義在朝堂上勢同水火。

幾年前夏碧娘想皇二子趙德昭,最後反被趙德昭的妾侍羞辱;趙德昭後來來了夏府,與祖翁表明想納碧娘為妾,最終卻被祖翁婉拒了。

說到底,祖翁就是不想趟上奪嫡的渾水。

可是,大相公趙普居然被罷,難道說朝堂上將有大變故?

她迅速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夏家的形勢。

嚴格說起來,夏家是被劃入趙普的。畢竟嫤娘的亡父曾與趙普同事一主,還曾親手服侍過官家的父親——武昭皇帝。

那現在趙普倒臺,對夏家有影響嗎?

還有田家……

嫤娘擡起頭看著田驍,露出了擔憂的眼神。

田驍低聲說道:“就是外人說的那樣,咱家就是從幽州逃難逃過來的泥腿子,爹爹入伍,拜在官家麾下,一路追隨官家至今……咱們可不管皇叔皇子的,眼裏就只有官家一個,這就夠了。”

嫤娘不懂得時局。

但她明白,為人處世,最忌諱的就是搖擺不定。

若公爹意向堅定,只奉官家號令,不管將來是皇叔得勢還是皇子得勢……田家都能屹立不倒。

田驍又道:“爹是瀼州刺史,此番進京,一來是為了你我的婚事,二來是進京述職;如今大相公被罷,恐怕官家會命爹爹即日起返……”

嫤娘點了點頭。

沒錯,大相公被罷,朝中多少會有些雜事,此時田家能替官家分憂的,就是守好西南邊陲的門戶,不讓安南國冒犯國土。

只是,按照先前的約定俗成,公爹與婆母會在京中一直待到過年。過完年,公爹婆母才會帶著二郎與自己遠赴瀼州。

如果公爹受命,帶著婆母即刻趕赴瀼州,那自己和二郎呢?

田驍道:“爹和下朝之後,先和我說了,說你新出閣,恐怕也不適應瀼州那邊的氣候,讓我帶著你在汴京住著,等過了年,咱們再去瀼州。”

嫤娘一滯,心中生出了無限感激之情。

可想了又想,她終是沒能忍住,問道:“你身上也有功名……怎麽你就能這般,這般……逍遙自在?”

田驍笑道:“我在軍中呆了三年,攢下了三個月的省親假,再加上七日婚假,休沐和節氣假,滿打滿算也能陪你到過年。”

說著,他戲謔地看著她。

嫤娘頓時漲紅了臉。

田驍長松了一口氣,突然開始解起了衣裳,還一邊解衣一邊說道:“去把大衣裳換了,把臉洗幹凈了,我給你抹點兒藥,免得你面上的傷……”

說到這兒,他突然問道:“夏老安人打算如何處置夏翠娘?”

說起夏翠娘,嫤娘心中也煩得很。

要她說,夏翠娘這人就是個毒瘤,留著只會給日後頻添煩惱。可夏翠娘又確實與她有血脈關系,這人能不能留,她是不能開口說的。

——說了,便顯得她心如蛇蠍,不顧姐妹之情。不說,又憋屈得慌……

嫤娘有些心煩意亂,淡淡地說道:“我哪知道!”

田驍笑笑,也沒作聲。

只是,他面上的笑容,怎麽看就怎麽詭異。

嫤娘轉身走進了凈房,打了些水,依言仔仔細細地洗了臉。

洗凈了臉,她整個人都清爽了好些,不由得走到了妝臺前,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

敷了大半日的脂粉,她左面上的那塊指甲蓋盤大小的痕跡又有些發紅發腫,似乎還有些隱隱。

此時田驍已經換了一身寬松的素色袍子,手裏拿著個小瓶朝她走了過來。

旋開瓶塞,他摳了一坨碧綠透明的藥膏在她臉上,小心地替她抹開了。

嫤娘沒敢動。

她呆呆地坐著椅子上,因為他的逼近和動作,還有他滾燙的眼神,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清涼舒緩的藥膏抹在嫤娘的臉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松了一口氣。

耳畔傳來了田驍的輕笑聲音。

“為夫至今才知道,什麽叫做冰肌玉骨,柔若凝脂。”

一陣天旋地轉……

嫤娘“啊”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她被他橫抱了起來。

陡然的失重逼得她不得不伸出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臉還在她面前無限放大……

嫤娘的心怦怦狂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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