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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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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註1:現實中CAA最開始的老板叫邁克爾·奧維茨。成立時間為1975,此有改動。

註2:此處中英夾雜實為被鎖後的強烈求生欲導致,不要介意。

六十一

“想玩什麽?”鶴慶年這樣問她。

陳敏嬌掃了一眼四周,游樂園一改之前的繁雜與吵鬧, 在這個白日裏顯得靜謐而安沈, 除了負責操控游戲設備的工作人員,陳敏嬌見不到別人。

很奇妙的感受。

老實說, 這種游樂設施不說和迪斯尼作比較, 就連歡樂谷都比不得。

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就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樣貌。

看著鶴慶年有些希冀的目光, 陳敏嬌想了很久, 講,“都可以,碰碰車除外。”

鶴慶年右手虛握成拳湊在唇邊輕輕咳嗽兩聲, 笑意也不經意間流露, 他順著陳敏嬌的話講,“好,我們不玩碰碰車。”

不知為何,陳敏嬌總是從這句話中感受出一股被安撫和哄弄的感覺。

“走吧。”

陳敏嬌從沒想過這種韓劇似的浪漫會發生在她的身上,事實上, 她早就過了為了韓劇而哐哐撞大墻的年紀,自然也對這些手段沒了感覺。但當她漫步在游樂場,對著打□□贏來的小熊玩偶笑逐顏開的時候, 陳敏嬌必須要承認, 鶴慶年還是打動她了。

“好累。”玩完一整圈的陳敏嬌坐在游樂園路邊的背椅上嘆氣。

鶴慶年坐在她的身邊,勉強能夠從他的身上看出汗水浸透的痕跡。

雲在天空中飄蕩,以極為微妙的速度。

風是輕柔到不可觸摸的, 一瞬而過。

“休息一下吧。”鶴慶年這樣說。

陳敏嬌半邊身子靠在背椅上,仰著頭看雲,眼底的情緒也跟著雲波在流動,“還不能停。”

牛頭不對馬嘴,但兩個人都懂得了言語背後的意思。

陳敏嬌略微起身,向前傾著,問,“你累嗎?”

鶴慶年到底是什麽背景,陳敏嬌不明白,但她看得出這個人錢權勢都大到了一定程度。

那些在英國他的飯店工作的女人,大多數都是被販賣去英國做雞卻被鶴慶年一手救下的人,他給了她們一份體面的工作。

鶴慶年看著刀槍不入,從知道這件事開始,陳敏嬌就明白他心底是有一片不可侵犯的柔軟存在的。

累嗎?鶴慶年問自己。他有這樣的成就,不外乎是踩在父輩的肩膀上。權和利都來得輕而易舉,一生順遂,除了死亡,還沒遇到過其他挑戰。

鶴慶年彎腰從小花壇中扯出一根細長的草,他不說話,只是垂眸擡手編織著那草條,他細心地將草的四周那些帶著銳度的存在給撕去,然後一點一點扭轉,最後編出一個圓環。

他遞給陳敏嬌,熹微的陽光下這草環竟然閃爍幾分金色來,“給你。”

陳敏嬌笑著接過,打趣他,他們倆個之間好像沒有什麽對話的禁忌可言。

“怎麽,憑個草環就想娶我?”

鶴慶年的耳朵有些紅紅。

“你想要鉆戒的話,也可以。”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陳敏嬌倒是詫異了,略微張大了瞳孔:“當真要求婚?”

鶴慶年本來只是一時興起,但聽了陳敏嬌的話卻是生出了幾分認真。

他搖了搖頭,聲音很輕,“只是什麽時候累了,就來當我的太太吧。”

陳敏嬌聽後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著鶴慶年,“你知不知,當你太太或許更累。”

“怎麽會?”鶴慶年居然就這件事和她據理力爭起來,“你只要每日睡到自然醒,我或者菲傭為你準備好飯,然後——”

陳敏嬌覺得有些好笑,鶴慶年都多大的人了,還能因為這事和她認真討論起來。

“你家裏除了你,就沒有別人了嗎?”

“你不用管別人。”鶴慶年很誠懇,“管我就好。”

“結婚後如果要帶小孩,很累。”

“那就不要小孩。”鶴慶年直截了當。

“你想斷子絕孫?”陳敏嬌戲謔道。

鶴慶年看著她,眼底是萬分慎重:“阿嬌,你知道的。生育並不是婚姻的意義。”

但陳敏嬌也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特別是這個思想略有封閉的時代來說,傳宗接代才是唯一的意義。

她移開眼,不和他對視。

“你比我清楚。”鶴慶年給她下了一個定義。

“你呀。”陳敏嬌笑著嘆了口氣,“你說的那種富太太生活,才是最讓我感到疲憊的。”

她在這種生活裏尋找不到一點存在的價值。

鶴慶年當然也清楚,他清楚地知道陳敏嬌是怎麽樣的一個女孩,或者說,女孩的體內藏著怎麽樣的一個女人的靈魂。

“但當我的太太,和別人的太太不一樣。”鶴慶年在商場上游刃有餘面對談判都毫不動神色的定力現在似乎破了許多。

陳敏嬌憋著笑,看一個大男人像個小孩一樣辯駁實在是有著幾分好玩的樂趣。

“你還有過別的太太?”她問。

鶴慶年自然是迅速否認,但他很快抓住陳敏嬌言辭中的漏洞,“別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雲開霧散,“阿嬌,‘別’的參照物,又是什麽呢?”

有別就有對比。

陳敏嬌的臉微微有些紅,她居然中了鶴慶年的語言圈套。

“走了。”她起身。

鶴慶年在背後喊她,“阿嬌,幫幫我。”

陳敏嬌倒是半天情面不給,“我記得你的輪椅,是可以自己推著走的吧。”

鶴慶年看著她的背影苦笑,把人逗急了,現在遭報應了。剛才的談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估計只有他和她自己心裏知道。眼看陳敏嬌走出太遠,鶴慶年嘆了口氣,從輪椅上起身,推著自己空蕩蕩的輪椅往前走。

十二月轉面就來,劈頭蓋臉的,砸向世界。

隨著十二月到來的,還有“美麗//島”。

這是陳敏嬌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這樣直接地與一起大事件對撞。美麗//島事件又名高雄事件。

出事這天,陳敏嬌還好好地和靳斯行在討論著公司的發展前景,陳敏嬌有打算在1980年的年初前往美國好萊塢會見CAA的執行總裁邁克爾。

而靳斯行正在這就這件事為她出謀劃策。

CAA是成立於1977年的好萊塢經紀公司,全稱叫做創新精英文化經紀公司。(註1)

靳斯行不明白為何陳敏嬌對於這個剛剛興起的公司如此看重,而陳敏嬌也不可能告訴他,這個公司在她的世界裏可謂是一個大佬。

CAA旗下劃分了電影領域,電視領域,和音樂領域。從電影來看,未來有湯姆·克魯斯,妮可·基德曼,還有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卡梅隆。電視方面,知名的《緋聞女孩》《越獄》《生活大爆炸》都是來自CAA。音樂上更有麥當娜,碧昂斯,JB,就連大名鼎鼎的球星C羅,也是CAA旗下藝人。

盡管這都是另一個世界的成就,但沒有脫離大體世界軌跡的CAA,一定在這個世界能夠招納許多能人義士。總得來說,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陳敏嬌只好想了個借口,她對靳斯行說,“靳生,CAA創立初就擁有了完善的經紀人制度,而你我都清楚,在好萊塢的主導下,擁有一個完善的經紀人制度對於電影工業來說非常重要。”

她其實也沒有瞎編,說得都在理。

靳斯行認真地聽著,他可不敢小瞧面前這個大老板,雖然商業手段好像並不如何,但她的商業敏銳度完全是超乎一般人的,特別是對於電影事業。

“香港目前的經紀人制度你我都清楚,靠得不過就是人情,就連我們天嬌,也不過是勉勉強強弄出了一點所謂得經紀人制度,但看著規範,實際上水分有多少想必你和我都清楚。”

“天嬌這倆年簽了不少明星和導演,但經紀人這方面真還沒有跟得上的。”

靳斯行漸漸從陳敏嬌的言辭中get出了一些點。

“你的意思是說,和CAA打好關系,有助於改變我們現有的經紀制度狀況?”

陳敏嬌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你說得沒錯。我們完全可以把CAA當作是向好萊塢學習的一個缺口。那些老牌的公司我們幾乎沒有頒發和他們搭上邊,但是CAA不同,它的發展潛力很大,本身也是在做好充足準備後才開始的,只不過現在在資金運作上有些問題。”

好萊塢在1980年並不是特別的景氣,特別時這幾年,現有的電影公司紛紛因為經濟危機而裁員,CAA也難以逃脫這種困境。

靳斯行越想越覺得不錯,“那我找個時間再調查一下CAA的情況,總結一套合理可行的辦法交給你。”

“嗯,到時候我先以去CAA尋找代理為由同他們接觸,再往深了談公司上的合作。”

他們倆討論的正好呢,就聽到外面一陣又一陣的聲音。

靳斯行和陳敏嬌互看一眼,前者直接推開門,提聲發問:“怎麽了?”

員工面色都有些慘白,有人支支吾吾地說,廣播裏放送即時新聞,臺灣爆發G//雄事件。□□的群眾和警方發生沖突,並且造成了近兩百多人受傷,還有人因此身亡。

陳敏嬌楞在原地,她的大腦一下開始了檢索,很快她就記起了這一件重大的官民沖突事件。好在她過目不忘。

有雜志區的員工小聲提議,“靳老板,陳老板,我們需不需要就這件事報道些什麽?”

靳斯行還在考慮,但陳敏嬌已然一口否決。

“這件事,我不希望看到我們公司有任何人插手。”

“大家繼續工作吧。”

慌亂的人群重新回到平靜,靳斯行和陳敏嬌回到辦公室。

“為什麽?”靳斯行有些不解,皺著眉頭。

陳敏嬌不好說太多,“事情很覆雜。”

臺灣的這次G雄事件在歷史上也稱之為ML島事件。

準確來說,是由於黨派鬥爭。

執政黨和非執政黨之間出現了問題,進而推動了民眾進行了“March against”,最後演變成people和police之間的問題。(註2)

兩百多人受傷,甚至有人身亡。

這一次事件牽扯太多,隨隨便便發表觀點很容易出現問題,萬一被打成left派或者right派,對於目前目標是整個市場的天嬌來說,都是得不償失的。其實,被打成left派都還比站隊right派要好些,right派好歹等過幾年政況穩定了還有回天的餘力,這要是成了蔣公那一邊的,等內地壯大起來,她估摸著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一趟渾水,她可一點都不想碰。

盡管不少在臺灣牽扯進這件事的人,後來都成為了臺灣政壇上的一把手。

陳敏嬌以為她自己不管不顧就可以和這一灘水擦肩而過。

然而事情往往比她想象的覆雜。

在《每日港影》的11月13日初稿上,竟然出現了關於ml島事件的政治評論文,而更要命的是,這一篇文章還把《俠盜》這部電影同此次事件牽強附會地聯系在了一起。

當負責《每日港影》的尚佳輝給陳敏嬌匯報這件事的時候,陳敏嬌差點沒被嚇到半死。她把樣稿丟在桌子,兩手撐著桌子,氣勢極強地逼問尚佳輝。

“現在報紙發售了嗎?”陳敏嬌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尚佳輝也是滿是抱歉,他搖搖頭,垂著腦袋,“還沒,拿給你看的是樣稿,但也已經送去印刷了。”

“印刷中止,重新編稿排版。”陳敏嬌斬釘截鐵,“把已完成的全部毀掉。”

尚佳輝有些遲疑,“阿嬌姐,我們每次發售報紙印刷都是十萬起步,現在怎麽也印了一大半了,就這樣毀了的話……?”

要是毀掉,毀的全部是鈔票。

陳敏嬌得拳頭漸漸收緊,她神色很冷,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沈,“我說毀,就毀。”

她拿起桌面上的報紙,冷笑,“我前兩天怎麽說的?我說不讓參與這件事,是不是?現在倒好,你給我好好看看這份報道,這叫人寫的東西嗎?這還能發出去?”

尚佳輝的額角都有冷汗滴落了。

“說話啊你!”陳敏嬌拿著報紙砸在尚佳輝的身上,“我把這個報紙交給你管理,你呢,你是怎麽做的?現在這麽大一個報道就在你的面前,你看不見?你還打了樣稿,還送去印刷,你說你!”

陳敏嬌氣得喘息。

尚佳輝瞥了陳敏嬌一眼,小聲地說:“阿嬌姐,你罵我歸罵,別氣著自己。”

陳敏嬌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要被沖天的火氣給頂開了。

“你是豬頭嗎你,癡線。”她現在能罵的就這句話了,“立刻給印刷部打電話,停止印刷。”

“還有兩個小時就要發售了。”尚佳輝有些不知所措。

陳敏嬌咬牙切齒,“那就在兩個小時之內給我把稿改了,重新印刷。若是做不好,你就滾蛋吧。”

尚佳輝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出了錯,他沒什麽理由可逃避的。

“我知道了。”他剛剛轉身要走,陳敏嬌卻叫住了他。

“這篇文章是誰寫的?又是誰編排的?”

尚佳輝提起這事也來氣,“是阿傑,但他寫完這個後就請假了,看樣子也不會再來上班了。”

在他審稿之前明明沒有這篇文章,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送去印刷後一看樣稿才發現,原本寫影視資訊的地方被這麽樣的一篇文章給占了地。

“行了,你走吧。”

陳敏嬌彎腰拾起地面上的樣稿,她再次細細品讀了一次。這樣的一篇文章發出去,在香港來說影響不大,但問題是,內地必然也會看到這樣一篇文章。

在馬上就要到來的1980年1月,鄧公宣布了八十年代的三大任務:加緊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維護世界和平,以機實現祖國統一。

為此,華夏和英國很快就要就香港歸屬問題開始談判。

然而現在一切談判還沒有開始,英吉利政府對於香港的歸屬問題還抱著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一次的事件?對家?不,不太可能。陳敏嬌坐在辦公椅上沈思。她打內線給人事部的HR,叫她來。

“阿傑,這個人你清楚嗎?”陳敏嬌皺著眉問。

HR是個剛過三十的女人,人送代號拼命女郎。

“陳總,你說的是媒體部報社那邊的阿傑嗎?”

“有印象?”陳敏嬌問她。

HR點點頭,“這個人是前幾天來的,是上面直接插手安排進來的,說是與你達成了協議。”

陳敏嬌目光一凝,“上面?協議?”

她的指尖敲擊著桌面,遠看好似在輕敲琴鍵,“我知道了,你回去工作吧。”

“好的老板。”HR走的時候還順手把門帶上了。

很好,現在麻煩不小了。

能通過這樣的手段把人直接插到公司裏,還企圖以她報社的名義發出這樣的一篇文章,除了港英政府,陳敏嬌想不到其他人。

大概是見她這些日子跟內地走了近些,搞了些小動作來提醒她,叫她安生點。

不過也快了,陳敏嬌算著日子,19-82馬上就來了。

港英政府還能夠這樣囂張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對於陳敏嬌而言,跨年這件事的意義並不大。掐指一算重回1977已經快有三年,而這三年來,浮浮沈沈,來來走走,她都看慣了。

元旦跨年的前幾天,陳敏嬌收到了杜風打來的電話。

“今年你一個人?”他問。

他現在可不同往日了,是大名鼎鼎的和記老板了,這兩三個月來和記在他的手下被經營地也是越來越好,股票價格一路高漲,就連陳敏嬌也靠著那零星的股份收到了許多的利潤。

他們很久不講話了,兩個人都在各忙各個的。杜風這一通電話實在有些超乎陳敏嬌的想象。

她掃了一眼床鋪上擺好的衣物,電話來前她正收拾著行李。

“有事?”她回問。

“阿嬌——”杜風有些不習慣,以前兩個人為天嬌共同打拼的時候通話的氛圍可不同現在,“要來我家一同跨年嗎?”

陳敏嬌嘆了口氣,“阿風。”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我們已經連合作夥伴都不是了。”

杜風有些凝噎。

“祝你新年快樂。”她掛斷電話。

杜風握著話筒,卻只能聽到一陣忙音。他楞了楞,笑容略微有些苦澀。小腿被什麽東西抱住,溫溫熱熱,杜風一低頭,才發現是杜雨。這小崽長了個頭,卻還是喜歡抱住大哥的腿撒嬌。

“姊姊來嗎?”杜雨的眼睛亮晶晶。

杜風裝作不知道,“哪位姊姊?”

杜雨鼓著腮幫子,“我都聽見了,你同阿嬌姊姊打電話。”

杜風拍了拍杜雨的小腦袋,又揉了一把他的黑發。

“乖。”杜風轉移話題,“想要什麽禮物?魔方要不要?”

杜雨皺著臉,“大哥,這個月你已經給我送了三個魔方了。”

魔方剛剛出世不久,新奇。杜風隱約記得杜雨向他討要過,所以每次出門總愛給他買回來,卻是忘了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大哥。”杜雨有些不解,他拽了拽杜風的衣服尾巴,“我們家有錢嗎?”

杜風一楞,笑,“當然啦。”他一把把杜雨抱起,騰空,引得杜雨尖叫後才把他放下,“你可是小少爺。”

杜雨嘻嘻哈哈完畢後,乖乖地攬著杜風的脖頸,又問,“那為什麽還要賺錢。”

杜雨有些委屈,乖巧地控訴著,“你也是,爹地也是。都沒有回家的,每次都說在工作,要賺錢。可是大哥,我們不是很有錢了嗎?”

為什麽還要賺錢?

杜風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杜雨的這個問題。

他拍了拍杜雨的腦袋,嘆氣,“你長大就知道了。”

當鈔票成為數字,好像那種賺錢的快感就會漸漸沒有,但一直不停不停賺錢的原因,好像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別的興趣了。只有商場能夠消磨掉他的時間。

金錢似乎能夠成為一個人身份的象征,杜風想要自己的身份,而這一路走過,必然就要丟掉一些別的身份。比如稱職的大哥。杜風看了眼乖乖坐在沙發上玩著等待其他人回家的杜雨。又比如朋友。杜風想起剛才那通電話,攥緊了拳頭,手裏的財經報略微出現皺褶。

1979年12月31日,美國,洛杉磯。

CAA辦公樓。

“你好。”陳敏嬌伸出右手。

“陳小姐,你好。”邁克爾禮貌地和她握手,“坐。”

陳敏嬌坐下,把包放在身側。

“真是抱歉,公司的時間排滿了,只有今日才有一點空閑。”邁克爾有些歉疚。

陳敏嬌搖了搖頭,“沒事。”

“陳小姐來,是想找我們CAA做代理嗎?”邁克爾詢問著。

“是,也不是。”陳敏嬌淺笑了下,“邁克爾先生,我向您應該知道,除了是一位藝人外,我還是一個電影公司的老板。”

邁克爾撓了撓後腦勺,反應過來,“是的,天嬌。”他講中文的時候十分別扭,“我聽說過你的公司,非常了不得。”

“謝謝。”她沒有過度謙虛,而是禮貌地接受了誇獎,“事實上,我也知道一點關於貴公司的情況。”

這就得多虧靳斯行得調查了,他不愧是商業老手,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查出來CAA最近資金運轉出現了問題,就連現在她所處的辦公大樓都是租賃的,而CAA已經快要付不起租金費用。

聽說是因為好萊塢近日不太景氣,許多一時興起的投資人來摻和了一腳,本來以為能夠隨隨便便可以撈點錢,卻沒想到這錢基本上是有去無回打了水漂,於是直接撤資。

CAA看著光鮮亮麗,背後的門門道道,估計還深。

陳敏嬌看了眼邁克爾,這個男人的眼底有著無比明顯的青黑。

“沒有休息好?”她問。

“啊?不。”邁克爾極力否認,但陳敏嬌能夠看出來他的疲憊已經寫在了臉上。

“我能夠幫你把未來三年的房租都墊上。”謝天謝地,和記的股份就是有錢。

“什麽?”邁克爾以為自己聽錯了,“陳小姐,我以為你是來找經紀人……”

“當然,我有找經紀人的打算。”她挑眉笑,“但這不妨礙我為CAA提供幫助 。”

“這——”

這對於邁克爾來說是特別大的誘惑,別說是三年了,只要讓他撐過這一年,邁克爾都能相信,未來一定會不一樣。

“我現在很激動,我有些不敢置信。”邁克爾覺得這基本上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為什麽呢?”他問。

“不瞞您說。”陳敏嬌調整了下坐姿,“好萊塢一直都是香港學習的對象,特別時您的公司最為擅長的經紀人代理業務方便。香港對於這方面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一竅不通。”

“您的意思是?”邁克爾小心翼翼地講,“想要CAA開香港分公司?”

陳敏嬌笑出聲,“不,顯然不是。邁克爾先生,您大概誤會了。”

邁克爾有些窘迫。

“我希望CAA為天嬌提供一個學習和培養人才的途徑,而作為回報,我將替您墊付三年的房租,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適當擁有一些股份。”

CAA成立之初,為了防止一家獨大的統治權力,為了避免出現所謂的公司□□,而特別采用了平均股權制度。

也就是說,CAA的每個合夥人,擁有的股份都是一樣的。以100為基準,進行平分。

但礙於這幾年動蕩,CAA的合夥人變動性很大,來來走走的,導致了一些不平衡的股份流失到了邁克爾的手上。

邁克爾正愁沒辦法處理這一些算得上是麻煩的股份,陳敏嬌出現了。

兩人一番討論,CAA立刻召開緊急會議,邁克爾發力說服了其餘三位合夥人,讓陳敏嬌正式成為了CAA的第五位合夥人。

她是五位合夥人裏唯一的女性,也是五位合夥人中唯一在老板身份之外還擁有明星的光環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是美國人。

此行,陳敏嬌還帶上了《俠盜》的拷貝盤。

《俠盜》是沒有在美國上映的,一來是渠道麻煩,二來是稅和上映費用都很高,這一切都是針對美國外來電影的。

但現在不同了,陳敏嬌成為了CAA的合夥人,完全可以走行業漏洞,報稱《俠盜》是共同作品,於是就可以跳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彎彎繞繞,減少由於壁壘造成的成本。

“這個,您回去看看。”陳敏嬌把拷貝盤給他。

邁克爾接過,翻來覆去看了兩眼,“是什麽?”

陳敏嬌唇角的笑意藏著自信,“我的電影,華夏電影。”

“Kongfu!”邁克爾一下就反映了過來,“xiexie。”

他說謝謝的時候那個蹩腳的發音讓陳敏嬌有些忍俊不禁。

“您可以考慮一下,當它進入影院後的商業價值。”

邁克爾凝神看了陳敏嬌幾眼,“好,沒問題。”

兩人又絮絮叨叨了一會,簽了合同。

邁克爾接了個電話,完畢後,他來到陳敏嬌面前,“抱歉,陳小姐。我的妻子在家等我……”

陳敏嬌當即起身,拿著自己的包,“當然,不要耽誤時間。”

兩個人在秘書的帶領下往外走。

“陳小姐,要在美國跨年嗎?”邁克爾有些好奇,“明天就是新年了。”

陳敏嬌的飛機票還沒定。本來從秘書轉職專業助理的小李說跟她一起來,但是陳敏嬌考慮到都是放假時分,加上小李家裏有老有小,得一起跨年,便一個人出發了。

她無牽無掛,別人可不像她這樣方便。

本來以為還會談到很晚,陳敏嬌多訂了一日酒店,哪知道邁克爾實在是爽快,雙方都沒有過多糾纏,就把該辦的事情解決完畢了。現在飛香港也很麻煩……

陳敏嬌思索著,露出得體的笑容,“我就在這跨年吧。”

“需要送你嗎?”邁克爾站在車門口,“去酒店還是?”

陳敏嬌搖頭婉拒了。

“謝謝,邁克爾先生。”陳敏嬌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總是會像狐貍或者月亮般翹起來,“我自己可以。”

“OK。”邁克爾一個大跨步上了車,“byebye。”

“seeyouime。”陳敏嬌同他告別。

走出商務區,人漸漸多了起來。有提著大包小包禮品袋的人在匆忙穿梭著,也有拿著滑板瀟灑從街道朝著某個聚集點駛去的少年。

陳敏嬌走在街道上。

這裏和香港不一樣,還沒有人認得她,也還沒有人會大聲叫出她的名字。她就像任何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沒有光環,也沒有特殊。

好吧,或許她的膚色看上去有一點點特殊。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陳敏嬌享受現在,享受離開了熒幕和聚光燈的生活,但在拍了三部電影後,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內心深處對於成為目光焦點的渴望。

這裏是洛杉磯,這裏是美國。

陳敏嬌擡手看表,新年的倒數馬上就要來臨。

她不知是該往酒店走,還是跟隨大多人,去往那個會放煙火,也會有人表演進行跨年倒數的洛杉磯中心去。

每走一步,陳敏嬌就有一種錯覺,錯覺在於,她一步一步走向了1980年。

這時候的美國還沒有後世的繁華,但相較於北京和香港,也算得上是現代化和新潮。

八十年代,街頭文化正風頭大盛,滿墻的塗鴉,街邊的音樂,一切都好像活力十足。

陳敏嬌最後還是選擇回了酒店,她擔心美國的人太多太雜,出事。卻沒想到在酒店的大廳見到了熟悉的人。

她先是錯愕,然後就在那個人淡定的眼神中朝著他一步步走去。

“怎麽,又是小李?”

鶴慶年的臉一點都不燙,追人要是不厚臉皮,後悔等著火葬場吧。

“她人不錯。”鶴慶年對於小李的識趣很是滿意。

陳敏嬌橫睨他一眼,“我看,不如讓她當你的助理算了。”

小李哪哪都好,聰明機靈,手腳快,會照顧人,唯一的問題就是看著靚仔走不動路,還特別愛看老板的八卦。

鶴慶年眨眨眼,他比陳敏嬌大上八九歲,但臉皮厚到撒嬌裝嫩起來一點都不手生。

“抱歉。”他道歉地很直接,“但我不想一個人跨年。”

“行行行,你說得都對。”

見到陳敏嬌松口,鶴慶年一下笑開,他擡頭看了眼大廳的鐘表,還有半個小時。

“想出去嗎?”他問。

“去哪兒?”陳敏嬌不解。

“今天有洛杉磯最大的煙火。”

陳敏嬌看著他,“你想去?”

“一點點。”鶴慶年以退為進,事實上,他只不過是不想把這一次的跨年浪費在這個酒店大廳罷了。

“走吧。”陳敏嬌朝他示意,率先向門外走去。

門口,鶴慶年的車停得很穩。

“老板。”司機和他打招呼。

鶴慶年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況,“嗯。”

“阿嬌,上車吧。”他拉開車門。

礙於集會地點人太多,車在人群的不遠處停下了。二人下車。

跨年的預熱表演已經開始,人群瘋狂歡呼吶喊。

陳敏嬌踮起腳尖想要看到人群中的情況。

“要進去嗎?”

陳敏嬌搖了搖頭,“就在這吧。”

鶴慶年掃了一眼周圍,不由分說地拽著陳敏嬌的手腕往旁走,盡管隔著毛衣,但他身體的溫度還是傳給了陳敏嬌。

很溫暖。

“餵。”陳敏嬌不明所以。

鶴慶年一言不發,垂著的眉眼好似一副意蘊極佳的山水畫。

“呀!”陳敏嬌尖叫,她整個人身體騰空,被抱上了欄桿。

“能看見了嗎?”鶴慶年詢問她。

周圍有人吹口哨打趣,陳敏嬌掃了一眼,四周都是打扮酷潮的少年,不像她和鶴慶年,好像都快奔三。

“你幼不幼稚?”陳敏嬌居高臨下地看著護著她避免她從欄桿下摔下的男人。

鶴慶年何其無辜。他仰著頭看她的時候,很是真誠。那黑色就好似今夜的夜空,映出了陳敏嬌的倒影。陳敏嬌猜測,等煙花出現,這一雙澄澈的眼底一定也可以將煙花覆原。

“這樣可以看到。”

他說得沒錯,這樣確實可以看到。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倒計時終於來臨。

陳敏嬌和鶴慶年一言不發,沈默地聽著身邊所有人都在大聲吶喊。

“有煙嗎?”陳敏嬌突然問。

鶴慶年楞了下,“你坐好。”他叮囑,見陳敏嬌點頭後才放開手翻找。

他拿出一個暗紅色的煙盒,是美國本土駱駝煙。

陳敏嬌斂眸接過他遞來的煙,又夾著煙湊到嘴邊,鶴慶年給她點火。

滋啦。

星火出現。

陳敏嬌側頭輕輕吸了口,沒入肺,就緩緩吐出。那煙嘴上殘留了一點口紅的印機。

煙霧散散,陳敏嬌想到剛才鶴慶年掏煙時分卡在腰間的黑色的槍/械。

她又淡淡地抽了一口。

倒數還在繼續。

最後一秒,陳敏嬌和鶴慶年互看了一眼。

煙花炸裂,聲響很大,灰塵很大,但煙花也將整個夜空點亮,顏色絢麗。

“鶴慶年。”陳敏嬌小聲地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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