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所以。”陳敏嬌從手提包中拿出被裝好的照片, “你把這個照片交給輝仔。”

杜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輝仔？”

陳敏嬌瞋他一眼, “你這老板，怎麽當的？”

“尚佳輝，負責報紙那個。”女人透明帶粉的指尖敲打著桌面, “我沒記差吧？”

“自然。”杜風把照片拿到手，舉起, 在燈光下看了眼, “這個詹姆斯，生的也就一般吧。”

“他可是風靡美利堅。”陳敏嬌叮囑他, “底片你可收好，兩張。還有和梅·普斯的合照。”

杜風點點頭，“這件事就交給輝仔報道嗎？”

“香港缺少對於外部電影界的關註，就連我們的《電影雜刊》，捕捉信息的速度也不夠快。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誤會吧。”陳敏嬌坦蕩地笑笑，“覺得我天資已盡，無所事事。”

此刻, 香港電影界的目光還是有些短淺。大部分人都關註臺灣金馬，美國奧斯卡, 卻少有人會對威尼斯這種電影節有所關註。盡管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也算得上是A類獎項。更何況，電影節才結束不到幾天，要等媒體發酵到香港，理論上來說, 還需要時間。現在可不同以後，隨便一個ins發送，一條短訊，全世界都能知道消息。

所以陳敏嬌一早就要到了洗印的照片，帶回來打算自我營銷一下，沒想到，還能派上別的用場。

“最快，明日應當可以發出。”杜風瞥了眼自己的工作安排。

陳敏嬌伸了個懶腰，“這件事不需太過著急。”

反正謊言遲早要被擊潰。

這時代的飛機，雖然說服務優良，附贈茅臺和鋼筆，但座位質量實在不敢茍同。一趟下來，倒是讓她的身體有諸多的不適。現在光是活動筋骨，都能聽到骨節碰撞後發出的聲音。陳敏嬌嘆了口氣。

“剛下飛機？”杜風問。

“是呀。”陳敏嬌是個活生生的工作狂，“思索著先過來看看。”

好在工作上的進展都十分順利，讓陳敏嬌省了好多心思。

杜風問她，“接下來，打算做點什麽？”

一個演員還能做什麽？不外乎就是拍戲，休息，拍戲，休息。

只是對於陳敏嬌而言，演員不只是她的唯一身份。

“我先過段日子走一趟內地。”

杜風不解地皺起眉，“內地，去了做甚？”

“我剛看了《電影雜刊》的報表，你給的那個。在本埠銷量不錯，但是內容還是太過於單一。都一年多了，名號也有。是時候出去闖闖了。”

“但是內地的情況，你應該知，不會像香港這麽easy。”杜風有點愁。

“我當然知道要解決的事是非常多的。”陳敏嬌起身，沖杜風笑得自然，“但人生總是需要面臨一點挑戰的。”

她要搶在內地的市場徹底開放之前，就爭取為天嬌鋪好一條道路。等市場大門一開，多的是人緊緊盯著這塊肥肉等著下口。

先下手為強，總是好的。

“元何青和內地影人有些交情，這我是清楚的。”陳敏嬌看著杜風，“你幫我同他約個時間，我想和他見面聊一下。”

“嗯。你要走？”

“去做個馬殺雞。”陳敏嬌想起杜風的性子，同他調侃道，“怎麽，杜生要給我推薦些鋪子？”

杜風哪裏會看不出她的調侃，於是只是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地說，“尖沙咀新開一家，聽說是不錯的。但人很多，肩膀碰肩膀的，你當心些。”

“ok。”陳敏嬌往外走，快要出門的時候又返回來，想起一個問題，“跑馬地那塊，沒換鎖吧？”

杜風點頭，“張伯一直住那了，等著你。先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所以幹脆就一直把房子備著。”

“有心了，我晚些過去拿點東西，以後就不住了。”

杜風想不明白，“不住了？那你住哪？”杜風想起一個人，“姓鶴的和你一起？”

“你在想些什麽？”陳敏嬌哭笑不得，“保羅給我的片酬和這一年的分紅都在我這，難不成，一個房子我還買不得？至於鶴生，我和他很久沒聯系了。”

不知道怎的，杜風心裏有些快樂。但他很快為另外一件事發愁。

“你要買？買在哪？”

陳敏嬌搖頭，“暫時沒想清楚，我想再看看。”

“那你幹脆在跑馬地多住些日子。”杜風打趣，“好讓那房子以後賣，也賣得貴些。你今天搬出去，能住的不還都是酒店？”

“也是。”陳敏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糊塗。那到時候再說。我先走。”

“嗯，定好時間我給家裏打電話。”

“ok。”

陳敏嬌擺擺手，轉身離開。

尖沙咀，海洋城。

不知道是不是陳敏嬌的帽子和墨鏡起了作用，盡管一路有人被她吸引了目光，卻沒有引起所謂的轟動。她順暢地到了杜風提到的那家店，推門進入，提出了自己的服務要求。

穿著泰式衣服的少女領著她往裏走，在走廊的拐角處，是她的房間。

陳敏嬌正打算入內，卻聽到對面的房間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她瞥了一眼，該是門沒緊閉，因此漏了音。

男人的叫罵，女孩的祈求。

陳敏嬌皺了皺眉，卻沒有多管閑事。

她脫下衣服，趴在那床上，負責給她服務的女孩替她搭上毛巾。

“小姐，你真白，皮膚真好。”阿珍真心實意地誇獎著。

這種誇獎陳敏嬌很少有聽到了，有點質樸。她語帶笑意，“謝謝你。”

“有沒有人和你說，你生得很像那個明星。”

“哪個？”陳敏嬌明知故問。

“好像是捉鬼那個。”阿珍有點想不起來，“我一friend很中意她。”

捉鬼。陳敏嬌想笑。說起來也是，她在香港不過拍了一部《捉鬼靚女》，再不然就是有個港姐的標簽，沒別的了。還不夠啊。

“是嗎？有許多人同我講過一樣的話。”陳敏嬌逗她。

阿珍得意洋洋，自賣自誇，“是啰，我就說吧。我是個醒目女。”

外面又傳來動靜，比之前大得多。陳敏嬌嘆了口氣，“阿珍，你去看看。”

阿珍點了點頭，放下手頭的按摩工作，起身去開門，只是這一瞥，倒讓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陳敏嬌察覺不對，扭頭就見阿珍捂唇臉色煞白。陳敏嬌一雙秀眉長蹙，提起浴袍利落地裹在身上，性感又幹練，她下床靠近門邊，往外一看。

對面房間的門大敞著，裏面的陳設很是雜亂。跟阿珍穿一樣服飾的女人倒在地上，另一個男人眉心流著血，倒在另一邊。

那黑黝黝的孔，昭示著他所經歷的事情。

“阿珍。”陳敏嬌上前，將手放在阿珍扶著門把的手上，“關門。”

她垂眸，正要緩緩闔上門，卻聽得一聲呼喚，叫得正是她的名字。

“阿嬌！”

被認出來了？陳敏嬌並不想參和進對面門的事，但她還是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門外，透過已經算得上狹小的門縫。沒有人，只有一道背影。

是誰？

陳敏嬌正打算把門關嚴，忽然腦子裏閃過了些什麽，她想起一些事，想到一個人。那個背影——陳敏嬌一把將門拉開，阿珍都來不及阻止，就見她穿著浴袍走了出去。

“子豪哥？”陳敏嬌皺眉，略帶遲疑地朝著背影喊道。

然而她這一喊，倒是讓那原本有些滯留的身影動了起來，往拐角走去。陳敏嬌看著面前人的拐杖，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她上前一步，速度極快，伸手拽住了人的衣服。

“陳子豪？”

太像了，這個背影，太像了。

陳敏嬌當時就是被他背著下了那逃港的山的，她可以什麽都記不得，但這個背影，她不會忘的。陳敏嬌的語氣多了幾分篤定。

聲音被刻意壓低了幾分，“小姐，你認錯了。”

那男人發力想要往前走，陳敏嬌又聽到拐角那頭傳來一聲，“子豪哥，解決了。”

男人的身形僵住了，陳敏嬌挑眉，“陳子豪，是你吧。”

陳子豪用眼神示意小弟別過來，再次開口，“小姐，子豪這個名字太過普通，你認錯人了。我只是個跛子。”

陳敏嬌心尖一酸。她知道這個人就是陳子豪。

“你剛剛叫我了。”她耳朵好使，沒壞。

陳子豪剛才實在是沒有忍住，叫了她的名字，正後悔莫及。他有些無措，不知道如何應對，卻感受到身後那拽著他衣物的手漸漸松開了。

“是我認錯了。”陳敏嬌仰頭看著陳子豪的背影，笑了下，攏了攏胸前的浴衣，“先生，你有點像我的一位哥哥。”

這個哥哥，我曾是見過的。

“有你這樣的阿妹，他一定很開心。”

“再見。”他說。

陳子豪提起自己的拐杖，杵著往拐角那頭的走廊走。他們今天是追著一個偷了料的癮君子來的，事情解決了，也該早點退場。

陳敏嬌看著他的背影，需要靠拐杖才可以正常行動的背影。

既然他不願意回頭，那麽她也不會強人所難。

陳敏嬌回到房間。

阿珍有些緊張，看她沒事拍了拍胸脯，好奇問，“那人你認識？”

陳敏嬌脫下浴袍，重新趴回床上，她閉著眼，好似沈睡。

阿珍沒說話了，乖乖地認真給她按摩。

良久，她聽到她說，“阿珍，再用力些。”

“小姐，確定嗎？”阿珍有些躊躇，再大力只怕會痛到。

陳敏嬌點了點頭。

痛過以後，身體反而會有解脫的快感。人啊，真奇妙。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本寫完應該會無縫銜接《事後清晨》，大家可以先收藏。那一篇我是要重寫的，不會太長，只是一個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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